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崔九堂前      更新:2023-06-21 19:36      字数:4931
  时学谦问:然后呢,你的方法是什么?乔樟从她怀中抬起头来,说了五个字:莫尔斯电码。时学谦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惊喜道:你会?乔樟点点头,扶我到主驾驶我来发讯号。时学谦把乔樟抱到主驾驶,乔樟手指点在大灯键上,通过控制大灯的亮灭以及亮的时间长短来发出电码信号。大灯一闪一灭,光柱就一闪一灭。时学谦让乔樟靠在座位上,道:我去落地窗前看着有没有回应的信息。她来到落地窗前,天空已是一片漆黑,但b座楼的火光却依然冲天,照亮了夜空,这对她们非常不利,在这么强的火光干扰下,地面上的人能注意到她们发出的这么微弱的求救信号吗?就算注意的到,又有几个人能看懂呢?但是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只要还剩一线希望,她们也不会放弃的。时学谦认真的看着亮闪闪仍然忙碌一片的地面,注意着有没有类似的讯号回馈过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乔樟循环着把信号发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仍然没有任何的回应。空气里的氧气量越来越稀薄,时学谦脑袋晕的站不住了,她不得不坐在地上靠着玻璃往下望。在高层大楼的火灾中,大部分丧生人员的死因,其实都是被浓烟呛死或者缺氧憋死的,直接烧死的倒在少数。时学谦知道,她们没有几分钟可熬的了,但她不会拿消防斧砸开窗户来接受氧气进入。因为火灾中最忌通风,这是常识,一旦她要是傻傻的在窗户上砸开一个口子,那火舌就会像长了腿一样跟着氧气就卷进来了,到那时,她和乔樟便会被火焰瞬间吞噬,烧的连渣都不剩。所以,只能忍着,千万不可以破窗。她转过头来,看向乔樟,借着闪烁明灭的灯光,她们的目光在空中对视在一起,时学谦冲乔樟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在生命的最后十几分钟里,她只想再多看她几眼,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再过一阵还没有人回应,她就爬回车里去,和乔樟死在一块。时学谦都已经快撑不住了,乔樟的情况就更糟糕了,虽然捂着湿毛巾,但是她已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她依然一下一下按着大灯键,一遍一遍的发出信号,没有放弃。这是她们共识:直到死前一秒也不会放弃希望。看见时学谦的笑容,乔樟也回她一个微笑,淡淡的,温柔的微笑。两人的眼中都是一派平静和安详。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们没有慌张,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叫,没有无措和狂乱。她们是那么的认真又平和,优雅的面对着一切。是的,优雅,就是这个词。虽然她们现在衣服凌乱脏污,蓬头垢面,邋邋遢遢,坐没坐相,但她们是优雅的,也是高贵的。什么是高贵?有人说,出身名门就是高贵,上流社会就是高贵,受人追捧就是高贵,奢侈品牌就是高贵。但其实呢?高贵不是摆谱、显阔、端架子、随处撒钱,而是自律、独立、坚韧、守底线,临危不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也因此,只有真正高贵的人才会认真而优雅的面对死亡,也只有真正高贵的人才能够认真而优雅的面对死亡。认真而优雅,既是尊重死亡,也是尊重自己。没错,也许我们可以这样来定义和检验高贵:能够认真而优雅的面对死亡,就是高贵。时学谦和乔樟,都是高贵之人。在她们温情的对视中,在那坚持不懈循环闪烁的车灯光中,仿佛流淌着一首生命的赞歌。地面上,人群依然骚动而忙碌,前赴后继的消防员从大楼里抢救出一个又一个幸存者。搜救进行到了三十层,抢救出来的遗体数渐渐多过存活数。长长的警戒线外,临时搭建起来的搜救指挥中心外,站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男人一身西装革履,身材伟岸,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无论站在哪里,都俨然人中龙凤,他的脸上向来不露什么表情,此时却紧锁着眉头仰头一直望着起火的方向。乔柯已经在这站了很久了。消防署长刚才过来遗憾的告诉他,在大约五十层的位置,发生了严重垮塌,上升的通道被截住,搜救队上不去,就算想加派消防员对乔小姐采取直接抢救也是不可能的了。乔柯的心情沉重到无以复加,这种时候,哪怕他和他的家族富可敌国、人脉广泛,也没有办法解救出自己的妹妹。乔先生,您不妨回去吧。消防署长建议道:或者进去休息一阵,也好过站着消耗时间和体力。乔柯道:我的妹妹就在这上面,你要我到哪去?署长哑然,之前就听说过,这个华人家族的成员极其重视亲情,现在看来,还的确有股子中式大家长的风格。乔柯问:署长先生,你说我妹妹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少?消防署长道:乔小姐已经失联很久了,恕我直言,她现在还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说着他也抬头望了望这座被烧得红彤彤的建筑,浓烟裹挟着焰火还在各个楼层四处喷射,不知已有多少人葬送在了里面。乔柯没有再说话,一边的邢冰早就哭的眼睛红肿,他们都不愿相信乔樟已经没有了的消息。尤其是乔柯,他不相信。从小到大,家里面的孩子就数乔樟最机灵,谁吃亏她也不会吃亏,现在,这么多人都被救出来活下来了,他那个聪明绝顶最会化险为夷的妹妹怎么能不在幸存者之列呢?他皱着眉紧紧的盯着着火的大楼,一瞬不瞬的,冥冥中,他不愿承认事情就这样了结。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时看花了眼,望着望着,他似乎看出了点东西来。他马上叫来邢冰确认道:邢冰,你看那七十层的位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闪。邢冰朝上看了看,说:没有啊,会长您是不是看累了,您从旧金山坐飞机赶到这来,就一直站着,是不是看久了眼花了?是我眼花了吗?乔柯重复道。邢冰道:要不您还是进去坐着休息会儿吧,乔老先生那边需要通知吗?不。乔柯摆了摆手,先不要告诉老爷子。他和邢冰说完这几句话,就又抬头去看,越看越确定,又叫邢冰:你看那!的确有什么东西在闪,和旁边烟火的颜色都不一样,带点很弱的蓝色,模模糊糊的邢冰再去看,仔细看了一会儿,也道:好像是有点异常,但那有怎么样呢?或许是里面烧的东西反出来的光。乔柯显然没有掉以轻心,他觉得那一明一灭的淡蓝色闪光,好像是带有某种规律的一样,这种感觉让他熟悉,像极了像极了他皱着眉想了半天,突然,一个印象在脑海中跃然而出!像极了小时候他经常陪妹妹乔樟玩的一种智力游戏莫尔斯电码!邢冰被乔柯突然这一大声吓了一跳,问道:会长,您刚说什么?乔柯的心情激动起来了,他直觉那一定和妹妹有关。他牢牢的盯着那淡蓝色的若有若无的一点,想判断一下自己的猜想正不正确。那点光的闪烁的确有规律。先短亮三下,再长亮三下,再短亮三下。三短,三长,三短三短,三长,三短三短,三长,三短乔柯盯着那点光,嘴中喃喃念出了这条讯号的意思:sossos救命!这是国际通用的莫尔斯电码求救信号,三短表示s,三长表示o。已经不用再怀疑,这就是有人在求救!乔柯立刻对邢冰道:去请消防署长,再拿来一副望远镜。邢冰虽然不知道乔柯到底看出啥来了,但还是马不停蹄的去照做。在望远镜下,模糊的小点被拉近放大,可以看清那是两道淡蓝色的光柱从七十层的某个窗户射出来,乔柯用望远镜又确认了一遍讯号,对消防署长说明了情况。消防署长显然也很惊讶,倒不是惊讶于有人在七十层求救,而是惊讶于那求救的之人是怎么找得到这么强的光源来发信号的,明明所有的电路设备都已经不能用了。虽然在远隔七十层的楼下地面看那个光点还是很微弱的,但可以想见,在七十层之上,那一定是两道强光。乔柯道:署长先生,我想我们应该立即回应求救者,那很有可能是我妹妹,就算不是我妹妹,也一定是个正在拼命求援的幸存者,我们应当回应。署长表示肯定,道:是的,就算我们现在肯定已经没法救出来那个楼层里的人了,但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我们也要回应,最起码给求救者带去心理安慰也是好的。可是如何回应是个问题。乔柯道:你们这次救援,有没有带相关的密码学技工来?署长摇了摇头,乔先生,你觉得谁救火会带着密码专家?如果现在才打申请通报调来一个,那等密码专家到了,那求救者也早死了,乔柯心急如焚,他直觉那个发讯号的人,就是他的妹妹乔樟!所以他根本等不及。便对署长说道:署长先生,关于莫尔斯电码,我略懂一点,现在就可以回应。是吗,那太好了。署长道。乔柯立即命令停机坪上的直升飞机打开大灯,用大灯的闪灭循环发送和乔樟发过来的一样的sos信号,表示回应。落地窗前的时学谦在奄奄一息中发现了地面上乔家那架飞机的异样,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对乔樟道:乔樟,直升机!直升机好像回应我们了!我看见它亮了几下。乔樟显然也瞬间打起了精神,问:你看清楚了,它是在回应我们,还是只是普通的亮灯,一般直升机在起飞或检修之前,也会闪灯几下。时学谦趴到玻璃上仔细去看,说道:我看不清地面上的亮光太多了,闪了一片,总有别的警车或消防灯干扰它,我分不清那架直升飞机到底是在回应我们还是只是普通的闪烁别说分不清亮光了,此时的时学谦整个人处于一种头晕眼花的缺氧状态,眼里看见的景象都是重影的,哪能辨的清。她眼巴巴看着那停机坪的方向,一会儿觉得它闪的有规律,一会儿又觉得没规律。地面上的乔柯见自己这边回应了半天楼上的信号还是不变,有些纳闷,还是邢冰看出名堂了说道:会长,会不会是地面灯光太多了楼上看不见?乔柯也反应过来,他立即想了想,随后环顾了一圈,指着不远处一座正对着b座的高楼,转头对署长道:署长先生,也许我们需要换一个更明显的光源,请问那栋建筑是什么?署长遥望了一眼,道:那是西雅图市政府大楼。邢冰看出乔柯意思,惊讶道:会长,你不会是想乔柯没理她,直接道:帮我接西雅图市长先生的电话。三分钟以后时学谦正趴在玻璃前眯着眼费劲的辨认直升飞机的亮光到底是不是回应信号,然后就被一道闪瞎人眼的侧方强光转移了注意力。亮光来自正对着b座大楼的西雅图市政府大楼。整个市政大楼上的灯被全部一起点亮,像一个明晃晃的巨型灯泡立在那里,在夜空中尤为扎眼。时学谦抬头看向大灯泡。只见政府大楼就这么持续亮了大约五秒钟,然后紧接着就开始一亮一灭的闪烁起来,整座楼的所有灯光被控制着同时亮、同时灭,看起来就像这个巨型灯泡在眼前刷刷刷的闪。时学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灯泡闪烁出来的信息,和她们的一模一样!真的有回应了!时学谦激动的回头看向乔樟,看到了乔樟眼中和她一样的激动神色。信号已经用不着时学谦再口述给乔樟了,这么巨大的一个光源杵在那里,足以照进楼里面来,乔樟也早已透过玻璃看的明白。sos的重复信号反复回应着她们,两个人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虽然现在情况危急,刻不容缓,但看着眼前这座被完全充当成发报器的政府大楼,时学谦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乔樟的大哥真牛!有了回应,乔樟开始发出另一则信号。地面上的乔柯拿着望远镜盯着七十层乔樟窗户的方向,见到她们sos的信号停了下来,随后常亮三秒,乔柯知道,这表示她们要改变信号发送了。冰蓝色的光柱又亮了起来,这次的讯号显然复杂得多,乔柯跟不上,也看不懂,便转头对邢冰道:拿纸笔来,还有电码表。邢冰给他找了纸笔,然后从网上飞速找了一份国际通用莫尔斯电码的电码表递给乔柯。乔柯看着闪烁的信号,在纸上依照记下长长短短的电码符号。他虽然对莫尔斯电码的原理懂一点,小时候经常陪妹妹玩,但是他可没自家妹妹那逆天的脑子,能记住整张电码表并且对其熟练运用。乔樟的一连循环发了好几遍,乔柯也对照着电码表慢慢破译出了这条讯号的意思,这是一句话:马上打开a座建筑圆顶!时学谦踉跄着走回了车上,就在乔樟第七次重复发送新讯号的时候,她们望见,对面a座楼顶游泳池上的圆顶盖子缓缓敞开了。两人几近喜极而泣,时学谦一刻也不耽误的把乔樟抱回副驾驶上,为她牢牢系好安全带,自己坐进正驾驶。乔樟的右脚脱臼砸伤,驾驶这种事肯定得时学谦来。引擎发动,时学谦系好安全带,握着方向盘,转头看乔樟,说:我们会活下来的。乔樟点点头,抓住她的衣服。这个方法风险太大了,迎接她们的,不是新生就是粉身碎骨。时学谦从方向盘上拿下一只手,握住乔樟的,道:还有点时间,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现在就能实现的。能和时学谦一起同生共死,乔樟还能有什么愿望呢,她刚准备摇头,却又停下,想了想,笑道:有一个。什么?时学谦问。乔樟脸上飘过层红晕,含情脉脉的望着她,说:我想你再亲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