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作者:若花辞树      更新:2023-06-21 19:46      字数:4968
  他们开始讨论方案。距离和光线的缘故,呈现出来的几乎只是嘴唇贴了一会儿,公关打算朝友情的方向洗,但这无疑是在侮辱网友智商,掩耳盗铃都不带这么盗的。小会议室里争论起来。宋迩低头,点开热搜词条,评论里有谩骂有嘲讽,也有说着风凉话的,祝福的很少,宋迩知道有水军,但那些口出恶言的评论仍然刺眼。她往下翻,很快就看到大批辱骂裴霁的评论。讲真,我当初就觉得这个裴霁科研圈的大佬不好好做科研跟娱乐圈搅一起迟早要出事。我怀疑她学术不端,有关部门可以查查她的论还有科研成果。看上次去什么免疫峰会,能把宋迩这种专业无关的人带进去,大概就是什么野鸡峰会,高端都是吹出来的吧。别是想红吧。学术骗子实锤!这还是温和的,还有很多肮脏辱骂的话,遍布屏幕。宋迩不介意别人怎么骂她,可她受不了这些人这么诋毁裴霁。她一想到裴霁要遭受这些谩骂侮辱,愤怒就布满了她的心胸,想要骂回来,想要替裴霁澄清,她这样一心做研究的人,质疑什么,都不该质疑她在研究上的付出和成就。可任凭她再怎么愤怒,都没有用。她只能无力地躲在这里,任由这些人污蔑裴霁。这堂课上得很奇怪。到后半段时,学生们显得心不在焉。起先只是几个女生不停地摸手机,然后她们轻声地说话,很快整个教室都弥漫着一种躁动,频频地看向讲台上讲课的教授。裴霁再迟钝,当一整个教室的人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时,她也是会发现不对劲的。下课铃响,裴霁说了下课。但教室里没有人离开。她正想问两句。宋迩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她接了电话,宋迩的语气很急,她飞快的说:教授,球球现在在学校外,你跟她走。家里和研究院都暂时不能去了。裴霁听到这段话,看着她眼前一整个教室盯着她的学生,她意识到了什么,宋迩在电话那端,证实了她的想法:我们被拍了。记者肯定会去堵你。那几个和裴霁一起听过宋迩的歌的女生看着她离开教室。她们是宋迩的粉丝,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说:我支持同性恋者相爱的权利,但我依然认为同性恋很恶心。记者没来得这么快。裴霁坐上球球的车。球球记得宋迩的叮嘱,跟她说:我们先去小迩家,那边比较安全,狗仔进不了小区。没事的,出道三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小迩都习惯了,您别担心。她逞强粉饰的语气过于明显。裴霁坐在后座,伸手摸了摸钻戒盒子,把它捏得紧紧的,可她捏得越紧,心就越空。她问:多严重?球球顿了一下,笑着说:不严重,小迩可以解决。裴霁眼划过一丝茫然,心涌动起无数担忧。宋迩家里没有别人,球球留下来陪她。裴霁没法安心做事,她拿了手机,打开她每天都会去的超话。这里完全不是平时和谐的样子了。许多人在争吵。隐瞒性向,就是欺骗!小迩有自己的隐私,没有义务一五一十都摊到公众面前。她是单身,怎么就不能恋爱了?也没伤害到别人吧?反正我就是不能接受。她毁了。大批粉丝脱粉,还有回踩的,完全都乱了。裴霁看到那张照片,想起那天的情形。是她主动去吻宋迩的。裴霁是不懂娱乐圈,但是她会看情势,她看到的是许多人的咒骂讽刺,她不知道里边有水军在带节奏,以为看到的都是真的。她不懂为什么她们两个相爱,会有这么多无关的人来指指点点来评定,可她还是心慌到指尖发颤。她想联系宋迩,又怕她很忙,她等着她会来,但没有期限的等待是最折磨人的。她还是等到宋迩了,在第二天上午。宋迩一身疲惫地回来,看到坐在楼下等她的裴霁,她勉强笑了一下,走过去,碰了一下她的耳朵。裴霁抓住她的手,想问怎么样了,可开了口,却是道歉:对不起是我先宋迩用拇指抵住她的唇,要她不要说。裴霁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宋迩脸上满是疲累,眼底的黑眼圈浓得发青,一整晚没睡,处处都透着憔悴。裴霁不忍心再让她心烦,话语都咽了下去。宋迩在她边上坐下来,伸手抱着她。裴霁挺直了身,让宋迩靠得舒服一些,还伸出手揽住她。宋迩的额头贴在裴霁的脖颈,她的体温传过来,滚烫的,裴霁担忧,问:你是不是发烧了?宋迩摇了下头,没有说话。裴霁只好压着担心。她们一下子就像隔了什么,生疏了起来。裴霁愧疚那天的不小心,她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手机响了,不算响亮的铃声像是一道惊雷,打破了沉闷的氛围。宋迩坐了起来。裴霁拿出手机看了眼,是孙培野打来的。孙培野和研究院方面获知网络信息要慢得多,到现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在手机里怒道:你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人的名誉有多重要?就算喜欢女人,为什么要和她,你和她不是一路人裴霁直接把电话挂了。但孙培野很快又拨了回来,孙培野三个字在屏幕上仿佛爆发着怒气。她们靠得很近,孙培野吼得又大声。宋迩全部都听见了。裴霁匆忙地挂断了,并把手机关机,然后和她说:不用理他,我的名誉我自己会负责,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和你是什么人,和你从事什么工作,没关系。她看似镇定,却分明急着在和宋迩解释。你是我的小猫,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她想到网络上的言论,后知后觉地感到怒意,他们不知道你的好,不了解你,我们在一起,不需要别人允许。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宋迩知道,她不会放开她的,她说什么都不会放开她的。宋迩却是笑了一下,苍白的脸色让她的笑容都那么的憔悴。可是我喜欢你,和你的工作有关,如果你不是知名的免疫学家,我大概不会注意到你。裴霁怔了一下,轻轻地哦了一声,她本能地感到受伤,可是她分辨不出是为什么,她点了点头,有些迟缓的模样:没关系,我是免疫学家,所以你会喜欢我。宋迩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也分不出心思去解释了,裴霁看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到能让她安心的地方,她想要看看宋迩的眼睛,裴霁总能从她的目光得到宽慰。但宋迩没有看她,她说:你去西非吧。裴霁过了几秒钟,才问:是让我逃避的意思?宋迩高度集注意力,开了一夜会,也没决定最后的方案,达不成一致。她已经很累了。这时仍是耐下心,向裴霁解释:不是逃避,是你在这里,我没法安心处理这件事,你是去做研究,你也想要这个机会,不是正好吗?她查过了,这次前往西非的研究人员都会受到官方最高级别的保护,相当就是对他们科研能力的证明。教授不在乎她现在被她拖累,名誉受损,她不能不在乎。何况她留下,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跟着她继续被骂,出门被各种人指指点点。不如避开这段时间。她离开几年,她会在这几年里淡出圈子。等她从西非回来,她这边就都处理好了,她们以后都不用再面对分离。我不想要。裴霁冷硬地说,也不会去。原因她上次说过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更不会走。宋迩本来就很累,这件事完全找不到公关的角度,她现在只想把她摘出去,她却好像怎么都说不通,压在心底的恼怒和烦躁一下子涌了上来,她说:如果我们连几年的分别都克服不了,那我怎么有信心去相信我们可以坚持过接下去几十年的漫长岁月。不如现在就分手吧。她说完了这句话,房间里蓦地一静。宋迩自己都愣住了。她从没想过,她会对教授说分手,她感觉心都被挖了出来,胸口冰冷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被她死死地忍住。裴霁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分手是什么意思,心像是被宋迩划开了一道伤口,迟钝地疼着。她茫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会说这样的话,可她又确确实实说了这两个字。第80章阳光从阳台照进来, 摊开在地上,延伸到她们的身前,金色的, 带着暖意与驱散黑暗的光明。可裴霁觉得,她生命才退散去的黑暗,在重新聚拢。她脸上和嘴唇都褪尽了血色, 浑身发冷,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点什么在手心握着, 但沙发上什么没有。她无意识地收回手, 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不住地绞动,那两字在她脑海被放大,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两耳嗡鸣。是因为我没有听你的话吗?她嘴唇发颤, 也忘了让自己冷静, 至少看起来成熟些,体面些。宋迩摇了下头,她不敢看她,只说:是因为裴霁的手机关了机,倒扣在桌子上,不久前,孙培野的声音在另一端咆哮,你和她不是一路人。宋迩的目光在手机上停留片刻, 便移开了, 平静地说:是因为, 我累了。裴霁原本是看着宋迩,想不管宋迩说是因为什么,她都可以改。因为她刚刚不听话,不肯去西非,她可以改,因为她不够独立,过于粘人,她也可以改,任何让宋迩产生分手的念头的地方,她都可以改。可是宋迩说,她累了。裴霁笔直的脊背,塌了下来。小猫累了,那她该怎么改宋迩接着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我会等你回来,到那时候如果你心里还有我,就重新在一起。在她口,几年变成了一段时间,分开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裴霁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样的话是她的小猫说的,但这个人确确实实就在她的面前,依然是她深爱的那张脸,只是在说一些伤害她的话。像是担心她会反对,宋迩快速地说:就这么决定了。说完,就站起了身,从裴霁的身边走开。裴霁独自在那里坐着,坐了很久,坐到阳光变暗淡,坐到黑夜降临。开灯的声音在黑暗的房子里突兀地响起。顶灯亮了起来,裴霁反射性地眯了下眼睛适应光线,她朝楼梯望去。宋迩从楼上下来。裴霁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宋迩换了件衣服,应该是洗过澡了,身上精神了些,但她的气色却比上午更加憔悴,眼睛肿着,眉宇间都是洗不去的疲惫。她在裴霁身前停下。裴霁的心高高地提起来,希望她说些什么,但宋迩什么都没说,从她面前走了,走到玄关,打开门,就要离开了。裴霁一阵心慌,她着急地开了口,带着慌乱和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示弱,她叫住了宋迩。小猫。她还是这样称呼宋迩。宋迩停下了,站在门口,背对着她。裴霁叫住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求她收回分手的话,她会听她的,离开这里。可是不行,因为小猫很坚决,她已经决定了。大概是她沉默得太久,让她的小猫不耐烦了,宋迩背对她,说:没事的话裴霁一阵心慌,脑袋是空白的,话语脱口而出:我爱你。宋迩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回头,她停顿了一秒,打开门,走了出去。门重新关上的声音传来,落入裴霁的耳朵里,让她的灵魂都像是跟着颤了一下。感情迟缓的好处体现了出来,裴霁感到茫然,感到窒息的压抑,感到不舍,却还没有尝到被深爱深信的人抛下的痛楚。她也离开了这座房子,叫了辆车,在夜色里来到了研究院。研究院外蹲守了很多记者,看到她终于出现,围了过去,话筒恨不得怼到她脸上,幸好有保安看到了裴霁,忙带着人,把她救了出来。裴教授,您怎么直接就来了!被迫出柜的事闹得这么大,保安当然也听说了,一面护着她往里走,一面叮嘱她,您要离开的时候,知会我一声,我好给您安排车。裴霁说:好。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她走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打了去西非的申请报告提交,然后思索怎么安排她手里在进行的几个项目。她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直到凌晨,长时间没有进食的饥饿突然间来势汹汹地袭来,让她的胃尖锐地疼。裴霁停了下来,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桶泡面。正要泡,她想到什么,看了眼生产日期,才发现,过期两个月了。她以前常会在研究院待到很晚,晚上难以避免地会饿,就放了些果腹的食物。但认识宋迩后,她有了家,心里有了牵挂,会在下班后归心似箭,哪怕后来宋迩经常很忙,她们总是聚少离多,家里并没有人等她,裴霁还是习惯性地带着工作回家做。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在这里留到凌晨。裴霁突然很想回家。她想起她本来是要求婚的,她口袋里拿出戒指,把它攥在手里,坚硬的材质让她手心发疼。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心口像是被撕裂,悲伤的情绪像是要把她压垮。她所珍视的,深爱的,嵌在心尖的人终究放弃了她,离开了她。她没有家了。研究院的领导在科研上敏锐,但遇到那种娱乐圈的纷扰,不免就迟疑了一下。院长都不懂,怎么我们裴教授只是谈了个恋爱,就被质疑学术不端了。他赶紧让人发了声明,说明裴霁的学术论,科研成果全部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并没有用。那些污蔑她的人看不懂高端的论,更没耐心去了解事实,他们或是愤怒,或是歧视,或者干脆没来由地厌憎比他们优秀的人。加上故意搅浑水的人,舆论更加混乱。院长见了裴霁,叹了好一会儿气,说:你怎么就他一把年纪的人了,想了半天,才婉转地说,喜欢女人嘛,也没关系,但是她和你不是一路人,合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