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若花辞树      更新:2023-06-21 19:46      字数:5043
  宋迩的工作室本来多半靠她撑着,她退出圈子以后,经营的重点就发生了转移。宋迩一边培养新人,一边寻找投资的机会。过得比当艺人时还辛苦。宋珏明见她忙忙碌碌的,要她干脆回家帮他,反正都是经营公司,只是方向不同,别的也没什么差别。宋迩拒绝了,她还是想留在这里。幸好她眼光不错,开始投了几部电影,都有小赚,让工作室的运营顺利了许多,新签下来的新人也很快崭露头角。这年春天,一个从没听说过名字的导演拿着一个剧本找到宋迩,他碰壁了不少次,宋迩这儿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他反复强调,这个剧本他琢磨了很多年。十年磨一剑,不快也锐,拍了肯定有价值,肯定能赚。宋迩留了剧本下来,看过,发现确实有爆点,但又压了些线。审查越来越严苛,电影拍了,因为压线上不了,投资就全打了水漂,再加上这导演并没什么名气,以前也只导过一些小众低成本的艺术片,风险太大。这是其他公司拒绝他的理由。宋迩考虑了三天,决定冒一次险。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这句话彻彻底底地得到了体现。电影爆了,票房达到了成本的几十倍。剧组开庆功宴,导演功成名就,宴上不断地四处敬酒,别人没喝多少,他自己先喝醉了,哭诉这一路有多不容易。宋迩也喝了点酒,回到家,头疼得想要裂开,她连洗漱的力气都腾不出来,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她做了梦,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宴上导演的哭诉,一会儿是别人向她敬酒,恭维她眼光好,有气魄。宋迩睡得不踏实,一整夜,眉头都是紧锁着,直到梦境的最后,突然安静下来,回到了裴霁的那间房子里。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不知天是亮的,还是黑的,只是拉着裴霁的手,对她说了许多话,问教授会不会觉得她很烦。教授说,不会。她的手任由她握在手里,她坐在她的身边,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大多是简洁的一语带过,却都说得很认真,带着裴霁自己兴许都没发现的真诚。梦里的画面,比梦还要好。宋迩醒来,天还是黑的,才凌晨三点。她想念裴霁,想到每根骨头都作疼。她干脆起了身,去了裴霁家里。凌晨的小区,静悄悄的,冬天的寒意,透入衣服,让人冷得瑟缩。她站在楼上,一层一层地往上数,数到第八层,那扇窗黑了四年,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亮起。天开始下雪,雪花落下来,落在宋迩的身上,无声无息的轻柔。裴霁坐在车上,闭着眼睛。她离开的四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助手正兴致勃勃地和她说着。裴霁不胜烦扰,只得睁开眼,车窗外的天有些亮了,视线里灰蒙蒙的。下雪了。助手突然兴奋地说道。裴霁愣了一下,果然,外面在飘雪花。从机场开到小区,这么长的一段路,几乎都是助手一个人在说。他无奈道:教授,回到故土,见到故人,您就没半点表达欲,想说说您在西非惊心动魄的科研生涯吗?他本来就是话唠,跟教授待久了,才被她感染,沉默起来。现在,教授离开了四年,他的话唠又苏醒了过来。他说完,转头往后看。裴霁言简意赅地说:没有。接下来的一路,助手都没说话。宋迩回到车上,她明早还得工作,现在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差不多刚好。她坐上车,开到小区门口时,有一辆外来的车,被门卫拦住了,门卫站在车门边,和车里的人说:麻烦出示一下证件。宋迩余光扫了眼,看不见车里的人,只看到门卫拿了本登记册,往车里递。她没在意,门杆抬起,她把车开了出去。门卫看到车后座的裴霁,他还记得她,惊呼了声:裴教授,您回来了。也不让司机登记信息了,赶紧抬了门杆,让他们进去。他们把车停在楼下。雪还在下,越下越大,看来明天,很可能会积雪。助手替裴霁提了行李上楼,进了电梯,向裴霁转达:院长订了席,明晚给您接风,地址和时间都发到您的手机里了。裴霁点了下头,示意她知道了。助手送她到门口,就告辞了。裴霁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开了门进去。房子里是昏暗的。清晨灰蒙蒙的微光透过玻璃窗照入,给房间打了一束朦胧的光线,里面的情景模糊,分得清是什么,却刚好看不清细节。这里保留着她四年前离开时的模样,一件物品都没被移动过,没人来过。裴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反手关上门,她把行李箱留在门边,去取了水,弄湿了毛巾,开始打扫。四年无人居住,地上家具上都积了灰。裴霁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却像一点也不会累,她花了两个小时,把家里角角落落都仔细地清理过,把灰尘都擦去了,家具上纤尘不染。窗下的椅子边,吉他一直留在那个地方,没有动过。她走得仓促,宋迩的东西还留在这里,打扫之后,处处都遗留着宋迩的痕迹。这里又像是变回了四年前的那个家,那个让她的灵魂找到了归处的家。裴霁孤零零地站着客厅里,她站了好久,最终,找了两个箱子,把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都装了起来。房子里倏然间就空了。她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她的睡眠很糟,断断续续的,在床上翻来覆去。这床太大了,裴霁紧紧裹着被子,怎么都无法安心地沉睡。等她醒来,头痛欲裂,她吞了片止痛药,却没什么缓解。这几年,吞的止痛药太多了,身体已经产生了抗药性。她只能忍耐,将那阵剧烈的痛意生生地忍过去,直到疼痛不那么难以忍受,才起了身,看时间才一点,就在书房工作,直到将近晚饭,才换了衣服出门。酒店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院长大方了回,订了五星级的一个宴会厅。宋迩今晚有饭局,先前那部片的导演,想给一个朋友牵线搭桥,就订了席。都是熟人,合作得又愉快,宋迩不好推,就来了。她走进门,看到酒店大门的另一个入口,走进来了一个身量瘦高的人,她清瘦得过了头,像是一根青竹,眉心像是皱得多了,哪怕此时舒展着眉宇,都仿佛有一抹挥之不去的伤痕,仿佛未曾经过片刻开怀,仿佛在诉说那个曾经带给她温暖,教会她爱与想念,给了她一个家的人,狠心离开后的四年岁月。宋迩站在门边,愣住了,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嗡地炸开,她紧紧盯着眼前那人,怔怔地开口:教授。裴霁先她一步进来,没看到她,只是听到了这声,她下意识地停下步子,回头。二人四目相对。第82章睡一觉, 什么都会过去的。裴霁是这样想的,宋迩也是这么希望的。但到第二天醒来,宋迩发现焦虑丝毫未少。她三点多睡的, 七点钟就醒了, 醒来后, 发现手臂压麻了, 稍微动了一下, 裴霁也跟着醒了,她眨了下眼睛, 清醒了会儿,才松开宋迩, 说:我做饭。说完就起来。宋迩拉住她,说:不着急,我今天不出门。裴霁看了看她的眼睛, 已经清醒得毫无睡意,就说了声:嗯。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去浴室洗漱。洗漱完,才去做饭。今天时间充足, 裴霁打算包馄饨。她先把牛骨汤熬下去。肉用绞肉机打烂,放到一个大碗里, 加入调味香料搅拌均匀, 然后用面粉擀馄饨皮。这个,裴霁不太擅长, 她擀了好几块皮, 力道都不均匀, 馄饨皮擀得厚薄不均, 很难看。她站在灶台前, 沉默地看着那团面粉,又看了看手里的擀面杖,然后回忆刚才看过的馄饨皮制作教程,确认无误,她又试了一次。宋迩就站在她身后,看着教授又摘了一团面粉,擀了一块,仍旧不满意,她的眉头紧紧地锁起来,看着面粉的目光莫名仇恨。宋迩终于忍不住笑,裴霁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我来。宋迩说道。她洗过澡,换了居家服。柔软质地穿在她身上,很容易就让裴霁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她穿着柔软的居家服,领口的扣子都牢牢地扣着,面容有些迷茫,看不见光的眼睛十分脆弱,整个人都是柔软。宋迩洗了手,擦干,然后从裴霁手里接过擀面杖,摆好架势,冲裴霁严肃地说:看好了。独门秘技,不外传的。说完她自己就笑了起来,眼眸弯弯的,看着裴霁,裴霁说:好。她才低头,拿着一小团面,擀了起来。夏清热衷除夕那天包饺子,宋迩有时会帮她,也就学会了怎么擀皮。果然很匀称,大小也刚好。裴霁学了会儿,也没掌握要领,明明脑子说会了,可手却还不会。她决定放弃这项艰难的技术,选另一项效率更高的事做。她决定包馄饨。宋迩负责擀,她负责包。合作十分愉快。她们包了半小时,包出好几层馄饨盒,够吃好几顿了。好了。面粉擀完后,宋迩停了下来。裴霁也包完了最后一个馄饨。她掀开盖子看了看牛骨汤。时间还不够,但也还好。她的要求不高,盛了两碗出来放到另一个锅里,剩下的让它继续炖。等到高汤再被烧开,下入馄饨,煮透,盛起来,往碗里撒点葱花,就好了。这顿早餐耗时有点久,却很香。她们像是忘了现实里的纷扰,安安心心地吃了顿饭。宋迩尽量让自己平静,好好地在家陪裴霁。书房窗子底下的大沙发果然可以晒到太阳,宋迩在家待的时间不多,裴霁不说,她都没发现。刚好今天阳光就不错。她抱着平板,戴了耳机,选了部电影看。《长夜》上映,票房肯定会受影响,导演那边都愁秃了头,要她赶紧想想办法。也因为这个原因,《长夜》里一些合作的演员的粉丝认为受了无妄之灾,也加入抵制她的队伍。宋迩走会儿神,电影演了点什么,完全没看进去。她集中不了注意力,干脆关了,抬头,发现裴霁正看着她。宋迩笑了一下:看我干嘛呀?裴霁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替她按了按太阳穴。宋迩不想显得太过软弱,就和裴霁说话:昨天的研讨会是什么主题的?w病毒。裴霁回答。w病毒?宋迩迅速从记忆里找到关键词,是在西非爆发的一种传染病病毒。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看向裴霁。裴霁对上她的眼睛,问:怎么了?宋迩抓住她的手,抱着她,一起躺到沙发上,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裴霁。她显得无比依恋她。裴霁心软,抱着她,说:睡会儿。昨晚睡了不到四小时,肯定还累着,既然休息,那就好好休息,养养身体。裴霁是这么想的。宋迩点头,可心里冒出来的那个念头,却怎么都止不下去。教授去西非,那就没事了。西非有她喜欢的事,她去几年,既能做喜欢的事,又可以避开这里的混乱。宋迩怎么想,都觉得很不错。但她潜意识里又明白,教授不会愿意去的,她之前就说过了,总要有取舍,何况现在的情况,让她走,无异于就是让她逃避。她肯定不会答应。宋迩勉强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可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她紧紧抓着裴霁的手,不断地安慰自己,总会有办法的,不可能被一张照片逼得走投无路。平时沉迷上网的时候,会有很多说,网络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还是要专注三次元,专注现实。爱上网的年轻和不上网的中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群体,隔着厚厚的次元壁,互不干扰。但舆论爆发的第四天,这两个群体有了交错。大概是媒体堵到了裴霁,让大家想起,照片里除了宋迩,还有一个人。虽然是圈外的,但也是当事人。网友迅速转移视线,将目光落在了裴霁身上。发现她是l大的教授,极端的抵制者纷纷给l大打电话,甚至举报裴霁学术不端,论文造假。他们可能连免疫学的概念都背不出,但却能评判一个世界顶级的免疫学专家的论文是造假的。内行的人当然觉得他们可笑,可大部分人都既不内行,也没头脑,在群情激昂中引发又一轮网络暴力,这次是对着裴霁。一个明星被网络暴力和一个大学教授、免疫学专家被网络暴力是两码事,有主流媒体报道了这件事。事情就传播到了三次元。l大的家长向学校施压,他们的孩子,不能被一个不正常的老师教。学校开始还跟他们沟通:你们知道让裴教授在我们学校上课,我们花了多大的功夫吗?你知道她手下的科研资源有多丰富,跟着她做研究,意味着比别人早一步摸到科研的大门吗?家长这个年纪的群体,只会更保守,有时为了显得开明,会在嘴上说,男的女的,喜欢就行了,也没什么的嘛。但一旦有可能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他们绝对不容许。l大的态度没让他们满意,投诉的人越来越多。学校也火了,公开发了微博,表示教职人员的私人生活不在学校聘请时考核的范围内,学校只在乎道德和能力。裴霁教授道德没问题,能力毋庸置疑,l大永远欢迎裴教授在本校任教。这条微博被学生迅速顶上热搜。营销号马上指责,称此为名校的倨傲。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件事就完全变成了两拨人的站队,没有对错,只有立场,立场不同的全部该死。研究院门口也天天堵着记者,甚至有激烈的抵制者往研究院的外墙上泼油漆。。事态到这个地步,裴霁不可能不出面,她可以被指责,但绝对不能用懦弱躲避的态度,藏在维护她的人背后。但她依然理智,明白口径要统一。我们是否认,还是承认?她问道。娱乐圈的行事方式,是利益最大化,负面影响最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