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导被八卦杂志围堵住的时候，正在一个路边摊吃三块钱一碗的清水素面，看着就磕碜。众人惊讶于这位大导演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后者却淡然表示，《河岸之华》这部电视剧，他一分钱酬劳没有，这是当初就商量好的，对方赠他一个梦想，他还以所有。只听钱颂歌接着说：“剧的名字是《河岸之华》，编剧不是很出名，却是个很好的本子。或者，我可以和你的经纪人谈谈？”居安见郁宁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站到她身边，道：“钱老师，她是我妹妹，只是来剧组玩儿的，并不会演戏。”钱颂歌在传媒学院也教过几年书，所谓内行看门道，他笑起来：“你可不要和我打马虎眼儿，你妹妹念句子的时候，无论是送气还是发音，甚至停顿的节奏，一听就知道是专门学过的，而且我没猜错的话，带她的老师是播音专业的宋教授。我可不相信，一个无意于演艺事业的小姑娘，会特意找宋老师调整发音。”宋教授在学校、甚至圈内都素有威望，据说许多主持人都是她的门生。居安蹙起眉头盯着郁宁。他并没有看漏，当听见钱导说“宋教授”三个字的时候，她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郁宁说：“钱老师，您一定是听错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钱导洞悉一切的目光中，她硬着头皮继续道，“如您所见，我的课业很忙，真的没有时间演戏，对不起。”钱颂歌理解地点点头，他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一本小笔记本，刷刷刷写了些什么递给郁宁：“如果之后你回心转意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郁宁双手接过了这一串数字，视线在其上停留了三秒，点了点头，说：“一定。”钱颂歌笑眯眯地补充：“季彬也在剧组里呢，你要是想来看看他，也随时欢迎。”没想到大导演竟然还会使出这种美人计的郁宁尴尬地在黄薇薇“哇哇哇哇一定要去！”的目光里再次点了点头。一直到上车，居安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向郁宁的目光中更是时时带着探寻的意思，周围的低气压硬是让心潮澎湃的黄薇薇都沉默了一路。“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居安语带嘲讽地问：“怎么？你想接那个剧？好啊，大明星，手上的角色演都演不过来。”郁宁神色黯淡，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不会演的，我是个学生，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特别我还是个‘高四’生，更不能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她语调平静地陈述，像是在告诉居安，也是在暗示自己。在她重生之前，钱颂歌导演的剧是每个有追求的演员所追求的对象，而《河岸之华》更是一部充满传奇色彩的不朽经典。如果时间倒转一个月，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得到钱导手里的任何一个角色，即使是对她曾经的地位来说有些丢人的龙套。虽然她已经决定再也不踏足这个圈子，《河岸之华》仍就像是在一个吃多了米糠咸菜而决定绝食的人面前突然奉上了一桌满汉全席，吸引着她，诱惑着她。郁宁深吸一口气，把刚才得到的小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在黄薇薇惋惜的惊呼中上了车。因为还有工作要忙，居安只把两个女孩儿送到了最近的公交车站。见他车开远，黄薇薇才做贼似的开出自己的车，对郁宁吐槽：“那个帅哥看起来清秀好看，没想到冷起脸来这么吓人，我刚想打喷嚏都强忍住了，不然肯定会被他盯死。”郁宁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原路返回，车行到半路的时候，黄薇薇突然踩了个急刹车，惊讶地问：“郁宁，那是不是你妈妈？”郁宁被惯性甩得心里扑通扑通，迷蒙地朝黄薇薇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自己的妈妈。郁妈妈提着个红黄相间的环保袋，正站在街道另一边的便利店门口的人行道上张望。不远处就有个可以调头的出口，黄薇薇打左转灯、变道、拐弯一气呵成，吓得后头的车不断对她打喇叭。她一边从后视镜里对后面的车翻白眼，一边随口问郁宁：“阿姨到这边来做什么？买便当？我想吃饭团和关东煮了。”郁宁摇摇头，这附近都是商业街，妈妈从来不怎么来这边买东西，怎么……不知看到什么，郁妈妈突然快步走向一旁的垃圾桶，然后低下头，捡起了里面一个刚被扔下的易拉罐。一时间，郁宁只觉得呼吸都凝滞了。黄薇薇也看见了，她头一次没有咋咋呼呼，冷静地说：“哎呀，我好像看岔了，又要等红灯了，好气哦。”说着，直接越过了郁妈妈身边。车再次经过那个便利店对面的时候，郁宁又看见妈妈捡了一个金属的罐头盒出来，倒干净里面的残渣才放进袋子里。黄薇薇一直知道郁宁家自从男主人意外去世之后生活水准大降，可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见郁宁眼眶通红，她安慰道：“别难过了啊，那个导演也不是什么有名人，看不到季彬就看不到吧，说不定他脾气比居帅哥还坏呢，还是让偶像保持神秘的美好形象吧。”郁宁沉默着，渐渐平复了情绪。回到家，妈妈自然还没有到。郁宁淘米煮饭，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静静地回想重生以来的一点一滴。虽然家里已经到了这种情况，可妈妈从来没有和她抱怨过一句，一直努力营造着温柔的假象，一日三餐营养搭配，记得上辈子，妈妈过年过节还会给她买小礼物。若不是今天亲眼看见，她可能永远不会相信，那个最爱整洁的妈妈，会低下头，在垃圾箱里翻找可以卖来换钱的东西。相比之下，她所谓的坚持，简直就是一团笑话。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郁妈妈推门走进来。看见郁宁，她原本略有些疲惫的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宁宁，这么早就回来了？和薇薇出去开心吗？”郁妈妈扬了扬手里的蓝色购物袋，“妈妈买了你喜欢的排骨，晚上炆玉米排骨汤给你喝，好不好？”郁宁凝望着妈妈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道：“妈，今天有件事情，我还要和你商量。”作者有话要说：=3=第19章 客气听完郁宁的讲述，郁妈妈担心地蹙起了眉。她斟酌着措辞，不知怎样和不知世上人心险恶的女儿解释：“这位钱导演……”郁宁看出了妈妈的忧虑，说：“他是a大的老师，听说为人特别严肃方正，一般品行不好的演员，他都不要的。”郁妈妈想了想，果然放下了心，伸出一只手来在郁宁的额头前晃了晃，打趣道：“小坏蛋，还会拐着弯儿夸自己了？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不要耽误了学习。”说着，她提着购物袋进了厨房，见电饭煲正亮着灯，吃了一惊，问：“宁宁？是你做的饭吗？”郁宁忙跟进厨房，道：“是啊，妈，你今天就去休息吧，让我给你露一手！”说着，她伸手去接妈妈手上的袋子。郁妈妈避开，打趣道：“你不是又和薇薇打了什么赌吧？妈妈可没忘记你上次一定要做早餐，结果把鸡蛋放进微波炉里，炸得到处都是的事情。”郁宁愣了愣，还真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这么一回事，顿时老脸一红，嘴上仍狡辩着：“妈，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我现在肯定能行，小姨之前还让我包包子呢。”郁妈妈哪会相信女儿的话，敷衍了几下，便笑着把女儿推出了厨房。吃完饭，郁宁便打算联系钱导。虽说现在钱导还一文不名，可这个圈子里毕竟还是僧多粥少，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应该早做打算。记了电话号码的纸条已经被扔掉了，郁宁虽然看过一眼那串数字，可因为没有特别去记忆，脑中只能回想起来其中几位数。沉思片刻，她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影城找钱导。且不提没有别的方式能联系到钱导，毕竟她今天还严词拒绝过他，不当面去说，实在是太没诚意了。不到九点，郁宁就到了天海影城。如果不是拍有特殊时间点要求的戏，一般这个时候剧组才刚开工，导演还不是很忙。门卫老大爷正端着个茶碗听广播，见郁宁站在闸机口踟蹰不前，又不像是来追星的粉丝，悠悠地从空调房里探出半个脑袋来，问：“哪个剧组的？”郁宁尊敬地朝他笑了笑，道：“我是来《河岸之华》剧组找钱颂歌钱导的。”大爷不咸不淡地瞧了她一眼。郁宁又继续说：“我昨天就来过，今天是来和他商量角色的事情的。”大爷摆了摆手，公事公办道：“通行证，要不就打电话等人来接。”可她又到哪打电话找人来接？郁宁立刻想到了祁远文，反正只要能进影城，做什么就没人管了。她忙拨通了祁远文的号码。电话好一会儿才被接通，对方似乎还在睡觉，说话声音含糊不清的。郁宁道了声抱歉，问祁远文能不能想办法把自己带进影城。祁远文先是应了一声“没问题！”，而后又立刻想起什么似的说：“剧组昨天加晚班到凌晨三点，今天上午放假，应该十二点钟左右才有人。”郁宁打扰对方补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更没那个脸皮让他专门为自己跑一趟。晚一点就晚一点吧，大不了在附近等一等，她书包里刚好还带了物理试卷来做。郁宁这样安慰自己，沿着路往回走，想找个阴凉一些的地方做题。才坐下，她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陈小峰！是了，她怎么忘记了这个人，季彬就在钱导的剧组里，作为助理的陈小峰当然也会在。她忙收起才放到腿上的重难点手册，两步跑上前去。小陈正在一家连锁快餐店的外带区点餐，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和店员嘱咐：“……一份荠菜馄饨、半份萝卜丝酥饼、半份蛋黄烧麦，不要放葱、酱、辣椒。有三明治吗？那就再要两份招牌小笼，两杯豆浆……哦不，一杯豆浆，一份酒酿小丸子。“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散的钞票来结账。郁宁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道：“陈哥你好。”被成天呼来唤去的小陈一时没反应过来叫得是自己，认真盯着店员的动作，以防对方一时不查犯错又要自己买单。郁宁只好又走近了两步，站到他的身侧打招呼：“陈哥，好巧，你也在这里吗？”小陈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女孩子，他立刻就认出来了郁宁，不过也记起自己差点儿因为她的杯子而丢了工作的事情。要不是季彬吩咐，他根本都不想再把杯子还回去。一个心机深重的女孩子，特意跑到影城附近，和偶像的助理打招呼。想做什么，不言而喻。小陈心里冷笑，面上客气地道：“姑娘你好，请问您是？”他一开始的眼神明明是认出了自己的。郁宁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笑着自我介绍：“我是那个包子店的店员，你找我借过杯子的，记得吗？”小陈故作沉思了片刻，疑惑道：“借杯子？”他恍然大悟似的道，“哦……！杯子我不是已经还回去了吗？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到现在，郁宁怎么还猜不出来他根本就是故意不想搭理自己。她硬着头皮扯了个笑容，道：“没问题，只是我有点事想拜托您，就是……”“先生，您的外卖打包好了，请您过目。”外带打包的店员突然打断了郁宁的话。小陈草草扫了一眼，不待郁宁再次开口，说了声：“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多聊了。”便头也不回地跑了。郁宁只好又重新回到了绿化带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