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三月春光不老      更新:2023-06-21 17:43      字数:4550
  内室,少女捂着膝盖倒吸了一口凉气:没事,我很好。门一脚被踹开,苏玙快步上前,看清她眉间的隐忍直接气笑了:我的第一条规矩,不准对我撒谎。再问一次,出什么事了?一目了然的事偏要人亲口说,薛灵渺无辜地眨眨眼:撞到桌子了。似乎指望得到未婚妻的关怀,她委屈道:阿玙,你那么凶干嘛?所以说,把个盲眼小姑娘带回家简直糟糕透了。苏玙看着边角不够圆滑的桌子,可想而知毫无准备撞那一下会有多疼。今天撞的是桌子,赶明或许就会被高高的门槛绊倒。为了她,难不成还得把家拆了?她蹲下.身,不好直接卷起裤腿查看伤势,摸着下巴:不是说要守我的规矩吗?我问你,现在在想什么?少女忍着疼,声音哽咽:一定要说吗?啧,你还想骗我?哪有。薛灵渺眼里噙着泪花:我在想膝盖好疼啊,为什么阿玙还不摸摸我的头,反而要凶我?第4章天啊,这心尖猝然被烫了下,苏玙揉了揉发痒发麻的耳朵,吞吞吐吐:你、你别这样。看不到她的模样,少女脑海渐渐幻想出未婚妻窘迫的神态,破涕而笑,泪挂在睫毛,笑声也浅浅的:我哪样?漾着这个年纪最无害的甜美,真是娇嗔地厉害呀。苏玙心想:你哪样?你哪样你自己不知道吗?!内室忽静,问出去的话没有得到回复,感受到胶着在脸上的视线,膝盖的疼痛像是腾云驾雾飞走。薛灵渺仔细回想刚才的表现,脸颊噌得浮现两朵可爱的红云:她刚才,她刚才是对阿玙撒娇了吗?羞意化作一只猫爪子不安分地挠在心坎,免得胆怯退缩,她身子微歪,以便阿玙手落下来能摸到她的头,自以为小动作做得隐蔽极了。苏玙怔然盯着她发顶,慢慢缩回不知何时伸出的手,别开脸,声音和瘦削的脊背一般僵硬:你好好说话。这分明不是她想听到的。薛灵渺眼里泪水越积越多:我有好好说话呀,只对你这样也不行吗?她自卑敏感的情绪被勾起来,想用头轻蹭未婚妻的掌心都因目盲的缘故无法做到,她嗓音微哑,一半发疼,一半发慌:阿玙,你嫌弃我。啊?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嫌弃你!苏玙连番和她摆手。意识到小姑娘看不见,她沮丧地拍了拍脑门,话到嘴边,眉眼不经意多了分春风化雨的温柔:灵渺,你和我从小到大认识的女孩子太不一样了。一声抽噎,裹着浓浓的失落:是,我知道,我眼睛看不见。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苏玙咬咬牙:我的意思是,你好乖。乖?少女泪眼朦胧,为了跟上未婚妻的思路,脑筋转得飞快:所以阿玙是在害羞吗?很巧,我也在害羞呀。不要胡说。苏玙耳尖泛红,继续凶她:膝盖不疼了?不说还好,一说少女眼泪掉下来:疼。你再喊喊我的名字。喊你名字做什么?你不肯摸我头,连我名字也不愿喊吗?苏玙简直怕了她,退一万步来讲,她真得好麻烦啊!一个名字而已,不懂她哪来的坚持。她动了动嘴唇:灵渺。薛灵渺唇角微弯:好像没那么疼了。啧,这个小麻烦精,怎么这么会哄人?苏玙起身:我扶你回床沿坐着,你老实等我回来。好。那阿玙要早点回来。出门拐个弯的距离,丢不了。苏玙扯了扯唇角,小心翼翼挽着她。阿玙真的不嫌弃我吗?现在不嫌弃,以后也不会嫌弃吗?少女有着百灵鸟的灵动美好,哭的时候能把人心哭碎了,笑起来甜得发暖,一看就知道是娇养长大的。思及她一路走来的不易,苏玙烦躁道:别吵。胳膊被她挽着,薛灵渺半边身子的重量倚在她身上:阿玙没拒绝,我就当你默认了。太可怕了,你究竟默认什么了?苏玙最后逃也似的出了小姑娘闺房。等她调整好状态拿着一管药膏推门进来,少女倚在床榻睡了过去。睡颜天真美好,她放轻脚步走上前来,舍不得把人吵醒。苏玙是个纨绔,少时苏家鼎盛她身边少不了漂亮的女孩子围着,有人爱男色,有人贪女色,她却只懂得玩。干干净净像欣赏一朵花似的欣赏美人,从没和谁近到这地步。屏住呼吸,单薄的裤腿被她一点点卷起,肌肤胜雪,膝盖处渗出很深的淤青,怜惜地叹了口气,指尖轻点在伤口,少女疼得从浅眠里哼出声,继而警铃大作身子绷紧:谁!可是阿玙?如一根被随意拨弄的琴弦,颤抖着回荡余音。又把人吓到了,苏玙头疼道:上药呢,别动。知道是她,薛灵渺躺在那缓缓放松了身心,小腿暴露在空中,隐秘的羞涩如水波蔓延,她嗔怪道:你回来的好晚。这话苏玙没法接,总不能说站在门外故意不进来吧。她没个解释,少女也不恼,药膏涂抹在膝盖,她吃疼地缩了缩腿,被一只手强行按住,苏玙眸光透露着不满:怎么这么不经夸?盲眼小姑娘抿了唇,晶莹的泪在眼眶闪烁,因着忍疼,小脸映出两分苍白:那我不动了,阿玙你别气。我没生气。是吗?可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凶。被她接二连三说凶,苏玙陷入短暂的反思:有那么凶吗?她不欲继续这个话题,省得小姑娘再说出什么让她难以招架的话。平生第一次遇见这么娇柔的小祖宗,她问出心底最大的疑惑:你到底怎么从江南走来的?被不同的好心人领来的。说到这,薛灵渺用很真挚的口吻赞叹了景国的风土人情、国泰民安。看着她的脸苏玙大概懂了,好吧,的确够幸运的。凭着一副绝美容颜和柔弱气质,路途接连遇到好心人伸出援手,听起来真教人后怕的,万一出点事啊,疼不小心力道重了,小姑娘失声轻呼。苏玙歉疚地看她一眼,眉心微拧:边城不比其他地方,这里的人,狠着呢。察觉她手上动作慢慢变得轻柔,薛灵渺眼睛弯弯:我不怕,阿玙会保护我。对吗?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哪怕是敷衍,也听得人很满足。好了,再晾一会就可以放下了。苏玙随手将药膏放在一旁的红木桌,转身的功夫得到少女甜脆脆的道谢,她问:想吃什么?我去买。和阿玙吃一样的。那你可别后悔。苏玙转身就走,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结果便是小姑娘被又酸又辣的晚饭好好整治了一顿,眼泪汪汪,我见犹怜。好了,不能吃就不要吃了。苏玙撤了她手边的餐盘,端出提前备好的另一份饭菜:呐,尝尝?她从身后握了小姑娘的手,领着她执筷。尝到家乡风味,薛灵渺惊讶地睁大眼,不吝惜地下了定论:阿玙对我真好。全然没追究之前的事,大气地让人汗颜。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好不好的?苏玙不再管她,埋头吃自己那份。入夜,星辰满天,晚风浸着些许冷,薛灵渺沐浴后披着外衫乖巧坐在竹凳,听着耳边嘈杂的声响:阿玙,你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会?罢了。苏玙抬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细汗:不弄好,我怕我明早起来见不到你了。这话听起来很有歧义,明知道她是在不客气地调侃,少女面若桃花,怯怯打趣:原来阿玙这么想见到我呀。荒唐!是你太麻烦了!我不把桌子搬出去,不把门槛磨平了,吃苦的还不是你?你吃了苦,倒霉的是我。小没良心的。她语气很恶劣,但并不影响这一刻薛灵渺对她升起的浓浓好感。爹爹为她选择的未婚妻,她很喜欢。这世上愿意在某一段旅程搀拉她的有很多,可能陪她一辈子的,从道义礼法来讲,就这一个。闺房障碍物差不多要被搬空,她拄着竹杖站起身,认真朝未婚妻走去,竹杖敲在地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见她胡乱走动,苏玙脸一板就要训教,又怕人摔了,连忙迎过去:过来做什么?给你擦擦汗。她丢开竹杖,估算着身高差单手搭在她肩膀,另一只手掏出帕子就要往苏玙脸上摸。错了错了。苏玙猫着腰:汗全在额头呢。薛灵渺恍若未闻。她擦得很细致,极力借着锦帕的格挡去描绘未婚妻的容颜,心里大致有了模糊的影,那喜欢又多了两分。一直猫着腰很累,苏玙咽了咽口水:你快点。不要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对我胡作非为。嗯。阿玙,其实你可以直起身了。直起身你方便吗?少女忽然笑了,她道:我是目盲,不是手短。苏玙微囧,清了清喉咙身子站直定定地打量眼前人。似是怕她看不分明,少女上前半步,绣着小锦鲤的帕子再度唤醒了苏玙脸热的回忆:你很喜欢锦鲤吗?喜欢,我幼时养过一条很小的锦鲤,我在窗前发呆它就会很卖力的吐泡泡摆尾巴来吸引我的注意。水珠溅到我身上,我就知道它饿了,然后开心地喂它。心思何等单纯的人,才会因为鱼儿摆尾感到惊喜快活?苏玙怜悯地看着她,慢慢地,那怜悯又变作了惊艳叹服。花香味飘在鼻尖,苏玙这会敢肯定香味是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真是比花还娇的女孩子,她忍不住笑。我我一早就想问了。薛灵渺轻柔地为她拭汗,内心忐忑不定。享受着美人周到的服侍,苏玙懒洋洋问:什么?少女唇瓣轻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阿玙看了我好久,我我好看吗?第5章咦?被发现了呀。苏玙意外地挑了挑眉:不好看刚聚起的勇气倏忽散开,薛灵渺作势要后退,被擒住了手腕:想跑?汗还没擦干净呢,我为你劳心劳力,你为我擦汗,不过分吧?少女陷在阿玙觉得我不好看的悲伤,深受打击,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女子爱俏,女为悦己者容,这都证明了容貌对一个人的重要。原来阿玙总忍不住盯着她看,是看她长得丑吗?一句戏言被她当了真,苏玙感慨小姑娘太好骗,来秀水城的路上没被人拐跑老天实在开了眼。她眼睛眨着碎光,笑容明媚:你这人,总要听我把话说完再跑也不迟。啊?这话薛灵渺听得真切,她低垂着失神的眸子:你说。苏玙凑在她耳边,欣赏她发红的耳垂:不好看,世上就没人敢称好看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薛灵渺呆在那笑弯了眼。因一人喜,因一人忧,是苏玙平生所见心性最简单的。松开她,好整以暇道:行了,现在你可以跑了,我不拦你。我不跑了。知道阿玙满意她的相貌,盲眼小姑娘理直气壮:这就是我的闺房,我能往哪跑?她捏着帕子擦过苏玙鬓角,而后一路向下划到侧颈。轻软发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肌肤,被她动作弄得痒痒的,苏玙激得打了个寒颤。阿玙冷吗?苏玙没好气地瞪她:你在做什么?我介于不准撒谎的规矩,薛灵渺一脸委屈:我在逗你呀。阿玙刚才不是也在逗我吗?了不得了,还知道报复了。这事不占理,苏玙恼羞成怒地夺过她的小锦鲤:好了好了不用你了,我自己擦。你累了就去睡,睡不着就在这好好陪我。我不睡,我在这陪你。手帕被抢了,少女大度的很:阿玙喜欢,就送你好了。反正她是她的未婚妻,她给什么都不过分。身为秀水城拔尖的纨绔,苏玙见过的好东西比别人吃过的粮食都要多,但千金难买心头好,这条小锦鲤她是真喜欢。之前无意看到少女肚兜她就起了心思绣一个,这下好了,有了同款小锦鲤,无论是同款肚兜、同款手帕、同款汗巾都不用愁了,照着绣便好。谢了。薛灵渺尾音扬着雀跃:小事一桩,阿玙喜欢,我这里还有好多,你要吗?哪好意思剥削一个盲女,苏玙摇头:一条就够了。话说完她羞耻地红了脸: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小姑娘哄着的地步了!丢人!她心里哼哼两声,将锦鲤帕子收进怀,走出几步继续先前的忙碌。薛灵渺坐在座位面含微笑,初见的不美好越发衬得彼时美好。为她一觉睡醒路过门槛时不被绊倒,有人不知疲惫地折腾。为此,嘈杂的声响听着都悦耳起来。她理解阿玙的不耐烦,毕竟她从三岁就知道她,苏伯伯写来的每封信爹爹都念给她听,听得多了,有意思的地方她都背了下来。她早早认识她,而阿玙,是第一天知道她。相识一日,这个名声在外的女纨绔耐着性子为她拆除门槛,不管是出于怜悯还是两人的婚约,薛灵渺都很感动。困的话就去睡吧。不困,阿玙,我想陪你。她一味坚持,苏玙不好再劝。过了一刻钟,门槛磨得光滑平整,她打了个哈欠:好了,你快睡。我也要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