第277节
作者:童柯      更新:2023-06-23 19:55      字数:5015
  这边,马泰氏牵着邵龙就进了自己的屋里,面上的温良瞬间放下,问向心腹丫鬟,“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心腹丫鬟想着那时候傅辰的模样,道:“出门的时候,奴婢还为小王爷又缠了缠,应是看不出来的。”王妃想想也是,但想到那位傅先生似笑非笑的模样,就有点怵,这时候邵龙受了什么伤,无论什么理由的,可都会怪到她头上。邵龙被马泰氏的丫鬟们驾着,扒光了身上的衣服,老嬷嬷与丫鬟们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像是拎着小鸡一样,眼眶含着泪水死死不掉下来,全身除了绑着一块尿布外光溜溜的,就这么暴露在丫鬟们冰冷嘲讽的目光中,马泰氏手里捏着一瓶药粉,看了看鲜血刚刚止住,但依旧看的出受了不少擦伤的邵龙,甚是凄惨。“这药是族里给我的,虽说治疗伤口效果显著,不过副作用也很大。”马泰氏其实有些犹豫,她是见过以前族里的勇士被割裂了一大道伤口的时候都没喊疼,反而是用了这个药粉嚎叫连连,没过几个时辰伤口就在缓慢愈合了,但也痛得他失去了意识。越是严重的伤势越是疼痛,像是邵龙这样的擦伤应该好的很快,只不过那疼痛对于一个虚岁才满五岁的孩子来说,怕是会疼死。“只要他不喊出来,谁知道?”丫鬟在一旁道。这么想想也有道理,马泰氏来到邵龙面前,“娘现在给你用药,好的可快了,很快小龙就没有伤了,不过会有点疼,如果你喊出来的话,娘就把你送到义肇区发卖哦?”义肇区是京城最乱的地方,难民、贫民、集市、贩卖场、什么都有,他也曾经被带出去看过奴隶市场,那些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像是家畜一样被拉来拉去的贩卖。狠狠吸了吸鼻子,他听懂了王妃的话,狠狠摇头表示自己再疼也不会喊出来,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真乖,娘的好儿子!”马泰氏这才微微缓和下来,摸了一下邵龙的嫩脸。“带下去吧,等他伤口愈合了,送去东府给傅先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到了东玄门,一群人下了马。吉可却让身边的太监们先退下,走到邵华池跟前,依旧是那腆着脸的模样,“不知殿下一路带来的,可是一具棺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邵华池让人拖着运到皇城门口的,可不就是棺材吗。“这事情就不是公公能知道的了。”邵华池冷冷清清的语调,却透着些矜贵与傲然,那瞬间的气势能打退不少靠近的人。就是安忠海到他跟前了,也只是奴才的份,他对吉可的优待是否让人连身份都不认不清了。吉可却像是没看到,只悄然在邵华池耳边道:“您这次入宫,有险。”第221章这话毫无疑问是提醒, 吉可以前就是傅辰那屋里年纪最小的太监,性子比那陈作仁稳当, 又比那短命的姚小光运气好, 在邵华池看来那一屋子的人里面最通透的就属这个小宦了,从傅辰“死亡”后,刘纵就加大力培养他了。要真说起来, 他与皇贵妃、梅妃还更熟稔些,这会儿能提醒自己, 反倒让邵华池多看了几眼。吉可被盯得有点不自在,知道瑞王是在怀疑自己的目的, 瑞王这些年是越发看不透了,左右也没人,他也没想瞒过这些主子们, “这些年您对奴才一直挺照顾,奴才知道那是看着傅哥的面儿, 这算投桃报李, 咱阉人也不是拿了好处就不办事, 您说是吧。”随后又恢复了那谄媚劲, 邵华池抿着嘴角,深深望了眼吉可, 轻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等等, 殿下……”吉可又喊住了邵华池,欲言又止,好一会还是问了出来, “那位……是他吗?”知道吉可问的是谁,邵华池在沉默中只说了一句话,“你说呢?”当年傅辰的坟墓就建在城外,他们都是去过的,后来传出人并没有死只是失踪了的消息,虽说是个指望,可是没见过真人哪里还会信。听到这似是而非的回答,吉可也顾不得邵华池,一蹦三尺高,激动得全身抖个不停。把棺材停在东玄门外,邵华池并未解下佩刀,他是少数可以携刀入殿的人,这份殊荣也不过区区三人,四大名将之首徐清,镇西将军雅尔哈,剩下的一位就是邵华池了。几个火者迈着小碎步从他们面前经过,其中一个对着邵华池使了个眼神,又低下了头。所谓火者,在前朝指烧火房里的人,本朝则指阉人里仆役,通俗点说就是宦官中的底端,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在干,不是得罪了人的就是从宫外贱买来的,而那个对邵华池使眼色的正是以前端慈太后公孙氏的爪牙之一,越是这般不起眼的,越是盘踞在宫中个个关节点的老鼠。前有吉可的好意提醒,后有火者的示意,邵华池自然猜到一场大戏正等着自己。等到自己回宫才爆发,又做的如此隐秘,多半与这次老二、老大的事情有关,邵华池踩着沉重的步伐,被安忠海引入正德殿,本朝的所有大事都会在这里进行,看来这次无法善了了。“瑞亲王到。”随着礼事太监的一声尖利的高喊,邵华池走入正殿,才扫一眼看到上方的父皇,几位一品大员,甚至连皇贵妃、淑妃娘娘都位列其中,还来不及看,就被两旁的御前行走制住身体,双手被反押在身后。邵华池自然不可能反抗,眼看着自己的佩刀被侍卫拿走,像是个罪犯般被押解到殿前,重重得跪了下去,光滑的地板模糊地映出他强自镇定的面容。“瑞亲王,你可知罪?”上方传来晋成帝的质问。哪怕已有了准备,一上来就被问罪,邵华池的心依旧不断下沉。“儿臣不知。”邵华池依旧有板有眼地回答,看上去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威慑到,在宝宣城具体发生的事情他在信函中与晋成帝基本都提过,当然也包括他遇到老大邵慕戬的时候,已经被杀害。但只凭他一人之言,是很难让人信服的,要说他完全没有被询问的准备那也是骗人的,只是他没想到会如此阵仗。“那就给我们瑞亲王看看吧。”晋成帝眼中却是含着一丝欣慰,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家老七的表现没有给他们皇室丢人,单单是这份大气也算通过一半考验了。他与右相郭永旭对了一个眼神,这会儿安忠海将几分弹劾的折子送到邵华池面前。大意不外乎邵华池欺压睿王,设计杀害寿王,此等嗜杀成性之人该处以大晋刑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等,里头的每一句话都字字珠玑,慷慨激昂的让邵华池都觉得自己好似罪大恶极。他抬头的时候,就快速扫视了上方的人,淑妃与右相郭永旭在他的预料中,他们一个是邵慕戬的母妃一个是外祖,皇贵妃穆君凝倒是不喜不怒地看着他,似乎两人曾经的间隙已经烟消云散了,不过邵华池从未忘这个女人时不时打听傅辰的消息,到现在还贼心不死呢。她掌管朝凤令,地位堪比皇后,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也在内,不过两人从五年前就不对付,此女能不落井下石就算厚道。在后面的的几位官员,散秩大臣、护军统领、太常寺卿、御史……文的武的,凑齐活了。这些高官中,属于九王党的人只有两位,其余的都算是中立,也就是保皇党,这群人只听从皇命,也就是他们无所谓谁当皇帝,但只要谁是晋成帝任命的下一任皇帝,他们就是最大的支持着。邵华池这一眼得到的信息很多,淑妃并不是特别擅长演戏,至少这一刻他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恨之入骨,把邵慕戬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但他什么都没做,对方凭什么就相信他?那么……就是有人为他做了什么……“你还不认!”晋成帝目呲欲裂地等着邵华池。“没做过的事,儿子无法认,大哥并非儿臣所杀,却是二哥带来的。”邵华池不卑不吭。在邵华池斩钉截铁说出自己不认的时候,淑妃娘娘忽然控制不住潸然泪下了,一旁穆君凝忙撑住她,其实对于邵慕戬的生命他们还是抱有希望的,可无论是那块碎了的连命玉还是乌仁图雅的推测,都是死局。乌仁图雅也在一旁轻声安慰着,淑妃似乎非常信任她。邵华池这才发现了两个站在角落里的人,并不打眼,好像只是顺带过来的,那是灵武候世子姜舒扬及夫人乌仁图雅,按理说这种场合两个小辈,还是和皇族、官阶都无关系的,又为何会出现。乌仁图雅是这次“邵慕戬头七还魂宴”的主角,主导了这场戏,自然在其中。她也悄然打量着这位如雷贯耳的不是贤王胜似贤王之称的瑞王爷,第一次见面,看一个人的基本面相是她的习惯,不过由于瑞王还带着半边面具,无法看出什么,但仅仅是半边,就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就好像这面相上蒙着一层厚云,无法一探究竟。面相学太过复杂,也只懂得皮毛,她所擅长的是蛊与巫的方面。吉可将邵华池送到正德殿门口,就两步并做三步地走向内务府。刘纵自从被梁成文与傅辰联手从鬼门关里拖回人间,他的日子也过得逍遥了许多,左右死了一次了,人狠了,做事也绝了。被下面的人供起来喊着刘公,落难时对他落井下石的这些年慢慢消声灭迹,做的一点后手都不留。吉可进了屋看到的就是刘纵躺在太师椅上,两腿搁在紫竹凳上,两旁的小宦们恭恭敬敬的敬茶、递烟,老人高高瘦瘦的,考究的绸缎褂子拖于地,又被小宦小心搁在膝上,胸裆上的图案是盘尾,脸上多了些纹路,只那双眼偶尔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见吉可急急匆匆的模样,横着粗眉,敲打了一番:“小吉子,你这模样出去可要冲撞了主子了。”两旁小宦们见到正三品的管事吉可,纷纷喊了一声。吉可也知道今日自己太急切了,“是急事儿,刘公。”刘纵精神劲还不错,挥退了人,由吉可亲自伺候着捶腿捏拍。“说吧,是宫里头又出了事了?”“我见到他了,刘公。”见刘纵还半躺着眯眼,“傅哥!是傅哥,他真的还活着!”刘纵像是披着张皮的爪子,狠抓住吉可,凹陷的双目盯着人。.一时辰后,得了刘公的令出宫办事的吉可,独自来到了瑞王府门口。“通传一声,见傅先生。”到了外头为不被人发现身份,吉可又换了一身普通衣服,又掏出了碎银子当跑腿费,不过两个侍卫却巍然不动。傅辰是被邵华池明令保护的,可不是谁都能见的。见说不动这两门神,瑞王军就与他们的主子一样,硬得像块石头,吉可掏出了一块东西,“可否将此物交给他,他会同意的。”侍卫一打开,什么东西,桃花糕?第222章打开外头的包布, 露出来的居然是糕点。两个侍卫那看着他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失心疯的人, 让吉可也觉得自己拿的这东西实在有点不走心。这也不怪他啊, 要说以前傅哥在宫里头的时候,当差饿了就有膳食房的老八胡给的各种糕点,刚才他又顺带去了趟膳食房, 正好遇到了,就要了点糕点, 他相信只要是傅哥,就会对这些糕点熟悉。他相信的不是糕点本身, 而是他家傅哥的观察力。侍卫虽然觉得这种信物太特别,但也没为难吉可,进去里头通报一声并不是难事。这时候的傅辰正抓着青酒、胖虎、地鼠等人, 围在他的院落里更加详细地诉说傅辰的身份与这些年做的大事小事,一路上傅辰被邵华池看得太紧, 能这样畅谈的次数少之又少。这有利有弊, 利处当然是傅辰的伤势养的很好, 加快了愈合的速度, 被瑞王用钱堆积起来的,每天单单是汤药的价格就令人咋舌。坏处就是傅辰除了了解个大概, 根本没办法胜任原主的身份, 还整日被“昏睡着”。这些属下就没有接近的机会,现在也正是傅辰了解“自己”的时候。之所以如此迫切,当然也与刚过来就感觉到被监视有关。这座院落让两个亲信守着, 瑞王府的东府被瑞王打造的相当严密,也给了傅辰缓冲的时间与住所。他向来信奉知己知彼,就像曾经他能与那群罪犯同步思维。他开了个头,让这群人只要能想起来的事,都可以说出来,再没用都可以,就这样过了许久,也让傅辰收集的资料越拉越多,地鼠等人还没遇到过那么好说话的傅辰过,特别是他常常发愣和惊讶的样子,似乎无法理解“自己”,太难得了有没有,换了以前的公子,哪里能从他脸上看到那么丰富的表情啊。他们想什么说什么,而不是有目的的回答,更有积极性,也更快让傅辰将原主的一切翻个底朝天。在他看来,原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每一次选择,都是剑走偏锋。居然当了三面间谍,安王与皇贵妃一派、李皇派、七王党,其中还有在晋国皇帝太后面前的,还有自己的一方势力,听上去似乎掌控了不少,但这就像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傅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也就是,这群李皇的人,叫阿一、阿四的,很有可能比我们早许久就到了京城。”的确,如果傅辰还有记忆的话,在宝宣城战役后,应该就会有相关安排了。想到那监视自己的视线,傅辰现在还不确定是谁,不过他相信对方目前还是试探,不过很快就会失去耐心了,他是等还是……主动出击?还不行,他不是原主,只从这些属下的话语中,还是有太多的漏洞。可,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沉声道:“你们继续说,什么都说,我需要了解更全面的。”然后这群属下又是七嘴八舌地想到什么说什么。直到傅辰听到一个词,像是接不上思维般,指着这群人中唯一的姑娘,“等等……”被点到的恨蝶,疑惑地望着傅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