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谨沉的语气也很平淡：“下午的两场戏，后半场我也在。”林瑞就“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被弄湿了的两人要去换衣服,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剧组就开始发放午餐的饭盒。进组之后，因为每天都能看见哥哥, 安许莫的饭量在不知不觉间削减了不少。唐棠给他准备的各种补充品消耗得越来越慢, 虽然安许莫现在还不能完全停掉零食，不过比起刚刚进组时, 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因为下午要上场拍戏，安许莫午饭就吃得很快。他吃完之后就找来了自己的剧本, 下午要拍的台词早已背熟，安许莫看的并不是自己的那场戏, 而是上午周谨沉和林瑞在宾馆里对的这一场。比起两人的精彩演绎，剧本上短短一页的台词就显得单薄了许多。安许莫对照着剧本，在脑中把上午的拍摄详细过了两遍, 仔细揣摩完两人在表演时的情绪之后, 才翻过这一页，去看自己要拍的那场戏。他试着用同样的方法，把自己要拍的那一场提前模拟出场景来，不过这种操作显然有些难度，等安许莫想象完一遍自己该如何表演时, 剧组就再次开工了。这次安许莫没能在现场围观，他要去换戏服化妆，等待接下来后半场的拍摄。除了时间跨度较大、形象变化比较多的两个主演拥有单人化妆间之外，其余所有演员用的都是公用的化妆间。安许莫早上的妆是芭蕾舞团来的老师帮忙化的，所以这还是他除了定妆照之外，第一次来到剧组的化妆间里。虽然上半场戏已经开拍，化妆间内依旧比较忙碌。安许莫换完服装之后来到化妆间，负责他的化妆师好像还没有过来，他就在一旁等了一会。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匆忙推门进来。安许莫正好站在门边的位置，女孩没有看清人，匆匆说了一声“借过”，就从他身边走了进去。安许莫眼尖地发现，女孩悄悄抬手擦了下自己的眼睛。女孩跑到化妆桌前，一旁正在给另一个演员化妆的王姐看见她，疑惑道：“小艾，你今天没参与后半场的化妆工作？”“不是，”小艾的声音有些慌乱，“今天排班有我。”一听这话，王姐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吃惊道：“那你怎么来这么晚？”“卢平辉，卢哥他说我化的妆不够，又让我带着东西去找他，我刚刚才赶回来。”小艾越说越急，隐隐还带上了鼻音，“王姐，七号椅子的演员来过了吗？”听见卢平辉的名字，王姐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见小艾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她忙安慰道：“没事，你先别急，要妆的演员应该都到了，你在屋里看看。”小艾用手背抹了下眼睛，一边朝四周张望，一边小声道：“吴哥之前就提醒过我，下半场要我负责的是个当红的艺人，结果我还迟到了……”王姐见她急得厉害，却也没办法再拿话来安慰她。演员面前，化妆师本来就是服务的行业，平时遇上脾气不好、有点名气的艺人，她们还得小心行事，结果小艾现在竟然还迟到了。王姐忍不住想，如果再遇上一个像卢平辉那样的艺人……“我好像找到他了！”王姐回神，就见小艾匆匆忙忙朝门口跑了过去。站在门边等待的安许莫就见刚刚看到过的女孩跑过来，她停在面前，小心地询问道：“不好意思安先生，请问您是在等妆吗？”“是，”安许莫朝她点了下头，他想了想，“我好像是……七号化妆师。”“对对，是我。”女孩忙道，“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女孩说着，居然给他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安许莫被吓了一跳，连忙想伸手去扶，又因为觉得主动碰女孩子不太好，只好出声道：“没事没事，我没等多久。”女孩直起腰来，似乎有些吃惊，她试探道：“请您跟我过来这边。”“好，”安许莫应道，“对了，不用敬称也可以，叫我小安就好。”女孩又愣了一下。等她确信安许莫真的没有责备的意思，她才磕绊着说了一声：“谢、谢谢，我是小艾。”两个人走到化妆台前，安许莫弯腰坐在椅子上，没有看到身后王姐给小艾的关切眼神。准备就绪之后，小艾很快开始帮安许莫上妆，她的手法非常熟练，力度控制得也很好。没用多长时间，镜中的男孩明明仍是熟悉的眉眼，却平添了不少清冷和疏离感。安许莫闭着眼睛等粉刷轻轻扫过，他听见小艾轻声道：“您……你的皮肤底子很好。”安许莫笑了笑：“谢谢。”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头，两人也慢慢开始交谈起来。小艾的技术很熟练，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完成了整个妆面。等到化完时，两人交谈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谢过小艾之后，安许莫便离开了化妆间。小艾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坐回椅子上，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同样干完了活的王姐正在拿水杯喝水，她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小艾，提醒道：“这回是人家脾气好，小艾，你下次可要千万小心。”小艾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王姐。”她长出了一口气，“我之前给舞蹈演员他们化妆的时候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没想到会有卢……卢哥这样的，也没想到，会有小安先生这么好的艺人。”王姐“嘘”了一声，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小艾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过等确认四周没人注意后，王姐又小声说了一句：“这个圈子里，多极端的人都有。”小艾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但是呢，最后能走远的……”王姐轻声道，“肯定不会是卢平辉这种人。”-安许莫赶到片场的时候，前半场戏还差一部分补拍镜头，没等半个小时，麻老就点了头，剧组开始收拾布景，准备继续拍后半场的戏份。安许莫被提前叫了过去，麻老要给他们讲戏。“等下要拍赵久久骚扰白清池的戏份，”麻老站在两人面前，“凌远的部分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把握。”“关键是你，”他转向安许莫，“你的表现。”被这么直接点名，安许莫忙立正站好。“作为一个男芭蕾舞演员，白清池从小就一直在受误解。不管是亲戚朋友，乃至亲生父母，都不理解他的坚持。”麻老道，“我让你看得那些新闻资料，你看过没有？”安许莫点头：“看完了。”之前刘姐给过他一沓资料，里面全是男性芭蕾舞者受误解、骚扰乃至于侵害的新闻案例，人间真实，触目惊心。“好，那你就得理解白清池的心情，他一直生活在误解中，久而久之就不再和别人袒露心扉，再加上练舞的气质，整个人的表现就比较冷，冷傲，你要记住这个词。”麻老继续道，“当赵久久出现的时候，白清池在情感上非常厌恶。但他的表现也不能过激。”这些人物分析安许莫之前自己也做过，但是麻老的分析显然更加透彻，他还详细剖析了剧本上设定的几个动作和表情，甚至给安许莫做了几个简单的示范。麻老是公认的脾气古怪，但却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在执导方面的态度。讲完戏之后，拍摄所需的场景道具也都布置完毕，不过麻老却没有让场记直接打板，而是对安许莫道：“你先去路中间走几步。”安许莫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没有提出异议，很快走到了指定位置，抱着手中的道具手袋向前走。他没走两步，就听见麻老在喊：“背挺直，头不要晃，注意仪态，气质！”一旁的工作人员听见麻老的声音，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了对安许莫的同情。这是麻老的习惯，拍戏之前一定要让重要角色的演员保持最适合的仪态。周谨沉和林瑞演中学生时，麻老让他们在教室里进出了将近三十次，为的就是让他们找到正确的学生姿态。这还算好的，组里传说，前几部戏时有次要调教新演员，麻老愣是让人学了三天的走路，最后那演员的小腿都要浮肿了，麻老仍然不肯降低一点自己的标准。这回的艺人更没经验，虽说人气不低，落在麻老这里，肯定也得训到脱一层皮。拍摄现场的人不算少，若是安许莫在众目睽睽之下达不到要求，不只会给众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还会耽误剧组的整个进度。剧组不少人对安许莫的印象都很不错，也都把这小孩每天跟在片场看拍摄的表现看在了眼里。眼看着麻老要用调教演员的严格方式对他，许多人都不由替他捏了把汗。但是说到底，这时候也不会少了幸灾乐祸打算看热闹的人。一个抱着手臂等在场边的瘦高青年噙着一抹冷笑，看向场中人的视线满满是讥讽意味。他对身边的经纪人嗤道：“你看那人，缩脖乌龟似的，连走路都不会。就这样还能叫人气偶像呢，我看他粉丝都是瞎了眼的吧。”他的话说完，一向同步调的经纪人却罕见的没有应声同意。相反的，身材微胖的经纪人额上渗出一点汗水，他小幅度地拉了拉瘦高青年的衣摆，低声道：“阿辉，你小声一点……”“怎么了，我声音哪里大了？”卢平辉不满地皱起眉，“再说，就这么个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绣花枕头，什么戏都没演过，说他两句又怎么了？”经纪人的神色却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这边卢平辉还在继续冷嘲：“你看他之前那样子，天天就知道站一边看看看，跟个苍蝇似的挥都挥不走，生怕别人不认识他。就他这天天在片场混脸熟的，还能有什么后台不成啊？”卢平辉话没说完，经纪人突然拽起他的胳膊，把人拉走了。片场周围虽然不算水泄不通，但人数到底不少。两个人贸贸然向外走，途中还被人群挤了两下。卢平辉更不高兴了，没等经纪人停下就甩开了自己的胳膊：“你干嘛呢，躲瘟神啊？”经纪人一边抬手抹着脸上的汗，一边压低声音道：“我的小祖宗哎……你就没看见吗，旁边有人正看着你呢！”“看我怎么了，还有人敢动我不成？”卢平辉不耐烦道，“你怕什么呢，到底是谁啊？”没等经纪人回答，卢平辉就自己回头去看向了刚刚两人站着的位置。因为接下来他也要参与后半场拍摄，所以卢平辉站的离取景点并不远，周围不远处也有其他人在。他这么回头一看，还没等找经纪人确认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却突然正正撞上了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视线。卢平辉猛地一僵。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也顺着他走的方向看了过来。那人的目光实在太冷，冻得连在冬日穿单衣走秀都不怕的卢平辉直接打了一个哆嗦。竟，竟然是两个影帝之一的周谨沉。第52章 哥哥到底要亲谁。卢平辉三天前才进组,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清楚周谨沉的地位背景。他的确是靠金主的资源才能进组, 可是在圈里待了这将近半年的时间, 卢平辉也非常清楚，周谨沉的名字代表着什么。两人视线正面撞上之后，卢平辉被冷得一哆嗦, 下意识就挪开了视线，没敢再继续直视对方。等他回过神来再想调整表情去弥补一下时，却见周谨沉已经把视线收了回去, 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路中间的安许莫。卢平辉捏紧手指, 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一旁经纪人正擦着脸上的冷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会注意到我们……难不成周影帝还和那个新人有什么关系？阿辉, 你可得小心一点啊……”“行了我知道了，”卢平辉不是喜欢听人劝的性子,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对经纪人道, “对了，你去查查看，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怎么我说句那新人, 周谨沉还不乐意了？”经纪人点头应下，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慌张，卢平辉看不惯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明明平时没少打着自己的旗号捞好处，一到遇上什么人的时候, 竟然怂到了这种程度。想着以后还要用到他，卢平辉也只能强压下心中不耐。而且如果实打实来算，自己也不一定真的要怕这位周影帝。四周没人注意到这里，卢平辉冷哼一声，道：“再说，就算周谨沉真的听见又怎么了？他顶天了也就是个影帝，签的还是今典的约，我就不信，他还能大过尹哥哥去。”经纪人听完，也觉得有些道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顺着卢平辉的话道：“是是，尹总可是今典的高层，哪有艺人能比得过他？”被经纪人又哄了一通之后，卢平辉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一点，他弹了弹自己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人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去看看那个新人的鸭子走路去。”卢平辉和经纪人再围过去时，抱的都是幸灾乐祸的心情。然而他们两个刚刚靠近，却听见了麻老的声音。“行，就是这种状态。”麻老的语气不仅不像平时一贯的严格严肃，反而在平静中透着一种隐隐的满意。见惯了麻老在片场状态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究竟有多难得——就连两个身经百战的主角，总共也没有过几次这样的待遇。麻老说完之后，又对安许莫示意道：“再走一遍，过了就正式开拍。”这下不只是等着看人出糗的卢平辉愣住，连片场其他人都颇觉得有些意外。从安许莫开始尝试步态到麻老满意，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也不到二十分钟。这比预计中快太多了。在场唯一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人是站在麻老身边的麻则驰，上午拍完安许莫的戏份之后，他中午和编剧陶先生聊了很久，当时麻老也在，虽然麻老没有过多表示，但是麻则驰已经隐隐预感到了什么。果然，等下午开拍之后，麻老对于安许莫的出色表现并没有什么意外。麻则驰也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麻老会看几个动作就决定了要安许莫来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