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法则》TXT全集下载_10
作者:墨梢      更新:2023-06-20 17:41      字数:9759
  她也直言不讳地回答了一个“是”。刷到几个说同性恋恶心,卑微求渣男复合活该的这类居然还有人点赞的评论,陈景逸对于这位铁粉的行为不知该如何评价,点出去看阿奇的首页新动态评论区已经被攻陷了。无外乎一些恶心或者渣男去死吧的话。陈景逸将手机扣到桌子上,书页哗啦哗啦翻动的声音吵得人心烦。雷声传到耳边。陈景逸从失神中惊醒,拿起手机拨打钟观止的电话。没人接。还是没人接。夜里十二点,依旧没人接。陈景逸在床上辗转反侧,戳开聊天框又给钟观止发了一条消息。电话打来的时候,陈景逸几乎瞬间接通。电话另一边的人却一声不吭,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陈景逸手指扣了一下手机背面,用往常闲聊的语气说道:“我们不是约了好久去y市玩都没成行,不如现在去吧。”“好。”☆、路过的风景和心里的你匆匆忙忙收拾了两套衣服,塞了些旅行必需品,陈景逸背起背包,直奔火车站。辗转折腾了快十个小时,陈景逸到y市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转个弯进入y市东站的后广场,陈景逸一眼就看见了斜靠在一个雕塑下面的钟观止。旁边几个小姑娘偷偷摸摸在拿手机拍他。哪怕是见过多次,陈景逸也不能完全对他的脸麻木,“美丽”二字夸赞男人多有些调侃之意,用来形容钟观止却恰到好处,掷果潘安、傅粉何郎之貌也不过如此了。“帅哥,能加个微信吗?”陈景逸上前道。钟观止抬头看了他一眼,握起拳头捶了陈景逸胸口一下,刻意吊着嗓子喊了一声,“讨厌~”方圆一百米的女性,卒。二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相携离去。“去哪?”司机回头问。陈景逸看钟观止,钟观止笑着开口:“gay吧。”司机见怪不怪,一脚油门下去,朝着目的地而去。y市gay吧一条街闻名全国,很多人都慕名而来。过去的时候正是七八点,夜生活悄悄地起了个头。随意进的酒吧质量还行,虽没有像钟观止那样漂亮到过分的,可一眼扫过去,陈景逸还是发现了好几个挺帅的男人。钟观止混迹在舞池里,陈景逸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坐在卡座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钟观止给他点的不知名的甜酒,陈景逸戳开手机,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心如止水地看一篇技术文档。一只手搭上陈景逸的大腿,抬头看过去,是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脸上的笑容阳光灿烂,手上的动作却暧昧不已。陈景逸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只做1。”青年像是早有预料,起身跨坐到陈景逸腿上,抱住他在他耳边亲吻,“我知道。”陈景逸伸手从衣衫下摆探入,摩挲了几下青年浅薄的腹肌线以及苍劲有力的腰肢。青年这种类型其实挺对陈景逸胃口的,这种浑身写满男子气概的男人压起来才特别让人兴奋到欲罢不能。不过,作为一个精神洁癖,陈景逸原则上还是接受不了这种毫无感情的兽性行为。推开青年,陈景逸指着从舞池往这边走的钟观止,“我男朋友回来了,抱歉。”青年也不黏糊,将一个小纸条塞到陈景逸口袋里,“我还会在这边呆两天,记得打电话给我。”陈景逸不置可否,目送青年离开。钟观止一脸八卦,“我打断你好事了?”陈景逸瞥了几眼他脖领上的红痕以及凌乱的衣衫,“我先走了,明早见。”钟观止跟在陈景逸身后一起向外走,陈景逸笑道:“嗯?”钟观止几不可闻地回了一句,“没什么意思。”两人溜达了一会,找到个酒店刚想进去,钟观止突然拉住陈景逸,“我没带身份证。”陈景逸盯着他,目光中带着些审视意味,钟观止被他盯得低头沉默,也不准备解释什么。两人一前一后,陈景逸问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没有关门的户外用品店。买好帐篷,又拐去超市买了一堆吃喝的东西,陈景逸甩给钟观止一袋,直接下了决定,“走,爬山去。”陈景逸从前做过攻略,附近有座山,名叫祁山,高约一千米,山道上有夜灯,经常有人半夜爬上去看日出。爬了一个多小时,遇到个岔路口,陈景逸左右瞧了瞧找到个指示牌,打开手机手电筒研究了一会,才摆手招呼钟观止朝右边的那条路走。又走了不到一个小时,钟观止先撑不住了,两人寻了个路旁边凸起的石头坐下,喝了几口水,相互间无话倒也不觉尴尬。此时夜里三点多,黑黢黢的只有山路上昏暗的灯光,林间影影重重,树叶哗啦哗啦作响,依稀可见远处不知什么小动物窜过的影子,颇有些可怖。钟观止轻咳了一声,“这个山里没有什么大型动物吧?”陈景逸瞟了他一眼,坏心眼地吓唬他,“你刚没看见吗,指路牌上说有野猪。”钟观止一激灵,“卧槽!”陈景逸憋着笑,起身对着钟观止道:“走,继续。”钟观止骂了一句,“我他妈真是舍命陪君子啊。”陈景逸哈哈大笑。又走了没几分钟,二人赶上了在他们前面的两个人——一对情侣。钟观止看见旁人多少更安心点,拉住想超过两人朝前走的陈景逸,凑过去跟这对情侣攀谈。陈景逸被钟观止摁在队伍最后,只好压着步子,掏出相机,对着身后模模糊糊的山路拍了几张。接下来的山路走得就比较快了,那对情侣中女生的体力比陈景逸想象的要好的多,陈景逸只听到钟观止粗重的喘息声,大约是不愿在女生面前露怯,钟观止一直也没开口要求歇息。到了山顶,钟观止一屁股坐下,不再动弹,陈景逸扔给他一瓶水,将装备搁到他脚边,拿着相机在山顶上四处晃悠。因为是工作日,山顶上的人并不多,也就十数个人。天光微曦,青白色的天际慢慢浮现一丝橙色的光晕。太阳露出头到全部展现颜色,不过三五分钟,照耀在众人身上的余韵却久久不能散去。陈景逸扭头看被阳光将脸上的汗镀上一层光辉的钟观止,抬手对着他照了一张。钟观止几乎瞬间就发觉,笑着冲陈景逸比了个耶。这个动作有点蠢,蠢到让陈景逸想到另一个人。咔嚓拍了一张,陈景逸走到钟观止身旁坐下,盯着远处出神。钟观止拽着相机看了半天,满意地点点头,抬头便看出了陈景逸的失神,“在想什么?”陈景逸拎着包搁在身后,悠闲地半靠着,指着天空,“你看,那个云彩真好看。”钟观止:“……”不等钟观止无语完,陈景逸不知为何又主动说起:“我在想一个人。”钟观止来了兴致,“男朋友?”陈景逸摇头,“准确来说,算是金主吧。”钟观止:“……你喜欢他?”“嗯。”咔嚓一声,钟观止一脚将喝空的矿泉水瓶踩扁,“真蠢啊你。”陈景逸淡淡的嗯了一声,谁料钟观止不知也哪根筋搭错了,开始自爆:“不过我是最没资格说你蠢的,我活脱脱就是一个斯得哥尔摩综合症患者,蠢得无可救药。”陈景逸想了半天,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沉默了半晌,问了一句,“饿了么?”钟观止愣了一下,止不住笑,“憋了半天,就憋出这句来。”陈景逸掏出一个面包,咬了一口,“两个人之间怎么玩是个人自由,开心就好。”自己的意思被曲解到火星去了,钟观止一巴掌拍到陈景逸头上,“大哥,思想能不能纯洁点!”陈景逸三两下将一个面包解决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说的不对?”这还真…没法反驳。钟观止从包里也掏出一个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两人搭了帐篷,在山上睡到下午,才溜溜达达下山去。山脚的卫生间前,钟观止先解决了,才换陈景逸进去。陈景逸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相机托付给钟观止,才走进去,也就两三分钟的功夫,出来却不见钟观止的身影了。他走之前扔在钟观止脚边的两个包还在原地,相机安安稳稳地躺在其中一个包上。打开手机想要给钟观止打电话,一条新的短信提醒却彰显着吸引人的存在感。是钟观止发过来的短信,里面只有三个字。-别找我。打过去的电话关机。陈景逸挂掉电话,皱眉思索良久。戳开通讯录里另一个人的电话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似乎是刚刚被吵醒。“喂?”“是我。你…”“陈景逸?”“是我。”“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你是想…”对面的齐珏不知为何沉默了,陈景逸等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说明了来意,“齐珏,能麻烦你把周总的号码给我吗?”齐珏恍然大悟,心中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忍不住笑出了声,“为了钟观止?”“你怎么知道?”陈景逸诧异。“小情儿胆大包天,竟捅了周家大少一刀,最近可是传得人尽皆知。”陈景逸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齐珏,我求你,求你把周总的号码给我。”齐珏哼了一声,“周俣辰被人嘲笑得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你就准备给钟观止收尸吧。”话虽这么说,陈景逸手机还是响起了一条短信提示音。“谢谢。”陈景逸说着就要挂电话,却听见齐珏喊了一声,“陈景逸。”陈景逸顿了顿,他觉得齐珏的情绪有点不对,好像十分难过,一句“你怎么了”转了几圈还是没有问出口。齐珏喊了一声就没再说话,陈景逸屏息等了一会,掐着一分钟的点将电话掐断了。愣了几秒,点开短信,将电话拨了过去。“你好。”周俣辰面对知道自己私人号码的人还算礼貌。“周总,我是陈景逸,钟观止弄坏了我的相机,麻烦见到他之后让他回一个电话。”周俣辰换了个手接电话,“陈景逸?齐珏的小情儿?”“曾经是。”陈景逸不卑不亢。“那你知道齐珏现在……”“齐珏怎么了?”陈景逸未经思考立马接着问。周俣辰呵呵笑了,“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就不要来管别人的闲事了。”陈景逸也跟着笑了,“钟观止说过一句话,你或许会很想知道。”☆、叮咚,你的男人已到货“叮咚——”恼人的门铃声响了四五声,齐珏揉着眼睛起身,提拉着一双拖鞋,朝门口走去。门一开,门内外的两个人都愣住了。陈景逸从上到下扫过去,片刻后,面无表情地开口:“不好意思,走错门了。”齐珏眨巴眼睛,又眨了眨,才伸手拽住陈景逸的手腕。手心的温度熨帖的陈景逸上前一步,抱住他。两个人在门口站了很久,陈景逸才放开齐珏,拉着他径直走到卫生间,指着镜子里胡子拉渣满脸憔悴的人,“收拾一下。”转身出去的动作很干脆。齐珏愣愣地盯着镜子看了一会,突然像是被惊醒般冲出去,掐了客厅陈景逸一把,确认之后才回到卫生间继续发呆。要干什么来着?齐珏脑子里一片空白。陈景逸转了一圈,将乱七八糟的客厅好歹收拾了一下,转而去卫生间。齐珏转过头看他,脸上亮晶晶的,大概只是在脸上扑腾了点水。陈景逸走过去,扒拉出剃须膏,捏着他的下巴仔细替他将脸上的胡茬刮掉。齐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帮齐珏拾掇完毕,外卖也及时送到了。陈景逸将齐珏的那一份摆在他面前,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自从得知消息就一刻不停赶过来,看见齐珏人还算好好的,刻意抛诸脑后的饥饿就加倍的聒噪。陈景逸吃了个半饱,对面的齐珏却一口没动。“吃饭。”齐珏看了陈景逸一眼,像是收到了指令,舀起一勺饭慢慢抿着吃了一口。陈景逸皱了一下眉,放慢吃的速度,等陈景逸放下筷子,齐珏也跟着停下。瞅了一眼他没动多少的饭,陈景逸笑了笑,“怎么,饭菜不合胃口?”齐珏摇摇头。陈景逸越发温和,朝他伸手,“过来。”齐珏依言起身走过去,还没在陈景逸身边坐稳,就被他一把拉着按到腿上。巴掌暴风疾雨般落到齐珏的屁股上。挣扎的动作被陈景逸一只手按在腰上钳制得死死的。齐珏除了一开始的一声叫喊,之后不知是自觉难堪还是怎的,咬紧牙一声不吭,对陈景逸的暴行做无言的抗争。陈景逸本就没怎么用力,不过只是想象征性的打几下让人服软,见此情景,不免加了几分力气,谁知齐珏也是硬气,竟严防死守得不漏一点。陈景逸笑,手指攥拳啪啪摁响几声,使了七八分力气,打了一巴掌。这就没原先那么好受了,齐珏疼得上半身弹起,痛呼一声。如此两三下过去,陈景逸终于如愿听见一声求饶,“别打了。”指使着人去拿刚才没动几口的饭菜,陈景逸将人抱在怀里,冷酷无情,“吃。”齐珏抱着饭,一口接一口吃着,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饭菜上。这情形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心逼迫了。陈景逸捏着他的下巴扭过去,有点心疼又有点想笑,“打疼你了?”齐珏用力点头。陈景逸哼笑一声,“吃不完还要挨打。”齐珏更想哭了。抽了几张纸擦干净齐珏脸上的泪痕,陈景逸拿起他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饭喂到齐珏嘴边,“齐哥给我点面子,都吃完好不好?”这货拿我当小孩子哄!混蛋!齐珏凑上去将勺子里的东西吃尽,用力嚼了两口。陈景逸少有的耐心都花费在齐珏身上了,等着他嚼完再喂下一勺,时不时还拿起杯子喂他两口水。约摸着齐珏吃得差不多了,陈景逸才停止喂饭服务。齐珏诧异地瞅了瞅碗底,又看了看陈景逸,陈景逸摁了摁他的肚子,笑道:“这么想挨打?”齐珏闻言就想蹿起来溜之大吉,却被陈景逸牢牢的锁在怀里。“让我抱抱你。”陈景逸说。齐珏挪动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陈景逸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两人依偎了许久,齐珏拉开陈景逸的手,起身站起来,退后几步看陈景逸,“你来干什么?”“为了钟观止?”“你是不是想让我替他向周俣辰求情?所以才这般讨好我?”“呵呵,你们都是这样,拿我当傻子。”齐珏笑了几声,背过身不看陈景逸,“你走吧,我会求大哥帮忙说和的。”“滚,滚得越远远好。”陈景逸等齐珏自说自话结束,才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从后面抱住齐珏,“我想你了。”齐珏一瞬间的欣喜过后,很快就被铺天盖地地自我怀疑包裹,他,一定是骗我的,他们,都在骗我。陈景逸感受到他推拒的动作,从善如流放开手。齐珏扭头双目通红瞪着他,厉声道:“我说了,滚!”陈景逸看了他一会,点头,“行,我滚。我顺便帮你把垃圾带下去吧。”齐珏哑了半晌,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进了主卧,门被他摔得震天响。陈景逸仿佛没听见,细细将整个屋子收拾了遍,拎着几袋垃圾出门了。齐珏听见大门的声动,呆了一会,将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地湿了一角。齐珏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在某个人怀里。陈景逸被他的动作吵醒,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怎么了?”齐珏没吭声,推开他,半坐起的时候疼得哼了一声。陈景逸打了个哈欠,拿起一旁床头柜上的药膏,“醒了就再上次药,好的快些。”齐珏一把打掉药膏,“你为什么回来?让你滚听不懂吗?”陈景逸叹口气,从床上起身,“我去客卧睡。”齐珏拿起陈景逸刚枕过的枕头砸到他身上,“滚出我的屋子。”陈景逸俯身捡起枕头,活动了一下脖领,一步一步走到齐珏身边,伸手掐住他的脸,“看来我有必要向你证明一下,我有多想你。”这个证明又漫长又磨人。齐珏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陈景逸正半坐在床上看手机,察觉他醒了,温柔地问道:“饿了吗?”齐珏摇了摇头,扯着他的衣角艰难的凑过去。陈景逸伸手将他抱在怀里,避开他身后的伤处和伤处,拿起桌上的水杯喂他喝了几口,嘴上却不肯饶人,“不让我滚了?”齐珏贴着他的胸膛摇了摇头,“我怕——”陈景逸把下巴搁在他脑袋上,明白齐珏知晓真相后对他打击有多大,完全理解为什么齐珏会误解,而且气已经在昨晚尽数发了出来,倒是可以解释解释让他安心,“你倒是说说,依周俣辰的脾气,你若真去求你大哥,你大哥也晕了头开口,最后谁会遭殃?”“我是跟钟观止有仇吗?”齐珏嘿嘿笑了一声。陈景逸捏着他脸朝两边扯开,“还笑。”齐珏含糊道:“我错了我错了。”陈景逸抱着人转了个面,拽着齐珏的手放到自己胸口,“齐珏,我是真的想你了。”眼瞧着齐珏感动地又红了眼眶,陈景逸连忙岔开,“我有个问题。”齐珏抬头,带着一丝鼻音,“嗯?”陈景逸一本正经开口,“昨天你说我讨好你,但是我明明是打了你屁股。”“所以,你喜欢被我打屁股?”齐珏:“......”“你大爷的陈景逸!”☆、带你去看人间的烟火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两个人腻在一块,不时说两句话,就像回到了从前在这个屋子里的时候。晚饭吃到一半,陈景逸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陈景逸顿了一下,起身走到客厅那落地窗,才接通电话。说了两三句话便挂了,陈景逸捏着手机看外边五彩斑斓的城市,心跟钢筋铁泥铸的,此时此刻竟没有多少悲伤,陈景逸甚至分辨不出现在自己是什么感觉,大约就是知道她终将逝去,心里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真正发生的时候,却还是像被闷头打了一棍。“怎么了?”齐珏走过来,没骨头似的趴在陈景逸肩上。陈景逸回头看了看他,“有烟吗?”齐珏挑眉,转身寻了烟递给他。看着陈景逸熟练地点燃抽了一口,齐珏才将手搭在他肩上捏了捏,“你还会抽烟?”陈景逸吐了一口烟,眉眼低敛,“戒了很久了。”齐珏抽出一根烟,叼着凑近陈景逸,点燃。陈景逸看了他一眼,掐掉齐珏的烟,凑上去啃咬,侵城掠地。陈景逸放开齐珏,抽完最后一口烟,烟雾弥漫朦胧了他的面容,齐珏听到他说,“跟我一起去吧,我带你去看人间的烟火。”去哪里齐珏没有问,陈景逸一路上都很沉默。飞机转火车,又转大巴。大巴破旧得像是要报废,一上车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汽油味。陈景逸拉着齐珏在前排坐下,递给他一瓶水,就毫不在意的靠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椅背闭目休息。齐珏左右瞧了瞧,难受地动了动屁股,这一路折腾得他有苦难言。一只手按住齐珏的脑袋压到他的肩上,“还得两三个小时,歇会儿。”齐珏喜滋滋地靠过去,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上去。车子没开出去两分钟,齐珏就被颠的要疯了,就这么个破烂玩意居然还能开出这么个速度。齐珏第三次挪动姿势的时候,陈景逸一把将他上半身压在自己腿上,一手兜着他的头。齐珏哼了一声,这个姿势除了有点难堪有点挤,确实挨不到他的伤处。被陈景逸叫醒的时候,齐珏迷迷糊糊地跟着起身,下车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后,才如获新生。一口气灌下大半瓶的水,齐珏打量着周围。这,应该算是个镇上,大巴停靠的地方对面的这条街看着还挺繁华,路口是一个大超市,门口摆满了一排排的电动车三轮车,一眼望去,街中间还有一个疑似商场的地方,路两边是各种商铺,挨着马路边,左边是一溜摆在地上的卖菜摊,右边有几个瓜果摊,其余都是小推车卖各类吃食。齐珏朝着那边走了几步,扭头才发现陈景逸已经向另一个方向走了很远。恨恨剁了一脚,齐珏快步跟了上去。“我好饿。”齐珏嘟囔。陈景逸从包里掏了一个面包给他。齐珏没有接,别着脸不吭声。陈景逸此刻也没心情哄他,看了他一眼,抬脚向前走去。齐珏骂了一声,踢踢踏踏跟在后面,一颗碎石子被他无情地踢来踢去。走了十几分钟,陈景逸拐进一条小道,齐珏亦步亦趋,刚拐进去,手就被抓住。两个人对视看了一会,谁都没说话,陈景逸牵着他的手向前走,齐珏也没甩开他。这条水泥路似乎是新修的,路面平整,只是一眼望不到头,弯曲处被比人还高的玉米杆遮的严严实实。晌午的阳光晒得人头晕眼花,又走了不到十分钟,齐珏的步子就慢下来了。陈景逸顿住脚步,拿出面包递给他,“先垫点吧。”齐珏摇头,陈景逸回头看了一眼,又往前看了一眼,半跪在齐珏面前,“上来。”缓冲完被齐珏猛地扑上来的冲击力,陈景逸把人往上颠了颠,“瘦了。”齐珏嗯了一声,“想你想的。”陈景逸嗤笑,“花言巧语。”跟陈景逸嘀咕了几句,齐珏就耐不出阳光的魅力,趴在陈景逸背上又睡着了。齐珏醒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开门走出去,踩着吱呀吱呀的楼梯下去,穿过大堂,寻着声音走到前院,才看见四五个围着井洗菜刷洗的女人。谈天的声音跟摁了暂停键一样骤然停滞。一个圆脸的中年女人在衣服上前后擦了擦手,凑到齐珏面前,“是景逸的朋友吧,我是景逸的舅妈,饿了吧,我先给你拿点东西垫吧垫吧,等他们回来,再上桌。”齐珏勉强听懂了女人蹩脚的普通话,看了一眼女人胳膊上的带的白布,又环顾一周,接过女人从屋里拿过来的玉米,道谢之后想了想,问道:“是……哪位亲人去世了?”女人搬个小板凳放在井边,招呼着齐珏过去坐,“是我婆子,景逸外婆,老人家八十多岁,夜里睡梦中没的,生前也没受什么病痛折磨,寿终正寝,算是喜丧了。”齐珏啃了一口玉米,点头。旁边几个妇女叽叽喳喳用方言问着女人,女人摇摇头笑骂了几句,手上动作利索,将东西都收拾进屋。陈景逸远远坠到人群后面,跟一旁的舅家弟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齐珏被一波又一波进屋的人打量,伸着脖子看了许久,才瞅见陈景逸的身影。陈景逸在表弟的提醒下,看向坐的端端正正,右手捏着个啃干净的玉米棒子的齐珏,一瞬间飘飘忽忽的心落了下来,只觉,可真可爱。走上前,拿过齐珏手里的玉米棒子,随手扔到角落里一个破烂的铁桶里,指挥表弟压井水,两人凑上去一起洗手,光面正大地碰了碰。饭没吃多少酒喝了不少,调笑着灌齐珏的酒大半都被陈景逸挡下来。勉强吃了几口,陈景逸拉着齐珏到屋外醒酒,两人还没说几句话,陈景逸朝前走了几步,看着远处开过来的几辆车有些愣神。戏台班子很快在门口搭起来。请戏台班子的人是李家老太太的三女儿,在外做生意,有了出息,就是离婚了惹得她老娘不痛快,这些年只往家里拿钱,都不怎么回来。一个女人,带着个女儿,有钱又怎样,其实心里怕是苦得很。还有那个娃,就是陈家那个娃,当初他爹逼死了他娘和妹子,幸好这李家老太太把他带这家养着,要不哪能有现在的出息啊。那可不,听说李家媳妇在咱市里买了房子,要不是这三女儿和陈家娃儿给老太太的,他们哪里来这么多钱。李家媳妇的两个闺女前些年出嫁也给他娘挣了好大一笔彩礼钱呢。那可不,这李家媳妇精得很呐。老李娶了她也算是有福气了。齐珏坐在从周围村里聚集而来的人群里,听着他们细数这一大家子的里里外外,将溃脓流血的地方一个个挑开。戏台上《四郎探母》唱得热闹,齐珏低头看手机上十几个未接电话,上下滑动了一下,摁灭屏幕。戏台班子一直唱到晚上快九点。烟火随后炸响在满天繁星为背景的天空。☆、人生二十余载(上)表弟李建文屋里的床有点小,大约有个一米二,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将将睡下,灯熄了后,陈景逸伸手搭在背对着他的齐珏腰上,齐珏往后挪了挪抵住陈景逸的胸膛,二人依偎着,沉沉睡去。“嗯?起这么早?”齐珏打了个哈欠,揉着眼坐起来。陈景逸摁住齐珏脑袋中间翘起的一缕头发,“我去市里有事,你要跟我一起去吗?”齐珏想起那令人作呕的汽油味,头摇得像拨浪鼓。陈景逸笑了,“好,那你再睡会儿,一会让建文带你去镇上玩儿。”齐珏直挺挺倒在床上,骨碌了半圈抵住墙,咕哝应了一声。陈景逸又摁了一下齐珏坚强不屈的头发,才转身离开。坐在车上的时候,陈景逸又戳开昨天他收到的照片,伸手放大,白炽灯下照的自己侧脸的边缘有些模糊,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搭在大腿上的手指曲起,动作显得有些不耐烦。自己身后还模模糊糊有几个人的身影,毫无疑问,这肯定是他高中唯一一次参加同学聚餐时的照片。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当事人之一的陈景逸完全不知道。恢复原样的照片里,唯一正对镜头的是一个浅笑着,眼睛微微眯起的少年。少年委委屈屈的占了左边的一个角落,似乎刻意给身后的陈景逸多留些位置。陈景逸盯着屏幕里的那个少年许久,才闭眼假寐。单律的追悼会来的人挺多,陈景逸一眼扫过,看到了好几个举着摄像机的人。陈景逸戳着手机发了一个消息,躲在角落里远远打量着众人。那个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中年男人,是单律的父亲,一个...一个施暴者。旁边哭的双眼通红的中年女人,是他的母亲,一个无能为力的人,或者说——旁观者。悲剧的发生总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埋下了种子。陈景逸甚至在人群里还看到了他高中时候的班主任,那时候班主任带一个班连带三年到毕业,陈景逸也被她彻彻底底恶心了三年。那是一个见到他第一面就当着全班的面指着他鼻子骂“杀人犯儿子”的女人,一举把陈景逸逃脱到市里就能摆脱被人戳脊梁骨指点的美梦戳破,陈景逸已经记不清当初被揭开伤疤的屈辱无措与痛苦,唯有对这个女人的憎恨厌恶铭记于心。女人的视线扫过来,陈景逸伸手冲着她点点嘴唇,就见女人的神色大变,踉跄着退了几步。陈景逸嗤笑,看来她还记得。陈景逸忍了她两年,在最后一年想要开始读书学习的时候,这个女人变本加厉地嘲讽,捏着他考得还不错的卷子不分青红皂白骂他作弊,罚站拿着尺子抽他更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