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人的美梦成真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7
作者:万骨      更新:2023-06-20 18:42      字数:9802
  “阿晟,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韩晟像是听不见一样,一只手的手肘横在黎凡锁骨上,狠狠压住,另一只手揪住黎凡衬衣,猛地一撕,纽扣噼里啪啦崩开了。黎凡□□的上身落到眼里的一瞬间,韩晟呼吸一滞,一股异样的感受从心里涌出来,像一剂催化剂,一掺入灼热的血液里,立刻将燃烧的怒意放大了千万倍。黎凡察觉到韩晟的呼吸变了变,卡在他身上的手突然加大力量,压得他骨头都要碎裂,紧接着,一只手扣在了他的皮带上,用力一扯,然后像蛇一样飞快的探进了裤腰。冰冷的触感让黎凡一僵,一股电流从小腹直窜入大脑,身体不受控制地弹起,却被毫不留情地压制,又狠狠撞回床板,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韩晟像是尝到了第一滴血的猛兽,彻底被唤醒了野性。他死死压住黎凡挣扎的腿,将黎凡的手往后一扭,用力扣住,然后一口咬上了裸露的锁骨。黎凡一边挣扎,一边还在断断续续地解释,无助地想要唤醒韩晟的理智。“别这样唔……听我说,啊……林东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冷静……”韩晟发疯地啃咬着,力气大得惊人,只用一只手就死死扣住黎凡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摁在黎凡侧腰处,像要撕碎身下人一样,狠狠刮擦着。黎凡只觉得自己忽冷忽热的,分不清被触碰到的皮肤传来的是疼痛还是快感。韩晟喷在他胸膛上的呼吸烫得他眼睛发热,骨子里涌出的恐惧又冻得他发颤。皱巴巴的衬衣被胡乱一扯,布条一样缠在手臂上,下.身一凉,裤子被褪到大腿处。黎凡的喉咙顿时卡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巨大的羞耻和屈辱将他淹没,他拼尽全力,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一样疯狂弹动着身体,濒死挣扎。黎凡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韩晟一时竟没能压住,他感到被紧压住的腿松开了几分,立刻不管不顾地踢踹起来,膝盖狠狠撞上了韩晟的小腹。韩晟闷哼一声,目露凶光,抬手一巴掌甩在黎凡脸上,打的和刚才是同一侧,本就肿起的脸颊立刻浮现血痕,黎凡眼前一花,耳朵有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然后是剧烈的耳鸣,像是无数钢针被钉入耳膜。瞬间爆发的力气被用光了,黎凡的四肢软软的垂下,剧烈的挣扎变成了毫无威胁的颤抖。直到身体被翻了个面,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跪趴在床上时,黎凡的意识仍然停留在韩晟毫不留情地甩下耳光的那一刻。他打我了,又打我了……已经是第三个耳光了……第一次被打的时候,我原谅你,因为是我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第二次我依然可以原谅你,你难过,着急,只是一时冲动。可第三次呢,你凭什么打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凭什么一句都不肯听我解释就打我……“韩晟我□□大爷的!啊!”黎凡突然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不再磕磕巴巴想着要着解释,不再妄想会被相信,出口的只有原始的,毫无意义的咆哮,嘶吼,嗓子疼得要命,额角青筋突起,太阳穴炸开似的疼,可他还是不停的嘶嚎着,好像突然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像刚出生的婴孩一样,难过,委屈,痛苦,积压在身体里的情绪,不管不顾,毫无分别的,统统变成喉咙里沙哑的叫嚷。眼睛却是干涩的,只有血丝,没有眼泪。疯狂的嘶吼仿佛麻痹了神经,连那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手指带来的痛楚都被冲淡了不少。黎凡跪趴着,手臂不正常的扭曲,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已经不太能分辨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只是本能地吼着。韩晟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一把揪住黎凡的头发,用同样绝望的声音在黎凡的耳边咆哮:怎么每次都是你!你非要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毁掉才甘心吗?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黎凡愣了一下,突然就不动了。所有疑惑的,不解的,这一刻,突然都懂了。他们,韩晟说的不是林东,是他们……这个他们,其实更多的是指宋款冬吧。怎么死的人不是你,他从那个时候就这样想了吧,只不过一直硬抗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罢了。黎凡啊,你没什么好委屈的,不过是那个晚上就该承受的拳头,一直自欺欺人地逃避,欠了许多年,终于以更加残忍的方式落到了身上罢了。他放松了身体,连因恐惧而生的颤栗都不那么明显了。他像是看清自己罪孽的囚徒,坦然地走向刑场,神态安然得像是赴一场平常的宴会。韩晟以身为刃施以凌迟之刑,一刀一刀捅进身体,黎凡疼得咬紧了舌尖,缠在衬衣里的手指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可他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他的心变得很平静,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不难过,也不生气,捅进身体的每一刀都是赎罪,都是解脱。不知过了多久,黎凡听见了韩晟的一声低吼,身体里一片灼热,凌迟的刀子离开了,黎凡松开了手,一滴眼泪无声滑落,嘴角却勾起,挂上一个平静淡然的微笑。他想,结束了。早该,结束了。第50章韩晟是什么时候走的,黎凡毫无知觉,绝望的嘶吼骤然停止的那一刻,他的时间也走不动了。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灵魂被撕成一片一片的,游离在空气里,不肯回到满是伤痕的躯壳。可无所依的空虚比疼痛要更可怕,黎凡只得用仅剩的意识将碎片一点点收回,勉强拼凑个残缺不全的替代品。身体开始发烫,心深处冰封许久的地方在一寸一寸的融化,露出里头狼狈不堪的脆弱。他没有闭眼,所以他知道,他没有睡着,在脑海里翻滚叫嚣的,不是梦,而是他剖心刮胆的回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留在你身边得到的竟全都是痛苦。是那个风很凉,梅子酒又酸又涩的晚上开始错的吗?不,还要更早,早在那个铺满烈日的天台上,他就不应该放任自己的视线停留在那个人身上哪怕是一秒。对他来说,那个人的光太过耀眼了。那个时候,他的世界虽然不够明亮,可至少还是看得见的,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地蜷缩在里面,给自己结个厚厚的茧,一点点习惯黑暗,习惯孤独,起码到后来,他生命里的光全都熄灭的时候,他还能有个小小的壳子供他躲藏。可他偏偏要划开壳子,让那束不该存在于他的世界的光照进来,哪怕只有小小的一束,哪怕只是匆匆的一瞥,他的眼睛就已经被刺伤了,以至于到后来,那束光走了,再回到黑暗里时,他就彻底失明了。他本来还有补救的机会,当他意识到那束光照亮的并不是自己的路的时候,他就应该停下脚步,回到那个呆了很多年的壳子里,将缺口补好,补得比之前更加牢固,然后搂住自己,舔舐伤口,从此孤独而平静地留在原地。可他偏偏经不住那蚀骨的诱惑,不自量力,为了讨一点光,不惜□□着,毫无戒备地去闯一条不属于自己的路。走到最后,光变成了火,烧得他体无完肤,一颗心缩成皱巴巴的一团,回首时,自己都已记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一路,他以为的美梦,不过一场残忍,他得到的快乐,全都是自欺欺人。飞蛾扑火,起码壮烈。可他连翅膀都没有,注定就该好好躲在阴暗的石逢里偷生,明明只是只见不得光的潮虫,往脊背上插两片枯叶,就以为可以冒充翅膀骗过所有人,不管不顾朝那光追去,直到快被烧死了才发现,自始至终,他都只能拖着笨拙的躯壳,远远地跟在后面,连个影子都没法留下。他问自己,何苦呢?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这漫漫长路,他无数次摔倒又站起,一刻不停地追逐,连伤口里的泥都没有洗一洗,也不肯停下来哪怕只是片刻,问问自己,何苦呢?如今他走不动了,终于不得不面对了,他才明白,他不是来不及问,而是不敢问,不敢面对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不过是一束光而已,不过是场不识趣的贪念而已,何苦呢?大不了从此往后,锁了那不被待见的欢喜,冻了那千疮百孔的执念,虽舍弃了滚在□□里的丁点甜蜜,却也不用在抽筋剔骨的痛苦里挣扎。所以,何苦呢。何苦要生生撕裂自己,还惹得他人不痛快呢?光阴转瞬,他一错再错,回头时才发现,都快十年了啊。黎凡从没想过,熬了十年的心头血,原来只需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全部漏光了。他就这样,一丝一缕地把这混沌的回忆理了个透彻。房间里一片死寂,大概外面已经黑了,从窗帘的缝隙里射入的光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如果不是身上仍带着污浊,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仍是那个窝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害怕黑暗的少年。手臂仍然以不自然的姿态弯曲着,黎凡微微动了动,发现缠在上面的衬衣其实早就松了,在他放弃挣扎的时候,捆住他的就不是这衬衣,也不是韩晟几乎要嵌入他骨头里的手了,是他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镣铐。他极其缓慢地翻身,将自己蜷缩起来。有点冷,但他连起身掀一下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身旁皱巴巴地团着两件衣服,一件是他刚从手腕上掀开的衬衣,还有一件,是韩晟的西服外套。不要……你怎么有脸……你tm能不能清醒一点……黎凡心里狠狠骂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伸手,颤抖着越过衬衣,将那件熟悉的外套扯过来揽在了怀里。他气自己不争气,不长记性,不知悔改,气得发抖,气得喉咙里一片腥甜,却还是不肯放开那点若有若无的气息。算了,他想,睡吧,这一夜还不知有多长呢。是什么声音一直在响呢?算了,睡吧,什么都不要想了。已经,太累了…………杜临风心里发慌,一下午都坐在桌前,守着一壶凉透了的茶。阿轸那边没多久就来了消息,说黎凡已经平安回到小区了,一路上并没有可疑情况,阿轸带了五个兄弟守着,都是一等一的老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快到晚上八点的时候,月河发了邮件过来,根据杜临风埋在风扬集团的眼线查到的消息,杜风扬确实有些动静,但并不是发现了黎凡暗中进行的调查,而是在今天上午察觉到他手下棋子的软肋——林东的母亲被人暗中从风扬医院转移了,但他并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只靠着装在林东手机里的追踪器查到了正要逃亡的林东。那拨人做得很干净,被抓到的林东也因为施暴时不小心被人撞见偷偷报了警,还没来得及逼出什么话,估计杜风扬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了。杜临风松了口气,虽然黎凡没有说,但他几乎能确定这事是黎凡策划的,应该动用了黎氏的力量。那个黎路明的手段他见识过,越到后面,痕迹越会被抹得干干净净,杜风扬第一时间没有查到,往后再查就难了。莫名在胸口卡了一下午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杜临风正想着要不要让阿轸带着几个兄弟撤了,黎路明的电话打了过来。“杜总,黎总还在你那儿吗?”“黎凡一早就回公寓了,你刚打电话不久,他又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跑出去了。你们事情摆平没有?”黎路明似乎顿了一下,大概是在心里估量了一下杜临风的可信度。“都抹干净了,短时间不会有问题。黎总没说什么吗?谁给他打的电话?”“怎么了?”“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公司也不见人。”黎路明的语速飞快,杜临风还没放稳的心又咯噔一下,面上依然是冷静的模样。“我不放心黎凡,叫了几个兄弟跟着,这会儿正守在公寓底下,我叫人去看看。”“麻烦你了,我这边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两人匆匆挂了电话,杜临风飞快地拨出了阿轸的号码。阿轸很肯定地表示黎凡没有出过公寓,他的车子也还稳稳地停在停车场里。不安的预感突然变得强烈起来,杜临风仔细回忆了一下黎凡离开时的样子,问题一定出在之后那通电话上。他试着回忆黎凡接电话时说的话,他没有刻意听人隐私的习惯,黎凡到底说了些什么,他根本没仔细听,他只能在一团模糊的记忆里翻找,呆立片刻后,总算翻出了两个算得上是有用信息的字。当时,黎凡好像叫了一声“阿晟”,没记错的话,万盛的韩总就叫韩晟。之前黎凡提到万盛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地叫韩总,突然换个亲密的称呼,杜临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杜临风现在还不好在韩晟面前露面,他只能打电话告诉了黎路明。第51章韩晟几乎是仓皇逃走的。一碰到黎凡那发烫的胸膛,他的神智顷刻被吞没,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了,眼里血红一片,像只未开智的野兽般扑向猎物。血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到后来,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在报复,还是单纯无法从那滚烫的身体抽离。他自己也并不好受,没有任何爱意的交缠,连快.感都是疼痛的。这种报复,就好像拿拳头砸墙,砸得自己也鲜血淋漓。欲望的灼热喷涌而出,他才惊醒似的,找回一丝残存的理智。黎凡跪趴在他身下,一动不动,衬衣缠在瘦弱的手臂上,裤子皱巴巴地坠在小腿处,苍白的皮肤上一片狼藉,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韩晟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仓皇往后一退,下床的时候身体仍在颤抖,差点没有站稳。不要可怜他……这是他应受的惩罚……韩晟不停在心里重复,念咒似的,强压下心底巨大的恐惧与不安。空气变得无比沉重,从四面八方向他压过来,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他不敢看黎凡的脸,不敢看那空洞得可怕的眼神,他想逃,却被钉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他得走了,林东还在医院,对,得赶紧去看看,现在就去!这个念头一起,韩晟像是落入井底快要溺水的人突然看见一条绳子,立刻不管不顾拼死朝那绳子扑去。他甚至不敢去拿自己扔在床上的外套,草草地扣上衣服,飞快地逃向了医院。林东仍没有醒,呼吸微弱得像是随时都会停掉。韩晟只看了一眼,脑海里立刻闪现黎凡伏在床上的样子,两幅画面不停交织,撕扯,简直要把韩晟的意识拆成两半。他不敢再看,狼狈地逃到了病房外。从公寓逃出来的那一刻起,冷汗就没停过。心脏疯似地跳,感官好像都关闭了,像是要逃避什么。可他有什么好逃避的呢,他不明白,他只能固执地把所有不安与焦虑统统投入愤怒的烈火中,烧得一颗心烙铁似的又硬又热。“韩总?”黎路明接到杜临风的电话时正往中心医院赶,猎刀不久前通知他,林东找到了。杜风扬的人打伤阿羽和狼牙后,把林东带到一个烂尾楼企图逼问,却因为动静太大被人发现举报了,警察来得很快,杜风扬的人来不及处理,只得扔下林东逃走,林东则被送进了中心医院,伤得很重,但命保住了。警方首先联系到的是韩晟,黎路明想,说不定韩晟也通知了黎凡,他猜测黎凡可能是担心林东,急匆匆赶到医院来看他了。正好杜临风的电话证实了他的推测,他稍稍松了口气,加快速度赶往医院。上了楼,黎路明一眼就看见了抱着头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的韩晟,他立刻走上前去。“韩总,黎总在里面吗?”听到有人叫他,韩晟茫然地抬头,看清来人后,心里的怒火像被泼了一桶汽油,火舌噌一下蹿起来,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是黎路明,黎凡做这些事,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怎么还敢来!他还要做什么!又是黎凡吗,他又要把火撒到林东身上吗!来啊,冲我来啊,有本事冲我来!韩晟身体里的野兽在嘶吼,眼里的血丝要爆出来似的,他恶狠狠地盯着黎路明道:“黎氏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黎路明愣了一下,有些没明白韩晟的意思,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黎凡前些日子就说这事迟早还是要告诉韩晟,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他应该已经说了吧。韩晟会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事关万盛安危,就这样一直被蒙在鼓里,任谁也不好受。他尽量挑了件好一点的消息安慰道:“抱歉之前瞒着您,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林东的母亲我们已经安全转移了,林东这边确实是我们疏忽了,我们会尽快安排他出国,同时给他提供最好的治疗。”呵,好一个意外,好一个疏忽,把人伤成那样,给再好的治疗有什么用!黎路明淡定的语气彻底逼疯了韩晟,他猛地冲上去,想一把揪住黎路明的衣领,却被黎路明侧身一躲,反手扣住了手腕。黎路明比韩晟矮了一小截儿,一身熨帖的西服衬得他斯文儒雅,但他毕竟是经常参与特殊事务调查的人,文弱的包装下藏了一身精壮的腱子肉,身手虽不比猎刀他们,但也比寻常人伶俐许多。韩晟的冲动让他有些不悦,但毕竟是黎总看重的人,他不想伤了和气,只是用一股霸道却不至于伤人的力道扣住韩晟,希望能让他冷静下来。韩晟挣动了几下,牙咬得咯咯作响,但黎路明借了巧劲儿,正好锁住闷头乱撞的怒兽。韩晟气得眼睛发黑,气急败坏地吼到:“你们做得还不够狠吗?你们还要把林东弄到哪里去!我看你们谁敢!”黎路明丝毫不被韩晟的怒气所影响,他早就在奔波中练就了一颗稳重如山的心,韩晟这样撒泼胡闹地发火,在他看来有些好笑。他愿意和黎凡结交,很大程度上是欣赏黎凡那张在任何时候都能维持的笑脸。难堪的时候,危急的时候,甚至是绝望到无路可走的时候,黎凡始终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破绽。这样的人,要么一生下来就是缺心眼儿,要么,就是经受过最难熬的苦楚,曾经撕碎自己,而后涅槃重生。黎路明自己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所以他闻得出来,黎凡身上有同类的气息。他知道黎凡一直和韩晟交好,甚至不惜一切牺牲去帮助万盛,他便下意识地以为韩晟应当也是一个值得欣赏的人。可眼前这个受了一点刺激就刺啦冒火的人,让他突然有点怀疑黎凡的眼光。不过,这些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维持着冷淡的礼貌,继续耐着性子解释:“我知道您担心林东,但送他出国也是为他好,一来可以让他和母亲团聚,二来杜风扬肯定还会找他麻烦,我们派人护着,也是为着他的安全着想。”“你说什么?杜风扬?风扬集团的杜风扬?”韩晟的力道忽然一松,黎路明顺势放开了他扣住的手腕,向后略退一步,一边整理袖口一边道:“韩总怕不是气糊涂了,除了杜风扬还能……”讲到一半,黎路明突然一顿,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黎总还没有跟韩晟提这事?都这个时候了,也瞒不住了啊,怎么……黎路明整理袖口的手停住了,他突然想起,一开始问韩晟黎总在不在的时候,韩晟并没有回答,反而突然爆发,这才让他误以为韩晟是和黎总吵了架,才不肯一块儿呆在病房里,一个人跑出来生闷气。可回头一想,韩晟这个样子,不像是气糊涂了,倒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说,黎总不在医院?黎路明当即转身,想要绕过韩晟直接去病房里看看,却被韩晟一把抓住,他有些不耐烦了,抬手就要推开,撞见韩晟猩红的眼睛,不由得闪了个神。面前的人像是突然矮了一截,方才还气得扭曲的脸此刻突然散掉,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笨拙地露出了不安的神色,眉心都在颤抖。这个人,在害怕?黎路明这下是真的有些看不起眼前的人了,明明生得魁梧健壮,天生一副压人气势的骨架,没想到连这点气概都没有,只是听到风扬集团就吓成这样,要知道,刚得到消息时,连自己都有些吃惊,黎总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往下查,丝毫不露怯意。他想,难怪黎总一直不肯告诉韩晟,真不知黎总为何要这样一直帮着万盛。至此,韩晟在黎路明心里的印象跌入最低谷,尽管看在黎总的面子上,黎路明懒得同他计较,但一开口,语气还是不由得带了嘲讽:“看来黎总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啊,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没错,杜风扬想要动你的宝贝万盛,黎总辛辛苦苦替你奔波,连杜风扬派过来的卧底都给你安顿抚顺了,不就是出了点意外吗,又没把你暴露出来,你在这儿跟我来什么劲儿?让开,黎总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我没时间在这儿看你撒泼!”说着,黎路明甩开韩晟,自顾自进了病房。韩晟从黎路明开口的第一个字起,心里就有个声音一直在朝他嘶吼:别听!别听!你不想知道!但他还是强忍着,一字一句都听了个清楚,可连在一起,却好像突然什么也听不懂了,直到字字如针,从耳膜处扎入,将脑浆搅了个天翻地覆,一股巨大的刺痛涌向太阳穴,他才猛地惊醒,仍旧维持着伸手的姿势。黎路明已经进了病房,他的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抓住。烙铁般红热的心猛地坠入冰窟,蒸腾的水汽瞬间漫过全身,连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黎路明从病房里出来,眉间重新染上担忧,举着电话飞快地说着什么,见了靠在门口几乎站不稳的韩晟,眉心一皱,有些嫌弃地指了指韩晟的鼻子。韩晟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直愣愣地站着,脸色苍白,随着黎路明的手抹了一把鼻子,低头一看,一手黏湿的血。黎路明见韩晟痴痴望着手指上的血,像个小孩似的任由脸上的鼻血顺着嘴唇流进嘴里,什么反应都没有,不由得有些气笑了。这是害怕得流了鼻血么?不过,黎总不在医院,电话依然打不通,他没时间管这个小可怜,只瞥了一眼,就转身继续打电话。“黎总不在医院,明华小区那边还是没动静吗?实在不行,你让……”明华小区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一下劈醒了韩晟混沌的意识,他猛地抹了把脸,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横冲直撞地扑向楼梯,撞翻了一个探病家属的果篮,在几声不堪入耳的叫骂中,逃命似地冲出了医院。第52章从中心医院到明华小区的路不长,长的是韩晟拐了太多弯犯了太多险的心路,于是十来分钟的路程,好像怎么也走不完。阿晟,你冷静一下……怒火散去,黎凡温软的声音在韩晟封闭的意识外徘徊了好久,直到事情已无法挽回,方才迟到地响在耳侧。残忍的画面一幕幕浮现,是重演,韩晟后知后觉,却像是初见。黎凡伏在地上,痴痴望着掉在地上的资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哪里是计谋得逞的样子,自己怎么偏偏没有看见。黎凡被扔到床上,眼尾都红透了,抓着自己的衣服,却并没有使出什么力气,他说,阿晟,不是你想的那样,自己怎么偏偏置若罔闻。黎凡被捆住手脚,狼狈地嘶吼,那么痛苦的声音,那么绝望的呐喊,自己怎么不肯停下来,去想一想是为什么。他是什么时候停止了哭喊呢?安静得如死去一般,连呼吸都几乎不见,一声不吭地抗下了所有的暴行,他不疼吗?怎么会不疼,那狂躁的怒火烧得自己都难受,刀子似的一刀一刀捅进身体,血一点一滴涌出来,越来越多,滑腻地缠在两人相触的地方,像是无声地述说,千丝万缕,绵绵不尽,代替已痛得无声的主人,述尽衷肠,最后也不过干巴巴地结成污渍,无人问津。那么痛,那么痛,他怎么撑得住。他怎么,到最后,眼里一点恨意也无。韩晟一路回忆,抽丝剥茧,将自己不肯去看去听的丝丝缕缕全都摸了个遍,像是抚过自己杀人的刀,一寸寸压紧,捅人的时候多锋利,刀刃扎进掌心就多深。最苦是悔恨,最怕是心盲。韩晟一路狂奔,浑浑噩噩地站在公寓门口,握着钥匙,却迟迟没有开门。他不敢。从他搬到这栋公寓里,无数次打开这扇门,怀着千百种情绪,刚开始的烦闷,后来的不屑,直至渐渐变得无感,到最后竟生出一股淡淡的熟悉感,好像深夜疲惫至极,一推门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莫名让人安心。可他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茫然无措,像个犯了错还离家出走的孩子,不敢去推那扇曾在深夜为他留灯的门。握着钥匙的手在抖,手背上还残留着匆匆抹开的鼻血,已经干透了,变成不那么明显的一小块儿,几乎要消失在皮肤上,却一下刺痛了韩晟的眼睛。他猛地抬手,狠狠揪了自己的头发一把,像是要按着头把自己推进门。你凭什么不敢,你有什么资格不敢!你既然已经下了手,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心中似狂风怒吼,生生将他押进了门。屋里很安静,黎凡的皮鞋凌乱地堆在门口,旁边是两双奇丑的棉拖,一双大的,一双略小,横七竖八地躺着,挤作一团,像是相互依偎。他竟一直是,光着脚吗?韩晟心里空荡荡的,他记得一开始,黎凡买的是两双款式素净的蓝色棉拖,据说为了拿折扣,所以买了两双样式相同的,摆在一起整整齐齐的。韩晟倒不在乎款式,但他依稀记得那双棉拖的面料很柔软,比面前这双颜色怪异的舒服很多。他竟没注意,黎凡是什么时候换了两人的拖鞋呢?从前那双,是坏了吗?心里某处隐隐裂开,从前不曾注意的很多细节,春雨似的,试探着,一点一点砸到心窝里,溅起一滩不知情绪的水珠。窗帘什么时候从米黄色换成了自己最爱的浅灰色?客厅茶几上那个总是在办公时磕到自己电脑的摆件什么时候移走了?不喝咖啡的黎凡什么时候买了新的咖啡机?浴室门框上挂的那串叮当作响却常常扫到自己额头的贝壳风铃怎么不见了?……这个小小的公寓,什么时候,一点一点,变成了自己心里理想的家该有的模样。一瞬间,似有春风自胸膛穿过,恍然如梦,又似梦中惊醒。韩晟站在玄关处,时光倒流,他仿佛能看见黎凡一个人在房里忙碌的身影,厨房里温着煲了许久的汤,香气弥漫,黎凡眉眼弯弯,笑嘻嘻地给阳台上的绿植浇水。越是美好,越是讽刺。韩晟强迫自己结束了这饮鸩止渴的回想,轻轻的,连呼吸也收敛着,推开了卧室半掩的门。黎凡睡着了。韩晟无意识地松了口气,他太害怕面对黎凡那平静如水的目光了。可下一秒心又狠狠抽痛起来。黎凡侧身蜷缩着,除了微微翻了个身,全身上下几乎还维持着他走之前的样子,连皱巴巴的裤子都还缠绕在小腿上,狼狈地挤作一团。四月份的天虽已不那么寒冷,到了夜里仍旧凉飕飕的。房里没有开空调,黎凡身上什么也没有盖,只堪堪搂着一团什么,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发红,深深浅浅的淤青遍布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