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 一脚踹开军师的门
作者:南方赤火      更新:2023-06-20 20:07      字数:3905
  王伦的墓碑,就立在了后山坟前。这里远离山顶聚义厅,平时人迹罕至。春暖时节,百花香幽,百鸟争鸣,野蜂乱舞,溪水涓涓,汇成一道瀑布,落入危崖下的水泊里。

  金大坚的手艺不愧是山东第一,那石碑在阳光下凛然生姿,端方威严,古意宛然,不围个栅栏收门票,阮晓露都觉得太可惜。

  杜迁、宋万、朱贵三人,带着一群铁杆小弟前来朝拜,洒泪挥别一段过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王头领你放心去吧,如今林教头在山上带兵,大家武功大进,比你那时候能打多了。”

  “你埋的金子也让俺们找到了,莫非是你在天之灵保佑,不忍让大家挨饿?”

  “如今大伙都能吃饱饭,还能从山下买东西,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您安心闭眼吧。”

  “呜呜呜……”

  ……

  不少梁山上的“前朝老臣”,在山寨易主的这一年里,都经常做过同一个噩梦:晁盖拜山,王伦招祸,断金亭上,林冲挥刀之际,王伦绝望大喊:“我的心腹在哪里?”

  没人应和。大家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没办法,双方力量相差太悬殊,谁敢出头,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王伦死后,不少旧人心中煎熬,老觉得哪天会来个厉鬼,索自己个见死不救之命。

  管公孙道长讨了护身符,每天悄悄在宿舍里烧香,但总觉得缺点什么。

  直到今日,王伦坟也修了,碑也立了,坟前猪头供果一样不少,周围种了一圈欣欣向荣的大树,香火缭绕,神仙路过都忍不住多待一会儿。

  大家心里的重担才慢慢卸下,觉得不欠他什么了。

  众人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纷纷祝祷王头领早日往生极乐,乐不思梁,再也别回来。

  朱贵朝阮晓露深深作揖:“多谢姑娘相助,了结我等夙愿。如今我们再无牵挂,定会为晁头领赴汤蹈火……”

  阮晓露连忙一把搀起来。受不起这几位大叔朝自己下拜。

  “好说好说。你们要是觉得我这事儿办得利落,麻烦下次聚义厅大会,多给我美言几句。”

  下跪是不必的,好评是要给的。最好让大伙都离不开她这条小船,把物流线做成生命线,这样以后才不会让领导一句话给掐了。

  几个人正客气着,忽然眼前一闪,花花草草后面闪过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走远了。

  “什么人?”

  杜迁号称“摸着天”,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点轻功了。他蹬蹬两步,抢到近处一看——

  “公孙道长?您怎么在这儿?”

  竟然是公孙胜,举着阮晓露给他代购的铜罗盘,拖着阮晓露给他代购的八卦铲,鬼鬼祟祟地行在林中,不知在鼓捣啥。

  公孙胜也没料到这后山居然有人,吓得一跃而起,法袍勾住灌木,撕了个大豁口。

  但他马上回复镇定,看清来人,咳嗽一声,黑着一张骨骼清奇的脸,沉声喝问:“你们来此作甚?”

  这时候宋万朱贵也赶到了。大伙偷偷摸摸祭拜王伦,原本就心虚;被领导这么一问,更是嗫嚅着不敢直说。

  倒是旁边有个直心眼儿的,反客为主地问:“道长,您是来干嘛的?这后山野兽多,单靠铲子可没法对付啊。”

  公孙胜瞥一眼这多嘴大姑娘,磕巴两声:“贫道……贫道来勘探新法阵的地形。”

  大伙“哦”了两声,深表敬佩。

  上次的法阵没修完,土地爷怕扰,送了金子,请道长另寻他处。

  这道长还挺敬业,土地测绘都搞到后山来了,真是不辞辛苦。

  公孙胜和大家稽首,就要道别。

  这多嘴姑娘却又问:“可是道长,这法阵修在后山,如何护咱们大伙?官兵真来攻的时候,就算迷路也不会跑到这儿啊。”

  公孙胜高深莫测地答:“法阵法阵,是踏罡布斗之术,又不是陷坑陷阱,何须设在官兵的必经之处?

  说毕微笑,翩然而去。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纷纷道:“果然是神仙,不能以常理度之啊。”

  军功券的激励力量不是开玩笑。一夜之间,梁山风气大变,人人抢着立功。就算少数躺平摆烂派,也开始爬起来干活。

  多日没人整修的后山栈道,一夜之间修好了。通往马厩的土路上原本有个坑,崴过个人的脚,一夜之间被填平了。兵器库里不少生锈的朴刀,一夜之间被人擦得铮亮。客馆屋檐下的一窝聒噪乌鸦,夜夜吵得人睡不着觉,那窝也不知被谁给捅了,整晚清静。

  阮晓露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天光亮,照例蹦蹦跳跳地起来晨练。

  到了晨练小组惯常集合的空地,空无一人。

  阮晓露吓一跳,连忙问问相熟的小弟,今天没有什么全山范围的活动啊。

  大家信任她,把她当私教领队,她也要对队员负责。

  赶忙一家家去查看。先去白胜宿舍。只见白胜正在打磨军器,挥汗如雨,没空理她。

  齐秀兰泡在酿酒作坊,在一堆水缸酒桶之间爬上爬下,一会儿挠头思索,一会儿动手拼装,像个发明家。

  边忙边喃喃自语:“山上的酒跟马尿似的,亏你们也能喝下去。等老娘寻摸出个酿烧酒的法子,香死你们,那不得甲等功安排上……”

  阮晓露走到她身后,等了半天,轻轻戳她后背。

  齐秀兰原地起跳,吓得抚心口。

  “你……”

  阮晓露奇怪:“山上不缺酒啊。”

  齐秀兰忽然脸红了,扭捏两下,催她:“你不是要去跑步吗?咋一滴汗没出呢。”

  阮晓露上下打量齐秀兰攒的这堆家伙,突然福至心灵:“你要做蒸馏酒?”

  从她来梁山到现在,聚义厅里开的酒席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北宋时期的酿酒水平,她基本上已经摸清楚了:这时候没有那种高度白酒,再好再醇的酒,顶天了也就七八度,后劲儿跟啤酒不相上下。

  所以好汉们才能大碗喝酒,千杯不醉,喝酒跟喝水似的。

  而齐秀兰提到一嘴“烧酒”,阮晓露反应过来,她不会是想搞发明创造,依托梁山大平台,酿出个茅台五粮液吧?

  真是人不可貌相!

  在这个年代,要是能做出五六十度的高度白酒,且不说对时人味蕾的冲击——那得价值多少生辰纲?

  齐秀兰听她一说,两眼放光:“对对对,就蕃人进贡的那种烧酒,喝一口拉舌头,后劲能顶三天!俺也只是听说过……怎的,难道你会酿?!”

  阮晓露心里呐喊:我体育生,没学过化工啊!

  而且连穿越小说都没看过几本,脑海里一点存货都没,只能两手一摊:“不会。”

  齐秀兰瞬间背过身去,给她一个后脑勺,继续鼓捣自己那堆酒曲。

  “……关键是把多余的水撇掉……怎么搞呢……立功……”

  齐秀兰满脑子立功,没心思晨练。阮晓露不声不响地退出作坊。

  聚义厅里,罗泰从大宝宝一夜之间长成了事业狂,为了讨要额外的下山劫道名额,正鞍前马后地跟在林冲身边嘘寒问暖。

  “教头教头,俺可以去东树林……也可以去李家道口……杏子岭最近闹狼,很久没人去了,小的也可以试试,只要给我拨两个人……”

  阮晓露:“晨练……”

  罗泰:“忙,有事明儿再说。”

  阮晓露又去瞧了几个晨练队员,无一例外,都在热火朝天地抢着立功。

  下山剪径的差事,风险大,又累人,抢来的东西大部分还充公,原本是没人愿意去的苦差,需要领导点名才能凑齐一队人;如今报名者排队成长龙,名额都排到下个月去了。

  军功券要紧。谁还有工夫跟着她跑步。

  阮晓露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孤零零地转回身。

  罗泰叫住她:“娘子待会会经过校场不是?林教头要给军师传个话,请他午后去军械库安排一下,他要……”

  阮晓露:“……”

  把我当工具人呢这是?!

  ----

  阮晓露不甘心就这么当孤家寡人。绕山一周之后,趁着有余力,跑到吴用的小院求见。

  竹林清幽,溪流潺潺。吴用占了山顶风景最优美的一个小院,院门紧闭。

  小喽啰礼貌推脱:“军师在撰写识字课本,正构思到要紧处,不能有人打扰。”

  吴用参与制定军功券制度,虽然不能以此擅牟私利,但也不能亏待自己。根据山寨新规,吴军师在自己的小院里开设了一个扫盲速成班,给征求上进的喽啰们讲讲课,教大家认几个字。

  这是吴用的老本行。五天一次课,留一点作业,交不交随意。十天一次小测验,来不来也随意。也不用跟学生家长打交道,比以前可舒坦多了。

  军师传道受业,为提高梁山整体文化水平做出了积极贡献。不管班里能来多少学生,军师本人每个月都可领丙等功一次。

  如此一来,军师虽是文职,不参与打打杀杀,也不干力气活,但也能给山寨立功,每月有稳定军功券进账。

  阮晓露不满:“不是有现成的《千字文》吗?”

  喽啰忙补充:“军师说,要编一部适合俺们梁山子弟的课本,包括绿林风物、江湖道义、寨规军规……”

  “那好,你先把寨规给我背一遍。”

  小喽啰一挺胸。寨规他熟。每天听她晨练小队循环洗脑,不怕抽查。

  “兄弟同心,义气第一,只取钱财……嗯,禁止赌博……”

  “真不错,”阮晓露褒奖,“还有呢?”

  “殴打妇女……”

  阮晓露乘其不备,一脚踢开军师的院门。

  “军、军法从事……哎,哎姑娘!”

  第二天,山顶聚义厅敲锣为号,召集头领和有名衔的喽啰来开会。

  会议只宣布了一件事:由于梁山规模日盛,为了确保军令传达及时,特此征用晨练小组,由阮小六姑娘带领,每天清晨卯时(太早了领导们起不来)跑步绕山一周,经过聚义厅、校场、仓库、三关、各寨宿舍等所有主要地段,将领导的日常命令传到四面八方。

  这个非正式的晨练小组,原本就经常在跑步之余,帮各位头领传个话,不新鲜;新鲜的是,如今它正规化、常态化,凡是加入的,每月固定领丁等功一件。

  简而言之,它有编制啦!

  第二天,阮晓露早早被门外的噪音吵醒。

  打开客馆大门,嚯!

  乌压压一片人头,队伍一眼望不到底。踮起脚张望,队尾的几个人,小腿肚子浸在水泊里,还在搓着手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