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
作者:海余生      更新:2023-06-20 23:54      字数:9788
  哦对了,上次被皇帝灰溜溜的赶出来以后,我赶紧把宫规要回来全部背下了。这些规矩和诗词歌赋、政策经纶真不一样,又臭又长,太难背了。不过为了我的皇帝,甘之如饴。隔日,司礼监又往我状元府送了些赏赐,宣圣旨:封我为内阁大学士,即日入宫。我的仕途之旅要开始了,我和小织说:“妹妹,我以后每天都要去皇宫里当值,可能在府里陪你的时间不够多了。”“没事啊,”小姑娘完全不受影响:“姐姐你好好干,让皇帝高兴了多赏我们一点好东西!”她眼里闪烁着渴望金钱的光芒。哎,她这几日在荣城和好多人都混熟了,有我没我其实没什么影响……==我在内阁待了一月余,一次也没见到皇帝,非常郁闷。一开始进入内阁,许多大人纷纷向我祝贺,把我这个状元郎夸的天上难寻地上罕见,让我有点飘飘然。后来逐渐接手事务才发现——比我想的无趣多了。内阁虽主管皇城的政务,但我很少接触到。只知道这监督其他官员的副业,说难听点就是向皇帝打小报告。三省拟定了什么政策,都要给内阁过目,直接对皇帝负责,所以每天都有同僚要被皇帝传召。无比期待皇帝召我!然而,内阁一共就十几个人,一个月过去了,这都快循环了两轮,还是没我的份。皇帝不会把我忘在这里了吧?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开始向我恭贺的同僚们,把我吹的飘飘然的那些人,最近都不怎么理我。那个叫胡什么的大人,看我的眼神经常充满怜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只有一个叫晏喜的学士会和我说说话。“阳大人,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她说得一本正经。“当然不对劲,这些琐碎的麻烦事有什么好看的。”我摇摇毛笔,提不上精神。“那你想看什么事?”“当然是经天纬地的大事!可是我根本接触不到,这些太鸡毛蒜皮了——昨天西门王大人的家丁偷了礼部侍郎家的马,今天东边张官绅抢了落榜举子的媳妇,这都是些什么。”郁闷的瘪瘪嘴。“我说,你不会得罪皇上了吧。”她有点幸灾乐祸。“什么?不可能啊,这么久我就见了皇上一面!”我赶紧否认,但又想不出其他缘故,急得直挠头。“噗嗤,”晏喜笑出声,“阳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好傻?”“你说什么,我才不傻!”我可聪明,所有人都说我能考取功名,果然,我可是状元郎呢。“好好好,阳大人不傻,阳大人如果处理大兴国事,一定如鱼得水。”我满意的点点头。“那能不能请阳大人帮下官个忙?哎呀这事我都愁了好几日了,真是个大难题!”“行啊,什么忙?”没什么事能难住我。她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平平整整的,似乎很重视,然后放在我面前。“前几日,我在家里的藏书阁发现一本年代久远的古籍,上面写了一个对子,但是只有上联,这个下联嘛,我苦思冥想几日也没法子对出来。阳大人帮我看看吧~~”她故意把声音弄得尖尖细细,像个太监。纸条上面写着:君成而难为,既是炎黄后。我一愣,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成就一番事业非常困难,可作为炎黄子孙,为了世代传承而不得不面对。我来这里活一生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心心念念的人,即使再困难也一定要助她成就千秋帝业。志向无所谓远大,但一定足够赤诚。我提笔,一气呵成:臣死且不避,敢为天下先。晏喜看了我的下联,眸子一闪,收敛起戏耍的态度,认真对我说:“不愧是状元郎,可惜你要把自己的才华给糟蹋了。”我怎么了,一个个的讲话都很奇怪。“你如果再聪明点,应该很合皇上心意。”喂,我哪里不聪明了?“感谢阳大人指点迷津,这个下联妙极了。”她吹捧我,“我还有事,得先出宫了,阳大人慢慢批啊~”晏喜冲我摇摇手,出去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晏喜把那张纸条对折,在反面工整地写上了“阳缕”两个字。第5章 05突被传召又过了三天,突然!皇帝传召我了,这一天等的真久啊……我抱着自己整理的一堆政务兴冲冲地准备向皇帝述职,把这一个多月来的计划、方针背的滚瓜烂熟。结果……“行了,把你这些东西放下。”她打断我才起头的汇报。不明所以地歪歪头。皇帝似乎对这种汇报完全不感兴趣,她从桌案上抽出一卷奏折,拿到我面前:“阳爱卿,看看。”接过,关于炼铜的事。铜是大兴的流通货币之一,刘月盈的父亲刘珮在位后期,铜被用心险恶的佞臣大量开采,导致贬值得厉害,那段时间先帝因为北羌来犯无暇顾及,几年下来到现在已经愈演愈烈。我科举的策论里提到了解决这铜币贬值的粗略方案。“谈谈你的想法。”她撑着头,目光浅浅地在我身上打转。事情的发展和我预料的压根不一样。不过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我捋捋思路,开口道:“解决铜币贬值,最根本的方法是重铸一套新的铜币。”“现行的铜币已在崩溃边缘,没有拯救余地。重铸是最快速、最可行的法子,让百姓把铜币全部上缴,重新铸钱,建立一个全新的铜币体系,如此危机可解。”谈到治国之事,我的头脑比往常要清晰得多,逻辑分明,我在认真地思考,压根没注意到皇帝看我的眼神似乎不太一样了。“这是最直接的步骤,但执行起来肯定会有诸多阻碍。”我开始分析重铸铜币会损害到哪些人的利益,又会发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凡事都有利弊。……“陛下,大概就是如此。臣说完了。”她没反应,把我看的有点发毛。“陛下……?”我不敢和她对视,她的眼神好锋利,看着害怕,只好垂下眼睛看鼻子。“看来阳大人现在规矩学得有所进步。”她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们在谈铜币的事呢!”我没敢抬头,忍不住提醒她。说了这么一大通,她又忽视了,怎么这样。竟然教训朕?刚夸了一句就翻天。“抬起头来。”命令式的口吻。刘月盈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观察阳缕。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疑惑不解,而刚刚则盛满了认真。嘴巴和鼻子小巧,模样端正,甚至有点惹人怜惜——挺迷惑人的长相。看了她写的策论,满心以为是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大才,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初见以后,对这个女人印象极差,不守规矩、举止轻浮、御前失仪、不知收敛,别说没有打量她的兴趣,就连任用的心思都没了。有经世之才又如何,她不要不能管教的人。打算拖几个月把她打发走,结果这次出了对联试题,对的最符合她心意的,又是面前这个人。这次见她,和初见好像不太一样。规矩懂了不少,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这人莫不是装的?刘月盈半眯起眼,一股危险的气息涌上来。内阁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皇帝这一个月的态度他们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什么,背地里早就把阳缕踢出了群体。她没授意,阳缕根本连出对联的事都不知晓,更不要说作答上交。是谁告诉她了呢?“知道朕这次为什么召你来吗?”“不就是炼铜铸币的事?”她不假思索的反问,表情十分茫然。看来确实不知道对联之事。皇帝掀起笔筒,从下方拿出一张小纸条,递到那人面前。“哎,这不是我对的那个下联吗,怎么在陛下这儿?”她更惊讶了,完全游离在状况之外。有意思。“和朕说说,为什么写这个下联。”“因为晏大人说……”我刚开口,感觉有点不对劲,不知该不该继续。皇帝瞪我一眼,吓得我赶紧把具体情况说了。“阳缕,”她突然站起来,把我吓了一跳,“不要骗朕。”“我,不,臣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着急了,她不信我。“朕说的不是这件事。”这人不会真是个傻子?皇帝突然上前一步,离我离得近了。天啊皇上你不要再过来了,我那么那么喜欢你,离我太近简直会让我发疯,这样很危险知道吗!!!我内心在咆哮。她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冰凉而细腻的触感,哇啊啊我感觉自己的脸完全涨红了。“今后任何事情,都不许骗朕,也不要——在朕面前演戏,听见没有?”“听见了听见了。”点头如捣蒜。钳制我下巴的力量松开了。“既然如此,阳爱卿明日来宣政殿和门下省侍中共商重铸铜币的相关事宜。”“明日也能来?”我眼睛一亮,话语先于脑子脱口。皇帝此刻确认了,这人真的是傻子。大概所有的天赋全都用在政务上了吧,别的地方,少根筋。==次日,我和门下省的侍中吵起来了。在场的还有工部尚书,那个老东西挺精明,一直保持中立打太极。侍中说把老百姓的铜币全部收缴上来根本不现实,几乎没有可能实现。平民百姓哪有什么银子金子,全部家当几乎都是铜钱,全收缴了百姓的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社会秩序必定大乱。现在大兴和北羌一直处于你来我往的短兵交战阶段,根本经不起内忧冲击。侍中说到激动处,还骂我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搅乱大兴其心可诛,转头就和皇帝说我可能是哪里派来的间谍云云。我快给气疯了,反驳他说现行的铜钱贬值越来越厉害,再这么下去老百姓抱着一斤铜钱都买不到一张纸,那个时候社会难道不会更乱吗,现在改制是防患于未然,否则等到铜钱崩溃再重铸钱币根本来不及了,只能拿白银出来流通,到时候连白银都会跟着贬值。说到这,在旁边装蒜半天的工部尚书终于幽幽开口:“阳大人,老臣知道您新官上任,有意做出些大举动证明自己,这可以理解。不过,你说让门下去收缴民间铜钱,这怎么执行呢?难道要让所有官兵挨家挨户的搜?刚才侍中也说了,现在我们和北羌一直有小型战争,本来士兵人数就不够,又要分这么一大批出去,万一北羌发动大型战役怎么办?北边的重镇都不要了?”工部老狐狸慢悠悠指责完我,转身对皇帝言辞恳切的说:“陛下,依老臣看呐,阳大人心是好心,但缺乏经验,重铸铜钱这件事太过于兴师动众。如今铜钱制度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不如择日再议。”“择日再议?尚书,这件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我愤愤。“阳大人对朝中之事所知甚少!”侍中又想斥责我。皇帝抬手,制止侍中对我的攻击,缓缓开口:“阳学士的提议确实欠考虑,此事再议。”我不可思议的微瞪眼睛,想说些什么,可看她冷峻的侧脸,又咽了下去。那两个顽固听了开心不已,赶紧跪下说陛下圣明。“今日议论的事,两位爱卿不用伸张。”皇帝是让他们闭嘴警告他们呢。“谨遵圣旨。”呵呵,两个虚伪的东西。皇帝让他们跪安,我因为是内阁臣,所以还待着没走。“陛下,”我冷静思考了一会,把那些乱糟糟的东西按条理顺好,小声问她:“您是不是已经预料到朝中的阻碍会很大……”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还行,不算太蠢。”这些官宦世家出来的大臣,都是为富一方的人,家里存了几代的积蓄,不知道多富裕,平时许多政策也没少中饱私囊。如今就算铜币贬值,奈何不了他们手中攒着大量白银,剥削百姓可以更加顺理成章。“重铸铜币,损害利益最大的是他们。”我恨恨说,“不愿意从嘴里吐出点钱就算了,还尽拿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好像他们多正义似的。”以前看史书,史书上记载的帝王功绩都是轻飘飘一句总结之语,似乎做出这些政绩非常轻松。可深入其中,才知道有多难,又有多少无可奈何。今日之事,我已把尚书和侍中两人全部得罪,如果我的提议正式施行,得罪的人会更多。一上任没多久,自己的根基没打稳就树立敌人,这不是我本意。但是只要对皇帝有利,这些就都无所谓了。想到这,我看皇帝的眼神更加清明坦荡。“阳缕,你是谁派来的?”她突的一问,把我问的摸不着头脑。皇帝总是这样,好像有点习惯了。见我不回答,她又道:“侍中刚才说,你是间谍。”哈???这是别人为了抨击我而信口雌黄的言论,只不过随嘴一说,皇帝竟然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而怀疑我?“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稳了稳受伤的心,给她答复。“你一介布衣,在东山生活那么久,为何对我大兴国情了如指掌?”问住我了。这如何回答。我是未来穿越回来的人,所以知晓历史?——妖言惑众,欺君之罪,她肯定马上把我抓起来砍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即使在山中,依然可以饱览诗书,心怀天下。史书不会骗人的,臣只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而已。”深吸一口气,“而且最重要的是,陛下,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我缓缓跪下,“请给微臣一个机会,时间会证明我对您的忠诚。”信,还是不信?刘月盈盯着阳缕,仿佛能把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游移的视线最终落到那双眼睛之上,像一汪清泉,毫无杂质。罢了,暂且信她。第6章 06碎片割手我当天晚上才知道,内阁每天都要出一人去皇帝御前轮值,其余的就在内阁里该做什么做什么。轮值的人述职之后就留在政务厅完成皇帝下的任务,或整理奏折,或编排文献。正常情况下,都是每人轮着来,所以之前我一次都没去就被略过了,绝对是皇帝授意的后果。唔,有点难受。怪不得晏喜说,我得罪皇上了,还真是。当时太过兴奋,又懒得听刘月华叨叨,所以宫里的礼仪我什么也没听,就冒冒失失的和她初次见面了。在见皇帝的时候洋相百出,她一定觉得我很没规矩。那她怎么又见我了呢?应该是那个纸条的原因。哎,这和晏喜一定有关联。一想到晏喜,又觉得心虚,就这样在皇帝面前把她卖了——但是皇帝真的太可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合适,唉。第二天一大早我在内阁等她,但她迟迟不来。反倒是之前对我不冷不热的有些同僚又过来和我问好,这些人真无聊,不予置评。快到卯正三刻她才匆匆赶来,跑到她的桌案前缓气。“晏大人,你怎么了?”我看她这反常的样子。“没事没事,”她摆摆手,“在大街上遇到一个没有教养的小丫头而已。”“可是你这表情分明是见了鬼了。”我揶揄她。晏喜斜我一眼,然后捂住脸:“可能是的,那个姑娘太太太可怕了。”“谁啊?”“我哪认识!要是让我知道是谁,非扒了她的皮不可,连大学士都敢调……”戛然而止。“都敢什么?”我没听清。“没什么,阳缕你怎么这么八卦!”她故作镇定然后凶我。我捏了捏鼻子,转移话题,把昨天见到皇帝之后经历的事全都一五一十说给她听。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晏喜,我也不是故意要卖你的,她真的太吓人了……”“嘘!”她赶紧捂住我的嘴,“你在皇宫里这样说她,不要命了?”“唔唔,”我拿开她的手,“对不起啊,你怪我吧。”我像只咸鱼。“早就知道你个笨蛋保守不住什么秘密,算是在预料之中,无妨。”她似乎很不在意。但我没忍住还是把满心的好奇说了出来:“为什么你给我写的纸条会在皇帝那儿啊?皇帝为什么和我说那些奇怪的话,什么不要骗她之类的,我又没骗她……”晏喜没看我,眼神在四处乱瞟,然后拉着我背过身小声说:“那个上联呢,不是我在家里找到的,而是皇帝亲自出的题目。”“什么?!”“小点声你个笨蛋,其他的你就别问了,赶紧做今日的事情吧。”然后晏喜就坐到她的桌案旁,开始写文书,任我怎么缠也不搭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说拉倒。愤愤的拿起毛笔整理文献,这些文献虽然我基本都看过,但也比那些家长理短有意思些。写了还没一会,内阁监前来通传:“各位大人,皇帝今日传阳缕学士去御前。”嘶——这是连续第三天了吧,感觉到周围人的眼光都盯在我身上,被看的十分不舒服。不过,她能传我这件事本身还是很值得高兴的。就说嘛,我这么有才华,她一定会重用我的,哈哈。于是,我在众人羡慕嫉妒的各色眼光中离去。==离皇帝近了,就能目睹许多御前的八卦,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她今日又传我,还是重铸铜钱的事。果然,皇帝想做什么是不会轻易动摇的。她轻飘飘送了我一句:“朕已经找到能够执行的人,学士立刻拟定一份具体草案。”她讲话的时候会微微抬起下巴,俯视着看人。我还没见过她有什么不同的情绪,似乎对一切都不放心上,但人见她就不敢放肆。“陛下,臣拟定一份草案大概需要三天。”我还要好好查查以前的资料,这种大事不能出错。“朕今天就要。你,坐那里整理。”她完全不给我为自己争取时间的机会,抬手指了指主桌案右边的一个案台,那桌子离她的主桌案大概三丈远。我认命的接旨,走到案台边。这才发现,案台的左边有一面很大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放满了文献,刚刚给帘幕遮了个严实。万事俱备,只欠我动笔。一时间殿内无话,我非常认真的在查找历来重铸货币的记载,需要注意的事项,还要拟定新币的名字。注意力全在这事儿上了。不知过了多久,在我感觉肚子有点饿的时候,殿里来了个看上去年长的女官。她端着一个温盒进来,从盒子里端出一碗东西放在皇帝的手边。“陛下,您忙了很久了,喝碗粥吧。”她仪态很大方,说完之后就老老实实的敛眉站到一旁。皇帝从繁忙的事务书,一边用瓷勺挖粥吃。看得我更饿了。低头,不去看她。赶巧,殿内又进来了一个男人,穿的衣服很特殊,一大块黑绿相间的料子,不像是在宫里见到过的,就连在民间也没见过。那男人进来贴着女皇耳语了几句。啪的一声,带着汤汁的碗被狠狠砸到地上,粉身碎骨。主位上的人眉峰横挑,左手握拳,怒意从冷峻的脸上溢出来,毫不遮掩。“再不收拾这群狼狈为奸的东西,真是要骑到朕的头上来了。”殿内平地惊雷,原来天子龙颜大怒是这样慑人,殿内气压低的喘不过气,底下人全跪了——传信的探子、待命的太监,还有那个英气的女官。现在问题来了,我怎么办?我在一旁的桌案边坐得好好的,突然站起来然后再跪下不是很突兀吗……生活真是太难了。于是我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开始闷声发大财。“陛下息怒,气坏身子就不好了。”女官劝她。皇帝缓了一会,嘲讽一笑,说:“都出去罢,把这里收拾了。”“是。”众人答应,女官准备蹲下身去收拾那惨烈牺牲的碗,皇帝突然改口:“慢着。”女官动作一顿,然后我看见皇帝深邃的目光缓缓移到我身上……完了,表情凝固。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倒霉啊。“阳爱卿,你来捡。”她明明喊我“爱卿”,但这声音里可没有一丝温和,眼里的余怒还未消,似乎在克制。“是。”我就算再笨也知道现在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人还在气头上,不能违逆。看着一地的陶瓷碎片,有点难以下手,我从没收拾过碎掉的东西。女官贴心的端了一个小盘子来,轻声对我说:“大人收拾了放盘子上。”我点点头,蹲下身拿碎片。先把几个大的拿了放盘子上,瓷片上带着残余的粥,滑腻腻的。猛然想起来这是她刚才吃的,这算是和她间接接触了吗?即使不是亲密接触,饶是这一点点小事都足以让我欣喜——因为这和她有关。我的指尖粘上那粥的液体,大拇指忍不住揉了揉食指,去感受被她饮用过的残羹的温度,脸上都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乐极生悲,险些忘记了还身处在政务厅,女皇就坐在上首看着我,肯定注意到了这小动作。她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沉,猛的低斥:“动作快点!”我像做坏事被发现了一般心慌,赶紧拢了一堆碎的残渣往托盘上放,一着急,好几个小碎片扎进手里,血瞬时渗了出来。“嘶——”好痛,有一块扎的比其他深不少,划出一道大口子,最终嵌在我右手的虎口处。“大人小心。”那女官低声惊呼,然后抓住我的手查看伤势。“不用,不碍事。”下意识的缩手。收拾个瓷片都能被扎伤,实在有些丢人,不好意思让她看。更何况,我也不认识这个人。那块大的碎片在大幅度的晃动中掉落,手无意识缩成拳,血液顺着拳头突出的地方往下滴。“大人,手别用劲,还有些小的碎片在肉里,这样会让它们扎的更深。”女官提醒我。但我此刻真的不想管,还有一点点碎片就全收拾完了,等女官走了我再自己想办法。上首的那个人终于开口,带着浓重的不耐烦:“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翩秋你收拾了,带她出去包扎。”“是,陛下。”原来她叫翩秋。女官麻利的将碎片全部放进盘子,拿手绢将滴在地上的血迹擦掉,然后起身对我说:“大人,请随我出去处理伤口。”不想去,但这是皇帝命令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她出了议事厅。第7章 07陷入情爱刘月盈的心情不是很好。朝中一些有资历的大臣倚老卖老,触了她底线,迟早要收拾。本来已经压下去的火气,在看到坐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阳缕又蹭蹭直冒。皇帝正在生气,她做臣子的漫不关心,还老神在在的坐那儿看戏,哪有这种好事?对这个作壁上观的臣子略施小戒罢了。结果……也不知道这人是娇生惯养还是怎么,连收拾个碎片也不会。一开始紧张的手忙脚乱,后来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自己手指傻笑。要不是念她策论写的头头是道,铸铜之事还有些用,真想把她头砍下来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东西。举止猥琐,呆头呆脑,感觉没什么优点。也不知道这人的政务才华是怎么出来的,和整个人的气质很不符合。记仇的皇帝不仅在心里吐槽臣子,还出言恫吓。就见那个倒霉东西毛手毛脚的,一下子被好几个碎片扎了手。鲜红的血从手里渗出来,看着怪吓人。翩秋要帮她,她还不识好歹的躲,一下子划得长的伤口涌出来不少血,滴在了她殿里的地砖上。流这么多血干什么!一开始的邪火还没消透,现在又被她惹得烦躁,赶紧把她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她才登基没多久,看似朝堂一派和气,但朝中结党营私的人不少,父皇又留了铜钱贬值的烂摊子给她,北边的羌族一直虎视眈眈。过了中午,刘月盈移驾凤鸣宫用膳。本来用完午膳可以休息会,不过她还是很勤劳的回到议事厅处理政务。才写了没一会,那个人竟然也来了,冲她行礼。那人的手被包扎了,尤其是右手,裹得挺厚。“阳爱卿,下午怎么又来了?”那人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好像在说:我不该来吗?然后,木愣愣的开口:“陛下不是让微臣今日把草案拟定完成,微臣还没写完呢。”这是在怪朕了?讲话如此横冲直撞,自己还意识不到不妥当。哪有臣子敢一而再再而三和她这样说话。让阳缕今日完成草案不过是随口一说,等到她写不完再狠狠教训一顿,让她长长记性,乖乖敬畏皇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礼仪做的差强人意,但眼里毫无敬畏之色。本想着阳缕今日手受伤了,就先放过她,结果这人自己又跑过来,那可怪不得她不体恤臣下了。“如此,那阳爱卿就继续写罢。”冷冷开口。左手只有食指被包扎,右手却包着厚厚的布条,把我那道比较狰狞的伤口盖住了。不过,也影响了拿毛笔。拇指和食指交界的虎口完全不能动,手掌也被缠了两三圈,这样写东西非常不方便。但是没办法,再难受也得忍着。书架上的文献被我翻下来不少,高高垒在桌子上。我右手臂压着书,左手翻,勉强能凑合。我这人,做这些事的时候非常认真,会入神的那种,融进去就出不来,对周围的感知力大幅度下降。那些书被我翻来翻去,边角有些皱,我也浑然不觉。草案从开头一直往下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坐的腰酸腿麻,右手胳膊肘也磨的疼,终于——草案被我全部拟完了。高兴地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头晕晕的。扶着桌子晃晃脑袋,缓过来了。一睁眼,就看见女皇站在我面前,吓得我腿一软差点没直接跪地上。从前我喜欢、仰慕、崇拜她,如今接触了以后,发现还是害怕多一点,这种情绪在某种程度上能盖过前面的那些。“你怎么了?”她皱眉看我。“没事,坐得时间久了。”我这才发现,外堂的天快黑了,不知什么时候蜡烛已经点上,映着她正红色的龙袍愈发鲜艳。“你的手,不疼吗?”“疼啊,”我用左手挠挠头,“不过还能忍受。”对于皇帝突如其来的……关心?有点不好意思。“早些回去休息罢,今日就不要再写了。”我绝对是转运了,今天一下子看到皇帝的这么多面。不过——“陛下,臣已经拟完了,请您过目。”她目光闪了闪,低头撇见桌案上长长的文书,伸手拿起。她看的很快,一目十行。“不过,有一个重要的部分还没拟。这次重铸铜钱的名称,需要陛下定夺。”现在大兴流通的是开国皇帝铸的平铉钱。“朕知道了。”她浏览后舒了一口气,没将文书放回桌上,而是继续攥在手里。“阳爱卿今日辛苦,明天准你一日假,好生在家休养。”“太好了。”我咧开嘴想笑。这几日虽然天天能见着她,但累得不行。御前的氛围压的人喘不过气,没有往日那般自在。如果能待在内阁做这些事就更好了,我暗想。她平和的脸色一僵,又沉了下去。我终于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在此刻不甚合适,于是赶紧说:“臣谢陛下开恩。”然后趁她还没反应的时候赶紧溜出去了。我发现自己崇拜的人和书上记载的不太一样了。==次日,不用赶早去内阁,一觉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洗漱完以后,发现家里又大变样了。好几日下值回府的时候天色都暗了,我忙了一天脑袋晕晕,几乎都是匆匆洗漱一番倒头就睡,没有留意。今日白天一看,西厢房正厅的墙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水墨画,几乎把白墙挡的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