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在末日套路前男友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7
作者:有酒      更新:2023-06-20 16:20      字数:9725
  楼层里的时舟站在大厦高层破损的洞口处,风声猎猎,乍然,他的身后白光一盛,他一瞬就变成了逆光而立的一个剪影。救援的飞行器抵达,他们缓缓地悬停,舱门和灯光对准被炸开的缺口。救援士兵走到舱前,对着他的背影道:“领主。”时舟看着秦苛兴奋的脸,酝酿在眼神里的情绪混杂着怜和敬。这个男人睿智得愚蠢,平静得疯狂,大义得自私。他将毕生精力投在研究变异人身上,他找到了人与变异人之间关系的密钥,创造出了足以改变人类命运的研究成果,他教出了陈宸这个绝世仅有的学生——他的成果甚至不比他的老师差。这本来可以让秦苛在暮年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誉和安定的晚年,并在历史碑上留下一个高尚的名字。可是他却被他毕生所追求的东西给逼疯了。他杀了太多的人,残害了太多无辜,犯下了洗不清的罪——或许他渗入他温和性格里的一丝偏激在多年之前就暗示了他的结局。秦苛贪恋的目光从衣疏身上拿下来,笑了一下,这似乎是个释然的笑容,就像窗外的最后一片叶子。然后,强化药剂的副作用反噬,黑色的血管像蚯蚓一样在他身上暴起,爬行。时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看他,对士兵说道:“把徐上尉和他身边那个男孩救出来。”唐枣已经在旁边急了许久,一听到命令,立马招手,带着穿好防护服的士兵冲进下层的火光当中。刚好,跌到走廊门口的陈宸爬了起来。他已经完全看不清眼前,大叫了一声:“等一下——”地上有个不明东西突然出声,唐枣吓了一跳,纷纷将枪口指向陈宸。陈宸擦掉眼前透明罩上的灰尘,看到一群人的时候懵了一下,举手说道:“是我!”唐枣:“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让人去救你们了吗!”陈宸:“他们已经安全救走了!”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短时间内,以至于徐尽欢才从呆滞中缓过来。衣疏还是在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生存的本能让他还能害怕,还能流泪,还能感受到撕心的疼痛,但他仍然紧紧地抱住徐尽欢的脖子不放。徐尽欢的神魂突然在一瞬间回归原位,他的眼里漫上血丝。灵敏的感官突然发觉了旁边的动静,他下意识地抱住衣疏向旁边一撤,已经异化了一半的脸上露出凶狠的杀意,盯着奔向这里的拿枪士兵。徐尽欢一只手扶在衣疏的后脖颈上,把男孩紧紧地护在怀里,对着这群人低吼道:“滚开!”唐枣:“徐上尉,跟我们走。”徐尽欢不信,说道:“把枪放下。”唐枣:“我们不是来击杀你……”徐尽欢吼道:“把枪放下!”唐枣无法持续在漫天火中与他僵持,于是挥手示意,让人放下枪。陈宸上前一步,由于哔哩啪啦的声响以及防护罩的作用,他的声音十分的沉闷,只能扯着嗓子才能让徐尽欢听清:“我这里有新型的药剂——”就在徐尽欢发愣的时候,陈宸和士兵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他晃过神来,想再次往后退一步的时候,唐枣让人将他的退路围住。衣疏终于放松了胳膊,转头看着陈宸,脏兮兮的脸上,瞳孔的金黄色已经褪去,由于剧烈咳嗽,眼角还凝了一些泪珠。他无意之间透过陈宸的防护面罩,和陈宸对视了一眼,一眼之后,陈宸的目光躲闪开。衣疏眨了一下眼,然后,他看到陈宸的手上只有一管注射器。情况紧急,火势如同二人的异变正在迅速蔓延,火焰之下的声响更加猛烈,楼层有坍塌之势。陈宸没时间过多的解释,将可能的推断词全部去掉,只是说道:“这是与之前原理不同的药剂,不会引起过敏。”他停顿了一下,抓紧了注射器,说道:“还、还有很多……”衣疏说道:“我的症状轻,先给尽欢。”他的嗓子里还带着哽咽,语气轻得就好像落在空中的一片灰尘。陈宸转头望进他的眼眸——他从前最不会察言观色,却在里面感受到了一种矛盾又复杂的心情。陈宸移开目光,他撒了一个谎,以至于心跳很快,在紧张之中二话不说地将药剂注**了徐尽欢的胳膊里。徐尽欢本来就是浑浑噩噩的混沌状态,神智只剩了一根弦在绷着,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宸动作迅速地推进完,拔出了针管。见状,唐枣立即让士兵将二人带走。陈宸就在衣疏身边,最后还是咬着牙,轻声道:“对不起,现在只有一管,你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好吗。”被扣上防护罩的衣疏并没有惊色,他的脸上的黑色还在不断蔓延,已经覆盖了一只眼睛。他勉强地勾起了一个笑容。被扶着走了几步的徐尽欢踉跄了一下,痛苦又隐忍地低呜了几声,慢慢地昏了过去,紧接着被身边的士兵背起。“报告!临时研究室的研究员已被全部安全接出!”时舟已经转移到了其他飞行器上,他听到通讯台的捷报。看着唐枣以及他们护好的徐尽欢、衣疏和陈宸正在登上悬停的救援飞行器,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这时,一直负责着指挥的秦烟,连通了他们。秦烟:“阿舟。”时舟:“一切很好。”秦烟:“嗯。”久久,那边没有回音,沉静过去之后,才挂断,好像一个人的欲言又止。火和黑烟不停地从楼体上冒出,像一把祭祀的火炬。消防的飞行器在黑烟里穿梭盘旋。秦苛已经不见了踪影,但他没有出来,而是消失在了楼层深处——他在点火的时候,大概就没有想过要出来。时舟眼里倒影着火光,这场跨越了两代人的闹剧似乎在这场大火中结束了似的。秦苛这个双手沾满鲜血和罪孽的人创造出希望星火,终究会烧死自己,但是他没有一点痛苦和纠结——就好像他不久前刚吟诵的诗句。时舟想,秦苛和孟光这两个给联盟造成重创的人,像是两个相对立的极端。孟光一生都在放纵,秦苛一生都在囚禁。自由的人温和地死去,逼仄的人燃烧着死去。他想不再去想了。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情感关闭,透过玻璃,望向天际。景色的剪影在他的瞳孔中仿佛凝结成一个人的影子。……“傅城!”方既白急得额头冒汗,叫唤了许久,终于见被他拽着领子的傅城眼睛睁开一条缝。他松了口气:“你他妈是要吓死我吗!”傅城的视线好几次才聚焦成功,大脑慢慢地告诉他身处在哪,昏过去之前又在干什么。傅城:“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方既白吼道:“别他奶奶的做了!给我起来!”自己一有意识就被问候了两代祖宗,给傅城吼清醒了。他皱眉,起身:“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傅城转了转脖子,说道:“刚才大脑超负荷了一下,临时宕机……过去多久了。”方既白手心都是汗。傅城是他们的主心骨,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他,那他们在方舟这种庞然大物以及成群结对的变异人面前将会不堪一击。他回答道:“十五分钟。”傅城紧盯着方舟头部的那个人影,他短暂的药效明显开始衰退了,指挥的变异人群变成了无头乱飞的苍蝇,人类的飞行器变成了在里面穿梭的白点。傅城磨了一下后槽牙,说道:“打开舱门,冲过去。”方既白:“打开舱门?你想干什么?”傅城死死地盯着再次注射了药剂的三号,说道:“打架。”※※※※※※※※※※※※※※※※※※※※可能要变成一周一万的佛系更。因为还有大概两三章?就完结廖。不过会有很长番外的。第83章飞行器蜿蜒着穿越虫潮,像一只逆水而行的舟。三号看到了直冲其来的飞行器,紧咬了一下牙关,挥手间,改变了波澜般的黑色浪潮,更多的虫子朝傅城所在的飞行器涌过来。登时飞行器消失不见,被密集的变异人所包裹住。三号紧盯着被围住的那个中心点,额头上有汗水滑下。忽地,所有仍在战斗的飞行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机身没在了浪潮里,随后,白光爆炸,黎明的颜色撕破了成片的夜色,包围像是一张巨幕破了洞,机群从里面出现。徐彦成的白激光雨机队救援赶到了。堵住傅城的那一群虫人溃散开来,机器从中飞了出去,直指向方舟头顶。三号的瞳孔一缩,负隅顽抗地再次挥手,使剩下的残余虫人继续拦截。但是药效最强的时间已经褪去,效果不尽人意,连方舟也无法再听从他的指意抬起前肢。三号的脸上爬满了黑色的血管,他又掏出注射器,这是他仅剩的最后一管。飞行器离方舟头顶还有一段距离,周围尚有虫人跟随。突然,舱门打开,傅城从上面挑了下来,他刚好踩到一只变异人身上,虫子的翅膀一歪斜,下沉了几分,傅城顺势滑落,直接朝三号砸过来。三号猝不及防地被踹到了胸膛,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傅城缓冲地向前滑了一些距离,停住之后,立马回头抢药剂。注射器滚到了手边的不远处。三号眼疾手快,与他同时伸手,二人扭打了起来。三号身体上的黑色血管越来越多,像是恶毒的黑蛇,会蜿蜒着吸取力量,只是纠缠了一会儿,他的肌肉便开始微微发颤。傅城占了上风,翻滚之后,将三号压制在身下。方才他大脑宕机了一会儿,体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此刻他喘了一口气,拽着三号领子将他紧紧摁在地上。三号的面罩被掀开,对上了傅城锋锐的眼神。傅城冷道:“你他妈你想做什么。”三号吃力地笑了一声:“没什么,试试能不能从你手里夺过这个东西。”傅城:“秦苛让你来的?他到底什么目的。”听到这个名字,三号嘴唇张合了一下,眼神慢慢地转动,望向了傅城身后的天空,他道:“秦苛他想让我死。”他说道:“因为他要死了。”傅城皱眉。耳边是嘈杂的战斗声,三号却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着他的话:“我们被他培育出来,被他养大,我们有着不同的个性,好像是人一样。”三号看着傅城,嘲笑道:“但不是。”他说:“人应该顺应着本性而活。不是像变异人,依赖着它的尸王,仿佛一个被人种了蛊的傀儡——我们没有**纵,蛊长在我们的内心,我们天生如此,这不是一个人该有的。”“我觉得我应该憎恨秦苛,但却无法阻止自己去顺应他的命令。他并没有精神强制,我却仍然能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牵连。当他思想垂暮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他要去赴死,于是我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无措。”三号说:“我居然认为我们应该和他一起去死。”凸出的黑色的血管已经漫上了三号的整个脸。傅城这才明白,无论是他控制住了方舟打败了军队,还是败在傅城手里,他都无法活下去,自愿注射了这个强化药剂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他这一行,没有什么计划,是来自杀的。三号的声音犹如破旧的风:“我们只是他的试验品。”傅城听了一会儿,注意到了他一直的用词,疑惑道:“我们?”话音一落,傅城的瞳孔缩了一下,他的耳边传来了衣摆翩飞的声音。他本能地向身边一撤,用野兽捕猎时警惕的目光,盯着声源处,然后愣了一下。时零走了过来,捡起了地上的注射器。此时,三号的反噬已经十分严重,还存留着痛苦的一口气,瘫在原地,无法动弹。傅城被时零所救,而且从他口中得知了许多时舟小时候的事情。从回来起,傅城就没有将他置于敌人的一方。他沉重地启唇,但是时零先他一步说道:“是我带他来的。”方舟身边一直有士兵和飞行器看守,如果只凭三号一人是无法接近方舟的。傅城:“……为什么。”时零没有回答他,而是将那管药剂注**了自己的身体里。傅城一咬牙,神经紧绷之时,恢复被他控制的虫人们震动着翅膀,浮了上来。他准备用意志力和时零硬碰硬,但是,过了一会儿,傅城的大脑并没有受到疼痛的压迫。时零望着奄奄一息的三号,他的头发像折腰的芦苇穗,在风里慢慢地起伏。“他说错了。”时零说道,“我们从头到尾,都是人。”三号的脸上露出一个讥笑,然后肌肉慢慢地缓下去,没有说出话,便咽气了。时零仍旧看着他,淡漠的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说:“他以为的蛊,就是情感。他眼中的人类太过于自由脱俗了,实际上,每个人都被这种东西禁锢着。这本就是人类天生的。”时零说:“他没有被控制。这只是感情。”傅城站了起来,漫天的虫人已经平息下来,飞行器也不再开火,他们慢慢地悬停,在方舟的周围,就像是审视一个人一生的无数双眼睛。傅城说:“那你呢。”时零:“我也是。”这个问题,他在北方时,就已经回答时舟了。傅城死死地盯着他,说道:“……时舟他把你当亲人。”时零:“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时零朝傅城一笑。他的笑容很难遇,像这种,傅城似乎在里面看到了一种释然。他转身了,利用他那点刚获得的控制力,叫来了两个虫人,他俯在上面,飞向远处了。傅城挥手,没让虫人和军队拦他。傅城有一种情绪堵在心口,不知何滋味,就像看着一个友人的背影,明知道再也见不到了,却无法阻拦。……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结束。……总务院的大厦已经无法完全抢救,联盟尽力控制火势不会朝外蔓延,然后,这座早该翻修的老旧大厦燃烧殆尽。……当秦苛还剩下一点意识的时候,有人扶住了他。黑色已经布满了他整张脸,像是他半生疯狂的罪有应得。他吃力地呼出一口气,艰难地透过烟气和阴翳看着身边的人。时零的脸上亦是黑色血管,他扶着他,走进了还算完好封闭的房间,这里是平常的工作人员的饮水间,很小。火光在毛玻璃外跳动着,温度已经到了使人丧失理智的程度。时零关上了门。但是没用,门还是承受不住高温,玻璃炸裂开来,门框渐渐融化。秦苛奄奄地倚在最里面的墙里。看到时零的脸玻璃渣划破,被火焰灼伤,但是却一声不吭。跟他并排坐下。秦苛:“你来……干什么。”时零很久不说话,只是安静坐在他身边。眼前的一切被火焰充斥的时候,时零淡淡地说道:“来看你。”那是不知昼夜的一段疯狂日子,秦苛在他的方舟实验室,造出了一个躯壳,他掺杂了时一的基因,在静静的盯着别人的时候,眼睛和时领主别无二致,他的编号为零。可他只是造主计划里的失败品之一。他拥有成人的身体,意识却像个孩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秦苛教的。秦苛有很多个实验品,他平常会去看他们,对牛弹琴的和他们聊天——但是每个实验品的他都不在乎,因为几个月死掉一个是常态,不过,零号实验品却活了下来,成了听秦苛的解闷故事最多的一个。零号会跟在他的左右,在他勉强能感知到的距离。那一次实验失败,玻璃器材炸开的时候,他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他身边的零号。秦苛将他拉开时,碎渣将胳膊溅得全是血。秦苛皱眉:“你来做什么。”零号沉默了很久,秦苛都忘了他好像不会说话——反正他从来没听他说过话……“我来看你。”时零盯着他,说道。……“领主,火已经熄灭。”亲卫报告道。爆炸发生在深夜,所幸没有太多的人员困在里面。现在天已经大亮了,天气十分晴朗,大火过去的余温似乎还在每个人的眉间灼着。“秦苛确认已经死亡。”亲卫说道,“我们无法找到尸体,但是期间封锁了整个大厦,没有任何人出来。”时舟眉间有些疲惫。秦烟早知结局,始终没有来到现场,直接带兵去夺主城。失去了秦苛的主城犹如失去壳的软体动物,根本不堪一击。他在这里,很快就能收到捷报。时舟又问:“没有其他人员伤亡了吗。”亲卫一凝眉,说道:“有士兵报告,说,有外来者——应该是三只变异人,冲进了大厦里。士兵没有拦截。它们也没有出来。”时舟暂时松了一口气,他问道:“方舟那边怎么样了……”话音未落,远处而近的飞行器群落地,舱门打开,傅城和方既白走了下来。时舟向前走了一步,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傅城近了,时舟才发觉他的脸上的神色并不轻松,刚想询问,傅城便抱住了他。时舟:“……”虽说他们身边的人都知晓了他与傅城的关系,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时舟还是把他推开,小声嗔道:“你干什么。”众人自觉地移开目光。傅城说道:“舟,我发誓,我这辈子绝对不会离开你。”时舟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突然发誓搞得一头雾水,说:“你脑子累坏了?”傅城盯着他,慢慢地说出了时零的事情。时舟静了很久。他望向已成废墟的大厦,那个看着他长大的人的骨灰大概就与这些黑色的灰尘混迹在一起。傅城在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好像随时准备着把他再次抱住似的。他又看向傅城。其实在北方的那个夜晚,他就已经做出该有的反应了。他问告诉他一切的时零,你站在哪一边。时零说,秦苛。那时候他心灰意冷,身边的所有都已经离他而去,只剩下一个人。——是傅城抱住了他。仿佛最难熬风浪已经过去,这次他没有过度伤感,只是有一些轻微的波澜而已。他看着傅城担忧的模样,心脏跳动的脉络清晰了起来。突然觉得想笑,但是他没笑,只是说:“哦。”傅城:“你要是想哭……”时舟:“闭嘴。”傅城认真道:“啊!我没和你开玩笑。”亲卫本来撤出了老远,准备指挥收场,这时候,却突然接起了拨号器,听到另一边的传讯之后,立马点头,说:“收到。”他跑回去,刚好时舟将傅城推到一边去。亲卫叫了声:“领主!”时舟立刻恢复严肃:“怎么了。”“刚才樊上尉那边来讯息,”亲卫说道,“孟光醒了。”※※※※※※※※※※※※※※※※※※※※正文完结倒计时,还剩一章廖!第84章“领主……”“他在哪。”樊青一咬牙,说道:“楼顶……他在等您。”时舟看了一眼屋子里,孟冉靠在窗边,抓住一边的胳膊,她的裙子和病床上的被单一样洁白,风将如薄雾的窗帘吹起来的时候,轻抚过她的胳膊。看见她眉间的郁色,时舟把语气放轻了些,他问道:“孟光和你说什么了。”孟冉摇头,说道:“什么也没说。”……天明如镜,映着历经苦难的青空城。有人或者说是神,会注视着这面镜子,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一座城市的盛衰荣辱,一个种族的产生毁灭,都只是他心情的一个倒影。每个生灵都是一个神经节,浩劫和灾难只不过是他生的一场病而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他平起平坐,一个细胞去与个体承担他的喜怒哀乐太过狂妄。孟光穿着一件白色的病服,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在楼顶外围靠着栅栏,向前走一步,便心无杂念。他失去了右手,拿画笔的手。樊青执意要跟随着时舟登上楼顶。她曾经是将孟光当成偶像的其中一个,直觉告诉她,她有一些话需要和孟光说,不然便晚了。时舟走过去的时候。孟光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你来了。”时舟并没有挽回他的意思。他是一个战犯,就算是出于情谊将他从感染中抢救回来,他也逃不掉被处决的结局。他们俩个都曾想过把对方置于死地,也都这么做了,谁也不比谁高尚怜悯,也不必在此刻再谈什么亲情。时舟本来就不是一个过于感性的人。他觉得,这么多年的仇恨已经将他与孟光之间的羁绊给磨淡了。叫他的一声哥,是将最后的藕断丝连彻底切断。孟光站起来,在楼顶的边缘,岌岌可危,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时舟道:“没有。”孟光轻轻地笑了一下,就像楼顶刮来的一阵风。他说:“为什么。”时舟道:“不想知道。”孟光叹了气,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上面一碧如洗,是一块纯洁的画布,会有几只鸟落在上面。他说:“好吧。”时舟身后的樊青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她叫道:“孟少爷。”是风中的一声铃响,让他想起了一些逝去的东西,还有人如此喊他的时候,他是年少且轻狂的。他们都是。孟光半长的头发吹散在脸上,舍得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樊青小心翼翼地走上来。她打开自己腰间的储物袋,拿出了一张画。孟光看着轻轻展开的如新的纸张——就好像这幅画是一个少年昨日刚完成的。上面是一个失去双腿的芭蕾舞女孩。樊青抿了一下唇,说道:“这是你的画,当时我有幸得到的。我非常非常的喜欢。”孟光看着她。她继续说道:“说起来可能有些俗……我毕业那一年,没有如愿以偿地升入军委。考核官说,虽然我的成绩达到了标准,但是历年来没有女性进入军委——他以这种理由拒绝了我。我非常地失望,甚至有些心灰意冷……是你一直在支持着我,你肯定不知道的。”“我有时候会想起你,想起你的画。我想,这世界没有那么糟,有人一直渴望触碰平等和自由。有人,就一定会有一天。我只要尽力等着,相信着,大概一定会等来的吧。”“谢谢你没让我变成一个疾世愤俗的疯子。”樊青松开了手,那副画落在了地上,被风吹到了孟光的脚边,白色的light在角上静静地署着。light这个艺名曾经是一群人的信仰——后来他们大多数成了亡命之徒,也许连孟光这个最憎恶联盟的疯子都没有想到,会有人对他留存着这么温柔的解读。他疯了,却给了别人解药——哪怕只有一个。樊青并不囿于过去,她明白孟光因为口中的“信仰”犯了什么罪。他在刀尖上走过去,拖着长长的血迹逐渐地步入了极端。这些罪孽并不能因为她的一面之词而免除。樊青后退几步,目光终于从孟光身上移开,然后消失在了楼顶。她要说的说完了,如释重负。时舟一直沉默不言,站在楼顶边缘的那个人也是。孟光看着地上的画,他没有伸手去捡——他一只手抓着栏杆,也没法去捡。最后,它被风吹下了楼顶,在空中飘荡着,好像方才飞过去的那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孟光声音的质地像羽毛:“她死了。”时舟安静地看着他。他说:“我到处去画画,我走在大漠上,哪里都去,平民窟,矿场,城市废墟,走私商人窝,小型变异人的聚集地。”孟光的脸上露出一种惆怅的神色,他说:“我到了一座地下商场,人在那里,都变成了亡徒,金钱和野心在生命的前面。我在那里见到了她。”“她竟然长出了她的双腿。但是她的羽毛失去了光泽。她本来应该是一只骄傲的天鹅,却沦成了双眼空洞的奴隶,向人们乞讨着阳光和食物。为了满足私欲的士兵们折磨她,她也只能蜷起身子说‘对不起’。”“然后……然后我便知道了,她是秦苛的实验原料。她的双腿,是秦苛的手笔。在那里关押着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原料。”“时零对你说得一部分是错误的。孟恩和一直知道秦苛私下进行禁忌实验的事情。他只是装作不知,放任秦苛一直做下去罢了。因为他也知道,秦苛做的这些肮脏的勾当,的确是人类未来的出路。”孟光摇头,讥笑了一声:“你们现在享受的这一切东西——抑制变异的药剂,操控变异人的能力,甚至……可能在不久之后会与它们产生交流的能力,都是秦苛亲手从鲜血里剖出来的。他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些成果。”“他失控而心性变得极端,杀了你父母,这时候养虎为患的孟恩和才去追责他。”“这无可厚非,孟恩和是为了‘联盟的未来’,这是一个联盟代领该做的。”孟光笑了一下,“可我为什么恨孟恩和。因为你。”周遭变得十分安静,风也倦了。时舟皱眉:“什么。”孟光笑了一下,说道:“你还是不知道。”孟光看向时舟,说道:“你十九岁开始着手接管联盟的事务,时舟,这么多年,你有走进过这个世界最黑暗潮湿的地方看过一眼吗?你就是一只被养着的金丝雀。你的决策是总是为了地上的枝繁叶茂。那底下的根系呢,任其腐烂。”“那只天鹅为什么变成了奴隶,因为移民法。”孟光的眼睛浸在忧伤里。“你扩大了移民法里老弱病残的占比。这看起来也十分的人道主义,但是这些人要怎么在竞争残酷的青空城生存下去?你又主张建立了收留所。后来,总务院不愿白白地往收留所投大量的资金,将投入缩减了一半。再后来,孟恩和为了缓解收留所的压力,将判断为‘失去大部分劳动能力’的人,送到了秦苛那——他缺原料。”时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一直在瞒着你……你相信我吗。不信。那你为什么那么相信孟恩和,他可是我父亲。”孟光自答自问道,“他牺牲了一半‘没有用’的,保住了另一半弱势群体的生活权利,听起来好像是一个理智和人道的结合体。”孟光道:“可我厌恶骗子。”他松开了手,单凭着双脚,站在了边缘。他说:“她本来已经被驱逐回了新世界……如果你不要那么高傲的怜悯,让他们在大地上自生自灭呢,如果,他们饿死,老死,还是病死的都是自由自己掌控呢。”“如果……你当时能跟随我去流浪,就不会是青空城上的笼鸟槛猿。”时舟静静地听孟光说完,两个人对视。时舟缄默。孟光笑了一下,说:“我说完了。”他啧了一声,说道:“但好像并没有多么心情舒畅。”时舟黑色的瞳孔里倒影着他的身影,是一个不知悔改也不懂回头的人,孑立在天地间。过了很久,最后他和风也告别了。孟光还是笑着的,对他说道:“走了。”时舟瞳孔慢慢地缩小。孟光后仰,消失在楼顶边缘。时舟闭上眼睛,时间流逝得十分漫长。他还是自由了。……“陈院长,”研究员说道,“我们在衣疏的体内检测到了一种很不同寻常的频率,我认为应该和他的‘交流’能力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