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并不在乎，在过往的十八年里，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潇洒姿态。唐夏一直认为，谭啸会永远恣意下去。因为好像并没有什么能带给这个男生烦恼的，用他曾经成名的一句话讲，就是——开心了打架，畅快；不开心了打架，更畅快！直到那天重新见到谭啸，她才发现，叱咤一中的扛把子，消失了。曾经就算死也做不到的低头和乞求，他也能做到了。唐夏觉得，跌宕起伏的人生可以磨平谭啸性格中的尖锐棱角，但绝不可以折了他的脊背。那是他的尊严。那是一个经历丰富的男生，所在乎的东西。唐夏希望，谭啸在失去了姐姐、失去了高考的机会之后，能不再失去尊严。他是因尊严而强大起来的，不该软弱下去。她做不了多少，她只愿自己的举手之劳，可以给谭啸一丝慰藉。或许他并不需要，又或许他不屑一顾，但唐夏欣赏谭啸，仅此而已。正恍惚间，身侧的少年突然大喊一声，“唐夏！”女孩一惊，瞬间转过头。韩誉的眼睛亮晶晶的，折射出夺目的光泽来。而他正踮着脚尖，用力伸手去够上排的一张卡片。蓝色的，隐隐可见卡片上的字迹清秀工整。“我的？”唐夏喃喃，她记得自己前几天写的那张卡片，的确是蓝色。“看，”韩誉个子高，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卡片下沿，再往前一勾，就顺利拿了下来，“是你的，你的字我认识。”少年都没仔细看内容，便先递给了唐夏。她只扫了一眼，便笑了。是她的，真是她的。“谢谢你啊韩誉，”唐夏真诚地道谢，连眼尾都染了欣喜，就差给他鞠躬了，“咱们运气真好！”“是啊。”少年耸耸肩，放眼看着整块泡沫板。他们才找了不过四分之一，便找到了唐夏的卡片，的确是被老天眷顾了。“我说，”韩誉又开口，“你什么时候把这送给谭啸？明天？”唐夏怔，疑惑道：“他会参加动员大会吗？”“不会，”少年说得很肯定，“没资格。”话音刚落，韩誉便见女孩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无奈，酸溜溜接了一句，“不过我可以再把他约出来。”“那我也不敢给他呀，不如…”唐夏转了转眼珠，把主意打到了韩誉头上，嘿嘿笑得狡黠。“这个忙我不帮。”韩誉冷哼一声。“求你？”唐夏歪着脑袋软侬地问。她现在基本摸清他的脾气了，吃软不吃硬，和他卖萌撒娇，十有八九会奏效。果不其然。韩誉冷漠不超过三秒，看着唐夏的眸子就柔了起来。“那你一视同仁，也送张卡片给我，如何？”少年想了想，提出这么个要求。第206章 你猜唐夏一阵凌乱。韩誉连这醋都吃啊？她见少年挑着眉，表情认真，一点儿都不似开玩笑，试探地问了句，“你说真的？”韩誉反问，“我看起来像说假的？”“好吧，”唐夏认命，转身噔噔噔几步跑下舞台，从自己放在观众席上的书包里，掏出了笔袋，“你想我给你写什么？”她的语气很无奈，莫名有种…她给别人买了根棒棒糖，韩誉也非得吵着要吃一根一样。他有时候的确挺孩子气的。唐夏叹口气摇摇头，咬着笔杆子，顺手在物理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下来。纸张边缘还被撕得格外参差不齐，比起要送给谭啸的卡片，韩誉简直心疼自己。“凭着你的良心写。”少年淡淡道。唐夏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良心。”韩誉气笑了，从舞台上一跃跳下来，捏着女孩的侧脸“威胁”，“我都帮了你的忙，你就不能给我花点心思？”他顿，觉得不够解气，又补充一句，“不然我不会约谭啸出来的，也不替你将卡片转交给他。”唐夏的嘴都被少年扯歪了，瞪着眼睛气鼓鼓抗议，“狗子！你太过分了！”其实韩誉捏她脸用的力道并不重，相反还软绵绵的，更多的是带了宠溺。“嗯，过分就过分了，”他耸肩，不甚在意，“你听话便好。”唐夏抬起胳膊“啪”地打掉韩誉的手，一边打开笔盖，一边恶狠狠道：“那我就祝你高考顺利！”“…”韩誉忍，耐着性子提醒，“不好意思，我才高二。”唐夏还没落笔，闻言又瞪他一眼，继续恶狠狠道：“那我就祝你期末考顺利！”“咚——”韩誉指节一弯，扣在女孩脑门上，不痛不痒，“乖，好好写。”他总是这样，玩笑着玩笑着，就突然正经起来，而且说话的语气还特别温柔。唐夏一直吃不消韩誉的这一套。就比如现在，少年垂下脑袋，漂亮的眼睫毛轻轻扇动，气息喷在她颈项——“我很期待。”唐夏还没写，听到这话指尖一颤，刚刚脑子里已经想好的那十几二十多句心灵鸡汤，一下子就没了。“那你先别看，转过头去。”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蛋突然一红，小声道。韩誉皱眉，“不是总归要给我看到的，怕什么？”“不管不管，”唐夏把头甩成了拨浪鼓，固执道，“你转过去啦，写完才能看。”她耍小性子的模样，很可爱。韩誉唇侧酿开笑意，终究还是迁就了她。“好吧，”他回答，随即手插裤兜，漫不经心地转过了身，“那你可得写好一点儿啊，不然我不收，让你一直写，写到半夜，写到明天。”“啰嗦…”唐夏暗自腹诽，手肘撑在桌面上，犹豫了有一分多钟。“写完没啊唐夏？”韩誉无聊地等着，忍不住开口。“没呢，耐心点，”女孩被少年突然的提问给吓了一跳，因为她刚想好要写什么。有点害羞，却又带着雀跃。心脏扑通扑通跳，唐夏微微眯起眼睛，把手掌打开。然后她用手指虚空画了几下，再咬着嘴唇似在数数，最后终于落笔，认真写了字。气氛很安静，静到空气里只剩下女孩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片刻后，唐夏吁出一口气。“写好了。”韩誉心头一颤，竟莫名产生了又紧张又期待的情绪。他缓缓转身，微偏着脑袋看向女孩手中略显破烂的…被撕下来的…物理笔记本一页。算了算了，自己不嫌弃就行。“给我。”韩誉主动伸手，坦然等着唐夏的“赠送”。他倒是很好奇，她会写一句什么话给他，能花这么长的时间。结果唐夏犹豫了，红晕爬满了两颊，双手捏着白纸不愿放。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几乎要将它浸湿。韩誉幽幽道：“你快把我的纸揉烂了…”唐夏尴尬，开始后悔。自己会不会太大胆了？万一韩誉智商爆发，看懂了她写的东西，那岂不是…女孩欲哭无泪，几分钟前冲动的行为，令她觉得，这脸该是丢大发了…正纠结时，唐夏忽然感到手心一空！她一低头。韩誉眼疾手快地抽走了白纸。我靠！唐夏瞪大双眸，下巴都好像要掉下来似的。韩誉却和她的表情完全相反，一副得意的模样，冲女孩耀武扬威般抖了抖拿到手的纸头，随即不徐不疾地打开。然后唐夏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脸黑了下来。“你…”少年气得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唐夏考虑，要不要给他点提示。但是转念一想，那样自己会丢人，还是别了。所以她非常真诚地迎上韩誉深邃的眸子。他深吸气，对于唐夏无辜的眼神，实在是无力抵抗。“这就是你写了那么久的结果？”别说笑了，韩誉连哭都哭不出来。少年两指把纸张一转，现出上面硕大的四个黑色英文字母——“g、l、f、g，”韩誉拧起了好看的眉，“什么意思？”唐夏摸摸鼻子，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声音小小的，“你猜。”少年一愣，奇道：“还要我自己解码？”她被他的形容给逗乐了，忍俊不禁地回答，“是啊，你解出来了，自然就知道我——”唐夏的话没有说完整。因为韩誉突然迅速上前一步，抬起胳膊用力将手掌覆在她唇上。女孩惊得忘记了挣扎。“嘘。”少年低低道，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唐夏心里咯噔一下。韩誉很快便放开了女孩，表情严肃地拿起了她的书包，低声嘱咐道——“我好像听见外面有声音，可能值班老师来巡逻了，咱们得赶紧出去。”唐夏慌不迭地点头。不然今夜就要被锁在阶梯教室了。两人急匆匆往外走，仔细关灯关门。庆幸的是，出了艺术楼，他们看到值班老师开着手电筒，先去了隔壁的体育馆。好险，就差一步。唐夏心口的重石终于落下。第207章 动员翌日，高三年级动员大会如期举行。下午上完两节课，罗老师便让赵烊组织六班的同学在楼道处集合，排队前往阶梯教室。路上，唐夏走在韩誉身旁，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问：“你说，咱们昨天的事情，应该不会被发现吧？”“那泡沫板上卡片那么多，少了一张，怎么可能发现得了？”少年反问，被女孩惶恐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你别想了，没事的。”唐夏点头，微微放松下来。他们到达阶梯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三分之二的人了，因为空间大，学生又多，整个教室显得十分吵闹。毕竟要容纳全校师生，嘈杂几乎都带了回声，嗡嗡嗡的灌进唐夏耳朵里。六班的座位被安排在观众席正中央的中间几排，视线最佳。“靠！”一直跟在韩誉和唐夏身后的齐回却不满地咒骂了一句，“丫的坐在这儿怎么打瞌睡啊…”唐夏瞪大了眼睛，“你还想睡觉？”这么庄重严肃的场合，齐回竟然还想着睡觉？“那不然呢？”男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唐夏，“难不成你要认真听校长他们说话？”天知道校办那些家伙轮流致辞得花费多少时间，又有多无聊。齐回才不要折腾自己呢，他本来准备插上耳机打瞌睡的，谁料竟然被分到了这么个位置。唐夏不太赞同齐回的话。她认为，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对于高三学子，以及对于他们来说，都很重要的日子。入座后等了约莫十来分钟，整个阶梯教室熙攘了起来。唐夏转眸一看，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都是穿着校服的一中学子。高三年级坐在观众席最前面，唐夏和韩誉两人正好就在他们身后。可能是休息了几天，学长学姐们的气色很好，一个个精神抖擞，做好了迎接高考的准备。唐夏贴着韩誉的耳朵小声道：“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坐在前面了。”“期待吗？”少年没什么反应，只问了这么一句。女孩一愣，轻轻皱眉，“没有，不期待，”她回答，停顿须臾后又接道，“相反…我有点恐惧。”韩誉习惯性地伸手过来，拍拍她搁在两人座椅中间扶手上的胳膊，“怕什么，不是你说的，高考只是一场相对而言稍微大一点的考试，人生可不止这一块踏板。”唐夏瞬间眯了眼，“你学我说话！”她笑起来，阴霾退散。“咳咳！老师们，同学们，请安静——”正说笑间，舞台上响起校长沉稳有力的嗓音。唐夏循着声音望去，见校长、教导主任以及高三年级的几位老师都在舞台上临时搭建的长桌后正襟危坐着，前者手握话筒，表情严肃。动员大会正式拉开序幕。主持人是高三的年级组长，那天唐夏被裴晓拉着去看谭啸的时候，凑巧见过。她先请了校长致辞，然后又请了教导主任致辞，两个人加起来几乎慷慨激昂地说了一个小时。唐夏这下倒懂了齐回想睡觉的原因。然后女孩直起腰板，视线避过韩誉，去看坐在少年另外一边的齐回。“他已经睡了半个多小时了。”韩誉眼见唐夏这么个姿势，瞬间就明白了，悠悠说了一句。她乐了。因为自己亲眼目睹齐回四仰八叉地瘫在座位上，两条大长腿憋屈地缩在一起，腰都快扭曲了。而他的表情却是享受的，闭着眼睛，神态放松又安逸，偶尔还吧唧两下嘴。“真是没心没肺，这个时候还睡得着。”唐夏默默嘀咕。只要一想到三百多天后，自己也将奔赴高考的战场，唐夏莫名的，现在就开始紧张。结果韩誉突然来了句——“嗯，你也挺没心没肺的。”“啊？”唐夏不解，诧异地看着少年。他的双眉弯出了促狭的弧度，没有笑，但眼底却明明藏了笑意。“基地那晚，那种情况你也睡着了。”“…”唐夏忿忿转过头！舞台上的电子大屏幕就在这时忽然出现了画面。已经觉得有些百无聊赖的学生们，终于再度集中了注意力。唐夏吃惊地捂住了嘴巴。那是高三的学长学姐们，从刚进一中到现在的，所有照片。互不相识的每个人，自这座城市或者那座城市的各个角落聚集到了一起，在那个八月闷热的夏风里，经历军训。一张张黝黑的脸对着镜头大笑，丝毫不扭捏做作，真实得令人感动。后来，他们正式成为了一中的一员。教室里有他们专心致志的身影，操场上也有他们挥洒汗水的身影，艺术节、运动会还有科技大赛，每一个属于他们和一中的重要时刻，都未曾缺席。照片如雪花，一张张飞速掠过，搞笑的、温馨的、可爱的、滑稽的，像青春的缩影，每一笔都浓丽绚烂。只是再后来啊，他们潇洒开怀的笑容少了。高三像一座大山，重重压上肩膀。教室里极少再能看到他们挺拔的坐姿了，更多时候，他们趴着、睡着，半眯着眸子，却还固执做着练习题。老师比他们还抓紧一切时间，“霸占”了体育课，“霸占”了音乐课，校园活动节更是再没了他们参加的机会。有些男生甚至连校队，都退了。屏幕上出现了宋蔚谈的照片。他两手握着校队的球衣，眸中有难以掩盖的不舍。背景音乐恰逢副歌部分，是当时毕业季很火的一首“北京东路的日子”，歌词感伤，无端催泪。观众席里传来轻轻的抽泣声。唐夏忽然也觉得心被触动。照片依旧在不停轮播，她却恍恍惚惚。别离总被挂在嘴边，说笑着说笑着，就近了。人在离别的时候，也一直是不忍，不忍却依旧要别离。她不知道等到有一天，轮到自己必须要说“再见”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心情。我们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年，每一刻都没有缺席，可以后，就要日日缺席了吗？唐夏缓缓转过脑袋，神色复杂地看向韩誉。第208章 别离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韩誉的场景。当时是高一上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某天老师拖了堂，等唐夏整理好书包急匆匆出了教室，才发现有好多同学还在教学楼下的大厅处焦急等待。因为外面忽然下雨了。那是极难得的冬季的大暴雨，整个天幕都黑沉得厉害，像裹着一场声势浩大的灾难，无端惹人心悸。唐夏也没带伞，挤在人堆里，面上是与其他同学如出一辙的愁眉苦脸。只有极少数的同学从楼上下来，撑开伞冲进了雨中，飞快奔向校门。唐夏真是羡慕。大家都在咒骂这该死的天气，七嘴八舌，暴躁又着急。她两手抓着书包背带，低头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面，打发时间。片刻后，身边传来低低的抽气声。有人惊呼了一句——“是韩誉啊！”她愣，下意识就抬起了眸子。看到大家整齐划一地将脑袋转向一边，她便也跟着看去。视线里出现了一抹挺拔颀长的身影。唐夏呼吸一窒，并且很清晰地听到，自己旁边的几个女生，也深深地倒吸气。韩誉不是独自下楼的，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男生。那男生笑起来很狡猾，走过一群人中间时，还故意调侃。“喂，韩誉，好多你的追求者在看你啊。”他音调不高，又因了外面雨声，覆盖了他的话语，大家都听得隐隐约约，只有距离较近的唐夏，听了个大概。她莫名有些心虚，小心抬眼，又偷偷看了看韩誉。从前只在论坛和班级同学的言论里，听说过这个俊朗少年，却没想，她竟有机会亲眼见到他。是真的好看啊…唐夏忍不住暗自赞叹。韩誉是沉着眸抿着唇走过她身边的，她能轻而易举地看到他的容颜。如画师笔下最精湛的一笔，描摹在少年脸颊轮廓上，哪怕经岁月消磨，也美好如初。唐夏发誓，她活了十几年，从没有见过比韩誉还好看的人。“是吗？”少年突然开口。沉浸在遐想中的唐夏瞬间回神。韩誉的同伴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闻言笑嘻嘻，语气特别贼，“你说啊，那么多人喜欢你，你都不答应，不如今天咱们看看，谁带了伞，你就——”话没说完，韩誉凌厉的眼神就扫了过去。唐夏这个角度，刚好看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被那眼神里的冷冽，给冻得打了个寒颤。“委屈你牺牲一下色相，否则，”那男生似乎并不怕韩誉，抬头瞅了一下天，啧啧感叹，“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回去要湿透了。”他也真是敢说…唐夏佩服得不得了。然而她更佩服的在后面。从楼梯上又下来了一群人，走在前头的两个女孩听到了男生那句话。唐夏看见她们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然后其中一个女生，竟真的颤巍巍递出了自己手中的伞。当时韩誉是对外站着的，那小姑娘可能还是胆子不够大吧，没敢直接走到少年身前，只伸手，把还没打开的伞从韩誉和那男生中间小心地穿了过去。唐夏看到她嘴唇动了两下，应该是说话了，只不过声音太小，她听不见内容。然后那男生忽然就笑开了，用力拍了拍韩誉的胳膊，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唐夏开始期待少年的反应。但其实他几乎没有反应。因为韩誉是无视了女生主动送来的伞的。他皱眉，连眼角余光都不愿意多瞥一下，径直向前踏了一步。唐夏一惊。少年直接走进了雨幕中。“我靠，”他的同伴也吓了一跳，忍不住爆粗，“韩誉你没病吧，有伞不用，非得——”他的话没说完，因为眼睁睁看着韩誉往校门口去了。雨势太大，将少年的背影给染得雾气迷蒙，轮廓模糊。男生气得原地一跺脚，转身冲那递伞的女孩道谢，“谢谢你啊同学！”他顿，咬咬牙强行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那把伞，随即转身同样冲进雨幕。“可恶的韩誉！”这是唐夏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带着强烈的悲愤。当时的少年，是那么冷漠，那么孤傲。谁能想到不过一年多时间，他会改变如此巨大呢？唐夏从回忆里走出，静静地看着身边的韩誉。还是去年的精致眉眼，但相比较而言，温柔了许多。他们从互不相识，到针锋相对，再到形同陌路，最终冰释前嫌。多么神奇的过程啊。唐夏忍不住想笑，笑里带着点失落。可…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离别。在明年的这个时刻。没有不聚散的朋友，只有…过不去的心魔。“不分开。”她正忧心忡忡想着事儿，冷不防韩誉突然道。唐夏一怔。他现在太懂她了，懂到她刚微微一皱眉，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毕业季总免不了伤感，女生又免不了敏感。“还有一年呢，你这会儿担心什么？”韩誉好笑，偏着脑袋问唐夏，“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我？”女孩犹豫了一下，竟没有否认，慢慢点了点头。这回换韩誉一怔。他倒是没想到，她承认得干脆。心口处暖融融的，像一只手覆在上面，温热极了。“不会的。”韩誉低道，嗓音微沉，表情认真起来。“你会考外省市的大学吗？”唐夏问。少年皱眉。他还从没考虑过考大学的事情，所以闻言摇了摇头。“那…就是考海城的学校？”唐夏又问。韩誉继续摇头。“嘿，”唐夏着急了，“那你想考哪里？或者…想考一本，还是二本？”海城高三填报志愿是在高考前就完成的，她想知道韩誉的目标是什么。这样，她就能知道，自己需要往哪个方向靠近。但少年不懂这些，他压根儿没操心过，只莫名其妙地反问了一句，“这很重要吗？学校？”唐夏还没回答，韩誉又道——“你考哪里，我就考哪里。”女孩心脏一震，跌进他深邃的眸。“你理科不行，我文科不行，”韩誉玩笑般解释，“刚好，成绩不相上下。”唐夏一开始还有点感动，被他这么一说直接笑了出来，“万一到时候，我进步了呢？”“那我也努力进步。”韩誉接得快。“嗯？”少年深深望着她。“我才知道你的好，可舍不得那么早退出你的人生。”相反，我会扎根。韩誉噙着笑，笑里透着温柔。第209章 北方他越来越会说动人的话了。每一次都让唐夏惊羞不已。既然如此…女孩终于浅浅地笑了。反正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倒不如珍惜眼下，珍惜身边的人。这样，哪怕以后他们不得已而分开，散落在祖国大地的两个不同角落，留给她的回忆，也是饱满的。高三动员大会圆满结束，在一中生活了整整三年的学长与学姐，终于迎来高考。而他们留在母校的最后一样东西，却是不舍的眼泪。曾经做梦都想逃离的地方，在真的要离开的这一瞬间，成了一抹眷恋。因为以后，再也没机会以一中学子的身份踏进校园了。因为以后，再也不能穿着丑陋又笨重的校服嬉笑玩闹了。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熟悉的同学与老师，还有食堂热情的阿姨了。闭着眼睛都可以轻车熟路走过的教学楼、实验楼、艺术楼，操场上带着雨后泥土清香的气息，教室里人声鼎沸的午自习，只会出现在他们的梦里。最怀念的东西，永远在你想要抓住它的时候，已经悄悄溜走。他们回头望了一眼，仿佛要将学校的轮廓深深印刻在心底。耳边响起一句前两日刷爆了论坛的话语——“我在心里骂了千遍万遍，却不允许别人骂的地方，叫一中。”是啊，我总骂着你的坏。老师布置多了作业，我骂。校办严格了规章 制度，我也骂。甚至宿管阿姨没收了电吹风，我还是骂。一中在我心里，好像就没有什么值得表扬的地方。可为什么，直到走的这一天，我怎么看它，它都是优点呢？高一高二时，我常想着高考快些来，这压抑的日子，何时是个头。那会儿学校简直就如同强行扣押着我的狱监，天天盯着我，半步也不放。但现在我突然不想走了，它却率先挥了手，亲自送我出校门。视线渐渐迷离起来，似要将母校的模样，在我眸底一点一点擦去。那么，我就先走了？一句虽然老套，可永不过时的话，想赠予这座占据我最重要的青春时代记忆的学校——“今天我以母校为荣，明天母校以我为荣。”一声母校，一生母校。人群里有人低低垂泪，有人泣不成声。他们在心里默默发誓，等到出人头地，必定风光回来，结伴看一看母校的老师。可是，可是。老师就像父母，不求你衣锦还乡。只望此去，若是风雪苦大，霜寒刺骨。能不惧，不回头。哪天累了，便回来歇一歇，再重新整装出发。高考来了又去，时光带走一批只能存在于记忆里的人，停留在原地的少年们，依旧忙忙碌碌着。高一高二年级投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因为忙得有些焦头烂额，唐夏到了期末考前最后一天，才有时间去询问韩誉一件事。“你见到谭啸了吗？他最近怎么样?”由于临近期末，校队的训练暂时告了段落，唐夏便在午休的时候，拉着韩誉上了天台。那日的阳光很好，像极了学期初始时，她和他的那次谈心。“你怎么不关心我最近怎么样？”韩誉气笑了，胳膊搁在天台边沿，偏头挑眉道。没等唐夏回头，少年又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都有黑眼圈了吗？”他说着，煞有其事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女孩凑近，仔细看了几秒钟，随即认真地摇摇头，“没看出来。”“这样，”韩誉意外地没有恼，想了须臾后答，“那你再好好看看。”唐夏笑着打他，软绵绵的，没下多大力气。“问你话呢，快说。”少年瘪嘴，将目光放远，浓浓的不悦传出。“见到了，你的卡片也给他了。”他眸子半眯，记忆重新回到高考的第一天。那天韩誉给谭啸打电话，问对方在哪儿的时候，谭啸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吐出三个字——“考场外。”海城市的考生会划分区域进行高考，一中的学生被安排在另外一所学校，离闹市区不远，但交通不便，相对安静。韩誉虽然有些疑惑，可还是认命地前往了。得，反正有了唐夏这个小尾巴，他就是跑腿的命。半小时后，韩誉在考场对面的大树下找到了谭啸。高考正在进行，学校外面拉起了警戒线，郑重而严肃。谭啸在警戒线外，倚着树干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烟圈几乎蒙住了他的双眼。韩誉是极其反感烟味的，到了谭啸跟前也没客气，直接抬手将他的烟给怕掉，还拧着眉特别嫌弃地把手指往对方衣服上蹭了两下。感觉沾到了谭啸的口水，少年整个人都拧巴了。谭啸竟然没有恼，只瞥了韩誉一眼，问：“你找我做什么？”“不是我找你，”少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唐夏的那张卡片，“给，有人托我带给你的。”谭啸没接，皱眉奇怪，“情书？”“情你妹！”韩誉瞬间爆粗。结果声音太大，导致旁边焦急等待孩子高考的家长，纷纷侧目。少年脸都黑了，咬牙一字一顿道：“拿着吧，不然我不好交差。”谭啸听不懂，但勉强给了韩誉面子，慢慢伸手接了过去。该死的，这卡片他想要都是厚脸皮求来的，谭啸倒好，还嫌弃。韩誉怒不可遏。翻开卡片背面，谭啸原本只随意扫了一眼，却在看到落款名字的时候，愣了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