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作者:格沐子      更新:2023-06-20 16:34      字数:4240
  朱震霆之前想的最好是落湖,可要是真的出了宫呢?他出宫找谁去?赵孺人的母族不成气候,早已不在盛都,阿淳年纪那么小,恐怕连外祖的模样都记不清,不可能会出宫去找他们。那还有谁是他比较亲的?“太子忘了?皇长孙起初可是很喜欢岳夫子的。”“那个和尚,岳君默?”太子冷笑,眉目阴鸷,“私自扣押皇子龙孙可诛九族。派人去太师府秘密查探,一旦探得皇长孙在太师府,一个不留!”“是!”人,越杀越多,太子竟只觉畅快。他遥望那巍峨的乾安宫,双眼眯起,皇上病倒又清醒,竟还放了岳君默,“父皇.....”您是时候将皇位让出来了。禅机以太监的身份藏在宫中,有九贤王的人遮掩,等闲发现不了他。两日后,九贤王的人带来消息。皇长孙退烧了,人也清醒着。这对于阿绯与禅机来说是好消息,阿淳病好了,只要他肯张嘴作证,只单单太子教他念反诗一条就足以令太子摘下头上的储君之冠。云霄的死,一笔一笔,慢慢清算。禅机被安排在乾安宫的偏殿掌灯,落地灯影下,他能看清别人,别人却看不清他。这两日太子不准任何人进乾安宫,若不是有昔日受宠的宫妃哭闹着告到了太后那里,引得太后出面,阿绯也没有机会来看皇帝。却不巧,皇上睡得多,醒的少。阿绯发现最近两日太子几乎都待在乾安宫里,小太监捧着御书房的奏疏来来回回。天还早,阿绯借口要等太子一起回东宫,才得以入偏殿歇息。偏殿掌灯小太监长得高高大大,着实不像个小太监。阿绯退了身后的宫人,“馋鸡。”禅机从灯影下走出,那绵长的眉眼,温润如泉,阿绯看着他一时间有些恍惚。真像,险些,她将他看成了云霄。自从记起了前尘往事,她对云霄的那份愧疚只越来越浓,不曾减轻半分。禅机笑,“看什么?”“见过你穿僧衣,见过你念佛经,见过你世家公子锦衣华服,也见过你没穿衣服的样子,就是没见过你穿太监宫装。”阿绯本能的想钻进禅机的怀里去,遮掩一时的情绪。却被禅机一把捞出来,将她推出去两尺远,“离我远点,站好。”阿绯被他推得一愣一愣地,“干嘛呀?”禅机往外瞧了两眼,压低声音道,“非常时期,谨慎些。等出去了,胳膊腿都是你的,想怎么抱怎么抱。”这些日子都不见她笑,难得今日她却笑了,“胳膊腿都是我的?那你到时候要背我逛盛都。”禅机眨眼笑,“好。”说正经的,禅机道,“九贤王那边准备好了,明日便带阿淳进宫面圣。”阿绯点头,可是,“太子这边怎么办?这两日他一直守在乾安宫,明显地他在怀疑阿淳是被人藏起来了,他谨慎的很。”“阿绯,那就需要我们俩想办法把他引开。皇上清醒的时候不多,我们得抓紧时间。”“想办法引开....”第二日,盛都的街头巷尾都在传:当今太子心太黑,为了皇位害云霄。东宫殿上一朝坐,座下白骨来乘脚。不知源头在哪儿,却似寒冬飞雪,一夜传遍盛都城。不仅仅是太子,满朝文武皆震惊。宫中的老太后是最疼云霄太子的,这谣言传进了她的耳中,老太后当场便要将震霆叫来问话。这一招打得震霆太子猝不及防,皇位尚不是他的,他绝不允许在这紧要关头出岔子。谣言他必须解决,太后也要应付,阿淳也没有找到。太子要几边同时齐顾,乾安宫暂时放松下来。九贤王乘八人抬的轿撵入宫,派头大得很,手上抱着猫,身后倚着软垫,腿上盖了细绒毯。香炉、暖炉华盖,茶点小食一应俱全。回一趟皇宫就像搬家,他倒是会享受。只不过他向来嚣张惯了,谁见了他这般也不觉得奇怪。途中遇见太子也不下撵行礼,只是睨着眼要笑不笑,“天儿冷,本王就不下去了。太子对兄弟们向来亲厚,想来也不会怪罪本王的,是不是?”太子没空与他瞎扯皮,他沉得住气,无所谓的笑笑,“自家兄弟何必多礼。孤还有事,九弟自便。”九贤王转头看向离开的太子,拍了拍细绒毯下的阿淳,“你的太子爹,看来是真急了呢....”第67章 阿绯,你骗我第六十七章阿绯,你骗我阿淳仰头,睁着一双黑黢黢的眼睛,不似从前那般灵光。九贤王拍拍他的头,“别哭哦,哭就会没命的。”阿淳瑟缩了一下,乖乖躲进细绒毯中。才几天时间,这个孩子原本丰腴的两颊清减了不少,两只小手抓救命稻草一样抓在皇叔九贤王的衣裳上。九贤王懒懒地将狮子抱过来,吩咐一声,“走。”阿绯趁太子离开,一个人去了乾安宫。乾安宫留了太子的人,想面圣的人多半又被挡了回来。是,皇上龙体欠安,理应静养。可今日太子的事一出,太子这番作为就很让人起疑心。阿绯的身后站着垂首低眉的禅机,他一身的太监宫装,不言不语。御前总管一见太子妃,立马迎了上来,“哟,殿下,您这探望皇上来了?”阿绯点头,抬脚便要上石阶。却被总管拦了下来,“可是太子吩咐了,皇上病情反复,为了龙体早日康复,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太子妃您看....”阿绯忽然一笑,“本宫正是奉太子之命前来照料皇上。本宫照顾病榻上的母亲多年,比起宫人总有些经验。怎么,难不成本宫还要向太子讨一道手谕公公才肯相信吗?”阿绯边说边推开他往里去,御前太监没法,只得站到一旁去,“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太子妃恕罪。”阿绯扬眉,“无妨。”乾安宫的大门终于被打开,扑面迎来的便是病人身上的气息与汤药的苦涩之气。这种气息阿绯再熟悉不过,方津津缠绵病榻的那些年,都是她在照顾。这是病气,却也是将死之气。身后的殿门被重新关上,阿绯回头看一看禅机。禅机点头。阿绯撩开层层珠帘,绕过屏障,圣人那张衰老的容颜便出现在眼前,两颊凹陷,颧骨高高的凸起,花白的头发蓬乱地堆在头顶。纵使他曾经叱咤风云,纵使他曾经弑兄夺位,纵使他曾经执掌天下为九五之尊,可他总有老的那一天。他老了,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换成他的儿子在一旁虎视眈眈。阿绯弯腰叫了一声,“皇上。”龙床上的人没有反应,禅机拍拍阿绯的肩,“我来。”九贤王的轿撵停在了乾安宫前。狮子被他放开,轻轻巧巧地跳到地上,摇晃着尾巴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等主人下撵来抱它。轿撵落地,半人高。御前太监一见这位便头大,皇上生病,要么他不来,偏偏太子下了禁令他又来了。御前太监手执拂尘,虾着身子往九贤王跟前儿那么一戳,还没有开口说话呢。九贤王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你闭嘴,本王不喜欢你号丧似的叫唤;第二,让一边儿去,好狗不挡道。”御前太监一脸便秘似的委屈,“奴...奴才....”九贤王掀起眼皮子,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轻飘飘吐出一个字,“滚。”御前太监不敢再说话,苦着脸让道了一边儿去。九贤王的脚落到地上,整了整衣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指着御前太监,“你,还有你们,过来。”就在守门的太监们九贤王指使地团团转的时候,细绒毯下的阿淳悄悄钻了出来,他人小腿轻省,一眨眼便钻进了皇祖的乾安宫。阿绯听见声音便早在里面等着他。阿淳看见阿绯就像见了鬼,惊得连喊都不会喊,豆大的泪包落下来,连连后退。身子撞到了进来的九贤王身上,“哪儿去?不要命了?”阿淳哑着嗓子,对阿绯惧怕,“鬼...鬼....”阿绯直起了身子,九贤王瞧她一眼,忽然笑了,“你要是对皇祖不说实话,这鬼太子妃可是要把你带走的。”“皇叔,阿淳不要,阿淳不要.....”“小点声!”阿绯白了朱翎一眼。朱翎毫不客气地还回去。里面的禅机忽然出声,“快来,皇上醒了。”幽幽转醒的皇上,一睁眼便瞧见龙床前跪了满地的人。皇上初醒,嗓音干哑,“你们....”“儿臣参见父皇。”皇帝费劲地眯眼看清了膝行上前的九贤王,“....老九?”“父皇,儿臣有事启奏。”皇上皱眉,为皇为帝一辈子,见这些小辈儿如此,他便心中清楚他们要说的事不是普通小事,皇上挣扎着要坐起来,九贤王立马上前扶着,“父皇,此事事关重大,儿臣必须当面陈情。父皇不知道,如今宫中太子一手遮天,儿臣难得才能与父皇相见。”“一手遮天...”才几句话,皇上已经喘息地厉害,“你说。”禅机取水来,皇上就着禅机的手喝了,气才顺一些,他看着跪在窗前的孙子,老眼已然有了失落,“有什么话就说吧,朕听着。”九贤王看了一眼阿绯,阿绯拜皇帝,以额触地,“儿臣要说的,与故去的云霄太子有关。”这一句话在皇帝心中掀起波涛巨浪,“云霄?”他使劲去看地上的阿绯,“朕认得你,你是太子妃。”阿绯说是,“儿臣是太子正妃,可儿臣不是震霆太子的太子妃,而是云霄太子的太子妃。”“你...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父皇莫急,听儿臣慢慢说。云霄太子他不是坠马而亡,而是遭人陷害。儿臣有罪,因为...”阿绯看了一眼禅机,继而又看向皇上,“我根本不是什么四小姐唐翡,我是唐绯,是曾经殉葬云霄的唐绯....”龙床前几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龙床上的皇上,皇上看着他们,竟缓缓地笑出声,“老九啊,你是找了这几个人演话本给朕看吗?”笑意慢慢收起,皇上的脸色变了,“死而复生?兄弟阋墙?可是,朕不喜欢....”“皇上,您清楚的不是吗?”阿绯广袖铺地,深深地叩头,“唐绯欺君,理应当诛。但请皇上在治罪之前还云霄太子一个公道,他是被震霆太子谋害的,他并非坠马,他是中毒!”“嘭!”龙床上的衾被被皇上拍向,“一派胡言,就凭你三言两语,朕就相信你然后废了自己的儿子吗?”阿绯长出一口气,她的余光看见跪在身旁的禅机:对不起馋鸡.....大殿中响起阿绯的声音,“因为,我就是帮凶。”九贤王拧眉。禅机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绯!”皇上等着她的下文。阿绯摇头,抬手拂开禅机握住她的手,“十五岁起我便与震霆太子私定终身,我不喜欢云霄,所以大婚前我与震霆商定计策置他于死地。我是帮凶,我与震霆联手害死了他。”皇上手指震颤,“那你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来自首。”“因为我心有愧,云霄太子夜夜噩梦纠缠。”阿绯抬头,看向皇上,“想必皇上也有同感,那种被罪恶折磨的滋味....生不如死....”“你——”“唐绯!你不要命了!”馋鸡不能接受,他看着她,她明明在身边,却似乎远到了天边,“我们明明说好的,谁都不变。”昨日,明明昨日她还说要让他背着她走遍盛都,原来她都是骗人的。阿绯闭眼,双泪滑落,只要皇上能相信,只要能偿还云霄,她愿意舍去这条命,“对不起馋鸡,我骗了你.....”阿绯三拜,她一字一句说给皇上听,将云霄的死原原本本地告知,只是,她成了其中凶犯。阿绯没有办法,她拿不出证据,拿不出证人,唯有,将自己搭进去,将朱震霆拉上,“求皇上还云霄太子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