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修)
作者:苏尔流年      更新:2023-06-22 07:19      字数:4346
  第十九章:相机和枪瞿蔺摊掌的时候,姜湖的第一反应, 是瞿蔺把被抢的东西弄了回来。弄回来, 也特么是便宜了那小王八羔子。但姜湖又想起来,她的那颗子弹没被抢走。她护住了,当时那小强盗撒蹄子跑远, 那枚弹壳后来已经被她转送给了春回。瞿蔺掌心摊开后, 姜湖看到了被他置于掌心的那个物件。让她猜她还真猜不着。黑不溜秋的一玩意儿,瞧着像个木偶。姜湖没忍住,她看后,禁不住微嗤了声。瞿蔺说不亏, 但一个木偶换这扇被打碎的窗户加她颈上的伤,能算不亏这是亏死。傻人做买卖也不能这么算。木偶做工粗糙, 连性别都难辨。姜湖扫了眼, 拧眉问:“雕的这是什么”姜湖没认出来, 在瞿蔺的意料之中。瞿蔺用指腹擦干净木偶眉目上积的土, 解释:“雕的上帝。”安提克是这片区域里世俗化程度比较高的国家之一,民众里各种信仰者都有,战前人们的业余生活也算丰富,这种手工艺品街头巷尾不算少见。瞿蔺补充:“他从上一家顺的。”姜湖:“”惯犯啊。那小孩,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当时他拽着姜湖项链时那凶悍的眼神,姜湖记得清楚。她一时间又觉得更为可悲。那小孩人还小,但在他那行里可能已经算是资深人物了,而同年纪的寻常儿童多半还在父母膝下承欢。室内的烛光荡了荡,瞿蔺重新攥拳收了“上帝”。姜湖抬眸:“这玩意儿拿回来,什么作用”瞿蔺利索回:“辟邪。”姜湖:“”这物件不大,他的阵仗倒是大。姜湖望进他眼底一片深黑:“你这人迷信”不能让死复生,迷信有用瞿蔺敛眸,回视她:“我通常只做有用的事。”那就是不迷信。姜湖:“撞车那个,后来怎么解决的”除了最后还回去的那一撞,瞿蔺当时离开了一段时间,姜湖并不知道在那期间发生了什么。弄走了这小孩,她忽然记起了小孩的那位同行。瞿蔺如常淡声道:“街边扒了条裤子。”姜湖:“”他对待同性,挺舍得下手啊。姜湖扯了下唇,挺有意思。奔波了一日,夜晚本可以用来修整。被那对母子一打岔,姜湖失了睡意,酒也醒了。不是不累,只是要命的清醒。瞿蔺的铺也被他自己所毁,两人都没即刻躺下。碎窗户被纸壳遮着,但还是有风漏进来。瞿蔺看到姜湖用手在肩头摩挲,因为冷。姜湖仍旧坐在床上,瞿蔺开始在室内走动。他打开置于墙角的一个铁箱。姜湖盯着瞿蔺留给她的脊背看,她曾经离他宽阔的脊背不一般的近过。姜湖的前胸贴过它,密无缝隙的。吻,抱,背。他们接触时间不长,身体接触的姿势倒是已然不少。背心绷在瞿蔺身上,他弯腰时,脊椎线明显。背上的伤疤他也没避人,就那么外露着。结实有力的长胳膊在铁箱里翻找物件,不一会儿,瞿蔺从里面找出一条虎皮色毛毯。他将毛毯扔给坐着的姜湖,御寒可用。姜湖没客气,用这毯子把身体裹住。室内温度原本算适宜,窗户碎了大半后,冷空气渗进来,人坐着不动,只会越来越冷。瞿蔺靠墙站着,比看木偶时离她远了不少。姜湖甚是清醒,瞿蔺也没提睡。都醒着,不能干瞪眼,得继续聊。下午进楼门时,不曾开过锁。想起适才的不速之客,姜湖问:“平时就这么开着,不上锁”姜湖很注意观察周围事物,瞿蔺一早便发现了。瞿蔺这才明白,也许正是他的长驱直入,让她开始怀疑他是这房子的主人,他是那个守墓人。瞿蔺道:“战前锁,战后没锁。”整条街区里,空置被废弃的房屋占据较大比例,不少被废弃的房子都有些残留物品在里面。这些房子没人会走进去,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没人会去拿走,多数是些可留可丢的生活用品。平日瞿蔺若不在,这里就和空置的废弃房没有差别。蛮随便,姜湖觉得。她猜:“因为民风淳朴”瞿蔺淡笑,摇头否认:“是没东西可丢。”透点儿凄凉,姜湖感知。夜本身已经够凉,姜湖随即换了话题:“和春回,怎么认识的”那场意外相逢过去已久,她此刻才问。瞿蔺默了一秒,起先没做声。怎么认识的当年的反应堆轻微爆炸后,春回是医疗隔离区的志愿者之一。他们从那时起认识。春回救死,他为活。那些事,没法说给人听。瞿蔺只说:“任何人认识医生都不稀奇。”是不稀奇,人一生中总难逃灾病,认识个把医生不是奇事。姜湖:“认识多久了”“两年多。”从事故发生时算。那就是从国内,到海外。姜湖问关键点:“以你的了解,这些年,她身旁有人吗”她那时只问了春回结果,问是否成婚,并没有问春回这几年的情感经历。姜湖问得直接,问题又私密。不是对她们的关系不好奇,瞿蔺反问:“她是你什么人”姜湖没迟疑:“亲人。”要没那个意外,姜行应该已经把春回变成她的亲人。同姓姜二十几年,这是他们兄妹之间拥有的默契。她知道姜行要什么。但她不确定,春回能等姜行多久。瞿蔺听后陷入沉思。他记得春回说过,她只身一人。既是家事,外人不方便过问,瞿蔺没再追问。但他回答了姜湖的那个问题:“她身边没人。”春回是个没有私生活的人,这是相识数百天来,他的认识。后半夜过的还算安稳,各睡了会儿。昨天的食物以饼居多,一早瞿蔺决定带姜湖换个口味。他在这个国度待的久,不希望这里留给姜湖的印象太过破败。姜湖待不长,他知道。一夜跌宕,清早姜湖起床后,去车里翻她的东西。瞿蔺站在室内看,见她从她行李里掏出一个微单相机。他这才向她走近,准备出发。听到脚步声,姜湖转身。她托着机身,视线笔直堂皇地搁置到靠近她的瞿蔺身上。姜湖问:“介意吗”姜湖想在他的地盘记录见闻,瞿蔺不会排斥。踩上这片土地的人,或用人眼记录一些资料,或用机器的眼睛记录见闻,都常见。日光尚浅,瞿蔺建议:“光线差,等会儿。”姜湖没等。在姜湖将镜头对准瞿蔺的脸时,瞿蔺发现他误会了姜湖的话,他以为她要拍墓地,原来是要拍他。瞿蔺立刻伸手盖住微单镜头,他阻止:“不合适。”他没说更多,姜湖也没推开他的手。姜湖只摸着相机边框,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骨节长,手纹糙。这手握上去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像她脚面肌肤贴到他手时那样熨帖。姜湖没留恋,很快抬眸:“我有个习惯,记录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人。”瞿蔺手没挪,回她:“习惯不错,但我没有意思。”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习惯进入任何镜头。姜湖勾了下唇。他有没有意思,不是他说了算。风绕着他们周身打转,缠得很紧。这风声同昨夜顶楼的风声没什么差别。姜湖问:“瞿蔺,你今早是不是应该有话对我说”他没提醒她,但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吻过,不假。她更不是吻完了会失忆当没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女人。何况他握了脚,背了人。姜湖摸相机边框的手一直没停。摩挲到最后,她的指只差一厘米,就要蹭上瞿蔺盖在镜头上的手。姜湖没往前征伐。有些事,不必操之过急,他们相遇不足四十八小时。吓坏了,她不会修理,到时会更麻烦。瞿蔺自然记得昨夜姜湖让他提醒她的事,但那不可能。他没立刻动,纵然在她直接的逼问和盯视下头皮开始发紧。姜湖的手离他的指过近,瞿蔺甚至觉得下一刻,她的掌就会覆上来,同他的指摩挲。他随后将手收回,而后转身,同时说:“上车,去镇上解决早饭。”瞿蔺的手挪走后,镜头有了自由,但姜湖也没硬拍,她收了相机。来日方长。姜湖很配合,很温柔:“也好,都听你的。”瞿蔺:“”她抽了伽米的人实在是少,瞿蔺开了一路,姜湖眼里挤进的人影不超过五个。而且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老人。很快,瞿蔺将车停在一个小广场上。这片区域断壁残垣少,建筑物基本被修复完毕。姜湖下车时,在初绽的橙色晨光中,看到了一个蹲在广场上的小女孩。女孩发微卷,眉眼垂在地面上,正在和一堆石头玩。小女孩听到声音见有人来,抬眸看。姜湖随即捕捉到她带着婴儿肥的稚嫩好看的脸。小女孩对姜湖微微一笑,眉眼全弯,成了新月状。姜湖手里的微单还没放下。女孩这个软软的笑一出,姜湖弯下腰,举起镜头。可就在她的镜头刚对准女孩的那刻,她还没按快门,女孩突然敛了笑,瞬间笔直且规矩地站着,举起胳膊,让胳膊在脑袋两侧竖起。是个举手投降的姿势。女孩眼里的笑意同时散去,姜湖接收到的眼神里全是惊恐。姜湖不解,眼底写满“为什么”。她看向瞿蔺。瞿蔺随即从姜湖身侧后方走过来,拿走她的相机,放回车上。他轻拍了下姜湖的肩,对姜湖说:“没事儿,不是怕你,放宽心。”姜湖见他随后弯下腰,抱起小姑娘,他们在用阿语交流。他柔声细语,他同小姑娘贴面,他轻拍着小姑娘的背,不断在说些什么。姜湖看着,满腹疑问未曾消散哪怕一点儿。瞿蔺安抚完孩子,才向姜湖解释:“孩子太小,不认识相机,以为是枪。”最后四个字,他近乎一字一顿。在听到瞿蔺给出的这个原因后,姜湖心一坠。她眸光溢出丝悲凉,不是悲悯。如此常见的相机,被天真烂漫的孩子误以为是伤及她性命的枪,姜湖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人祸。战争从来是人之过,如果不是这过,女孩断不会有这样的误会。先前看到这个国度里的断壁残垣,能让姜湖联想到当时交战时的惨烈;此前听到这个国度的一些民众的故事,能让她感知到战争留下的创伤也需要几代人的时间才能抚平。可女孩在她眼前摆出的这个投降的姿势,却让她眼眶禁不住一热。姜湖喘了几口气。她不是个感性的人,至少她不认为自己是。她只是在这一刻突然觉得,也许人之初,真是性本恶。不然古往今来致无数人死亡的战争,到底从何而来。如果不是人的欲望,那么它们从何而来瞿蔺将餐馆店主的女儿抱回去之后,又出来找姜湖。姜湖面向他们的车站着,背对着他。她的脊梁是挺的,但身形单薄。在战后的伽米这样苍凉的大背景下,适才的那一幕,很能击中人的软肋。无论是一个此前多么乐天,多么对外界无动于衷的一个人,都会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中情感防线遭受冲击,瞿蔺深有体会。在原地站了三分钟,给姜湖留了时间思考和调试,瞿蔺才向姜湖靠近。站到她身旁时,瞿蔺说:“别多想。”姜湖看他。他的安慰很俗,她平日听到可能会嘲笑,但此刻没心情。瞿蔺继续:“老傅,你师兄。他刚到卜勒的时候,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拍了一张照片,记录了那个孩子恐惧和天真混杂的画面,那是当时世界媒体的月度热点。有人反战,有人提人权,有人祈祷,有人说是摆拍。如果你看到过那张新闻照片,现在可能会好接受一些。”作者有话要说:素材来自于真实新闻。大修了一遍,原来那版看着不顺眼。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