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三条路：第一，承认自己专业技能不够扎实。第二，承认萧承天作假的水平太高。第三, 承认萧承天确实没有任何中饱私囊的行为。这三点，他一条都不想承认。他变着法儿的跟大哥林亦飞申请，要求总部派出内审专员过来查一查。“还没到时候呢。”林亦飞不解。“等到时候还能查出什么来？该做的手脚都做好了！差佬抓人的时候也不拉警报啊。”林亦飞猜想弟弟也许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端倪，而且是对整个公司影响非常大的那种, 否则以他只顾吃喝玩乐的性子, 怎么会管一个分公司的账目, 便没有多说，安排人去大陆。内审专员啥也没查出来, 请了专门的审计也啥都没查出来, 甚至请了狗仔队、私家侦探盯着萧承天的全天活动行程，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不可能！绝不可能！！！”林亦翔在房间里转圈圈，世上哪有这么干净的人！现在建仓库买仓库没有以前这么容易了, 老林要求林亦翔在看中一块地之后，得到萧承天的认可之后才能买下来，否则，他连一分钱都动用不了。二世祖不干了！二世祖罢工了！！二世祖发现自己平生第一次遭遇身无分文了！！！“我爸说让你给我钱的！钱呢！”林亦翔冲进萧承天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 他下意识的没关门，只为通风透气，才不是怕萧承天对他做出什么事来。“二公子是不是忘记了？是您自己不要工资的。”“胡说！我从来没说过！”尽管锦衣玉食，但林亦翔也知道钱是个好东西，哪能不要，开玩笑。萧承天从办公桌上拈起一张纸，冲他摇了摇：“小朱拿这个给你签的时候，你把她赶出去了，还记得吗？”“薪酬定级？什么鬼东西。”林亦翔皱眉，难道不是萧承天随便给他从公账里走个十万二十万的吗？“在公司里，做一切事情都要留痕，包括工资发放标准、包括跨部门沟通记录，便于追责，还有……”萧承天勾起嘴角，“……自证清白。”林亦翔想起这段时间自己查他的黑历史累得跟狗一样，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这个男人明摆着就是在嘲讽他。“你不要企图转移话题！难道我不签，就没钱？”“那倒不会，按劳动法，只要产生事实工作，也是可以给钱的，事实工作包括你的上下班打卡记录，签过的字，做过的文件，还有参加会议记录……”林二世祖，除了在公司喝水上厕所之外，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查账那段时间是他最勤奋工作的时候，但是，查账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任何人委托他，他也没有在什么地方留下过记录，之后，就全部是内审、外审以及狗仔队在工作，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敢不给我钱？”林亦翔咬牙切齿。萧承天看着他的脸，皮笑肉不笑：“二公子如果手里拿把刀，或者拿把枪，上街随便找个人，说出这句话之后，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可以免费吃住，说不定还能多学几样劳动技能，不至于整天无所事事。”林亦翔现在特别想揍他，无奈，打不过。“你给我等着瞧！”他一个人气鼓鼓的回家之后，发现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所幸水电气还有物业费是家里在付，否则，他就只能坐在黑暗里生气。现在他也不好打电话叫朋友们帮忙，圈子里主动叫人出去吃喝的，都是要付账的意思，哪有让来的朋友付钱的。借钱？他堂堂林二公子，富二代圈子里也要站c位的，丢不起这个人。生气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闲下来之后，就越来越觉得……怎么这么饿啊。在物质完全不匮乏的年代，富二代感受到了饿肚子的感觉。多么荒唐的事。林亦翔打开电脑，想找几部血肉横飞的电影来看看，就不饿了。手一滑，点进了一部港片。“来，蛋挞！阿叔请你们的，庆祝杜sir升职。”“哇，好香啊，是叉烧饭。”林亦翔暗骂了一句脏话，换了部大陆片，讲查贪污受贿的……为什么第一集 那个贪官在吃面条啊！那个面条，平时搁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看一眼的水平，怎么那个老头子吃得这么香啊！！！“叮咚。”是门卫那里的门铃，林亦翔对着视频看了一眼，萧承天？！他来干什么？第170章林亦翔根本不想给他开门，谁知道这厮来此有何目的。直到他看见萧承天手里拎着的塑料袋, 透过袋子, 可以看见各种食物。“我是他老板, 怕他干什么。”林亦翔给自己打气，按下了大门开关。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之类的传统美德在林二世祖身上是不存在的，在他身上只有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者为高人。该硬的时候硬, 该怂的时候怂，不然早就给亲爹和大哥打死了，哪还能蹦跶到现在。“你怎么来了。”林亦翔站在门口，说实在的, 他还不怎么敢让萧承天进门, 被按在办公室的墙上那事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林董要我来看看你, 他还问了你上个月的工作情况，还有工资。”萧承天冷着一张脸。林亦翔打量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 琢磨着他拎东西上门, 显然是示好，啊，一定是老爹听说自己就因为没有在一个纸片片上签字, 就落到连工资都没有的境地，把他狠狠骂了一顿，所以他这是上门来道歉的。“哼，你想说什么？”林亦翔摆出一个高傲的表情, 等着萧承天向自己认错。“林董说，只要不让你饿死，就行。”萧承天将手中的袋子放在门前的地上，“这些吃的，是走的员工福利账，有据可查，对应的小票也都有明细，你可以一笔一笔去对，看看我有没有贪污。”接着，他转身就走。就真的这么走了？！连门都没进，更别提什么道歉。林亦翔懵逼了，他不敢相信老爹当真如此无情，也不敢相信，有人竟然真的不把他当回事。“萧承天，你给我搞清楚，你是林氏集团雇来的人，凭什么跟我这么说话。”林亦翔在他背后蹦跶。萧承天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声音冷硬：“就凭我离开林氏，也能照样混得风生水起，而你，如果不是林家的儿子，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胡说八道！”林亦翔气急败坏，将门“嘭”的甩上。过了三秒，结实的大门悄悄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手鬼鬼祟祟地伸出来，飞快地把地上的食品袋拎进去了。“靠，搞什么，全是生的！”林亦翔看着一袋子的生排骨，生鸡翅，生牛肉，生蔬菜发呆。厨房里有全新未拆封的锅具，还有一些调料，也是没有拆开的。林二少爷什么时候需要操心吃饭的问题。现在需要了。他的脑中闪过米其林三星饭店的奶油香煎牛肩肉配普罗旺斯迷迭香，闪过了澎龙轩总厨的佛跳墙，闪过了葡萄牙的肉桂米饭布丁……当林亦翔拿起菜刀切了几下之后，他就认输了。他脑中的想法：第一步，做菜。第二步，摆盘。第三步，吃掉。照此办理之后，实现了：第一步，架锅。第二步，扔菜。第三步，失火。位于一楼的厨房被火光照亮，林亦翔下意识往锅里倒了一盆水，油脂浮在水上，火焰随着溢出锅的水流，在灶台欢快的奔流。再这么下去，会不会爆炸？想到这里，林亦翔冲出别墅，大叫：“保安，保安，失火了！”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保安来得这么快？林亦翔定睛一看，懵了，萧承天。萧承天跑进厨房，此时流淌在不锈钢灶台上的火焰已经因为没有可燃物而自动熄灭了，他抄起锅盖，压在锅上，一锅火焰慢慢熄灭，只留下了锅底一堆黑乎乎难以理解的糊块块。林亦翔站在厨房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承天这一气呵成的流畅操作。尽管完全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盖个锅盖都有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与冷静。接下来是行云流水般的刷锅和擦灶台。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无用的，衔接得恰到好处。林家有不少佣人，打小林亦翔就看惯了他们做家务，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把事情做到这么好看。他们做事就是做事，萧承天做事是艺术。“我走了，明天见。”萧承天扔下六个字，就这么离去。“等等！”林亦翔急了。“什么事？”“你就这么走了？这些肉和菜可都是你带来的。”萧承天冷冷地打量着他：“怎么，还想找我索赔？”林亦翔缩了缩脖子：“来都来了，不如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把它们……都变得好吃，哦不，能吃就行……”“二公子，我的岗位职责里，并不包括替你做饭这一条。”萧承天一口回绝，转身向外走。在肚子不吃饱的情况下，面子什么的都是风中浮云，让它见鬼去吧。“这不是要求，是请求……恳求！哀求！！！”林亦翔一把拉住萧承天的西装袖口，死活扯着不让他走。“放手，再拉袖子就断了。”萧承天警告道。被死缠烂打的萧承天到底还是留了下来，他告诉林亦翔：“我不会给你做饭，但是可以指导你，不会可以学，学不会……”“你就帮我做？”林亦翔目光闪闪。“学不会就说明你不适应这个世界，根据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属于应该被剔除的范围。”萧承天的话让林亦翔寒毛直竖。林亦翔拿出菜刀，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开始切牛肉。m9等级的牛肉被他切得如同破抹布。实力上演了《怎么把昂贵的食材做成路边摊都没人想吃的样子》切了两刀之后，萧承天出声：“不是这么切的。”说罢，他走过来，林亦翔欢天喜地：肯定是看不下去，决定亲自动手了。以前家里人要林亦翔干什么事，不管他是故意干坏，还是有意干坏，反正家里人都会一脸厌烦地把他轰走：“教你做要两个小时，我自己做就二十分钟，让开让开，不要你做了。”正中下怀，本来就不想干。林亦翔高高兴兴地把菜刀放在案板上，等着萧承天来接手。“拿起来。”萧承天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林亦翔连忙拿起菜刀，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林二少啥时对一个下属这么怂了？感到自己人设崩塌的林亦翔还没来得及放下刀，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吓了他一跳。萧承天抓着他的左手按在牛肉上，又抓着他的右手握住刀，雪亮的刀刃在牛肉上划过：“像这样切。”背后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紧紧贴住，林亦翔整个人都处于应激状态，脑子里晕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忽然手背和背后一空，萧承天放开了他，向后退了几步：“剩下的半块，自己切试试。”尽管刚才在走神，不过肌肉的记忆还是让他的动作正常了许多，切出来的牛肉块也像模像样。最终，在萧承天的贴身辅导之下，林亦翔此生第一道亲手做的菜装盘：黑椒牛肉粒，配奶油芦笋。林亦翔对自己的劳动成果非常满意，就这么一道菜，拍了九张照片，加了滤镜又配字，发在ins、facebook 、推特上。末了骄傲地看着萧承天：“怎么样？！”萧承天紧绷冷硬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还行。”又补充了一句：“别提是我教的。”萧承天的脸上仿佛写着两个大字——嫌弃。“我这做得有什么不好！”林亦翔气得抓起一块抹布就向萧承天的身上砸过去，被他一把抓住，反手扔回来，不偏不倚盖在林亦翔的脸上。萧承天的声音还是没有一点温度：“做到这种程度，你就满意了？你的品味有这么低？再做一份。”“呵呵，我这做的色香味俱全！你是不是馋了，故意想让我给你吃一点？告诉你，想都别想！”林亦翔抓起一把餐叉戳在牛肉块上，放进嘴里。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牛肉可以柴成这样。想吐出来，看着站在一边看好戏模样的萧承天，林亦翔艰难的把那块肉给咽下去，咬着牙：“特别好吃！没有改进空间。”“比十成熟还要十成熟，什么寄生虫都没了。二公子对食品安全真是非常在意。”萧承天的话明明没有一点感情起伏，但是听在耳朵里，莫名就觉得是在嘲讽。林亦翔气得够呛：“你给我滚出去！”萧承天冷笑一声：“连一道菜都没法做到让自己满意，真是有够无能的。”说完，他当真就这么出去了。随着一声门响，别墅里又只剩下林亦翔一个人，他看着面前那几块又黑又硬的牛排，还有煮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的芦笋，心里十分的抑郁。从小到大，他都没对什么事上心过。家业继承有大哥，各种繁重的学业都压在大哥身上，他比大哥迟了几分钟出来，就可以随心所欲，完全凭兴趣自由发挥，想学画画就画画，想学音乐就学音乐，每样学一点，每样半途而废，也没有人说他。反正家里有得是钱，可以随便折腾。只要他不拿钱去瞎投资，烂赌，这么大的家业，他天天报班，吃喝，也足够糟蹋几辈子的。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是“随你高兴就好”，到二十多岁一事无成，自然也没有感受过什么叫“成就感”。难得今天从头到尾做完了一件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林亦翔满心期待萧承天能夸他几句，却只等到了嘲讽。“你不夸我，是你眼瞎。肯定有人能欣赏。”林亦翔恨恨地去翻看自己发在社交媒体上的照片，短短几分钟之内，已是一片点赞与夸奖，彩虹屁吹上了天，什么“隔着手机都闻见香味”、“一看就入口即化，美味多汁。”太过虚伪的夸奖，还不如不夸奖，听着比萧承天的讽刺还要刺耳。想想就很丧气，身边要么就是什么都不管的，要么就是会闭着眼睛吹彩虹屁的，现在又多了一个新品种：死活不肯说一句好话的。林亦翔无精打采的把手机扔到一边，坐在沙发上发呆。他萧承天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那么对自己说话，他就是一个下属，就不能好好的尽一个下属的本份吗？哪有下属比老板还凶的！在总部，谁见到他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肯定是天高皇帝远，萧承天才敢这么嚣张，要是在总部，他连个屁都不是！随便一个人力资源总监就能叫他滚蛋！“你离了林家，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没有！”萧承天的声音又在林亦翔的耳边响起。对，总部那些人会对他那么好，还不是因为看在他是林二公子的份上，如果有一天，老爹把公司都给了大哥，如果大哥娶一个特别有心机的女人进门做大嫂，到时候……各种豪门内讧的八卦故事在他脑海里轮番上演，别是有一天，这事会轮到自己头上吧。现在横行习惯了，以后到哪儿都没人捧，那可真受不了。林亦翔懊丧地倒在沙发上，本来他已经愉快地接受了二世祖的身份设定，打算混吃等死一辈子，怎么给萧承天这么一挑，又觉得这么不甘心呢。乱七八糟的情绪像纷乱的蛛网罩在他的心上，让他全身像被紧紧的缠住，喘不上气来。林亦翔根本就不想回忆起萧承天的话，连他的脸都不愿意想，但是他的话总在耳边回绕：“连一道菜都做不到让自己满意，无能。”他用力捂住耳朵，脑海里的声音又哪里是捂住耳朵就可以挡住。胸口像有什么东西激烈地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再也坐不住，林亦翔猛地起身，大步走向厨房：“我就不信了！”还剩下不少牛肉，他按照刚刚的方法，重新切、调味、烹饪。这次离火的时间比上一次的早一些，口感果然好了一点。第三次，又更好了一点。直到最后一次，做出来的成果，确实比第一次的要好太多，林亦翔喜滋滋的把一盘吃了个干干净净，以前在顶级餐厅都没有吃得这么舒心过。“只要我认真去做，有什么事做不到的！”林亦翔又开始得瑟起来。··第二天萧承天到公司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给林亦翔安排的办公桌，经过昨天晚上的事，那个二世祖大概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吧。气得向老爸哭诉自己欺负他也说不定。萧承天是凭自己本事一步步走到今天，即不是依靠大树好乘凉，也不是因为平台给了他脸，他才能做出现在的成绩。他从前一个东家离开的时候，是老林亲自来大陆跟他谈了几次，否则，他现在不是在陆氏，就是在乔氏。反正绝对不会落到一个凄惨无依的境地。他的核心竞争力是在为公司创造利润，而不是帮老板带孩子。如果老林因为林亦翔的事跟他过不去，那他也不会委屈求全。没想到，那张办公桌上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林亦翔。他正在认真的查看全国公路地图，比对已建成的公司物流网络架构。到下午的时候，萧承天收到一封邮件，邮件上极其简陋的用文字列举了好几个适合建仓库的地段，并写了几条选择在这里建的原因。如果是萧承天手下的员工，根本就不敢发这么一封邮件给他。全都是主观想法，没有数据支持。要格式没格式，要直观图没直观图。给老板看这种东西，怕不是不想干了。萧承天回了一封邮件：“缺乏充分数据依据。”过了一分钟，林亦翔就直接闯进门，站在他的面前。第171章坐在办公桌后的萧承天淡定地抬起头：“二公子有何指教？”林亦翔紧抿着嘴唇，眼睛死死盯着他, 最后才像下了莫大的决心：“到底要怎么写？”萧承天有些意外, 见他气势汹汹冲进来, 还以为他是对那封邮件不满，要兴师问罪，大闹一场，没想到，竟然是来求教的？仅仅一夜, 林二世祖性情大变，就算是萧承天也有些意外，不知发生了什么。“哼，不教就算了！”林亦翔心里其实大大松了一口气, 是萧承天不教, 不是他不学。这就从根本上杜绝了, 学不会、学不好，再次返工等等一系列的悲剧发生。甚至还可以向老爹哭诉, 萧承天挑他刺, 还不肯好好教他，他很无奈，要求回家。只要回家, 就再也不用担心没吃没喝，人人都会尊敬地称他林二少爷，林二公子，而不是像萧承天那样, 从他嘴里说出“二公子”三个字，怎么听都是在讽刺。哼，谁稀罕他教！反正……认真的学会之后，也没有人欣赏。天知道，昨天做出那份牛排之后，他是多么的希望萧承天就在自己身边。无论如何也要塞他一口，让他说一句“好”。路过门外的一位员工，看到了这样一幕：林二少爷气咻咻地大步向门口走去，沉默寡言的萧总从他身后突然出现。“哐”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里面传来了几句争吵，很快便悄无声息。其实不难，只是非常琐碎，有些非常重要的信息，就藏在这些琐碎的小事里面。比如这个仓库地皮所属哪个行政区，那个区的发展规划是什么，这决定了这个仓库会不会建了没多久就要被迫迁移。比如道路桥梁施工。“为什么选在这里？”萧承天指了一个位于入海口处的地皮，那里与另一个省份的经济中心看似很近，其实隔了一大片水域，如果在那里建仓库，运往隔壁省的时候，就需要绕出很大一个圈，从时间和油耗计划，都很不值得。“这边要修跨海大桥了。”这是林亦翔从一个哥们儿那里得来的消息，那个人家里有上层的关系，喝酒闹腾的时候，无意中说了一句“等跨海大桥修好了，咱们就可以隔三岔五去一号公馆找乐子。”林亦翔当时对这个著名娱乐场所非常有兴趣，所以顺势问了一句什么时候，那个人也没多想，就把动工时间和预计完工时间都告诉林亦翔了，连是哪个建筑公司承建都说了出来。没想到当时一句无心的话，成了他做决定的依据。“就凭他一句话，你就要买？”萧承天似笑非笑。林亦翔皱眉：“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白痴？我不知道要核实消息的吗？”“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核实的？”“又找了几个哥们儿确认一下，他们家里都跟上层有关系，都说确实有这回事。”林亦翔骄傲地昂起头，“你别以为我只会吃喝玩乐，我爸和我大哥，也经常在娱乐场所谈大生意。”萧承天笑笑：“算你这次蒙对了。”“什么蒙对了！我这是有详实的信息！”“你常年在港，他们常年在大陆，你们怎么认识，平时的关系是怎么维持的？”“就……”林亦翔忽然语塞，在吃喝玩乐的场所认识，靠吃喝玩乐维持。“如果他们存心想坑你，提供假信息，会怎么样？”“这么多人，不可能一起骗我……”萧承天摇摇头，在网上搜出一条新闻给他看：“一整个微信群里三百多个人都是诈骗团伙的人，只有一只肥羊。”“你们之间即没有生死之交，也没有利益纠缠……你知道林氏在大陆都有哪些竞争对手吗？”林亦翔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真不知道，只知道几个世界顶尖的对手，因为平时吃饭的时候都会听见老爸和大哥提起，至于大陆……还有竞争对手这种东西存在吗？？？“所以，你也不知道你的那些朋友们，到底是不是竞争对手公司的少爷？”林亦翔僵直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五分钟前，他还觉得自己特聪明，特有本事，吃喝玩乐着就把重要商业情报给套来了，这叫什么，这叫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智障，特别纯种的那款。完全是靠运气才踩中了狗屎运。“这个消息，在两年前就已经放出风声了……”萧承天拿出他收集的各种情报：不同的人、不同的渠道、实地观测、国内经济动态分析、国际经济动态分析、上层领导班子的调整、领导个人的喜好……文字、数据透视图、现场照片……把功夫做到十分，林亦翔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你查这么多，不会就为买个仓库吧，这也太耽误时间了，杀鸡焉用牛刀！”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买仓库的事是自己来办的，前几个月总部才有了这个想法，萧承天就算是天纵英才，也不会提前几年就能想到，还投入这么大的力气。肯定要被萧承天嘲笑了，林亦翔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挽回面子。“你说得没错，只是为了买个仓库，确实很耽误时间。这是为了整个京津冀地区的经济大圈构想做的调查。”萧承天说着，又拿出一些资料，告诉林亦翔当初的设想，可能带来的经济价值以及等等。支棱着全身刺，准备扎萧承天两下的林亦翔，满怀敌意地往下听，发现萧承天确实没有要嘲笑他的意思，这个男人转性了？不，一定是错觉。林亦翔在萧承天说话的时候，也不时插入自己的观点，大部分思路过于简单，在萧承天的面前，就如同小孩子整天对着大人问“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会闪？”“人从哪里来？”“为什么吃饭前要洗手？”之类的问题。萧承天多数情况下也是先给予赞扬之后，再回答。有些问题过于弱智，实在没得夸，萧承天也只是直接说正确答案，而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刺激他。“萧承天，你被什么怪物附身了吗？”林亦翔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昨天我连做盘牛肉，你都要挖苦半天，今天居然夸我，有何居心？是不是看我长得帅，对我有企图？”林亦翔手里举着两枝笔，摆成十字架的形状，对着萧承天。萧承天怔了怔，随即笑笑，向后靠在真皮大班椅里，右手自然呈拳状支着脸颊，整个人就好像一只慵懒的豹子，窗口照进来的光打在他高高的眉骨上，整个人的面部轮廓显得更加深刻硬朗，眼神充满了危险的味道。被他盯着的林亦翔有点紧张，划着带轮子的小气垫椅向后倒退了一段距离。“我只教肯学的人，既然你诚心求教，又是林董托付的，我怎么会不好好教。至于昨天晚上……你觉得那是好好求教的态度吗？”萧承天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林亦翔撇撇嘴，虽然他的自我定位是二世祖，混吃等死，但是骨子里谁还不喜欢被人夸，被人捧呢。刚刚萧承天那几句轻描淡写的夸奖他思路正确的话，让他感觉比以前听到各种彩虹屁要爽多了，这是夸他这个人的，而不是夸林家二公子！林亦翔现在深信，自己就是一个尚未被雕琢的璞玉，以前只是懒，只要他认真去做，一定能会比大哥还要牛逼。只是买买仓库，无法显出他的价值，他得挣钱！能挣到钱的，才是真有本事。林亦翔决定干一票大的！他通过朋友的关系，了解到一个上层采购项目，领导正在林氏和乔氏之间挑选供应商。为了能跟领导搭上话，林亦翔托关系混进一个酒会，面见了那位领导。“哦，你就是林亦翔啊，哈哈哈，我跟你的父亲见过，老交情了，他最近身体还好吗？”领导与他寒暄，一到说正事，就打着哈哈绕过去。林亦翔拿不到一句有用的信息，根据他对这位领导的了解，爱喝酒，也喜欢喝酒豪爽的人，曾有不少人在酒桌上办成过事。为了能套近乎，他拼了。领导打太极的功夫着实了得，几句话说出口，自己没喝多少，林亦翔已经灌下肚好几杯高度白酒。他好像听见领导说林氏的东西不错，挺好，林氏是心系民族发展的企业等等，总之，尽是溢美之词，让林亦翔心里踏实了不少，尽管没有现在就拍板说一定要用林氏的，但至少也不反感是不是。不反感，就有进一步的机会，再多下点功夫，不愁订单不到手。酒会结束后，林亦翔一个人走出来，在里面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走到外面被风一吹，顿时酒意上涌，天旋地转，他向前走了几步，连站都站不稳，为了不摔在地上，他靠着一根电线杆，忍着胃部剧烈翻腾的不适感，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的一个黑点。那个黑点越来越大，跟他说话。林亦翔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听见声音，听不清说什么，这令他感到十分烦躁，不耐烦的挥手，要将眼前这个吵闹的声源挥开。刚一用力，挥手的动作带着他自己整个人失去重心，笔直地往下倒。两条胳膊有力地抱住他，不偏不倚压在他的胃上，本来就已经快要撑不住想吐的林亦翔，一张嘴“哇”，吐到路旁的下水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