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观我》TXT全集下载_24
作者:江幼      更新:2023-06-21 02:51      字数:9694
  “您放心,以后我要是找不着媳妇保管不跟您闹。”“徐教授,您要有这功夫还不如跟我爸一块儿陶冶陶冶情操,这一会儿在法国看展览,一会儿带学生跑瑞士写生多浪漫。”“您可得看好了,要一个不留神,沈老师跟哪个漂亮姑娘一块了您不得后悔呢。”电话那端的徐敏被沈行气得嗔了几句,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电话挂断,沈行又恢复了那副索然无味的模样,仿佛刚刚跟人贫嘴的沈行不存在似的。车子刚好抵达钓鱼台,梁玉咬了咬唇瓣,鼓足勇气说了句:“沈先生,钓鱼台到了。”沈行置若罔闻。“沈先生?”梁玉又喊了声。“哪儿个学校的?”沈行掠过梁玉的问题,转而问了句。梁玉眨了眨眼,偷偷觑了眼后座的人,小声回:“中央音乐学院的。”“学校不错,有前途。今天麻烦你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不麻烦不麻烦,沈先生今天给的都够我两个月的生活费了,我打车回去就行。”沈行似乎很累,说那几句话都费了不少劲,说完垂着眼皮没有再回。梁玉也拿捏不准到底是走还是留。直到一个温润的男人恭敬地从后备箱取出轮椅将沈行从车里扶出来坐在轮椅上了沈行才同沈深无关紧要地交代一句:“一会儿送她回学校。”沈深打量了几眼梁玉,见梁玉还是个学生面上多了几分复杂,转瞬即逝,随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点头应下。梁玉也不吭声,就那么呆呆傻傻地望着沈行在沈深的帮忙下坐回轮椅,像是已经习惯了,脸上没有半点厌恶也没有半点烦躁。这如玉般的人即便是坐在轮椅依旧比常人衿贵。梁玉眼睁睁地看着沈行坐在轮椅被人推着往前走,直到快要看不见了梁玉才下定决心喊了声:“沈先生。”推沈行的人听到喊声下意识慢了两拍,沈行没回头,可轮椅没滚动了,似乎在等待梁玉接下来要说的话。梁玉紧张地咬了咬唇瓣,鼓足勇气祝福:“谢谢沈先生,您是好人,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沈行刚还没反应,这下听到小姑娘真挚的祝福低且愉悦地笑了笑,没回头,只懒懒地回了句:“天儿不早了,早点回去睡觉。”—渐渐的入了夏,北京城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姜玫这两个月一直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累得跟陀螺似的。《锁玉》的片酬已经还清了公司的账务,她自己还拿到了十五万的分成。还了罗娴八万,她自个留了七万。《锁玉》定档在下半年,可先导片已经在微博发了出来,先导片一出不少网友评论想看。一时间《锁玉》成了下半年最想看的电视剧之一。一忙起来姜玫就没功夫想其他了,自然也错过了很多消息。夏竹最近跟许默一直在玩拉锯战,也没时间跟她说八卦。唯一一次是在一个深夜,夏竹刚参加完一个聚会,聚会回来跟姜玫发了条短信,短信内容——沈闻儿哥好像要订婚了。姜玫看到那条短信失眠了一晚上,第二天照样六点爬起床赶工作。跟沈行有关的全被她屏蔽,如果不刻意去打听,他那个圈子她压根儿探听不到任何消息。江逢猜得不错,捧杀票房大卖,即便中间出了点状况可口碑依旧很好。电影提名并获最佳华语电影奖,江逢拿了最佳导演奖,姜玫齐衡分别获得最佳男女主角奖。时隔五年,姜玫在26岁那年再次站上了领奖台拿到那尊金像小人。算是弥补了她这五年的空缺,也让她再次融入了这处处看人脸色的圈子。领奖台上主持人照例说了几句吉祥话调动气氛,又笑着问姜玫拿了奖有什么感想,姜玫当天一身黑色抹胸礼服衬得身材曲线分明、凹凸有致,妆容精致到全场惊艳,俨然是一人生赢家。可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个人生赢家不过是个笑话。即便心里不太欢喜,可面上还是得做足,姜玫拿着奖杯满脸堆笑地扫了一圈台下的人。视线最后定格在了最前排的周肆身上,周肆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服,双腿交叠漫不经心地与她隔空对视,对视不到两秒周肆便先一步避开,随后歪着脑袋同旁边的宋那黎小声说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宋黎听完抬头满眼惊讶地盯着姜玫,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显然是周肆说了什么才让对方有这反应。姜玫多停留了几秒才发现周肆旁边坐的不是沈妍,而是一个眼生却漂亮的姑娘。“姜老师?”主持人小声提醒,示意姜玫回神。姜玫面不改色地就着话筒说了几句罗娴早就准备好的致谢词:“很感谢江导给了我安意这个角色,也感谢捧杀这部电影每个工作人员的付出……”……后台化妆间。姜玫刚卸完妆换好常服就见周肆领着小姑娘走了进来。周肆将手里那束包得精致的百合花随意放在了姜玫化妆台上,吊儿郎当地说了句:“恭喜你如愿以偿了。”姜玫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束含苞待放的百合,疏离地回了句谢谢。周肆也没在意姜玫的态度,将怀里的姑娘往前推了一把,客气道:“宋黎挺喜欢你演的电影,能给她签个名儿?”姜玫这才把目光移到宋黎身上,宋黎这会儿满脸尴尬,没有不久前在台下的那般好奇,姜玫也没揭穿她到底喜不喜欢,一声不吭地拿起桌上的明信片随手签了一张递给宋黎。宋黎窘迫地红了耳朵,不好意思地接过姜玫递过来的明信片,没好意思说她压根儿没看过那部被同学室友安利了好几次的电影。她只是好奇跟过沈行那样的人到底长得有多好看。事实证明,本人比精修图还好看。宋黎审视了几眼姜玫,真诚地夸了句:“姜小姐长得真好看。”姜玫没多大起伏,只回了个淡笑。正巧罗娴叫她,姜玫寻了个不易挑错的借口离开,离开时并没有拿那束百合花。宋黎眨了眨眼,双手抱住周肆的胳膊,软软糯糯地说了句:“姜小姐好像不太喜欢百合花。”周肆舔了舔嘴唇,轻嗤:“她哪儿是不喜欢百合花,她是不打算跟我们这群人再扯上任何关系了。”“甭提了,今儿就是那位来也不见得能有好脸色瞧。”“她看不惯我可不是一两天了,习惯就好。你不是喜欢她?我怎么瞧着不像。”宋黎垂了垂眼皮,讨巧地回了句:“刚刚挺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周肆哼哼两声没评价什么,揉了两把宋黎的腰肢,戏谑:“人也看了,名儿也签了,那还杵在这干嘛,回去呗。”等姜玫再回化妆间里面已经空荡荡的了,唯独那捧百合花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姜玫不咸不淡地捡起花递给了江予。江予接过花闻了两下皱眉:“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百合花了。对了姜玫姐,周总旁边那位我好像认识。”“嗯?”“就中央音乐学院的,听说还是个系花。她学妹正好是我高中同学,同学聚会上提了两句。对了,我那高中同学最近好像跟一位大人物在一起了,好像姓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那位挺……厉害的。”姓沈两个字一出来姜玫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浮现出仁和医院那幕,姜玫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异样。“予予,你跟罗姐说一声我有点累,我先回去了。”江予一愣,“可是晚上还有庆功宴……算了算了,姜玫姐你回去休息吧,罗姐那我去说。”姜玫没坐公司的车,一个人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就闭了眼睡觉。睡到一半被噩梦惊醒,醒过来满头大汗。正值堵车高峰,出租车堵在车流里一动不动。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算是经历过不少事的,不像其他司机那般急躁,反而安安逸逸地享受着堵车,闲着没事还打开了广播。放的是fm105.1,里面全是老北京人爱听的戏曲,有一两段姜玫听过好几次,听到兴致处司机还跟着哼两句。姜玫也不喊换台,偶尔听一两句。等彻底通车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姜玫在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接到了青市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那端试探性地问:“您好,请问您是姜玫女士吗?”姜玫握着手机淡淡地嗯了声,听到姜玫的肯定回答那头似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停顿了半分钟,电话那端的人继续说明来意:“姜女士您好,您父亲姜治国下周即将刑满出狱,可以麻烦您来一趟青市三号监狱办一些手续?”“您父亲身体不大好,恐怕得住院治疗,这几年不断有人探望,可对方称不是姜治国的亲属只是受人所托,请问姜女士是继续联系之前那位先生还是您亲自来接您父亲出狱?”姜玫满脸错愕,恍然想起姜治国已经坐了十年牢。之前那些鲜活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姜玫脑子里已经记不清姜治国的模样,除了名字还有点熟悉,其余的没有半点印象。隐约记得姜治国进监狱前还想掐死她,那时候要问她恨吗,她自然是恨的。可是这漫长的十年早已经磨平了那些恨意,除了心底还有些惆怅,并没有多余的情感。“姜女士要是没有时间也可以……”对方还没说完姜玫出声打断:“不用了,我到时候会亲自接他出狱。”话聊到最后姜玫道了谢挂断。不知不觉出租车已经到了目的地,姜玫从包里掏出一张现金递给司机。司机找补完零钱扬长而去。今天天气不好,雾霾重,可见度也低。姜玫老是忘记带口罩,浑浊的空气呼进鼻子里总是不大舒服。平时她都躲在屋里不出来,今天心情郁闷,也没管有人没人,姜玫不管不顾地蹲在小区花坛边,从包里取出烟盒点燃烟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下姜玫的那张脸显得恍惚迷离,白皙的手指夹着烟熟练地放在嘴里,整个人缩在那儿要是不注意压根儿看不清。抽了一阵儿,姜玫掐断最后一根泰然自若地站了起来,一个人形单影只地消失在雾霾里。这清平世界,总得有人求之不得。不然,哪来那么多遗憾。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大结局了,可能还有几章。你们想看夏竹还是沈妍的故事?对了,我整理了一部分歌单,你们可以听听。推荐歌单陈粒《走马》《易燃易爆炸》薛之谦《你还要我怎样》陈奕迅《白玫瑰》杨千嬅《野孩子》《流浪连》《浪子回头》——茄子蛋第59章姜玫回青市前见过沈行一面。唐宇同陈镇长到北京来治腿, 姜玫那天正好有空,她亲自开了辆大众去火车站接人。时间很巧,是5.20。火车站挤满了人, 不少男生抱着玫瑰花在车站外等待着女朋友。像是约定俗成的, 接到了人总会抱着腻歪一会儿,亲近完男生自然而然地接过女孩的行李, 一手拎行李一手牵着女朋友的手。女生满脸洋溢着幸福,手里小心翼翼地抱着那束象征着爱情的玫瑰花。姜玫一个人蹲在站台角落的台阶上, 面不改色地抬眼望着路过她的那些成双成对的情侣, 看了一阵儿,姜玫收回视线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抽的是二十几块钱一包的中/南/海, 红底,上面简单地印着“北京”两个大字。奶白色的烟雾渐渐飘上空, 她蹲在那抽烟的场景显得异常安静,那一刻, 她好像与这个喧闹的车站彻底分隔。唐宇从火车站里挤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蹲在站台最里处的女人神色慵懒地抽着烟,侧着脸只露出一个漂亮的下巴, 弧线动人。低头弹烟灰时脖子上戴的那条子弹壳项链掉了出来,子弹壳在阳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芒。女人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 隐约可见眉眼间若有若无的疏淡。过了一会儿女人重新将掉出来的项链藏了回去, 那身宽大不修身的深红色棉麻裙将她包裹在里面,身形凸显得格外瘦弱。人群逐渐散去, 唐宇站在不远处看得更清楚了。半年不见,姜玫更漂亮了,也更冷淡了。姜玫像是有感应似的,下意识偏过头瞧了过去。两人隔着人海对视,眼里都装了“久别重逢”的熟悉以及藏匿在深处的笑意。姜玫不动声色地掐断手里的烟头, 握着车钥匙缓缓站了起来,抬手朝唐宇挥了挥手后指了下不远处的通道口,示意他们在出站口汇合。一路上姜玫跟之前比倒是多了几分热情,俨然是个很好的“东道主”,从上车开始就替没来过北京的镇长介绍路过的地点,时不时地跟唐宇说两句有的没的。聊到深处,姜玫貌似无意地瞥了眼后座的唐宇,轻描淡写地关切:“你是不是要高考了?”“6.7号考。”姜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了个弯开往仁和医院。“没剩几天了,你有信心?”唐宇重新望向驾驶座上的姜玫,上了车姜玫的口罩已经摘了,耳朵上吊了串红色扇形夸张红玛瑙银耳坠,又长又密的深黑色卷发肆意搭在肩头,多了两分狂野又带了两分夸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宇觉得姜玫变了。“有信心。”“我一直不同意小宇带我来北京看腿,可这孩子拿高考逼我,我也没法子。姜老师,您要是有空帮我劝几句,他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也劝不动了。”镇长一个五十过半的男人提起来北京的事一脸愁闷,可仔细看那浑浊的双眼里装的是心疼。姜玫了然,笑得自然:“镇长不用担心,唐宇答应的事肯定能做到。”一来一往,很快到了仁和医院。唐宇半个月前就预定了专家号,这会儿只需要排队拿号就可以了。拿了号,唐宇陪着这镇长办理手续,姜玫不大喜欢闻医院的味道,一个人走出来坐在医院修建的长椅上透气。沈行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刚从住院部办完出院手续,沈行在沈深的陪同下从住院部大门走了出来,将近三个月没见,沈行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再需要轮椅。这次来医院是来复查的。沈深去地下车库取车,沈行则是往大门口走,边走边跟人打电话。打了一半路过一片绿化带,正好瞧见姜玫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抱着胳膊出神。电话那端持续不断报告着工作情况,沈行一句话也没听下去,过了几秒沈行一言不发地结束了那通重要电话。直到脚步声逼近姜玫才抬头注意到沈行的到来,姜玫下意识望向沈行西装裤包裹下的那双大腿。大腿修长有力,没有半点问题,走起路来跟往常一样。姜玫不知不觉松了口气。“怎么在这儿?”沈行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几眼许久不见的姜玫,明明只隔了几个月却像是隔了好几年。他们之间经历的那些事好像已经成了上辈子的事,这会儿撞见了不知道是理智占了上风还是情感占了上风,一时间五味陈杂。姜玫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没跟沈行绕圈子,实话实说:“唐宇同镇长来北京治腿,我上午去火车站接了人。”“哪个医师?要不要我打个招呼?”沈行也客套地问了两句。言语间满是生疏,没了当初的无所顾忌。姜玫摇头,笑着拒绝:“唐宇来北京前就约了医生,不用特意照顾。”话说到这也没什么聊的。沈行站了一阵儿,另说了句:“听说前不久你拿了奖,恭喜。”姜玫抬头对上沈行漆黑深邃的眼睛,那里面装着一星半点的愉悦,姜玫明白沈行这祝福是真切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谢谢你的祝福。”说完姜玫见沈行不停地看手表,轮廓分明的脸上多了两分无声的催促,显然有事要忙。姜玫神色如常。沈行连着看了四五次手表后突然不急了,不紧不慢地解了两颗领口的衬衣纽扣走进长椅坐在了姜玫身边。一坐下姜玫就闻到了沈行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木的味道,清冽好闻、不刺鼻。坐了几分钟,沈行的长臂懒散地搭在了姜玫后面的椅背上,这姿势倒像是沈行从后面将姜玫抱在了怀里似的。姜玫不大自在,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沈行倒是没什么反应,只垂着眼皮翻出手机找了半天,似笑非笑地问:“分手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姜玫没吭声,沈行点了两下屏幕,又道:“删人删得挺快。”也就这么一说,既没像往常一样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也没找姜玫重新添加好友。跟不熟的人遇到了轻描淡写地聊几句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就那么随口一提。没多久沈深便开车停在了不远处,沈行看到车缓缓起身往那辆保时捷走,从上车到离开不过短短两分钟。离开前沈行摇下车窗望了眼坐在长椅上岿然不动的姜玫,没说一句话,只吩咐沈深开车。保时捷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尾气。一如沈行来之前只有她,走之后还是只剩她。姜玫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和沈行这辈子彻底没交集了。从今往后,只剩下沈行、姜玫,不会再有沈行和姜玫。—5.22号姜玫买了张回青市的飞机票,当天早上八点姜玫拎着行李箱离开了这四衢八街、软红香土的北京城。走之前给罗娴发了一条请假短信,她把这阵子挣的钱全都抵押给了公司。条件是希望公司给她一年的自由时间。短信发送成功的第四个小时,飞机抵达青市,姜玫刚下飞机便收到了罗娴回的两条短信。【周总已经同意给你一年的时间。】【希望你下次回来别再任性,最后祝你快乐。】姜玫看完短信,嘴角弯了弯,拦了辆出租车,没回公寓直接报了三号监狱的地址。三号监狱已经修建了一百多年,大门口瓷砖脱落了一大半,看着很旧,道路两边荒草丛生,生了锈的铁门两边写着几个大字——改过自新,重头再来。头顶上支棱了一块铁牌,上面标着“三号监狱”。人生是否可以重来姜玫不太清楚,姜玫只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大。烈日当头,阳光穿过细密的树叶撒在地上,树影斑驳、光怪陆离。没多久里面走出一个沧桑、单薄的身影,那人脚上踩着破烂的解放鞋,往上是松垮垮、有些年头的长裤以及泛黄陈旧的白t恤,领口处还有两个洞。那张已经有皱纹的脸有些局促,统一推平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姜玫站在铁门口看了很久,最后神色复杂地喊了声:“爸。”姜治国听到姜玫喊的那声爸鼻子一酸,眼眶红了又红,止不住地往下掉泪,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男人这会儿哭得不能自已。那些尘封的记忆逐渐鲜活,在他久远的回忆里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听到姜玫脆生生地叫一声爸了。如今时过境迁,再看到姜玫,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若不是姜玫喊那声姜治国都不敢认。姜玫听见姜治国压抑的哭声心里也有些不滋味,最后还是选择走出了第一步,带着复杂的心情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姜治国,距离一米时姜玫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这个已经缺席了十多年的父亲。姜治国倒不是没有履行过父亲的责任,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姜治国还是中学老师没有丢掉铁饭碗,也不赌博酗酒。每天下班会骑着单车带姜玫去巷子深处吃碗热腾腾的粉,会在晚上陪她一起写作业,也会在家长会上作为家长代表在讲台上讲话。他那时候一直是个尽职尽责的父亲、丈夫,疼爱女儿也体贴妻子。只是后来变了,学校裁员姜治国被人挤下名额成了无业游民,日积月累的郁闷最终爆发,他开始酗酒打人、开始赌博败光家里的积蓄,最后越来越严重,逼得姜母自杀。姜母自杀那一段时间他有后悔过,也有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可是没多久又现了原形,继续堵继续酗酒最终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姜玫有几次想要探视,每一次都被姜治国拒绝。那时候她对姜治国有怨也有恨,姜治国不想她探视,她也就不去了。后来几年姜玫请了个代理律师替她探监,律师每次都说姜治国没有什么想要的,也没什么话要交代的。渐渐的,姜玫也就不指望姜治国了。“爸,我们回家。”哭声不止,姜玫终究心软,想了想还是伸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痛苦的姜治国,忍住心酸安抚地拍了拍姜治国的肩膀。姜治国听到回家两个字一脸愧疚、后悔,捂着脸抹掉泪,问:“玫玫,我们还有家吗?”姜玫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栋已经被拆了的楼房,姜玫咽下心底的酸涩蹲下身轻声细语地安慰:“只要我和你在,就有。”姜治国强忍着难受不停点头,短短几分钟苍老了好多岁。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最后才说:“玫玫,你妈没了。”姜玫顿时愣住。姜治国同姜母是自由恋爱,那时候两人感情深厚,一直是外人眼里的神仙眷侣。如果不出意外,恐怕……他们一家三口不会是现在这样吧?姜玫没敢往下想,只道:“过两天是她的祭日,我们一起去看她。现在先回去。”姜治国十年没出来,早已经不适应社会,很多事都需要姜玫一点点地教。姜玫找了套七八十平的房子租了下来,替姜治国买了不少衣服用品,又陪着他到处转了好几圈青市。姜治国如今半点酒不沾,去楼下小区看那些老头玩牌他也躲得远远的,一切都好像在变好。转眼到了姜玫母亲祭日,那天姜治国在墓地待了一整天,姜玫也陪着,他一句话不说就那么看着墓碑上姜母的照片。直到天黑看不见路了,姜治国才跟姜玫说回去,回去的路上姜治国心情沉闷,跟姜玫说了不少他年轻时候跟姜母的故事。点滴细节全都记得,眉眼里满是怀念,说到动情处还流了几滴泪。说完又说:“玫玫,我这辈子也没别的愿望了,就想看着你嫁人,嫁给一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你妈不在了,我总得替她做点什么。”“我们父女俩分开了这么久,以后我们好好过。”“这么些年,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妈。后悔也晚了,只希望我还有弥补的机会。”姜玫没吭声,可心里是期待的。可是姜玫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突然。一个月后姜治国在姜玫三番两次的确认下坚持一个人出门重新办理户口和身份证,回来的路上被一辆黑色宝马当场撞死,肇事司机直接逃逸。姜玫赶到现场看到的就是躺在血海里没了呼吸的姜治国,死之前他手里还紧紧握着一袋米花糕。那是十岁之前姜治国每天下班回家都会给姜玫带的零嘴。姜玫看到米花糕的那一刻当场崩溃,整个人发了疯地嚎叫。那一刻,她的精神世界崩塌,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幸福彻底毁了。她再也看不到婚礼现场姜治国西装革履地握着她的手满脸笑容地将她托付给新郎了。这场车祸很快被大面积报道,女明星父亲被豪车撞死,女明星当场崩溃的新闻占据了两天热搜榜。网友讨论热烈,纷纷咒骂肇事司机。沈行看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陪周家人吃饭,饭桌上沈行不顾一桌长辈,手忙脚乱地推开椅子离场,定了最近一班飞往青市的航班后直奔首都机场,他很难想象千里外的姜玫该如何度过这艰难困苦的日子,他只知道他要是不赶过去他这辈子会悔恨终生。……7.6号下午三点,沈行抵达青市。去时沈行一身黑。姜治国的尸体已经被运到了医院火化,姜玫晕倒了三次,最后一次醒来看见的是沈行。沈行站在病床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姜玫那时眼睛已经哭得眼睛发炎、嗓子哑了,见到沈行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沈行解了西装外套,面色凝重地走近病床,大手扶起想要起来的姜玫。一边扶一边解释:“你父亲的后事我已经交给沈深去办了,肇事司机还在调查……”沈行每说一句姜玫的心就沉一分,她没有做梦,出狱不到两个月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沈行说到最后发现姜玫整个人死气沉沉,跟个活死人差不多。要不是还有呼吸,沈行都怀疑姜玫是不是还活着。他已经在青市待了两天,挂断了无数个催问电话,只为等待姜玫醒来。可是姜玫的反应让沈行后怕,他有种错觉。姜玫是不是快承受不住了。一旦那根弦断了,她是不是也快疯了。沈行下意识地圈紧怀里的人,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热姜玫冰冷的心。姜玫感受到沈行的用力,精神恍惚地盯了盯天花板,良久,姜玫粗哑着嗓子、费力开口:“他答应我要看我结婚的。”沈行身子一僵,垂着眼不声不响地望着怀里的姜玫。怀里的人面色惨白,眼里无波无澜。“算了,走了也好。这样他就不用每天愧疚地看着我,每天努力适应生活,每天看我脸色做事了。”姜玫说得轻松,面上是想通了,可紧握着沈行胳膊的那双手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指甲已经嵌入他的皮肉,指甲盖里也冒了血珠。沈行手掌轻轻握了握姜玫的肩膀,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姜治国出殡日定在了三日后,那天夏竹、罗娴全到了,沈行也在现场。姜玫从头到尾都没有招呼过任何人,这场白事几乎是沈行一个人操持的。出殡当天姜玫下跪时沈行也陪着姜玫跪了下来。在场的人脸色大变,全都震惊地望着沈行。沈行这一跪意义深刻啊。连姜玫都愣住了,姜玫心魂不定地看着跪在她身边的沈行,情绪复杂地问:“你跪什么?”沈行抬眸望着墓碑上姜治国的照片,似是与上面的人对视,看了一阵儿,沈行轻问:“姜玫,要不要嫁给我?”姜玫一脸震惊。“你说什么?”“愿不愿意嫁给我?”姜玫张了张嘴,随后摇头,拒绝:“不愿意。”沈行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了,抬手揉了揉姜玫的脑袋,又说:“那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姜玫压制住心底的疑惑,抬头对上沈行漆黑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担忧、后怕还有许多姜玫说不清的情绪。姜玫不忍细看,避开沈行的目光,语调平缓道:“你先说。”“好好活着,可以吗?”姜玫眼泪猛地不值钱地滚了下来。原来如此。他是怕她不要命吗?姜玫死死地抠住掌心,痛意席卷全身,姜玫哭着点头,“好啊,我答应你。”……7.13号,沈行被老爷子强势召回北京,姜玫陪着沈行去了机场。登机前沈行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姜玫的肩膀上,沈行红着眼眶、嗓音沙哑道:“姜玫,往前走,别回头。”回头满地心碎、满目疮痍,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