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TXT全集下载_2
作者:迟昼公子      更新:2023-06-20 19:39      字数:9741
  半晌没动静,忱木下意识捉住他的手,温度从手背传导到尤亦殊的脉搏中似的,从衷地整个人都染上了红色。忱木随之把笔塞到他掌心,“恩……又不会了。”理直气壮。尤亦殊脸莫名又红了大半,拿着笔的手配合这一团糊的大脑无措起来。忱木对他的反应不明所以。但好在数学作业写完,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你要些茶水吗?……”林忱木果然还是不想学数学,打了打岔便拿着书又靠墙翻阅起来了,整个人像脱离苦海,一身轻松。可惜尤亦殊之后不论在干什么注意力都集中不了了,最终还是变成望着他出神。这种感觉就像似――适逢现有暖阳,秋日薄暮,用菊花煮竹叶青,人与海棠具醉。章四 一袭秋雨 一携凉风时光荏苒,在忱木的世界里,时间头一次过的这么快,快到他心里的阴霾,好像几乎都要散尽了一般。可是待晚间湿润的空气迎进他的肺腑,他又总会觉得,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了。“收集纸伞吗,爱好挺独特的。”尤亦殊将书包并在桌边,留意到门后旮旯边的竹筐。虽说放置在很不起眼的地方,却一尘不染,连纸伞折叠的曲皱中间都没有一丝落灰的意思。林忱木换下校服外套搭到檀木挂上,衣架落脚处还雕着点点的梅花,也不像他自己挑选。“怎么了?”林忱木只听他小声哼着什么,心中不明所以。“没事。”尤亦殊走到忱木身旁,单手拉了拉他翻起的衣角,近处看着他白皙的脸颊,一阵不知怎么描述的感情从心中升腾,不由自主的贴着他说道,“你这卧室的装潢,让我觉得你像是身似菩提树一样。”“说的我老气横秋。”林忱木转过身虚靠在衣架旁的椅背上,“你倒不是也古古板板像个学问过剩的老头子吗。”忱木不常笑,尤亦殊于是分外珍视他的笑容,可直看着他,揣度着这个笑脸,心里好像隐约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焦虑感,觉得似乎自己遗漏了什么忱木藏起来的情绪。“你衣服荷包里是不是有东西没拿出来?”尤亦殊疑问似的偏过脑袋,目光从衣架上扫过又转而看向忱木。啊……是糖。林忱木对病理方面知之甚少,只觉得,自从想起亦殊小时候因为突发低血糖晕倒后,就下意识揣着糖在身上,感觉会心安不少。忱木笑笑,“到时候再清理就行。”说完并着尤亦殊身旁坐下。什么时候,尤亦殊的事好像便渐渐和自己有了交集,林忱木也想不出个所以。“忱木学长。”本含笑的尤亦殊微微敛色,语气也严肃了几分。“恩?”顷刻,他又收了话音,让人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他也在犹豫,自己做的选择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以他的成绩,留学名额给他无可非议,再过不久他就要按计划出国留学了,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跟林忱木说,自己不会再来了,甚至连对自己,都不想说出这句话。凉风起天末,卷起少年心中掺杂着的朦胧的一丝情愫和彷徨,让他彳亍在选择之中。可也没有时间做决定了,只剩这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多少人要是有他这个成就,数学竞赛连拔头筹,都得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可他偏偏因为这个优越到遭人妒忌年级第一,弄的自己犹豫不决,徘徊不定。……果然,还是再想想吧。“学长……忱木你期末过后就要高三了,晚课到十点,就不能一起回来了呢。”尤亦殊试探性的小心翼翼抛出问题,孩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忱木的脸,生怕忱木的一举一动在自己的视线中漏掉了一帧。满脑子都是,他会怎么想,我在他心中算什么的纠结和好奇,但又问不出口。“嗯,这倒是,总不能让你等我半小时。你可以跟荨生一起走。”忱木思索不过片刻便如此平淡的答道。看到尤亦殊微微出神,忱木一蹙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反常,“你是想说什么吗。”“……没有。嗯,苏女士今天过生日,还在家里等我呢,我就不多留了,期末加油,沉木学长。”尤亦殊思维卡碟,听到忱木颇冷漠的回应仿佛心凉半截,脸色一沉,顿时变郁闷了几分,提起还靠在椅边的书包就要起身。“你们家很温馨呢。那记得帮我祝伯母生日快乐,万事顺遂。”忱木的手搭在腿上看着他站起,微微仰头,眼睛里泛着从书架琉璃和透过雾霭间的阳光混杂起来反射而来的的清明的光。亦殊有很幸福的家庭呢。林忱木心中宽慰。“嗯,其实,她是我的继母,从你遇到起就是了,不过她人很和蔼,也好亲近。这几年我妈在国外工作,只传过几次消息,过的倒是洒脱。看来虽然分开了,但是各自都可以过得很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有感而发,觉得挂念自己的母亲,还是单纯想把最后一句话说给林忱木听。只是说着,脸上似乎又低落了一分。忱木闻之哑然,他没曾想尤亦殊家里还有这样的变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看他沉闷,自己也不去说话添堵。“我就走了。”他于是转身,带上了门。叫什么……忱木学长。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转念一想,谁好像曾经这么叫过他。沈绫?林忱木一愣,他常和尤亦殊一起,两个人倒是混了个脸熟,所以有一次遇到,沈绫打招呼他也应了,当时他还忙慌跑来,上来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美人学长,尤亦殊不陪你了以后我可以替代他和你一起走,我家那条路一直到街角的小卖部都顺路的,他不在的时候,我一定身担重责与你风雨同行,就当我是你好兄弟,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他跟放鞭炮似的说了一大堆,忱木也没听懂他想说什么,就接受了十几条“良莠不齐”的信息,话锋变的完全没有规律,杂七杂八讲了一堆,他半天才挑出他话里模糊的重点。大概是,尤亦殊的事情了。林忱木拉开门,赶上刚走到屏风后的尤亦殊,门虚掩着,从缝隙透着晚秋的凉风直愣愣打在身上吹得衣角翩起。忱木直扼要害又冷不丁地发问,“你要留学?”尤亦殊闻言偏过头,一丝错愕。“既然做好了决定,直接说就好了,还不到要走的时候呢。”林忱木隐约之中摸清了他的心思,可他不想再因为自己,影响到其他人,不想一心惭愧。尤亦殊背过身去,半晌没动静,睡着了一般。他猝不及防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忱木,想要知道为什么他不做挽留,就只有自己在患得患失的滋味让他很不好受,“我其实特别希望我们还可以一直一起走。”这句话他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声音还带着刚吹来的风的气息,那种让人寒噤的低落。林忱木看到过,沈绫曾经嬉皮笑脸的抻在尤亦殊桌边调侃地说,“不愧是你,能有这个机会真是太好了。”那个时候,尤亦殊明明也感到来之不易的喜悦。他要是为了自己留下来,岂不是耽误了大好前程,似锦光阴去发展他的长处,去变得更加优秀,他不能自私的将他留下来的。所以,他再次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就好像当时被风刮到窗前的纸飞机一样,如果没有人掷出真正的意图,什么情感都不会有后续。当初扔出纸飞机是因为对领居的担心和被花香勾起的满心向往,而现在他却没有再做什么的理由。尤亦殊却只是觉得,自己如今也不该再问他的想法了,毕竟只会更加决绝。他轻轻阖上门,没再多说一句话。林忱木回房,从窗边透过掩映交错的树枝,凝视着月光影影绰绰留下的影子,鼻尖清嗅到寒露的味道,秋雨的余温,不由得皱起眉头,又去倒上一杯清水,什么也不想的翻起书来。萧瑟的秋风,早已刮了好久好久了。这几天仿佛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除了校园里应该有的气氛,没有一点其他的色彩。尤亦殊刚回家就察觉到气氛的的不同,客厅里穿着黑白女士西装的短发女人回过头,高跟鞋再大理石地砖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你回了。”女人看向身边站着的秘书,“准备走吧”,简洁有力的四个字敲在尤亦殊身上,字字都和秋色一样沉重。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细薄雨,打在窗户上没有什么声响。“您怎么来了,我下周才要出国留学,这是干什么,妈。”尤亦殊放下书包,看向对面许久不见的女人,看不出和以前变了多少。“你妈妈正好回国来接你出国,到时你就可以在你妈妈那里生活,她正好回国来接你,早点安顿下来也好。”苏女士走下楼,脸上还是她仍然和蔼的笑容。她把打包好的行囊递到身边,“你们很久没见了,多说会话吧。”“可是我……”不及尤亦殊解释什么,车都已经等在门口有片刻了。尤母抬了抬眉毛,蓦地一笑,“你是不想跟我走,还是谈恋爱了有舍不得的人?”尤亦殊像是被戳中心事,堪堪闭了嘴,哑然,“没有。不过有个很重要的朋友”他转身上楼去寻纸笔,仓促的写上一张纸条,一笔一顿之间由于焦虑字形都有些许微颤。他敲响忱木家的门,董姨只见他形色匆匆,身上披雨,都淋了个半湿,雨还没有大到从衣角低落,但他脸颊边的发丝已经淌下点点雨水。“董姨……”虽然不知是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但是董姨心中了然,定和忱木有关。“他刚喝完药,已经睡了。”尤亦殊闻言手足一顿,借过董姨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耳旁的几点雨水。“不好意思,我能去看看他吗。”他说着轻车熟路的换上鞋套健步踏上楼去,走的疾却没有多大声响。忱木已经熟睡,床头的书半开着,杯子里棕黑的药只在杯底留了一圈浅色,不再泛着苦涩的热气了。尤亦殊将一笑张纸平夹在书页中间,没有将书合上,转身看到了书柜上的琉璃因为阴雨的天气没有了光源而暗淡下来,心里的光仿佛也熄了。这一别,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章四(2) 琉璃一层染檀青迷蒙的薄雨下了许久还没有消停的意思,虽不见风雨如骤,但是淅淅沥沥的秋雨浇在心上总是让人有些莫名的焦虑。忱木眯着眼一脸疲惫的披着薄毯从二楼向下踱着,双手捧着空杯往茶几边走过,途径客厅,看到董姨手边无事却还坐在客座上。抬眼一看,九时十五分,他已然睡过一个小时了。“您怎么还在这,不回家吗。”忱木搁下杯子,洗去杯底的一圈棕黑的药色。按理说,董姨平常家不住在枫湖附近,应该同往常一样,九时左右便会搭公车回家。见她凝神片刻,忽的想起了什么,“对了小木,小殊他刚走了,和他母亲一起。”忱木神色恍惚,似乎像没听清似的,哑然应声“哦。”提前走了却没有通知一声……心中好像有什么怅然若失,却又被药的涩意死死的压在心底。窗外的雨声渐渐再忱木的耳边清晰,他倒水的声音也没不过窗外清脆的雨声。窗口一亮,像是远光灯打过的痕迹,忱木匆忙搁下杯子,顺起手边的伞打开门鬼迷心窍的朝并不熟悉的方向走去,绰绰的人影停在他面前。“林学长?”沈绫穿着一身长袖t恤,洽然站在他面前,“尤亦殊他刚走了呢,他妈妈接她出国了。”这是林忱木第一次见沈绫这么沉稳安静的样子,笑的样子很随心,他一定打心底为尤亦殊高兴吧,可忱木却没有笑的心情,或许是这雨一直不停的原因。“我送完他留下来坐了一会,尤亦殊已经走了好一会了。你也别着凉了,快回去早点睡吧,我先走了。”林忱木没有问出为什么他没有告诉自己要提前走的事,也没有去问沈绫为什么会来,因为这些终究要变成他的身外之事了,他想。新翻的泥土带着水汽氤氲在夜幕里什么也看不清。他撑着伞,湿润的水汽夹杂着一股不知所以的苦涩从咽喉咽下,自肺腑扩散开来。他将伞搁到花架上,掩住那一列石竹在黑夜中五彩斑斓的颜色,身上打着雨回头走了。薄雨打在身上让他实在遮盖不住黑夜和水汽带来的焦虑。他自始至终没有办法忘了,母亲是因为他的挽留而死的,他怎么能耽误一个同样对他重要的人的人生?即使自己多么不舍得。虽然他也没有想到,他会一声不吭的提前离开,他说严肃的告诉自己离开的时间,原来只是出于对朋友的礼貌吗。忱木拾过夹在窗间缝隙的枯枝,和上了玻璃,窗帘挡住了仅存的路灯的光线,这个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母亲有自己的艺术工作,开画展,办园艺,做研究,从来都是一去难返,一年里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明明是还算自由的工作,却因为她事必躬行的性格,常常多费心耗时也因此忙的不遑启处。母亲喜欢打伞,不论晴雨,只要她回来了,客厅便会多出一把伞,忱木看到了,便会悄悄把伞收进木篓,放在自己身边,摘几朵小花卡在纸伞的支架上,一个人笑的灿烂。对此,唐女士明白忱木的孤单,只想着留个念想也好,每次都会带回来不同的伞样,哄着年纪尚小的忱木喝了药,再把伞上的寓意娓娓道来。如今忱木长大了,她便会把伞放在客厅,留下一本书,最后只是相视一笑,莫逆于心。忱木把这样的生活作为平淡生命中难得的乐趣。可唐女士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外出研究的时间越来越长,后院她种上的花,也几乎变成了家政阿姨和忱木偶尔去打理。在那个一个阴天,忱木惊喜的等到了背着挎包终于记得回家的唐诩,那次唐诩看起来不忙,他于是拉着她谈左说右,唐诩奈何不了他,任凭他说着,一直到日暮拉下。直到晚间夕阳和雾霭都染上了一成水汽,开始下起雨还没停。只见唐诩接了电话,似乎又要走了,忱木慌张的扯住她的衣角,欲言又止。如果她走了,家里就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你的书我都看完了,下一次少带一些也行,多留一会吧。”忱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倾诉地吐露自己的请求,他不想老是一个人,他们家的房子,有点太大了。唐诩轻轻抚了抚他的头,给他倒上热水,无奈一笑,“好,那等到你睡着了,我再走吧。”忱木只记得自己点了点头,在睡意驱使下他阖上眸子,只听到唐诩匆匆忙忙接起电话后,自己的木门被喀的一声关上,窗外滂沱的雨声沉重地敲在玻璃上,盖过了唐诩走的时候的脚步声,也冲走了她走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咚——”忱木是被一声匆忙间打开门时门框撞击到墙壁的闷响吵醒的。林琛慌忙踩着脚步嘈杂的从客厅跑上来,与以往看到的风度翩翩严肃端庄的样子不同,甚至略显狼狈。他花了几秒平和了呼吸。“……快跟我走,你妈妈她出事了。”去到医院之后,林忱木看到的,是比自己生病时更加苍白的脸,这是他见过母亲最憔悴的样子。双手垂落,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颈边的血管泛着青黑。吓得忱木愣在原地,头脑里响起嗡的一声浊音。这一天都还没过去。几个小时前她才离开。肇事司机慌张的鞠躬,道歉,声音碎碎的从忱木的左耳传进。他第一次看到林琛那样不好看的脸色,那样不顾形象的皱着眉头。“她当时没有打伞,这么大的雨,她又走的急……真的对不起……”忱木顿时觉得天崩地坼,雷电嘶鸣,这是以往从没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雨。他心里不断重复着,是我,当时一定要她留下,害的她走时仓促匆忙;是我,拿走了她放在客厅的伞,害她走时淋上瓢泼大雨。散去雨天的阴蔼,却没有东曦的晓光,他才意识到从此挥之不去的,只有心头的雨夜。交错朦胧的雾气和遍布弥漫的盖顶乌云,像是把他往前的心头火光都浇灭了,只剩满屉的药混沌着暗无天日的时光。他折断了手边的枯枝,错开的粗糙的木枝把白皙的手划出殷红的血渍,直到血色已经冷凝了,他也没有一丝动静。他好久没有打开抽屉看看了,好久没有拧开阿米替林的药罐了。日出曈昽,忱木把书架上的琉璃收到放药的抽屉,任它与冰凉的药瓶一起,只有再打开抽屉才能看到,咕噜噜的左右转过,只有冰冷的白色。“没有如期的到来,这才是离别的意义。”正是因此,每一次离别,再林忱木心中,都意味着永不相见。章五 犹有花枝林荨生不知道尤亦殊的到来是好是坏,他也掂量不清楚在哥哥心中这个人是个怎样的存在。他只记得,在尤亦殊走的隔天清晨,窗外的湿气还没有散尽,他听到隔间“呯”的一声清脆,是琉璃制品碎了的声音,在朦胧的雨天,玻璃的声音显得清晰无比。他赶忙拉开房门,看到忱木恍了神的目光,眼神已然跟以往大相径庭了,手上折断的花茎错开的地方切进了肌肤,手心滴落的血渍点点的滴在木桌和窗边,他却一点也不察觉痛似的,紧紧攥着,没有一丝松手的意思。“……忱木……哥?”荨生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急忙去楼下拿起扫帚收了满地的碎渣,生怕自己一个晃神,他又自己用不怕痛的手去捡了。董姨睡在客房,今早一打早就离开了。忱木深深看了眼已经空出的客间,手指嵌进刚与花茎隔开的伤口中,微微泛白的关节被指缝中渗出殷红的血液,染的手已经看不清颜色。林忱木将早就被风吹和上的书放上书架,指缝里的血迹在书面上留下点点斑驳。他才徐徐开口,“董姨说他的儿子留学回来了,想带她回老家,暂时不会再来了。”又瞥见荨生自发的拿着扫帚的样子,他似乎思想一滞,欲言又止。沈绫的话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你难道不去留学了?你以前从来不犹豫的啊,出国是你期望的吧……”“我想再看看……”那之后尤亦殊来自己这里,其实是想问自己的意思,他是知道的,即使他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但他不至于为了自己做这么大的牺牲,自己会害了他……忱木心里反复着。可是他走了,走的时候没有说再见,就好像和董姨一样,都会走的。他觉得自己,真的很不重要,他在乎的人,都会以各种形式离开。他逐渐焦虑,逐渐低落,直到早上他端起茶杯,不习惯的绕过换了位置的书桌,“嘭”的装上书柜,琉璃碎了,这是他房间里母亲唯一珍爱的东西,它的色彩也在没有光的地方消散了。他乱了阵脚,慌忙跪下来想要将碎片拾起,手中的木枝断了,他的手传来阵阵痛感,却没有琉璃碎了的时候,那个声音更痛。他颤着声吁着气,早上的药茶还没泡,他好一会也平复不了呼吸,看着手边尽碎的琉璃,他揪着心,“为什么?”他最后连母亲留下来的东西,都保护不好。看到拿着扫帚的林荨生,他低头看了看满是伤痕的手。他又为什么,总是要人照顾,他不想这样的。林忱木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提到尤亦殊,就当做自己好像不曾认识过这个人一样,对他没有了情绪,好像对待一个陪伴一时的朋友而已,对他变的漠不关心。“等等,哥,你的手我帮你包起来吧,我正找着医药箱了……”荨生试探地想去帮助他,却见他反应了许久也还没有一丝举动。荨生细心的给他的手消毒,涂上碘酒,裹上白纱,动作简练,包的也一丝不苟。他正打算将白纱固定好,林忱木猛地抽手,他的眼光闪了闪,似乎带有一丝迟疑,却还是开口道,“荨生……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分道扬镳吧。”林忱木低头违心的笑的漫不经心,似乎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林荨生从他的言行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端倪,不知道怎样说才能安慰到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拉过他的手,系好白纱,“你说过,我们是家人对吧,既然这样,我又怎么会轻易离开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蹙起眉来。林荨生翻出了压在抽屉底的医疗报告,从赫然写着的“间歇性中度抑郁”这几个字中,他看到的是当年一下子变的阴森低沉的林忱木,低着头好几次将折碎的东西扎进手里,却毫无知觉;是即使生病也不愿意被人照顾的林忱木;是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会有一丝神采的林忱木。这么多年来他在哥哥身边,好不容易,看着他手臂上的旧伤的痕迹越来越淡,看到每天喝药的他渐渐好转,看到他重新筑起围墙,接纳世界,漏出笑容,他只觉得真好。所以,他害怕尤亦殊的到来,会让忱木的心再一次沉寂。“这段时间关于这条小巷的杂乱店面有公司看中人流量,打算来重整这里的风格营业了。”回过神来,林荨生顿时认真思考起来。林荨生拿起他递来的名片,一眼认出了这个刚兴起的不久就赫赫有名的小公司的名字。“不知道您对这条街有什么看法呢。”林荨生抬眼看了看这个打扮的一板一眼的先生,眼神像在办公事一样严肃。“荨生现在是在做设计,可能对你对这里的规划和修缮比较关心,他能帮助到你的。”许易欢把沏好的红茶放在尤亦殊手边,顺手给林荨生倒上了一杯柠檬水。“那,今天下午打烊的时候,我就留下来跟你交流交流也好。”尤亦殊似乎很高兴能有机会有交流的机会,出于各种原因。黄昏给小巷拉下帷幕,只剩绰绰两个人影。“没想到富贵的小公司执行总裁是个事必躬行的实在人,来实地考察?难怪之前的项目,都做得‘顺应民心’啊。”尤亦殊轻笑,“夸张了,只是想多切身了解一下,好做选择。”他语气很淡,但是不难听出掺着的轻轻的笑意。很嚣张的来说,只要他想,这条街他都可以买下来。林荨生不知道他什么想法,只看着他笃定的眼神,隐隐约约觉得,如果是他,可能真的有整顿好这里的这个能力。毕竟这里确实有不小的开发价值。“那你为什么会跑到我们店里来坐这么久?”林荨生看出什么似的偏过头。尤亦殊顿了顿,“……我等他。”……“嗨呀,小伙子又来喝茶了,你们闲官活的真滋润啊。”常来的老大爷都已经不经意记住了他,想着多了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是一桩好事。“就是这小街杂七杂八的店子太多了,遇上这片发展什么商业,不知道一整改,会不会跟住在大城市里一样啦,那多不惬意。”大爷多少知道,这片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桃源”占了一片好地,要是改成商业街,对企业家来说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周围坐着的客人们也纷纷点头,微微喟叹。尤亦殊一笑,“没关系,不会这样的。”坐在柜台边的林荨生摇了摇头,“向有钱人的邪恶势力低头。”随之又不知怎么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影子,只觉得这个人还和以前一样温暖,也许不再见才是忱木心中的遗憾。谁知道呢。果不其然,有钱人的世界说风就是雨,某尤总轰轰烈烈买了一整条街!小街做了不小的改动,但是没有一处破坏了原有的风格,只是适当的加以新的色彩,街巷里的客人那里也都是赞不绝口。随之尤先生的“感人慈善”的作为也不胫而走,喝茶的客人都对他多了一份亲近,来找他聊天的大爷都拍拍他的肩,笑逐颜开,看来他成了全街喝茶老大爷们的“贵人”了。“我就知到,一看到那个公司的名字啊,就知道是你,哎呀,你可真是做了件好事啊,我跟你讲我们这里价值可大喽……”头发斑白的老大爷笑的仅剩的几根头发都要晃掉了。嘴里还叨念着,“太好了,太好了……”不像之前来看位置的商人,来的时候带着人巴巴啦啦讨论这里怎么分配,哪里怎么改建。而尤亦殊只是做小改动,并不能带来多大的收益,最多是以这种形式告诉其他想要在这里建商务楼的人说“这里不卖了”仅此而已。但是尤亦殊只是抬了抬眉,轻描淡写的说,“很划算啊,我还能和以前一样继续在这里喝茶了。”他的笑容,就好像是守护了什么珍贵的东西,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琉璃一般的光泽。听着他和客人们侃侃而谈,和老大爷一起切磋棋艺,明明很会擅长还总是不经意留一手,老大爷都会边顺着胡子皱着眉边思考对策,不一会又因为赢得畅快了笑逐颜开。许易欢翻看资料的手放缓了下来,忖度着,这个人,不仅仅是长相出众的企业家而已。还是和之前一样,尤亦殊来的时候只点了红茶,随之看着纸伞,总是看起来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似的。许易欢还记得刚见面时,他看着自己那样真切诚挚的眼神,好像在说,终于找到了。他不由得看着这个人的背影有些出神,暗暗想着“是个和我一样的人吗。”直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手不由得一颤,茶壶没拿稳便磕在了茶杯杯沿上,茶水险些要洒在他白净的衣袖上。尤亦殊托了托茶壶将茶壶掰正,“倒茶的时候不要走神啊,许先生。”许易欢一下子放下茶杯,慌慌张张浅声说着“谢谢”便转身提着茶壶去找抹布了。“唉,这小老板再不回来我这老家伙可就要无聊死喽。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又去哪里闲游了,可真是好久没见到了。”老大爷在茶桌上摆着棋,和人聊着天,言语似乎有些可惜。尤亦殊闻之一愣,手心隐隐发热,“……小老板?”“诶?对,这小老板可是个谪仙人,安安静静文文雅雅的,懂得也多!就他下棋还有些意思,不然我可得自下自个的了!”“这是小老板他爷爷的老店了,往前小时候和他母亲偶尔来坐坐,现在才直接接手了,就是不常回来,就把这虚位转交许先生了。”尤亦殊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他的母亲啊……转而看向还倚在店门后一尘不染的纸伞,看上去放了很久了,支架也因为潮湿有点变形了,但还是一尘不染。“叮——”很单调的轻铃的声音,主柜台的电话响了。“是吗!好……”许易欢搁下电话,看着手边刚翻过的医疗记录和自己的手记,抬眼瞥见还坐在夕阳下晃着茶杯的尤亦殊,心里有些混乱,转而又拨通了林荨生电话。“荨生,这个尤先生,是不是跟忱木有什么关系。”“……”林荨生长吁一口气,“我回来跟你说。”秋天,落叶都是漂洗过的淡黄,小店后院的石竹还是缤纷的样子。是件好事呢。章六 凉风起天末夏日将尽,风也吹开始得有些萧瑟了,只是还带着未消散的热度。树叶三三两两的落着,初夏里挡在绿荫后的窗户都渐渐明亮起来,斜阳才从云层里擦出个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