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
作者:邹涅      更新:2022-04-01 22:51      字数:7687
  夜幕低垂,阴云凝聚。

  入夜之后,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至。

  行宫下榻的第一天,便是这般风云变色的天气。

  东海王司空彦站在廊下,凝望着遮天蔽日的暴雨,目光阴沉而凝重。

  殿外,属下匆匆进来,通传了一个消息。

  他回过神来,快步走向大门,原本阴郁的神情也随之调整成欢欣温润。

  左冰凡被礼官引着,穿过中庭,尚未进殿,就看到司空彦快步下了台阶。

  堂堂亲王,却对一个四品武将降级出迎,可谓礼遇到了极点。

  左冰凡却并未如普通官员一般,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神情平淡地冲着台阶上那人躬身行礼:“末将见过王爷。”

  司空彦哈哈一笑,扶住他:“何必讲究这些虚礼。本王想来佩服英雄,早就想要亲耳听一听左将军说说当日驱逐鞑虏,光复城池的战况。”

  他亲热地将手搁在左冰凡肩头,揽着他进了大殿。

  分主宾落座之后,宫人奉上茶水,悄然无声退了下去。

  寂静的大殿,只余下同样年轻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司空彦却并没有急着拉拢或者许诺,反而从容询问起之前一战的细节。

  他言辞清雅,态度和润,是个极好的谈话对象。

  左冰凡并不太擅长言辞,却也在他的引导下,将之前一战从容说来,对最关键的问题,天降火流星的秘密。他也没有隐瞒,直言是军中能工巧匠发明了一种以孔明灯为参考的大型器具,才能达到这种战果。

  司空彦眼中闪烁起亮光:“将军果然是坦诚之人。”

  “王爷见笑了,您应该早已知晓了吧。”此等机密,是不可能瞒过司空彦这种实权亲王的。

  司空彦诚恳地点头:“略知一二,终究不如将军所言的详尽。”

  顿了顿,又慨叹道:“说起来,本王年幼的时候,也曾经想着上阵杀敌,本王的封地虽然富饶,没有北戎这等蛮夷,但倭奴常年犯境,也是心腹大患。可惜自幼身体欠佳,就算修习武道,也难更进一步。”

  “王爷血脉尊贵,怎么能以身犯险。”左冰凡公式化地回道。

  “本王素来看重英雄,更何况左将军这般年轻有为,将来大展宏图,不在话下。只怕年内,坐到镇北将军的位置上也不意外。”

  镇北将军是正二品的实权大将,就是之前顾良勇的位置。

  这个条件绝对足够诚心了。

  左冰凡却并未急着感恩戴德表忠心,只不咸不淡地道:“王爷过誉了,末将才干有限,只怕难当如此重任。”

  “哈,当年顾将军大破北戎,是在三十六岁那年,已经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如今左将军未及双十,就功勋不逊前人,若要说才干有限,满朝武将,岂不都是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顾将军屹立朝堂,是凭借实打实的功勋,我虽不才,也不想以权谋争斗取利,宁愿戍守边关,稳扎稳打。”

  “不亏是顾将军一手教导出来的人才。”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司空彦反而露出笑容。

  他站起身来,走到敞开的门边,望着外头酣畅淋漓的大雨。

  “本王素来重英雄,”这是他第三遍重复这句话了,“其实对于顾良勇将军,也是满怀钦佩的。武将不能荣耀而归,也不能血战沙场,反而因为蝇营狗苟的阴谋而丧生,是对英雄的污蔑。说来不怕左将军讥笑,本王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能早一步赶到京城,继承了那个位置,时至今日,想必朝堂之上,顾将军和一众英魂还是本王的左臂右膀。而不是如今这般,身死族灭,含冤莫白。”

  左冰凡站在他身后,低着头,没有说话。

  司空彦苦笑,“若今上是英明之主,甚至哪怕有先帝的十分之一聪慧,我也不愿意走上这等同室操戈的道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但我这位堂弟,生性愚痴,在那个位置上,只会沦为奸佞之辈的傀儡。让妖妇横行,祸国殃民。为天下计,这不仁不义的乱臣贼子,舍我其谁。”

  以理服人,以情感人,左冰凡终于有所动容,但还是开口道:“听闻王爷身后有韦丞相支持,何必在乎我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将呢?”

  司空彦心头一松,知晓已经走出了关键一步。他笑道:“不瞒将军,韦丞相曾经对本王有过拥戴之恩,还有诸多勋贵,多年来为朝廷尽心竭力,这点本王不会忘记。但本王也不会忘记,在跟着丞相返回京城,发现皇位已经有主之后……”

  司空彦没有说下去,早在北上的途中,韦氏其实跟他提起了婚事,韦皇后按理说应该是他的皇后,可返回京城发现皇位已经被人占据之后,韦丞相火速将嫡幼女嫁给了司空霖。

  他不甘心失败,几次想要勾连韦丞相,行废立之事,韦家的态度都非常模糊。虽然对他恭谨有加,但显然并不想为了他的皇位鞠躬尽瘁。

  直到最近,才又提起了另一桩婚事。

  韦素素,韦氏的六小姐,这丫头是对他一往情深,而且千依百顺,可是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差距明摆着,他怎么能不郁闷。

  “日前韦丞相提起的亲事,本王已经同意了,但本王并不想当门阀勋贵的傀儡。”司空彦用词直白地让人惊讶。

  他的背后,确实是有韦氏这些门阀勋贵的支持,但在他继位之后,也不想完全变成勋贵的傀儡。朝廷之道,贵在平衡。寒党不能消失,他还要重用,而左冰凡将来就是他看中的未来寒党的魁首。

  “虽然并非先帝的亲子,但历代帝王,本王最为钦佩的,还是这位皇伯父。”司空彦说得诚恳,也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左冰凡终于动容,起身对着司空彦郑重拜倒在地:“王爷有此决心,末将原意追随,誓死不悔。”今天他肯上门,就是来谈条件的,条件足够优厚,自然不会在未来的主君面前摆谱。

  司空彦欣喜地扶起他:“有将军襄助,如虎添翼,未来大事可期!”

  听着程巍的禀报,袁萝露出嘲讽的笑容。

  自从她上次整治了左冰凡一把,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忍气吞声,一直派人紧盯着。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快勾搭上东海王。实际上左冰凡回京之后,向他伸出橄榄枝的人不少,哪怕勋贵豪门,也有愿意联姻的。

  设身处地想想,也能理解,要对抗结怨的贵妃,东海王是最佳选择了。

  按照原书的走向,司空彦就是趁着秋猎出城的时候,潜逃回了封地,举兵造反。

  当时跟北戎的战事如火如荼,京城的主力兵马很大一部分被抽调北上增援了。

  东海王趁此时机,挟着领地数万精锐,再加上京城的内应,一举攻陷了这座辉煌的城池,然后登基称帝。

  今次袁萝特意将东海王带出来一起参加秋猎,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机会。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将东海王一举杀灭,永绝后患,才是她的目标。

  他身边护卫的高手太多,本人也精擅武道,刺杀效率太低,而且处理不当,还会引发宗室和勋贵的抗议。最佳的动手时机,就是他离开京城东返的时候。

  上一次东海王逃离京城,消息知道的太晚,来不及设下埋伏赶尽杀绝。

  但这次不一样了。看过原书的她还记得东海王的逃离路线,其中的十九峡在京城南部,沧水边上,怪石嶙峋,水势险峻,正是船毁人亡的好机会。

  只要命人带着精锐,在路边设伏,制造一起意外事故,定能将此人斩草除根。

  将一切布置妥当,袁萝安静地等待着收获的时辰。

  避暑行宫住了两个月,天气转凉,秋猎也提上了日程。

  两卫的比拼也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在天武卫出发之前,袁萝收到顾弈留下的消息,去见了他一面。

  浩浩荡荡的平波湖边上,花木茂密,怪石嶙峋,清风吹过廊下,带着清爽的凉意。

  袁萝望着站在树下的少年,短短的时日,他似乎又长高了些,也清瘦了些。

  看着袁萝,顾弈脸上露出贪慕的神情,又带着点儿小委屈。

  “娘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我看你都消瘦了。”

  袁萝瞪他,你什么眼神啊,我明明胖了些。避暑行宫临江而建,各色鲜鱼滋味肥美,最近她好吃好喝,日子特别舒坦。

  不过少年倒是真的瘦了。

  “是为了准备秋猎的比斗吗?也不必这么拼命。”

  “不是为了秋猎,”顾弈满怀怨念地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子,“行宫这里非常不便,建筑曲折,弯弯绕绕,风水也不好。”

  袁萝无语,你是嫌在这里走动不如北宫那边方便吧。

  这段日子的行宫生活,她故意将李婕妤的宫室安排在正殿附近,四周守备森严,而且距离顾弈他们巡逻的侍卫所很远,所以两人很久没见面了。

  渐渐地将这段关系冷淡下来。他迟早会习惯李婕妤不在身边的。

  她取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他。“这是你上次要的指南针。”

  早就制作完成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送出。

  顾弈惊喜地接过,珍而重之地握在掌心里。

  “多谢娘娘记得这件事。”

  “答应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忘记过。”袁萝笑道。

  看着面前灿烂如阳光的笑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袁萝已经决定,这算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李婕妤这个马甲,她要舍弃了。

  不然纠葛越来越多,迟早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不仅顾弈和蔡云衡,还有一个韦曦。

  舍弃的剧本,她都构思好了。

  就趁着这一次两卫大练兵,顾弈他们都出门在外的时候动手。先安排李婕妤立下点儿功劳,贵妃大喜,要封赏李婕妤,李婕妤趁机求情,为傅家脱去罪名。贵妃法外开恩,不仅免了傅家的罪名,还将李婕妤由妃嫔转职成女官,再外放出宫。

  这个过程其实有些不合规矩,但贵妃跋扈人所共知,这点儿小事也不会有人来跟她计较。

  等秋猎完毕,顾弈他们返回行宫,就会发现,李婕妤已经南下返乡了。

  信阳侯傅家的祖籍可是在遥远的江南。顾弈身为现役将官,又有重任在身,不可能弃职追随。

  两地分隔,也不必做的太决绝。可以先继续保持通信联络。

  每隔两三个月寄给顾弈他们一封信,说说现状和乡间生活。等过两年顾弈长大了,也许这份感情就会渐渐淡漠。然后再传来李婕妤在当地嫁人的消息。

  就算顾弈有机会南下寻找,如今这世道,通讯落后,李婕妤随着丈夫经商,游走海外,他也见不到真人。

  少年恋情虽然来得痴狂热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有渐渐淡去的一日。未来李婕妤的身影,永远是他心中的一道清影,值得怀念,却无关现实了。

  这是袁萝的详细构思,比起诈死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来,虽然过程麻烦了点儿,但胜在安全无害。

  顾弈在李婕妤身上的感情已

  经那样深了,她不想再伤害他。

  顾弈贪恋地盯着她,明亮的目光几乎要穿透薄薄的面纱。

  这样闷热的天气,还带着面纱出来,顾弈问道:“娘娘尚未使用上次的灵犀丹吗?”

  “没有。我觉得,这样的容貌,在宫中反而自在。”袁萝坦率说道。

  顾弈低声道:“都是我太没用。”

  你不必连这个都揽到自己头顶上吧,袁萝无语。

  顾弈抿着唇,慢慢道:“其实不必忍耐太久了,不久之后,相信娘娘能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不必在意别人的忌惮。”

  “什么?”

  “娘娘不想再出宫吗?上次跟娘娘说起的令堂,昨日已经救出来了。”顾弈露出笑容。他这一趟约见,主要便是为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袁萝:……

  真是要命的消息啊。

  顾弈见袁萝沉默,还以为她在担忧后续,安慰道:“娘娘放心,是趁着令堂出行的时候失足跌落水中,找了一具年龄相似的女尸更换了衣服首饰。并无破绽。也不必担忧会有东海王的追杀。”

  少年办事非常细心,真惹怒的东海王,无穷无尽的追杀也是个麻烦事儿,纵然不惧,也不可能防备地面面俱到,所以用了个金蝉脱壳的手段,彻底断绝后患。

  “令堂听闻娘娘的消息,也非常思念,等将来娘娘离开这里,就可以母女团聚,再也不必分开了。”

  想要让自己用同样金蝉脱壳的手段,诈死潜逃吗?

  如果自己真的是李婕妤就好了,远离这个复杂的地方,到宫外……想到这里,袁萝忍不住问了一句。

  “等将来我离开了宫廷,你觉得应该怎么生活?”

  顾弈一怔,“娘娘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啊。我知道娘娘肩负着重振家族名声的重任,将来我一定会帮娘娘实现心愿。”少年的语气诚恳真挚。

  袁萝想了想,“怎么实现?妻凭夫贵吗?”

  她偏着头,盯着他。就看到少年的脸跟煮熟了的螃蟹一样,迅速地变红了。

  他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我……我……”

  看着手足无措的顾弈,袁萝有种欺负老实人的心虚感,赶紧咳嗽了一声,转过话题:“那我可要找个尊贵的夫婿了。”

  找个尊贵的夫婿?顾弈想要表示自己会好好努力,朝着这个目标,可袁萝下一句话让他发懵。

  “到时候你可要帮帮我,若是对方不情愿,或者成亲之后欺负我,我可是要找你求助了。”袁萝故意笑着说道。为将来李婕妤离开的剧本做铺垫。

  顾弈突然感觉一阵郁闷,难道在她的眼里,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吗?

  看到顾弈迟迟不回答,她笑问:“怎么,不愿意?”

  “没有。”顾弈低下头,我当然愿意,任何欺负你,辜负你的人,我都愿意替你出气,替你摆平。无论你想要找什么样的夫婿,就会有什么样的夫婿。

  顾弈想要这么开口保证,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其实,也不必太急着嫁人。”

  “也是,人生这么长,未必非得要嫁人。”袁萝接过话题,“有时间,去看看山河壮阔,江南风光,也是极好的。”

  她眼中露出向往的光芒。

  顾弈不说话了,怎么觉得越来越偏离正题啊。

  天知道,他压根儿就不愿意看到她嫁人,更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刻都不行。

  理智告诉他,李婕妤离开宫廷,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自由,可理智是一回事儿,感情却完全不受控制。他发现自己简直糟糕透顶,竟然有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

  他知道现在还不行。他肩头的担子太重,步步危局,甚至不能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承诺。

  相识以来,她对他的关怀和教导,永生永世都无法报答。

  他想要将来回报她,做她的支撑和臂膀,让她可以干任何想干的事情,他也想成为她的铠甲和羽翼,爱护她无微不至,让她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和羞辱。

  “我会努力。”最终,少年抿着唇低声说着。

  他会努力的,努力变成一个将来能配得上她的人。他有信心,三年之内,青云直上,获得能够站在她身边的力量和地位。

  他也会努力变成她喜欢的人,让她不愿意离开他。

  袁萝心里头酸酸的,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低声道:“等离开这个宫廷再说吧。”

  顾弈用力点点头,他明白,在这个宫廷中,她还是皇帝的女人,是有封号的妃嫔,他们这种话语是违逆礼法,大逆不道。只有脱离了这个宫廷之后,才有资格谈论未来。

  在这一次见面之后第二天,秋猎正式开始了。

  行宫北部广袤的平原上,无数兵马驱赶着兔子,獐子,小鹿等猎物,奔波在草地上。

  达官贵人们持着弓箭,射猎玩耍。

  司空霖也玩得欢场淋漓,比起被关在宫室里头学习那些繁复的经史子集,显然是这样的游猎更让大龄儿童喜欢。

  袁萝也骑马出去逛了一圈,在侍卫的襄助下射了两只小兔子。

  当晚,行宫里举行盛大的庆功宴席,能容纳数千人的华章殿里,宗室勋贵汇集一堂。

  大殿三面大门敞开,习习凉风带着江面的湿气,吹入华丽的内殿。宫女鱼贯而入,踩着厚重的丝绒地毯,为众人奉上各色美酒佳肴。

  袁萝和韦皇后依然一左一右伴着司空霖坐在高台上。

  韦皇后板着脸,从头到尾没有看袁萝一眼。袁萝也懒得理会她。要不是顾忌司空霖身体之事不好外泄,她真想把韦皇后关禁闭得了。

  她抿着杯中酸甜的果酒,放眼殿中。

  诸位赴宴的贵妇人都还是珠翠环绕,华丽非常,但仔细看看,就发现首饰上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拇指盖儿大的异色宝石,都不见了踪影。

  其实从上次募捐之后就开始了,原本宫宴上各家夫人奢靡攀比的风气大为收敛,毕竟谁都不愿意再被贵妃割一次韭菜,肉痛啊。

  酒过三巡,两列小太监抬着今晚的主菜进了大殿。

  既然是秋猎的庆功宴,当然是以众人打到的猎物为主。

  首先被抬上来的是一只老虎。熏烤地金黄的肉块摆在虎皮铺垫的大盘上,形成老虎的造型,被六个小太监举在头顶送入大殿。

  紧随其后的是一头熊,同样威风霸气,虽然已经是外焦里嫩了。

  这种开场白纯属面子工程,上林苑山脉野兽众多,主要是野鹿兔子什么的,还有狼。极少见这种大型的凶猛动物,偶尔有几只老虎,也隐藏在深山中,眼前这些被做成菜的倒霉蛋,当然是宫中专门饲养的,放到猎场里让贵人们猎杀取乐,得个什么力搏虎豹的名头。

  后面抬进来的就正常多了。

  各种山羊野鹿被御膳房熏烤地油光水亮,涂满了各色酱料。火苗滋滋作响,不时有豆大的油滴落下,溅起一蓬火花。诱人的香气随之弥散开来。

  久经训练的御膳太监上前,刀子飞舞宛如流光,很快将一头巨鹿切片分解。

  看着明净磁盘中金黄色泽的烤肉,袁萝用筷子夹起,咬了一口,外酥里嫩,鲜香回味,确实上佳。

  目光扫过殿内,司空霖吃的欢畅,他向来是无肉不欢。

  而韦皇后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推开盘子,里头的熊掌让她看着就恶心。

  袁萝吃了两口,又落在东边为首的那人身上。

  司空彦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久病不愈的苍白,整个人懒洋洋地,拿着筷子戳摆在他面前的烤肉。光滑的表皮被他戳了十几个小洞。

  这是毓秀宫那晚之后,袁萝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见到司空彦。

  等到秋猎结束,就看不见这家伙了。十九峡那边都准备妥当了,希望这家伙不会游泳。

  袁萝正盘算着那点儿邪恶的小念头,突然司空彦抬起头,冲着她展露笑容。

  他天生一双凤目极是勾人,盈盈笑意绽放,让人目眩神迷,偏偏笑容中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看得袁萝心头一凉。

  还没有想清楚这目光之后的深意,

  就看到司空彦突然脸色发白,低低呻、吟了一声。

  他身边的人立刻注意到了,俯身问道:“王爷,怎么了?”

  司空彦没有回答他,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喘息着道:“这鹿肉……有毒!”

  顿时满殿哗然,原本吃得正欢畅的宾客人人变色,有沉不住气的直接从桌案后跳了起来。

  片刻之间,司空彦脸色惨白,整个人越发不成了,软软瘫在身后内侍怀中,唇边的血也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黑色。

  宗室中最年迈的颍川郡王司空泰敲着龙头拐杖,叫嚷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王爷怎么会中毒!竟然有人胆敢御前下毒。”

  袁萝回味着刚才司空彦那个充满了恶意的笑容,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原书之中是有这一幕,就是在司空彦逃亡之前。

  在一个月之后秋猎结束,两卫返回叙功的宴席上。司空彦中毒,引动朝野震惊。他无法跟上返回京城的御驾,被独自留在避暑行宫休养。原主当时气急败坏,不想放司空彦在这里,却因为被所有宗室勋贵怀疑是下毒之人,不得不同意其留下。

  之后,原主防备着他逃跑,也在行宫布下了重兵,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但负责看守的武将中早就有人暗中投效了东海王,里应外合,才被他成功逃回了封地。

  如今秋猎才刚刚开始,司空彦怎么就中毒了?

  耳边传来韦皇后的声音,她正冲着司空霖说话,语调急促:“皇上,东海王中毒,请快召御医过来诊治吧。”

  司空霖茫然的目光投向袁萝。

  不等袁萝说什么,已经有宗室呵斥宫人飞奔出去找御医了。

  而颍川郡王和数名宗室从席后奔出,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皇上,请封锁大殿,宴席之上竟然有人妄图毒杀宗室,这是亵渎祖宗,危害社稷……”

  老郡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司空霖懵逼了,条件反射地转头望向袁萝。

  颍川郡王见了,目光直逼袁萝而去:“听闻如今宫中事务由贵妃娘娘一手把持,今日宴席却出了这等大案,娘娘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朝野上下谁都知道,朝中看东海王最不顺眼的,如今就是袁萝这位贵妃娘娘了,而贵妃正是筹备宴席之人……

  袁萝刷的站起身来,面色惊怒,对着司空霖道:“皇上,今次出了这等大事,必要严加追查……啊……”话说了一半,突然袁萝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个变故将满殿的人都惊呆了,袁萝指着酒宴席,有气无力呻、吟道:“这……果然,有毒!”

  然后软软倒了下去,满殿的人听见四喜尖锐的声音:“快传御医,我家娘娘中毒了!”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