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情热枯叶      更新:2023-06-21 20:53      字数:5019
  室外传来烟花声,由远及近,一朵一朵的焰火盛开在天际,照亮夜空,引得人们惊叹连连。玻璃窗上反射出绚烂光彩,杨鸥躲在这些盛开的斑斓后。徐幻森叹了口气,老杨啊,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怎么一碰见感情上的事就闹不明白,完全一根筋呢?邢望海既然能够联系上你跟你解释来龙去脉,却故意杳无音讯,放任你蒙在鼓里,你好好想想,这代表什么?一定要我说破吗?可以做却不去做,和无法做被迫放弃,有很大区别啊。他不吭声,胸口已然涨得酸痛。老杨,徐幻森语重心长,我不是想打击你,我也希望你好,希望你能跟一个人好好在一起,看着你幸福,但很多事情,命中注定,不是你的,那就永远不是你的。他是那边的人,你是这边的人,你们之间有天堑,你跨不过去。他朝窗口望去,只瞥见焰火的余光。自己寂寥的倒影,被一簇簇欢声笑语淹没。我知道了,森子。还是谢谢你。他挂断电话,压住心底的失落,从兴奋的人群中找到苏敏敏。帮我确定一下,我哪一天没有戏,或者哪一天戏比较少,最好能在上午拍完。尽快,越快越好。苏敏敏一愣,老板,你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杨鸥不想解释太多,你按照我说的去确定好,再帮我订张机票或者高铁票,我要回焱城一趟。杨鸥环顾一圈,压低声音补充道:机灵点儿,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易导和须旭。苏敏敏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警觉地点了点头。135.徐幻森返回室内,齐情闻到他身上有烟味,还有淡淡的寒气。刚刚偷偷摸摸的跟谁讲电话?还要特地跑去露台。徐幻森手里还攥着打火机,很凉,比他被风吹过的指关节还凉。他没有回答问题,只说:元旦快乐。元旦快乐。齐情嘟哝。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徐幻森挨着他坐下,将打火机掷在茶几上。齐情的视线随着打火机的抛物线移动,目不转睛,没想好,想实现的愿望......其实已经实现了。徐幻森默了一会儿,离齐情更近了些,轻声问他,那个愿望里,有我吗?齐情一怔,有些僵硬地转头,对上徐幻森的目光,心跳得厉害。有。一直有且只有你。徐幻森笑了,说:真好。齐情被这笑搅得一阵悸动。他盯着徐幻森,心忖,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怎么会有这样一双唇,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他喜欢得无以复加,超出想象。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去依靠他。彷佛心有灵犀,徐幻森撑开肩膀,接住他的倚靠。徐幻森的掌心摩挲在他侧脸,带着熟悉、迷惑人的温度。我现在又有新的愿望了。齐情闷声闷气。是什么?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永远都不变。徐幻森很重地吸了一口气。屋里很静,只有他俩,任何动作和响动都会放大,变得无比清晰,以至于他们能够听见对方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徐幻森很轻地又笑起来,低低说:如你所愿。136.手术成功后的第二天,邢望海就醒过来了。他卧在病床里,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叶岭。叶岭跑出去,惊喜地喊叶弥。叶弥眼含泪光,立在邢望海床头,问他疼吗,有哪里难受吗。邢望海目光有些迟滞,酝酿了许久,才虚弱地开口,问:齐情呢,他还好吗?叶弥一怔,不知该如何应答。叶岭在旁立刻应道,你专心养伤,他很好,比你好。邢望海这才放心地闭上眼,再次睡着了。第二次醒,是因为剧痛疼醒的。火烧火燎的疼,从背部传来,深入骨髓,彷佛吞了熔浆,在溶解肌肉和内脏。他没法生生挺过去,只好按床头的电铃。护士赶过来,见他目光溃散,满头大汗,只知道不停重复:给我打止痛针吧,快点。护士皱眉,每天只能打一针,你今天已经打过了。求求你。邢望海像只被包裹好的茧,动弹不得,只能靠嘴巴求救,再给我打一针吧,我太难受了......叶弥在隔壁,听见响动,立马进来,恰好看见他这副衰弱的乞求模样,顿时心如刀割。给他打吧,叶弥带着哭腔,抓住护士,让他好受点儿,请给他再打一针吗啡吧。护士面露难色。真的不行......他已经打得够多了,如果太依赖吗啡成瘾,以后戒断的话,就会很难。我不在乎!邢望海此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妈妈疼让她帮帮我......封闭空间里充斥着令人无法忍耐的痛苦呻吟,还有一个母亲的绝望恳求。除了这些,病房里还有挥散不去的乙醚味,令人作呕的冰冷。凌晨三点的病房如同一所刑房,从里至外都受了重伤,无法复原。这时,邢望海忽然停止了嚎啕,他徐徐举起没有上石膏的那只胳膊,在半空中招了招手。这个举动,让所有人为之一愣。叶弥率先回神,知道邢望海有话要说。她靠近,轻声唤他,抓住他悬在空气里的手指,又热又湿,惨得瘆人。妈,我疼......再这样下去,还不如让我死吧。邢望海微弱却清晰地说。怎么了?护士看着邢望海面如死灰,有些焦急道。叶弥难堪地朝她笑了一下,他想死,他死了,那我也活不成了。137.元旦之后,徐幻森去了趟公司。满心期待的汽车综艺彻底付诸东流,但唐一曲承诺弥补一半损失,所以他还不至于亏得一塌糊涂。忙到快凌晨,接到杨鸥电话。杨鸥告诉他,自己回了焱城,想约他一见。徐幻森没有理由不见他。那你来我公司吧。杨鸥同意。两人有一段时间没有碰头,再次相见,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开场。徐幻森有一瞬间觉得,好像过去了许多时光,他们才走到这里。我想请你帮我。杨鸥坐在他对面,直接了当。徐幻森没有说话,他看着杨鸥,表情那样执着,一束灯光斜打在他的头顶,簇着他漂亮却疲惫的轮廓。徐幻森站起来,面向落地窗,眺望远处,街上车流稀少,只有静谧的城市灯火。你知道吗?你又在赌博。隔了好久,他才开腔。杨鸥的声音平直且无所畏惧,在来这边的路上,我看见了一所寺庙,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原来闹市里还藏着这么一处地方......徐幻森知道他说的是哪里,每年有不少善男信女会在迎财神那天去祭拜。在江的另一边,需要跨桥,才能抵达。杨鸥不信这些,自然没有关注。我突然很想进去,里面有很多很多的菩萨,奇形怪状,那里的和尚告诉我,这些都是罗汉,可以数罗汉卜测未来凶吉与命运。你知道,我本来不信这些的,在那一刻,突然又有点想相信.......我竟然真得开始数起来了,数到半截,我猛地清醒,我问自己,杨鸥,你在干什么......我是慌了,才开始找这种寄托,想靠着所谓命运来说服自己,到底是放弃还是坚持。其实,这不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吗?你有仔细看过那些罗汉吗,几乎每一尊都面目狰狞,看着人间。他们被人们供奉,正是因为他们是人类最渴望或者最恐惧的存在。那人类恐惧什么,恐惧的是糟糕的后果,因为活着而不可避免遭受的痛苦......那渴望的又是什么呢,渴望的是不切现实,是如果活着,可以活在梦境里。人的一生注定要做许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不可避免,却无可奈何。因为不可违抗而生出遗憾,从而会想去寻找一个肯定自己的答案。这答案简而化之,就是在说人的一生究竟怎样过下去,才能幸福。我想清楚了,我的幸福来自于邢望海。就算赌,也要押注在别的地方,更值得的地方。我愿意为了他,再赌一次。第89章138.邢望海转院,去了最好的焱城首医。医生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听诊器搁在他的胸膛,他目光呆滞,毫无反应。揭开纱布,触目惊心的烧伤露出来,从肩胛延伸至腰侧,这让他看起来更可怜了些,行将就木似的涣散,只有他的脸格格不入,散发着略带伤感的纯净光泽。医生对叶弥说,不需要植皮,愈合后可以做激光除疤,但不能保证恢复如初。除了烧伤,还有骨折,都不是马上见好的伤势。叶弥在一旁听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邢蕴没了后,和其他相比,邢望海就是她的一切。她连续哭了好几个日夜,哭得眼睛干涩,看任何东西都是模糊的。叶岭安慰她,还好没有生命危险,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忧心的自然不止这些,邢望海整日浑浑噩噩,再加上旧疾频发,除了叫疼以外,精神上没有任何起色,俨然一具空洞的人偶。邢望海喊疼的时候,会被逼出汗,当疼痛剧烈升级,眼眶里又被逼出泪。叶家两姐弟只能眼睁睁看着,看他在眼皮底下被这疼痛扯得精疲力尽,折磨得形销骨立。即使抓紧他的肩膀,他却还是要嚎啕啜泣,认不出人来,只能靠动物式的宣泄求活。偶尔清醒,眼神重新聚焦,他就会问叶弥,手机在哪儿,我要跟他说一声。他好像记起来要跟谁发去消息,叶弥起初以为是齐情,从旁敲侧击、断续的话语中,却拼凑出来了一个陌生人。叶弥心中警铃大作,她抓着邢望海的手,试探问:小海,他是谁啊?邢望海看着她,像不认识她似的,又像在回忆似的,是鸥哥啊。鸥哥是谁?鸥哥......就是鸥哥。邢望海抿了抿唇,脸上焕发出难得一见的光彩,这一瞬,他好像魂魄归位。说完,他垂下头,忽然忧愁了起来,肩膀垮塌下去,低喃,我好想见他啊......我还能见到他吗......为什么要见他?叶弥生出一丝不安,惶惶觉得邢望海口中的鸥哥有特殊意义。邢望海茫然抬头,自言自语,对啊......为什么......见他?这问让叶弥哑然,心中五味杂陈。邢望海再这样下去,就会重蹈覆辙,跟当年的邢蕴一样。先是失智,然后发疯,最终毁灭。她胸口遽然起伏,脸色变得煞白。觉得自己像站在一条河流之中,二十年前,她看着邢蕴流走,现在她又要看着邢望海流走。他们一个接一个要流走,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要不要出去散步,我用轮椅推着你晒晒太阳,好不好?叶弥强忍着要落下来的泪问。邢望海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又恢复成了那副无动于衷的呆滞模样。139.杨鸥还未来得及想办法见到邢望海,就被剧组召回了西北。他情绪虽然低落,但擅长不动声色的忍耐,连着拍了几个大夜后,易一群找上了他。杨鸥在房车里休憩,正低头对付制服扣子,丝毫没有察觉易一群进来。易一群遣走旁人,站在他身后突然开口,把杨鸥着实吓了一跳。你上周四去了哪儿?杨鸥缓缓转身,堆起一个笑意,没去哪儿,临时有事,回了趟家。易一群明显不接受他的解释,我应该提醒过你,我不希望演员在剧组时被别的事情弄分心。杨鸥倒也没慌张,好不容易解开扣子,长舒一口气,略带谄媚道:易导,我有哪里没表现好吗?您直说,我不会介意。易一群见他这假模假式,瞬间烦躁,不自觉音量提高,你知道你这样有多浪费吗?跟角色都融合得差不多了,已经要渐入佳境了,这几天突然一落千丈,想瞎糊弄谁啊?!你觉得你对得起谁?杨鸥一怔,脸上出现明显的内疚神色。对、对不起......我没想到自己会影响到拍戏,我以为我掩饰得......易一群不悦地打断他,杨鸥,你觉得自己的状态能逃得过我的眼睛、我的镜头吗?你这是太自信还是太傻呢?我写的角色,我亲自点的人,我给你和汪生芜的血肉,你就这样糟蹋了.......都拍到这个时候了,既然还需要我苦口婆心来点明你,你真是让我失望至极!杨鸥不响,他自知有愧,因为一门心思扑在要见邢望海这件事上,以至于忽略了重点好好演戏,成为真正的汪生芜。易一群走后,杨鸥颓丧地倒在椅子里,开始回想这几天的自己,的确太掉以轻心。明明一句话的台词也卡了几遍,甚至还抢拍,有些时候,连走位都不记得,需要对手演员提醒。他已经不小心弄丢了邢望海,断不能再大意丢了汪生芜。没料想到自己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邢望海突地销声匿迹,简直像从他身体里抽走了一根主心骨。徐幻森对他说,他和邢望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之前觉得他夸大其词,到这一刻,总算明白过来,如果邢望海背后的势力有所作为,他真得束手无策。作为恋人,他竟然连见一面的资格都不具有,多么讽刺却现实。苏敏敏走进来时看见杨鸥浑身上下都是低气压,她愣了一下,面露犹疑,但她掌中的手机震得厉害,根本不消停,彷佛杨鸥不接到就誓不罢休。老板,苏敏敏小心翼翼凑过去,你的电话,徐总打过来的。杨鸥有气无力地抬眼,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老杨,邢望海转院了,具体原因不得知,但据我所获得的情报......杨鸥心跳加速,等待徐幻森接下来的话。......他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什么不一样,你把话说清楚点儿。徐幻森掩饰性地咳嗽一声,你知道邢望海以前犯过病吗?就是那种像癫痫一样,忽然昏倒,不省人事,他这次出事,好像还引发了以前的疾病。我找人黑进系统,搜到了他国内住院记录还有病历,从十七岁到现在......我还让懂医学的朋友看了一下他的病历,问题很严重啊......杨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