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IF夕烟      更新:2023-06-21 01:18      字数:4905
  得了夏爸爸的回复,夏初槿心里一沉,了然似的点了下头,却又将目光转向了夏妈妈。夏妈妈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目光失望又犹疑,我们家不说大门大户,好歹也算书香世家,怎么能出这种......她未尽的话语欲言又止,眼神却有那么丝难堪甚至不齿。夏初槿自然听明白了。她的脸色一瞬间煞白,她知道剩余的那个词汇大概是丑闻。前些天还在放假的时候,有一次她跟林旖静出门逛街。在一个奶茶店中场休息,店里在放一首歌,林旖静笑着跟她说,这首歌叫做《玫瑰少年》。她从林旖静口中听完了那个叫人愤慨悲伤的故事。一个孩子因为性别认可的关系,遭到同学的歧视欺负,最终失去了珍贵的生命。校园霸凌,只要我还当老师一天,任何一个学生遇见这种事我都一定会为他抗争到底。夏初槿当时是这么说的。林旖静说,这个故事确实很震撼,也因此改变了许多人固有的想法,甚至推动了省级的法律。她原先也不知道这个真实的故事,是有一次从言辞口中听来的夏初槿那瞬间有短暂的怔愣,言辞跟林旖静之间的关系她知道的,就像她跟景傲的友谊一样,是短时间内的突飞猛进。那么会不会,言辞其实也......但她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词汇去开口,林旖静先跟她说了,这个世界是多元的,每一种性别都值得尊重,而每一份爱情也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都不该受到歧视,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就像歌词里说的,生而为人无罪,你不需要抱歉。是啊。每一种性向都有自己的尊严,她们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一种罪过。难道爱一个人,只因对方是同性,这就成了原罪吗?夏初槿从前从未有这样深刻的体会,即使她能尊重能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只是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抱着尽量开放善意的眼光去看待那个群体。可现在,夏爸爸夏妈妈简单的几句话,她就能真正地感受到痛意了,那种铺天盖地叫人窒息的无力感。爸爸妈妈对那个群体没有恶意,对她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没有人要真正去伤害谁。可这种仅仅是迈出那么一小步试探的感觉,都叫她承受不住。理智上知道,该设身处地体谅父母守旧的思维,可情感上,她压抑到克制不住。爸妈,我还有事,今天就不住家里了。夏初槿随意丢下一句话,抓起自己的包包就要离开。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跟父母吵起来。夏妈妈连忙起身,小槿!她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夏爸爸给拽住了。门砰地一声被轻轻带上了。你做什么?夏妈妈生气。你别瞎想,万一不是我们担心的那样呢,把孩子逼太紧不好,你没看女儿脸色有多难看?那万一就是我们想的那样呢?她什么时候这样没礼貌过,过节呢就这样冲出家门!那就更不能拦,你打算要在家里大吵一架吗?夏初槿的性格温吞,是从小就受了父母熏陶。夏家二老,也从来都不是会对谁大小声,泼妇骂街架势吵架的人。也或许正是因此,家里永远和谐父慈子孝,小事大家都会贴心地互退一步海阔天空。而出了原则性的大事,就像此时,她们双方都不会撕开脸面为了自己的想法不顾一切却吵架,但其中积攒的情绪却会一点点儿无声的,沉默的发酵,在未来的某一天......-正月十五的夜风依旧寒凉,夏初槿一路搭乘电梯下楼,推开楼下的大门,一头冲进了无边的黑暗中。她委屈,她愤慨,她歉疚,她无助......对自己也是对父母,更多的可能还有对景傲。小区的设施做的很到位,路灯几米处就有一盏,温暖明亮,为路人指路。可这样的灯光却照不进夏初槿冰凉的心,她匆忙胡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几乎是小跑的姿态,路上在那个曾经摔过一跤的台阶又不小心差点儿崴了下。这次,没有景傲在她身边护着了。她打了出租,又小跑着进了电梯终于回到她家,站在了景傲的门前喘气不止。没有任何停顿地她抬起手,笃笃的敲门声却没有人回应。夏初槿站了一会儿,走廊里的声控灯很快熄灭了。黑暗里,她摸出手机划到景傲的名字,指尖却僵硬着按不下去,最终她打给了林旖静。她声音喑哑微颤,阿静,你能替我去言辞那边问一问吗?我想知道景医生......夏初槿闭了下眼,她通常会去哪些夜店。第61章这么些日子来, 夏初槿也不是完全没碰见过景傲的。毕竟两人住对门, 她又时时总关注着对面的动静,一边儿忐忑, 一边儿犹豫。有一次深夜, 她碰巧失眠,在客厅坐到了凌晨,走廊里电梯抵达的滴的一声, 叫她全副心神都屏住了,她偷摸摸地小步挪到了门口,在猫眼里终于看见那个深夜归来的女人。她魂牵梦绕,渴望又不敢渴望的女人。夏初槿趴在门边, 悄悄拉开了一条小缝,轻微的咔哒声儿,她顿住了动作, 同时也看见对面背对着她开门的景傲也顿了下动作。那一瞬间,她进退两难。接着, 对门的景傲像是刚刚什么发生一般,继续了开门的动作, 钥匙拧开,反手合门,很轻的一声砰。从始至终并未回头过一下。夏初槿发了会儿呆, 被夜风吹的打了个寒颤后才收回目光,也拉回了那条缝。她才知道,她们之间恐怕很难再回到过去那样的状态了。耳畔传来陌生女人的嗓音, 夏小姐,你想知道景傲在哪?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你是......言辞?对,刚好我跟阿静在一块儿呢。听筒那边的女人似乎心情很不错,夏小姐想找我帮忙没问题的,不过容我好奇地问一句,你找景傲是为了......回应她?回应景傲?是了。她们如今这个尴尬的状态,如果不是想回应,想追回,想打破这个关系,这个点突然去找景傲,就太奇怪了。从走廊的窗户看出去,远处的巨幅广告牌还在滚动着,一簇簇烟火炸裂的画面,元宵节的夜晚,举国欢腾。夏初槿冲到头顶的血液一点点冷却下来,她茫然地又看了眼面前景傲家的大门。她在做什么?如果景傲在家的话,她刚刚是不是就差点儿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了?我、我不是......抱歉。夏初槿仓促回答着言辞,她心跳慌乱,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言小姐,你别跟景傲提起这件事儿好吗?......言辞兴奋的八卦心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是不是坏了自家姐妹的好事?怪她多什么嘴瞎问,把害羞老师给吓回去了!我不会提的,夏小姐放心。言辞冲旁边紧蹙眉头的林旖静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又隐晦道,我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没接过夏小姐的电话。接着,她把景傲通常会出入的那几个夜店场所都给报了一遍。并且,特意点名了其中两家,直白了当告诉夏初槿,那是les店。于是,在夏初槿陷入巨大的懵逼震惊中的时候,她利落地把电话给掐了,独留夏初槿一人站在景傲家门前风中凌乱着。les店......吸入鼻腔里的空气冰凉像能冻伤气管,可黑暗里沸腾着的脸颊却几乎要烧死她。夏初槿心跳鼓噪,原来,景医生的取向本就是女生吗?她以为景傲平日里取乐的对象应该都是男生的,景傲原本的生活是风平浪静的,只是缺一个真正心仪的真命天子。而她的出现,她们之间的情愫,是禁忌。原来,不是的吗?即使不是她,景傲也是会和其他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叫她意志力更加薄弱,似乎更加难以抵挡那些要吞噬掉她的可怕妄念了。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力,又或许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占有欲,突如其来又势不可挡地从她脑海中萌生了,破土而出,欣欣向荣。-接下来的日子里,景傲依旧在躲着她,她心知肚明。而在不需要跟晚自习的时间里,夏初槿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言辞所说过的那些夜店,有了第一次,顺其自然地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样的行为究竟算什么。大概是想偶遇吧,她想见见景傲,却不想以面对着面的形式。她既没有办法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去请求景傲回归朋友状态,同时也不敢轻易往前踏那么一步,真正跨越那道禁线内。白天夏初槿在学校上课,皎好的春日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教室,她看见小霸王坐在这样的光线里,做题间隙时不时瞄一眼心上人。画面青涩又明媚,这种时候她也是会不自觉羡慕人家的勇敢的。但她更羡慕的是景傲,尤其知道景傲的取向之后。她自觉自己是个过分规矩的人,被条条框框禁锢着,而那人规矩也规矩,却不似她这般刻板。看着随意的玩笑,有趣的逗弄,张嘴就来,毫不做作。但那些骄傲的无法无天却又似乎都很得体,挑不出毛病。孔子曾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意思是经过了大半生的修炼,七十岁时自我的思想跟世界的规则道德已经磨合修养得很好,融为一体。她觉着,景傲不需修炼,天生便是这样的人而她,理智上清楚知道同性之间的感情是无罪无错的。可意识里却是深刻进骨髓的害怕,无可抵御,无从改变。就好像世人都承认物质的世界,没有鬼神的存在,可怕鬼的人何其多?她讨厌自己,讨厌喜欢上景傲的自己,讨厌不敢回应景傲叫景傲伤心的自己,更讨厌这个陈旧腐朽,畏首畏尾的自己。直到开学后几周的某一天晚上,这个她讨厌的自己被她亲手打破了。那天,她吃过晚饭散步,走到了轻岁月这家言辞说过的les酒吧,她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酒吧要取一个这样酸不溜秋的名字。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这些日子以来,她每一次进入这些酒吧夜店,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太沉默太安静,在这样喧嚣又或是华丽的地方,即使面容清秀出众也被衬得寡淡了。而今晚的景傲,遇到了这一周以来唯一的空当,她并不愿早早回家。最近她安分得紧,每次来夜店跟酒吧都不会像从前那样找伴聊天了,不过自己在吧台坐坐,远远旁观人家的暧昧与欢乐。小姐姐,你是有主了?景傲身边一直坐了位姑娘,从五官到身材再到穿衣品味都是景傲从前喜欢的风格,那人似乎也是自己一个人玩,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在这的众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诉求,既然没有干涉她,她便也没出声,各自寻各自的乐趣。嗯?景傲有些微醺,漂亮的桃花眼迟缓地转了转,才移到女人脸上。我说小姐姐虽然你长得这么祸害有资本,但撩了人家清纯无辜小妹妹,可不兴这样始乱终弃的啊。......景傲蹙眉,一脸你在瞎说什么鬼话的表情,我没主。棕褐色长卷发的女人撩了下自己发尾,凑近她一丢丢,就看见不远处座位上的黑发女人身子更加紧绷,警惕性极强的眼神,于是她冲景傲又挑了下眉。呵。景傲转动手中的玻璃杯,透明的淡橙色液体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不知哪来的倾诉欲,她自嘲,只有一个求而不得的主。原来是这样。长卷发女人若有所思。景傲终于察觉面前人的异样,顺着那目光她也迟疑地回头,却被眼前人捏住了下颌。......她不耐烦地拧眉,抱歉,我没话没说完被人截断,求而不得?我觉着你要得偿所愿了。景傲一懵,脑子里飞速运行,好像意识到什么,也因此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迟缓地忽略了眼前人的动作。直到眼前凑近放大的美艳面庞和烈焰红唇,她来不及躲闪便被人拽开了身子。一声战栗喑哑的低喝,从谁的喉间砥砺磨出,景傲。她站稳身子,再抬眸便看见那张温婉的熟悉脸孔。她其实真的不知道,夏初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景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想要解释,看看夏初槿,又扭头看看那个坐得四平八稳的女人。人家还对她眨了下眼。......景傲立刻被人直接拽出了酒吧。-就在旁边的暗巷里,几幢建筑物之间的缝隙过道,再深远一些的地方还堆积着破旧的杂物,顶上是相连着的屋檐。她的手腕被那个低气压的女人握得很紧,面对着面,她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情绪和无措的心跳。彼此安静沉默。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夏初槿一直垂着的脑袋突然抬起,墨瞳再不似往日温柔,只有倔强,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跟别的人这样?我只能喜欢你?景傲勾唇反问,招牌式的漫不经心。见鬼又压抑到窒息的沉默再次降临,横亘在两人之间。这人的幽默风趣,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叫夏初槿生气又无奈过。她们,终于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夏初槿咬牙不语,她看着女人的笑颜,好一会儿才说话,对,你只能喜欢我。从傍晚开始淅淅沥沥的雨势突然加大,砸在不远处巷外坑洼的地面还反溅到她们脚下。边角处露着墨绿的苔藓,空气中弥漫开绿植跟潮湿泥土的气味。像是一场艰难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终点,景傲悬提已久的心安稳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