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应该气得不轻吧…唐夏想，毕竟她似乎隐隐听到了头顶，那极力压制的剧烈喘息。以唐夏为圆心的周围一圈同学，渐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罗老师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了，怎么还不走呢？王祎泽咬着笔杆子，偷偷打量一眼老师的脸色。结果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去！乖乖，太可怕了！黑无常也不过如此！罗老师的确很生气，眉头拧得足可夹死一只苍蝇，面沉如炭。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印象中虽然不够聪明，但还算乖巧老实的唐夏，竟然会做出作弊这种事！自己带班不过一星期，就有学生如此挑衅校方制度，传出去她这连续三年的优秀教师，还要不要当了！罗老师努力控制情绪，决定暂时冷处理，待课间再好好教育这学生。思罢，她沉道——“唐夏。”女孩脊背一僵，仿佛被审判。“拿着你的试卷，去讲台上做。”唐夏愣，张口想解释，可忽然又觉得这时候说什么老师都不会信的，没办法只能认命，接过试卷后，无奈而委屈地上前。身后几十道目光同时集中在她背上，灼热到这短短的距离，却令唐夏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她像个监考官一样坐在讲台上，一人面对台下三十九个同学。以及坐在她座位上的罗老师。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唐夏眼眶微微红了。她现在就跟在古代犯了错，游街示众没什么两样。承受或同情或讥笑的目光，像凌迟一般痛苦折磨。韩誉却在此时缓缓抬了眼。少年的明眸一反平日的深邃，此刻瞧着竟无端清亮。隔着几排座位，他直直地看过来，触到女孩泛红的眼圈时，忽然有片刻怔忡。唐夏不想让韩誉看到自己的窘迫，四目相对后，她快速低下了头。不争馒头争口气，再怎么样，也不能让韩誉看她的笑话。那场考试，是唐夏学生时代经历的，最煎熬的一场考试。应该也是人生最煎熬的两个小时。考试结束铃打响，台下的同学纷纷放下笔，试卷往前传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落在唐夏身上。那般直接而赤裸裸。像一支支削尖的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将她的自尊刺了个四分五裂。唐夏一口气憋在胸腔处，整个身子僵成了木头人，直到罗老师把试卷收好站上讲台，她才如行尸走肉一般起身，准备回到自己座位。“唐夏，你跟我去趟办公室。”罗老师眯起眼睛，声音凌厉。正在收拾文具的韩誉，闻言看向讲台。那个女孩垂着脑袋，跟着老师出去了。第031章 检讨办公室里。罗老师把试卷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桌前一杯绿茶已经凉了，她添了些沸水进去，才转身坐了下来。“说吧，怎么回事。”她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头疼不已的样子。唐夏无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解释。可能是因为她认为就算解释，老师亲自抓包了，也不会信她的借口。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觉得把韩誉供出来特别丢人，跟打小报告没什么区别，倒不如自己扛着，还颇有种大义凛然的滋味。唐夏如是想。罗老师见她不答，误以为是嘴硬，火气一下子就上了来。“问你话呢！是不是想记过处分啊？”她用力拍了下桌子，把同办公室的其他几个老师给吓了一跳，纷纷猜测眼前这个模样温顺的女生，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能把罗老师给气成这样。唐夏一听要处分，急了。“老师我没有…”她嗫嚅，声音小小的。“没有什么？”摘了眼镜的罗老师目光凶得厉害，“没有作弊？”办公室的老师恍然。这罗耀秋最恨的就是学生考试作弊了，听说以前她带的一个学生，因为作弊被发现，生生被她将书面警告给折腾成了记大过处分。唐夏噎，却听罗老师冷冷道：“我现在不是问你作没作弊，而是问你为什么要作弊。”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她是笃定了唐夏在作弊了。不过也是，亲眼看到的，换谁都这么认为。唐夏无声叹气，硬着头皮道，“老师，我虽然打了小抄，但是没有看。”“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想作弊，但是临到考试了良心发现，一个字也没看？”唐夏刚想点头，罗老师忽然起身，指着她脑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唐夏啊唐夏！你这话蒙谁呢！说出来会有人信？你当老师是没脑子的吗？”她气极，抓起那叠试卷就往桌子上狠狠一砸，声音响得办公室里都好像有了回音。“老师很好骗是吗？还敢撒谎！”罗老师余怒未消，若不是不可体罚，估计照她的暴脾气，打唐夏两下也说不定。“不是的…”唐夏心惊胆战，也是被老师给吓到了，委屈得不行。可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反复重复这三个字，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行了你也别说了，”罗老师摆手，面上是一副失望的神色，“李老师跟我说，你虽然物理比较落后，但学习态度是非常好的，肯努力，肯吃苦，半年下来一定能跟上，所以让我好好儿督促你。”“却没想到，这就是你的学习态度！”最后一句话重若千钧，压在唐夏肩上，几乎叫她抬不起头。李老师…那是唐夏上学期的班主任，一个既温柔又耐心的中年男子。女孩死咬着牙，脸上青白交替，仿佛遭受莫大的羞辱。同办公室的老师看不下去了，打着圆场道：“小罗，让她写个检讨算了。”这才刚开学呢，罗耀秋就这么大动肝火，学生的积极性得受到多少打击，搞不好影响以后一辈子呢。他们是不赞成罗耀秋如此行事的，虽说作弊是不对，但私下教育解决就成了，没必要弄得那女生如此无地自容。再说了，一中大大小小那么多场考试，怎么可能一个作弊的学生也没有？只不过有的没被发现，而有的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高中的学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平时的考试没点规矩，等以后高考，肯定知道轻重的。谁都不会像罗耀秋那么耿直到可怕。这可以是她品德的优点，当然也可以成为她性格的劣势。毕竟没有学生会喜欢这样咄咄逼人不近人情的老师。但这话没办法说给罗耀秋听，而且那也是人家老师的学生，不好管也不该管，他们也只能弱弱地劝一句，仅此而已。“写检讨写检讨，”罗耀秋沉道，“写了检讨就真的知错了？”其他老师讪笑，翻了个白眼干脆忙自己的事儿了。唐夏站在罗老师跟前，与她仅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办公室的气氛安静到令人难以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在唐夏看来，足足够一个世纪那么长。罗老师道：“回去写份检讨，后天拿来给我看。”他们上完了一周的课，明天是休息日，后天返校报名，报名那天班主任要召开家长会。唐夏两只手缩在袖子里，捏得紧紧。她怕罗老师把这件事告诉爸爸，那样自己真的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老师我知道错了…”唐夏逼不得已，服软。如果自己态度好一些，能让罗老师消气，写份检讨就把事情翻篇的话，唐夏也是愿意的。“知道错了？”罗老师反问，语气虽硬，但好歹听着不是那么愠怒了。唐夏用力点头，却没勇气抬眼，“知道了，保证再也不犯。”罗老师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作罢，“算了算了，下不为例。”唐夏一喜，赶紧给她鞠了一躬，“老师对不起。”认错态度诚恳，乖顺极了。“回教室吧，”罗老师戴上眼镜，拿过桌上的试卷似要批改，“我等你的检讨。”唐夏几乎是立刻就脚底抹油跑了出去。一路小跑到楼梯口，她腿一软，手扶着墙壁勉强站稳。后背已出了一层冷汗，此刻贴着衣服，凉进了血肉。唐夏瘪着嘴，努力将心底升起的委屈情绪给压下去，但却似乎有些控制不住，眸中水汽聚集，“啪嗒”落了一滴泪下来。她抬手抹掉，待觉得眼圈不是那么红了，才做了几个深呼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慢慢走向教室。因为罗老师在办公室，所以这节是自习课。三组的组长赵烊正坐在讲台上，监督纪律。唐夏还未进门的时候，就在窗口听到有人细细议论——“刚才唐夏作弊啊，所以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不是吧，这才开学第一场考试，她还胆子蛮大的。”“我也打了小抄，老师没发现，哈哈。”“厉害了，老手了嘛。”…细碎的言论刺耳，唐夏捏拳，一抬脚进了教室。第032章 抱歉唐夏故作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那时候作弊其实并没有什么丢人的，相反在别人眼里，还有那么点叛逆的味道，会觉得有些酷，有些佩服。但作弊被抓就不一样了。那是实打实的丢人。唐夏如提线木偶般坐下，将收进课桌抽屉里的习题本拿出来，机械地取了笔，低头不语。讲台上的赵烊见状，不轻不重地叩了叩桌子，“安静。”转头看着唐夏的人纷纷收回了视线，继续做作业。“没事吧？”邹子妤下巴枕着胳膊，靠近轻声询问。唐夏佯装洒脱，“没事啊，”她笑笑，“不用担心。”邹子妤皱眉，见女孩面颊苍白，分明是受了打击，却还犹自嘴硬。她不禁想冷笑，得亏了罗老师换座位，自己还省得操心了呢。不过邹子妤表面功夫做得好，担忧地看着唐夏，须臾又转过头去，探询的目光投向韩誉。韩誉微垂着眼眸，似根本没在意。邹子妤一愣，大概是被少年的淡漠给惊到了。后座的王祎泽拿笔杆子戳她后背，耳语般低问：“唐夏帮韩誉背锅了啊？”“嘘！”邹子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别管了，到时候看老师怎么处理吧。”事实的真相现在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看韩誉的模样，应当是没准备给唐夏伸冤了。也是，他们两个人不对盘，互相看不得对方好，韩誉又怎么会去帮她呢。邹子妤心情舒畅，若不是唐夏坐在她身边，估计欢欣到想哼曲调了。她背过身去，后座的少年却抬起了眼。眸中存着从未曾见的淡淡抱歉。但韩誉毕竟是寡言的，他不可能跑去找老师解释前因后果，更不可能对着唐夏真诚道歉。这种事韩誉不会做、不屑做甚至认为没必要做，是他的家庭造就了他淡漠疏离的性格。而韩誉对于唐夏的态度，也仅仅止步于这一分钟的抱歉。下课后，所有人如一下子被放出栅栏的圈养小猪崽，风风火火冲向食堂，教室里顷刻间便空了。食堂如战场，去得晚好吃的饭菜就没了。只有唐夏慢吞吞收拾着课本，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徐雅瑶跟傅寒站在门口等她。唐夏憋了一节课的眼泪，差点就忍不住了。她走过去，徐雅瑶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不难过，咱们去吃饭啊。”唐夏点头，身边终还是有几个挚友的。傅寒一边走一边疑惑，“你不至于的，是老师弄错了吧？”他印象中的唐夏是典型的乖乖女，作弊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但唯独不该是唐夏。唐夏没解释，只道：“没事了，罗老师就让我写个检讨，还算好。”事情没闹大，她挺庆幸了。傅寒低头，见女孩蔫蔫的，不免心疼。“你呀，就是性子太软。”唐夏也听不出他这话是夸还是损，无力地笑了下。三个人往食堂走，韩誉跟齐回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距离背道而行。几人并没有撞面。韩誉是不怎么爱吃食堂的饭菜的，经常和齐回跑去小卖部买方便面，然后回教室泡着吃。今天也是如此。“听到了没，”齐回眼神朝后瞥了瞥，“唐夏说她要写检讨。”韩誉没搭腔，进门直接去饮水机那里倒了热水，随即坐到座位上，静默不语。齐回顺势坐在他旁边。室内安静，不闻喧嚣。少年的目光落在前座女孩干净的桌面上，眸子有一瞬间的温软。其他人一下课桌子都是乱糟糟的，只有她收拾得整洁。“其实应该是我写检讨的。”齐回正无聊地玩着王祎泽的三角尺，闻言没听明白，“什么？”韩誉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不是吧，”齐回愣，后知后觉，“照你的意思，小抄是…”那少年不置可否，“我打的，老师临时换了座位，她帮我背了锅。”他淡淡解释。齐回瞠目结舌。“噢，我也不见得要写检讨，”韩誉忽然又道，“她太笨了，轻易就被老师给发现，换作是我，根本没有任何事。”“…”齐回不知如何作答。韩誉眉眼弯了弯，笑容颇淡，“她还蛮有胆的，竟然认了，我原以为她会实招呢。”实招挺让人看不起的，就好像电视里演的那些为了苟且活命而出卖别人的人一样。尽管明明唐夏是无辜的。“你准备和老师说吗？”齐回好奇。韩誉耸肩，打开方便面盖子，香气扑鼻，勾了食欲。“有必要？”少年反问。齐回噎，“那她挺可怜的，后天还开家长会呢，罗耀秋指不定得找她父母聊聊。”他老实道。韩誉刚想张嘴吃面，动作却顿了顿。但他没有说话，教室里只剩下了吸溜面条的声音。一周的紧张课程结束，高二学子仅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便和家长一起来了学校。上午召开全年级大会，下午缴费以及各班班内组织家长会，一切井然有序。唐夏的父亲已经回了任教的大学，倒是她哥唐绚还未返校，前两天把行李先搬过去之后，又回了一趟家。于是这次的家长会，由唐绚来参加。唐夏卸下一口气。哥哥参加总比爸爸参加要好，前天考试各种影响，她敢打赌她的成绩一定不忍直视。而且还有“作弊”一事…某一方面来讲，唐绚算是唐夏的学长，毕竟他是从一中考出去的。然后那天开完年级大会，唐绚兴致勃勃去找了以前带他的任课老师。他属于那种长得还挺好看的男生类型，身姿挺拔，五官端正，在一众穿着厚实羽绒服裹得跟个熊一样，还略显浮肿憔悴的中年男女之间，唐绚夺目得过分。徐雅瑶趴在窗台上看里面，兴奋道：“唐夏，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哥哥那么帅啊。”六班教室里坐着40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家长，罗老师还没来，唐夏的座位上坐的就是唐绚。有棱有角的侧脸，以及风格时尚的穿衣搭配，让唐绚吸引了不少外面女生的目光。唐夏还挺骄傲的。“哎？那你哥后面坐着的就是韩誉的妈妈吗？”徐雅瑶问。唐夏一开始没注意，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有些好奇了。女孩慢慢将视线挪过去。第033章 开会那是个很会打扮的女人。盘着个丸子头，但不同于罗耀秋那种老气横秋的发型，而是盘得高高的，用发卡固定，前面还戴着个银色似水晶一般的头箍。那时候最流行的一种发饰。女人不仅戴了发饰，还挂着珍珠耳环，连身上穿的大衣，都好像要比别人的高档昂贵些。这是唐夏感觉的。而且唐夏还觉得，那女人很是年轻。或许和她化了妆有关系。当年还不流行化妆，女生们涂个口红涂个指甲油就算得上是隆重打扮了。可这女人不一样，她很白，是那种擦了粉的白，还弄了睫毛膏，勾了眼线，打了腮红。总之是面面俱到。不过她自己的底子也好，眉弯眸深，鼻挺唇丰。五官俏丽，化妆就是锦上添花，衬得她更美罢了。对比旁边王祎泽的母亲，这个女人高贵得像只白天鹅。唐夏想不出任何一个形容词来描述她，美丽太空洞，她除了美丽应该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可能是气质吧。别的家长坐在那里，有的跷二郎腿闲聊，有的低头沉默玩手机。只有她，脊背挺直，坐姿端正，两只手摆在下腹部，恬静而安然。如芭蕾舞者。唐夏从她的神情里寻到了一丝韩誉的影子。果然是母子，光是不说话坐着，那眉间的淡漠就像得不行。唐夏静静地看着，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唐夏。”一回头，果然是罗耀秋那张严肃的面庞。唐夏条件反射低头。“等等你去我办公室。”罗老师算是和唐夏私下协商妥当了，女孩只要写好检讨书，诚恳悔过，她就不把这事在班级乃至学校宣布，留一点情面。其实罗老师说不说都一样了，现在六班哪个同学不知道她作弊被抓啊！但是唐夏可不敢这样说，只老老实实道：“嗯，我知道了老师。”罗老师推了下眼镜，转身提醒其他学生，“别都围在这里，散了散了。”她说完，腋下夹着笔记本进了教室，然后关门。走道上站着的学生并不多，男生们都跑去体育馆打球了，只留下几个无所事事的女生，拥在一起闲聊。唐夏跟徐雅瑶打了声招呼，就去办公室了。她一边走一边特地摸了下口袋里折成四四方方样子的检讨书，很是紧张。一个小时后。韩誉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手拿着一瓶饮料，从办公室外面经过。他无意间一瞥，看到那女孩独自坐在里头。因为老师都去开会了，房间里连空调都没有开，她冷得不行，轻轻跺脚，小心翼翼。鬼使神差的，韩誉推开了门。进去之后他就后悔了。唐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透出一丝尴尬与困惑。少年抿唇，无视她的目光，向前跨了两步，伸手拿起老师桌子上的空调遥控器。一瞬间，他离唐夏很近很近。一件浅灰色的套头毛衣，袖口被他翻卷到了手肘处，露出两截莹白的手臂，精致如羊脂玉。“嘀——”空调打开，暖风轰的一下便吹了出来。唐夏恍惚地看着韩誉，他又放下了遥控器，绷紧的下巴蜿蜒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弧度，乍看朦胧。韩誉帮她开了空调后转身就出去了。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片刻后。唐夏忽觉身上暖了起来，连心底，都微微升高了温度。韩誉应该是看在自己替他背锅的份上，才突然友善的吧？女孩这样想。不过没事，比起之前的关系，现在也算是破冰了。挺好的。另一头，韩誉已回到了教室门前。罗老师还没结束家长会，他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若有所思。刚才真是见鬼了…自己不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不会偶尔善心大发什么的，如果非得给之前的行为找个理由，那他只能认为，他是觉得唐夏蠢了。有空调还不开，老实得都称得上呆了吧。少年瘪嘴，暗自嗤笑。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散开的同学大部分都回了来，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胡天侃地。齐回和韩誉打完篮球后又跟别的班级的同学去踢了会儿足球，到现在才回来。他大喇喇坐到韩誉身边，拧开汽水瓶仰头便是一阵猛灌。然后，齐回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嗝。韩誉嫌弃地瞥他一眼。“你妈今天来了？”齐回问。韩誉面色冷了些许，“如果老师没强制性规定家长必须到场，她怎么会来。”齐回叹息。韩誉的家庭情况他是了解一点的，挺…尴尬。两个少年静默，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教室后门打开了。家长们陆陆续续地出来，齐回拍了韩誉后背一下。“走了。”他道，拎着衣服率先起身。韩誉漫不经心，不过几米距离，他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每个学生的家长都堵在走道上，将自己的子女拉到身边，絮絮叨叨说着一些话。韩母出来后，冲站在人群之外的韩誉招手。“过来，站那么远干什么呢。”她嗔怪，笑容像职场里的客套，恰到好处。韩誉不动。女人脸上有些难堪，但碍着那么多人在场不能说重了话，干脆自己朝韩誉走过去。她一迈步，对面的少年同时也退了一步。韩母勉强维持的从容登时便挂不住了。正好这时，罗老师领着唐绚经过。后者一眼看到韩誉，挺意外，“嘿，”他道，“是你啊。”韩誉抬眸，对这人有印象。唐夏的哥哥，除夕夜自己搭过车的。“嗨。”韩誉礼貌地问候。因为罗老师要带他去办公室，说有事情得私下聊聊，唐绚便没停留，手在韩誉肩膀上按了按，就急匆匆走了。待韩誉收回视线，自己的母亲已站到了身前。“不认识的人跟你打招呼你知道回，”女人气笑了，“你妈跟你说话呢，怎么不见你听？”她是有家教的，纵然再恼，语气也还是柔柔的。韩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须臾，他道——“因为这个不认识的人，除夕夜送了我回家，”他顿，讽刺渐渐酿开在脸上，“但是那天，你在哪里呢？”第034章 不悦杜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的儿子，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而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一个陌生人。不。应当比看陌生人更疏离。“韩誉…”杜若心中五味杂陈，伸手想抚上少年的面颊。他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嫌恶，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失落如潮水般一浪浪袭来，重重拍打着杜若的心脏，叫她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孩子已长大，比她还高出了半个脑袋，作为母亲明明是该高兴的，可她反而涌出了浓浓的心酸，仿佛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僵化，而少年，也会离自己越来越远。杜若隐隐想哭。身边其他的父母都亲密而自然地搂着儿女的肩膀，只有她跟他，似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莫名的，悲从中来。但她终究举止得体，勉强稳定住情绪，扯了扯嘴角道：“你们罗老师说，这次测验你考得很好。”韩誉没什么反应，就好像考试与他无关。杜若又道：“我们回家好吗？顺便去菜场买点菜，晚上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她语气低柔，眸底带着刻意的讨好，仿佛哄小孩一般。韩誉依旧不说话，侧身从女人旁边走过，进教室拿了书包。杜若松口气。到底还是她的儿子，纵使心底再抵触，还是渴望亲情的。她这般想着，前面突然走来一个女孩。“阿姨你好。”杜若一愣，定定神瞧去。那女孩明眸皓齿，唇色绯红，看着格外讨巧。“你是…”杜若脸上挂着和善的笑，问道。邹子妤腼腆地答：“我叫邹子妤，阿姨，家长会前我们见过的，”她歪头提示，“我就坐在韩誉右前方的座位。”杜若回忆了一下，恍然。想起来了，之前刚进教室的时候，是这个女孩在班中负责指引、派发通知书等工作。“记得，”杜若点头，亲切而温和，“刚才开会，你们班主任还夸到你了。”邹子妤不好意思地笑。正好韩誉出来，瞥一眼邹子妤，须臾擦身而过。女孩张嘴刚想说话，下一瞬面前已没了少年的身影。她抿唇，面不改色地跟杜若道别——“阿姨再见。”随即，邹子妤转身，自己的母亲恰巧上完厕所，从转角出来。但她还未打算回家。“妈，”邹子妤拉着自己的母亲，“你先走吧，老师说让我留一下，等等我自己回去。”邹母点头。她女儿从小就是班干部，经常放学后还得帮着老师处理一些事，不意外。人渐渐散去。各个班级门前的家长与学生结伴出了校门，连楼上高三的都结束了动员大会，整个一中缓缓陷入安静。只高二年级的班主任办公室还亮着灯。“事情就是这样的，”罗老师板着张脸，一贯的严肃，“我是觉得，这种事还是需要跟家长汇报一声，咱们学校家庭都给她教育监督着。”唐绚坐在她对面，看看罗耀秋，又转头看看唐夏。女孩静静地站在身边，清瘦的脸上携一抹复杂的难言。唐绚复又低头，手里握着一张纸。唐夏的检讨书。她的字迹如人一般秀气，小小的，整齐划一。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没有像唐夏以为的那样生气，反而莫名觉得搞笑。自己的妹妹做什么都挺认真的，连写检讨书，态度都端正得不行，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初读之后竟还真品出了几分悔过的意味。“老师你放心吧，回去我一定好好给唐夏做思想工作，保证不会再犯的。”唐绚谦和，在罗老师面前替唐夏打包票。后者无端脸上火辣辣。回家路上，兄妹俩难得没有话说。唐夏是有点心虚的，虽然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但还是莫名其妙地心虚。她不敢看她哥的眼睛，怕看到她不愿意见的失望。到家后，唐绚进厨房做饭，唐夏躲进了卧室。等她哥来敲门后，才硬着头皮磨蹭了出来。相对无言。唐绚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小夏，你怕什么呢？”唐夏咬着筷子，嗫嚅，“什么怕什么。”“哥又不会骂你，你怂成这样干嘛？”唐绚好笑，扒了口饭无奈道，“你哥我也是一路打小抄过来的，还会说你？”唐夏偷偷打量他表情，见后者脸上的确没怒意，才试探问：“真的？”“我骗过你？”唐绚挑眉。唐夏赶紧摇头，心下瞬时便是一松。怪不得以前的同学，总羡慕自己有个疼她的哥哥。她现在体会到了。“是因为物理跟不上了？”唐绚不想让唐夏有心理负担，但还是担忧地问了出来。他知道她物理成绩不好，如今刚开学，能把一向老实的她逼到作弊的份上，估计是实在学得吃力了。唐夏闻言一怔，神情有些纠结。“嗯？”唐绚蹙眉。“哥，如果我说我没作弊，你信吗？”片刻后，唐夏还是说了出来。“什么？”唐绚不解。女孩叹息，把筷子搁在饭碗上，和盘托出。唐绚听着，渐渐沉了眸。“那个男生明知你背了黑锅，就这么放任不管了？”他言语里有浓浓的不悦，“太没品了吧，让女生被老师骂还罚写检讨，他一点愧疚都没有？”唐夏拍唐绚胳膊反过来安抚，“无所谓啦，现在事情都过去了。而且哥你想啊，我就算跟老师说了，这小抄还是在我试卷下面。他的话，最多属于作弊未遂。”“老师信不信是一回事，那男生有没有担当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