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坦白
作者:茗荷儿      更新:2023-06-21 18:24      字数:3502
  人一旦想到不好的事,就会越来越坐立不安,疑神疑鬼。易楚便是如此,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辛大人受了重伤没法赶路,或者是死在了大同。明明不敢想,却偏偏往那里想,弄得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稳。等回过神来,又嘲笑自己多思多虑,他就是死了又如何,本来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何况他如果死了,万晋国内不知有多少人欢呼庆贺呢第二天一早,易楚收拾了心情去买菜,不出所料又见到了胡玫。胡玫怯生生地递给她一支绢花,“明儿是你及笄礼,我自己做的,别嫌弃。”是大红色的海棠花,花瓣上沿着纹络缀了金线,并不是很精巧,但由于是她亲手所做,易楚还是痛快地收了,谢谢你,不过家里没打算大办。”言外之意,不会请人。胡玫似乎很感激她能收下,连连摆着手,“我明白,你不嫌弃,我已经很高兴了。”易楚黯然,要是没有先前发生的事该有多好,至少她们还能凑在一起快乐两天。顾瑶也托顾琛送了礼,是个香囊,里面包了些苏合香。香囊是冰蓝色缎面绣着两支白玉兰,针脚细密匀称,可见也是用了心的。易楚仍旧道谢收下。苏合香能开窍醒神,香气浓郁,她却不喜,将香料取出来,另外寻了些桂花瓣、茉莉花瓣还有玉兰花,摆了满桌子。易郎中看她摆弄来摆弄去,又张着鼻子闻,不由打趣,“你这狗鼻子派上用场了。”“哪有这么说自家女儿的”易楚气结,终于选定了桂花配着茶叶,用细棉布包好,放到香囊里。“好了,今晚早点睡,明天早早起。”易郎中合上医书,起身招呼易楚回房。十七的夜晚,明月高挂,洒下万千清辉。秋风乍起,吹落枝头枯叶,晃晃悠悠地飘到易郎中身旁。易郎中伸手抓住,捏着叶梗捻了下,突然心生感触,“过了明天,我的小乖乖就是大人了。”声音里,几多寂寥。易楚忍不住扯扯易郎中衣袖,“爹别想撒手不管,我长得再大也是爹的女儿。”易郎中揽住她肩头拍了拍,“回吧,养好精神,明儿个打扮得漂亮点。”易楚目送着父亲进了正房,仰头瞧瞧圆得好似银盘的月亮,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愁绪油然而起。只待了片刻,便觉得寒气逼人,不由打了个寒战。天已开始凉了,大同应该比京都冷吧,也不知那人摇摇头,抛开这思绪,举步推开屋门。屋里传出怅惘的声音,“过了明天,我的小乖乖就是大人了。”语出处,一道墨色的身影,高大挺拔,沐着满室月光,犹如天神降临。愁绪骤然散开,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莫可言说的喜悦。喜悦由心底而生,易楚眸中立时光芒四射,她情不自禁地急走两步,“几时回来的”辛大人唇角微弯,默默地看着她笑,直到她站定在自己面前,才柔声回答,“刚到,他们还在大兴,我想先赶回来面圣,可天色已晚,不好惊动皇上,就过来看看你。”易楚心中一荡,仰头瞧见他的面容,有刹那的失神。他生得非常出色,额头光洁饱满,鼻梁高且挺直,麦色的肌肤不算细腻却很紧致,幽深的眼眸绽放着动人的神采,清亮温暖。就像个翩翩佳公子,而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特使。在这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面前,明月也失去了光辉。易楚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好像下一刻就要从口中蹦出来似的。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相貌,也是第一次在陌生男人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那样欢喜的、期待的、迫切的自己。他的染着笑意的眼眸落在她脸上,唇角微弯。四目交投,谁都没有躲闪,只痴痴地彼此凝望。寂静如同镜子,照出了心跳的影子。不知过了多久,辛大人神情一凛,侧耳听了听。易楚也自呆愣中清醒过来,吸口气,闻到了血腥味,“你受伤了”“几处皮外伤,快好了。”辛大人浑不在意,从怀里掏出把梳篦,“大同到底偏远,比不得江南繁华,寻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借着明亮的月光,易楚看清他手中的梳篦,石楠木的梳子,梳身涂了黑漆,上面绘了两朵白梅花,梅花的花瓣贴着银箔,花蕊则嵌着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在月色的辉映下,光华莹莹。就像夜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易楚脑中有刹那的空白。他竟然亲自去选梳篦又赶着连夜进城,会不会是想在明天之前交给她这个傻子喜悦自心底升起,不过一瞬,已转为涩痛,钝刀割肉般,缓慢而持久。“我不能收我,我已经定亲了。”易楚垂首,低却清晰地说。气氛骤然变得冷肃。秋风肆无忌惮地从不曾合严的门缝钻进来,刺骨地冷。她的心比秋风更冷。时光在这一刻被冻住,屋里冰冷得可怕。终于,有声音响起,“定亲了,和谁医馆那个小子”声音是勉强抑制的镇静,尾音的轻颤让易楚眼眶发酸、心里发堵。泪水猛地涌出来,她微闭下眼,强忍了回去。长长的叹息,接着又问:“婚期可定下了”“明年,腊月初六,”易楚低声回答。一片静默,却不复方才的温馨旖旎。血腥味似乎更浓了,混杂在淡淡的艾香里,教她头晕目眩。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开口,“我去取药箱,看看你的伤,”不等辛大人回答,逃也似的走出屋门。冷冽的秋风扑面而来,易楚无力地靠在墙边,强忍着的泪水喷涌而出,她扯着袖子胡乱擦了两把,才慢慢走到医馆。医馆里有个曼妙的身影正打开抽屉寻找什么,见有人来,惊叫一声,手里的纸包“啪”落在地上。易楚唬了一跳,拍着胸口抱怨,“阿齐,怎么不点灯要吓死人了。”“我也被姐吓死了,”易齐喘着粗气解释,“月色这么好,就没点灯我找点茉莉花瓣。”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包,掩饰般在易楚面前晃了晃。易楚抽抽鼻子,微皱了眉头,取过父亲的药箱,“找东西就白天找,黑灯瞎火的别认错了。”“姐不也是”易齐反问。易楚顿了顿,没作声,回到东厢房。辛大人就站在门边,见到她,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声音里有不容错识的关切。“没事,”易楚悄声回答,“没想到阿齐在医馆,吓了一跳你的伤在哪里”辛大人沉默着,等院里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消失,一切重归静寂,才淡淡地开口,“伤在背后,易姑娘已然定亲,多有不便,还是算了。”男女授受不亲,事实本就如此,可经他说出来,却有种说不清的意味。易楚尴尬地放下药箱,“也好。”辛大人却飞快地解开腰间的束带,“不过易姑娘是大夫,在下是病患,事急从权,也不必墨守陈规。”褪下墨色长衫,背对着她。易楚立时呆住,他白色的中衣星星点点全是血痕,还有血不断地往外渗。这分明就是新伤,还说什么好得差不多了。易楚心急,抓过剪刀将他已经破乱不堪的中衣剪开,一条尺许长的伤口便出现在面前。确实是旧伤,但伤口不曾愈合又再度裂开,适才剪开中衣时又牵扯到血肉,瞧上去比新伤还可怖。见到伤口,易楚反倒冷静下来,用清水绞了帕子,将伤口周围的污血擦干净,再用干帕子擦了遍,然后取过药粉,对准伤口洒上去。辛大人身子颤了颤,想必是疼极了。“且忍忍,很快就好,”易楚加快了手中动作。血液遇到药粉很快凝固,渐渐地不再有新血渗出。易楚用细软的长布条将伤口紧紧地缠了两圈,“好了,这两天别太使力,免得再裂开。过晌时,你找个医馆再去换次药。”辛大人转头面向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得赔我件中衣,这件被你剪破了,我没有别的换。”易楚愣了下,没有作声。远远地传来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已经三更了。月亮渐渐西移,屋内开始暗下来。两人静静地相向而立,谁都不再说话,只有悠长的呼吸声,交错着回响在四周,一轻一重,一粗一细,和谐无比。这感觉让人心醉,又令人心碎。易楚全无困意,亦舍不得睡,大睁着眼睛看向辛大人,“你说过告诉我阿齐的事。”辛大人叹口气,“天太晚了,你先歇息,要不没精神,就不好看了阿齐的事,等两天也无妨。”易楚想想也是,便道:“等你走了我就睡。”“你睡你的,我在榻上眯一会这么晚出去遇到巡夜的士兵怕说不清,要是起了争斗伤口裂开你岂不是白忙活”易楚却又急了,“不行,孤男寡女”怎么能同宿一室“我知道你已经定亲了,放心,我不会碰你,也不会让别人知道。”辛大人大步走到罗汉榻前,俯身趴在上面。易楚见状,虽觉不妥,可也无可奈何,想起之前几次在屋里独处,他行为还算端正,并不曾有过逾矩之举,遂咬了牙问道:“要不要给你拿床毯子盖一下”辛大人不客气地说:“好。”取过毯子来,易楚径自撩帘进到内室,合衣躺在床上。本以为睡不着,没想到头一沾枕头,倦意便滚滚而来辛大人屏息听着,直到内室传来悠长均匀的呼吸声,才慢慢起身,走到易楚的床边。怒气从他挺直的身体里丝丝散发出来。易楚,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瞒着他私自跟别人定亲。明明,他已表达得清清楚楚,她却置若罔闻,到底是不信还是不懂辛大人蓦地扯开束发的绸带,墨黑的长发如瀑般洒落下来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