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作者:三月春光不老      更新:2023-06-21 17:47      字数:4657
  他逛花楼,因他说自己是唯一愿意听他袒露心扉、哪怕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也爱听的完美听众。最开始她的确是他最爱的听众,再后来,日久生情,成了他床榻旖.旎妖娆的妖精。据少主话里话外的隐晦之意,那是很淫.靡凄美,充斥着无可奈何和尽情肆意的一世。清倌花魁自愿把身子交给真正爱惜她的人,哪怕那人寿数不长久,但每一次,他们都很契合,病公子生得好皮囊,孱弱无力,人人道他可惜,她却偏要许他人间至极的欢.好。恰应了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得意,也要尽欢。她没少欺负这人。或在上,或在下,病公子都不是她的对手。他包了她三年,在寿数终前想尽法子甚至豁出脸面迎她进门,她拒了他的好意,只愿他常来。她这世没别的,仅有的自傲一处,便是唯有给过他的清清白白的身子。花魁的身子最珍贵,也最廉价,破了身子,不过就是一玩物。她不愿做玩物。她只想和喜欢的人玩。但公子从未玩.弄.过她,倒是她,将清俊文雅的公子玩了无数遍。她爱那个时常与她颠鸾倒凤,眉目肖似女儿家的羸弱公子。而她能给的,除了满腔情意,卑微的,悲哀的,就只余下床笫之欢。她闹得很凶,频频弄哭她的爱人。但她知道,公子是喜欢的,他唯有和她在一起,才有资格放纵。没有三书六聘,没有八抬大轿,在他撒手人寰的前一夜,两人拜了天地,相约来世。他祝她来世活得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祝自己能早点遇见她。她愿他来世身康体健,无病无忧,自在潇洒,踏遍九州。也祝自己,再爱他深一点。之后,病公子病逝,如鲜花凋零。花楼里的花魁娘子生命也跟着凋零。他们死在同一天。前后,相差一刻。他尊她重她,怜她爱她,给她这辈子祈求却难以奢望的尊严,她便用命来回馈他的真情。出身世家大族的老夫人顶着世俗流言,破例许烟花柳巷的女子进门与最疼爱的儿子合葬。这一段,是灵渺直接动用道法要她窥明的。窥明之后,阿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说好的十世善人嘛,他怎么能那么惨?她没感叹自己红颜薄命,却独独在意天道待她前世的情郎不公。这情已是生了根。前世今生,轮回重逢。阿芝嘴唇颤了颤,问:你近来身子可好?温纤不明她话中之意,柳叶眉轻弯,霍姑娘放心,我身子很好,无任何不妥。阿芝松了口气,觉得自个简直魔怔了,你、你喜不喜欢我?温纤愣怔,浅淡的唇扬起,不假思索,喜欢呀。我与姑娘一见如故。不,不是这个喜欢。阿芝无措地摆摆手,猫儿嫌她乱动,后腿纵跳,跳到道长怀抱,抱猫的道长眉目如画,怕吓到她,阿芝索性闭了嘴。哪有第二面就和人谈情说爱的,再是前世有约,她也张不开这口。霍姑娘可有心事?有啊!我的心事不就是你吗?该怎么把前世情郎勾到手,这是个问题。她拍拍衣袖,想起精于算计的阿姐来,忽然道:道长,我有事去忙,改天再与你闲谈?温纤端的是好性子,目送她匆匆远去。道童看在眼里,生出难以言说的别扭,虽说道君秉性温和,怀有仁心,待谁都好,可他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呢?气氛怪怪的。见她忙完,很快有侍婢走来领她进入整饬干净的延道苑。阿姐阿姐?阿姐你在嘛?声音隔着门传来,漪兰折叠好情书,贴身收好,抬腿出门,怎么了?不去陪你好情郎,来我这做甚?阿芝嘟着嘴,我看见她就紧张。阿姐,她笑起来真好看。漪兰轻揉眉心,进来吧。阿姐你在忙什么?阿芝跟在她身后,宁姑娘何时来上门提亲呀?提到宁晞,漪兰笑意温柔,快了。她扭头道:你来我这是为了你那好情郎?温道长秉性纯良温厚,想和她天长地久,你得耐得住性子。我看她对你存有好感,莫学你阿姐我,温道长和阿晞不是同一种人。这样的人,身体暖不化的,你得用心暖化她。极北道门朝天观观主苏玙摸着下巴,阿渺怎么想做一观之主了?就当我好心罢。嘿,你不说其实我也能懂。懂什么?苏玙自身后拥着她,懂你有意成全的心。温纤不远万里从极北之地而来,为的就是延续道门传承,这个忙帮了也就帮了,还能成就一对好姻缘,又能打发时间,何乐不为?你动了恻隐之心。她道。薛灵渺与她十指交缠,站在窗前看风景,阿芝前世实属不易,情路艰难,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于她们而言,是命定的缘分。左右我对成为一观之主不排斥,也不会拒绝。朝天观人才凋敝,修道的道士跑没了影,仅留下前任观主的好弟子和一名道童,从无到有,从凋敝到昌盛,我想试试。在世间建立一座因她而昌隆鼎盛的道门。世人修道慕长生,凡俗入道,终有一日,天地会焕然一新。苏玙揽过她肩头,吻她眉眼,笑:别忘了,道多远,有我陪你。当然。灵渺回吻她,你当然要陪我。我们命数相缠,没有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滋味呢?她能体会阿芝的前世为何会殉情,世上最敬她爱她的人已经没了,天地都失之黯然。因为明白,因为理解,所以她亲手牵了红线。重振朝天观不是一日之功,好在,她有的是时间。将温纤暂时留在府内,水到渠成,自会结成连理。夜幕降临,用过晚饭,阿芝怀揣心事游走在偌大的后花园。月色皎洁,她忽而驻足,望着不远处停在花圃前的瘦削身影,喃喃低呼,道长?恰逢温纤抬眸,隔着不远的距离相对,她莞尔一笑,霍姑娘。你怎么在这?阿芝急忙走过去,月光下看她一身道袍,长发用一根玉簪挽着,她生出猜测。果然,温纤柔柔道:观主许我住在延道苑,霍姑娘,有闲暇可来寻我玩呀。她冲着阿芝促狭眨眼。玩?阿芝脸一红,怎么的?你你还想玩回来不成?待意识到傻乎乎说了何等混账话,她僵立原地,不敢看道长探寻困惑的眼。第95章三日后, 下完早朝,宁晞亲自来帝师府提亲。婚事定在三月七,三月六是晏术与五公主萱柔的婚期, 三月三是幼帝正式登基的日子。大好的喜事, 要准备的有很多。漪兰明面上是灵渺的侍婢,是以提亲这一日, 薛灵渺和宁晞单独在闻弦亭谈了将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过后,宁晞深深地看她两眼,我会待她好的。过往种种, 烟消云散,此后兰兰就是我的妻。这样的态度, 是灵渺想要的。这样的话,也是她想听的。一纸单薄的主仆契约焚毁在弹指间, 霍家用人,用的皆是忠义之辈, 契约书皆是长至成年双方共同签订。契约在一日,仆从为霍家效忠,霍家护卫签订契约的每一人。如今她毁去契约,恢复漪兰自由身, 言下之意, 便是从今往后要宁晞护着漪兰。接下来两府陷入热闹的忙碌。宁大将军无诏不可进京, 为了婚事,漪兰特意求了身在飞凰院的李玥, 四岁的陛下很好说话,特许宁家长辈进京主持嫡女婚宴。人没从帝师府离开,宁晞被从花圃周围窜出来的阿芝拦了路。阿芝红着眼, 一字一句道:你会待我阿姐好吗?她很喜欢你。喜欢你是她二十多年来做过最疯狂的事,你会辜负她吗?你配得上她的喜欢吗?来自小姨子的灵魂发问,宁晞字字清晰,许是从她脸上看到属于姐妹间的相似之处,她笑容真挚,会的,我会待她好,不会辜负她,会配得上她对我的喜欢,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她,护她,相持一生,不离不弃,直到我生命的终结。阿芝吸了吸鼻子,你要记住你今天这番话!说完她扭头就走。宁晞站在原地失笑,对三月份的婚事多出几分期待。岁月匆匆,恍若经年。一眨眼,她也要娶妻了。好在,她的妻子是她用心决定去爱的。回味着前日在后花园的一吻,她眉飞色舞,难得的情绪外露,悠悠然出了府,准备接下来的娶妻事宜。温纤跟在霍姑娘身后,不紧不慢,始终差三步之距。姐妹二人相守至今,转眼阿姐要出嫁了,阿芝心里开心的同时也有浓浓的不舍。她眼眶发红,却也发自肺腑地祝福阿姐能得到她的幸福。想到幸福二字,她足尖一转,看向身后那人,你是厌了我言语轻浮吗?这是哪的话?温道长上前两步,我从没厌你,况且我也没觉得霍姑娘言语轻浮。那日霍姑娘不知怎的和她闹了别扭,同住一个屋檐下,连续几天都没给过她正眼,温纤也曾偷偷反省,却也想不出到底哪里惹了这位姑娘,以至于她懒得和自己说话,连看上一眼都不愿。她哪里晓得阿芝是不敢同她说话,免得再脱口而出,泄了底。她更怕道长误会她是不知检点、色.欲熏心之人。两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维持到宁晞前来提亲。因了阿姐要出嫁,阿芝才没忍住和她倾诉的冲动。温纤看她眼尾闪烁晶莹泪渍,忙不迭从袖袋掏出素白帕子递过去,阿芝看了眼,没接,委委屈屈道:你替我擦。话音刚落,温纤捏着帕子又上前一步,咫尺之距,她身上的檀香味不轻不重,混合着若有若无的体香,有些好闻。阿芝慢吞吞地觉出羞涩,道长,你人真好。温纤待她甚为包容,我人好的话,霍姑娘前几日为何不理我?阿芝握着她手腕,肌肤相触,她身子不争气地颤了下,我我是自己想不开,以为道长厌了我。无缘无故,我怎会厌你?霍姑娘是我来盛京遇见的第一个朋友朋友?不错。霍姑娘真性情,活得无忧无虑,像春天里的太阳一样温暖人心,怎么?我还算不得霍姑娘朋友吗?阿芝心想,先当朋友也不错。她道:你都说了是朋友,为何还要喊我霍姑娘?温纤暗忖有理,从善如流,芝芝。芝芝?温纤笑了笑,我听宁姑娘就是这般称呼漪兰姑娘的。她露出两分局促,不能喊芝芝吗?宁晞喊阿姐兰兰,那是情人间的喊法,你唤我芝芝,却不打算和我谈情,阿芝嗔她,怎么不能?你想怎么喊都行。我不会介意的。芝芝,你要带我出去玩吗?来盛京半月,我还不知哪里有趣呢。提到这,阿芝借机挽了她的手,可以呀,走,我和少主说一声,咱们就出门,盛京有好多有趣的地方。对了,你口味如何?要不要再尝尝盛京最有名的几样吃食?我请你呀,哈哈,初见你送我银子,还送我大氅,我得还回来不是?不要客气,我最喜欢道长了。她用了诸多言辞铺垫出最想说的那句,小心翼翼地查看那人神色,见她笑意盎然,手上微微用力,跟我玩不吃亏的!温纤失笑,芝芝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她点点头,一本正经里透着戏谑,嗯,和芝芝一起玩,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肯定不会无聊。阿芝险些都不敢正视玩这个字了。或许她就是个坏女人罢。她还蛮想把道长拐上床的。她歪头去看温纤温润如玉的脸庞,是啊,不会无聊的。匆匆见过少主,两人笑着携手出门。被抛下的道童一脸惆怅,好嘛,有了霍姑娘,道君都懒得要他跟随左右了。二月十七,忙中偷闲。白气蒸腾中,少女模样的女子俯趴在光滑壁沿,眉间浮动隐忍之色。等阿术迎娶公主,渺渺,我陪你去极北走一趟罢,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有甚嗯~有甚不放心的?灵渺勉力将字吐清,极北路远,鱼龙混杂,再者我也想也想见见见见北鸾观星殿殿主我好歹也是大景国护国帝师嘛。苏玙舔.了.舔唇角,嘴里含浑道:帝师与国运相连,先帝都笃定我能护皇室八百年,极北再是凶险,我难道还能折在那了?你!她倒吸一口凉气压下即将涌出的惊呼,你别乱说。没有乱说,你不在我身边,想想都度日如年。苏玙精心伺.弄娇花,不忘运转前儿个被传授的双修心法,精力充沛地直欲将人榨.干。她动了坏心眼,答应嘛~灵渺被她折.磨地一口气不上不下,很快松了口,嗯池水温热,水雾弥漫,映出模模糊糊交叠的影。去极北这件事就在中途定了下来。事后灵渺恼她胡来,又被某人甜言蜜语哄了过去。你去哪,我去哪,不是应当的吗?别想把我丢开。她指腹轻.捻,渺渺,你说对不对?薛灵渺干脆闭了眼,浪海浮沉,皆随了她。白马翻越时光长河,很快,三月三,幼帝登基大典。一身帝师袍的苏玙亲自为豆芽般的陛下戴上冠冕,李玥左手被苏相握着,右手被她的恩师裹得暖融融,连同心底最后那点紧张也被掌心传来的温暖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