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
作者:不换      更新:2023-06-20 16:02      字数:9935
  大哥让他的大儿子水娃去叫大姐和大姐夫,大嫂子和二嫂子又是搬凳子又是烧水,忙的团团转,二哥在地里还没回来,他家的大闺女也去地里叫他了。两年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大哥又添了个小闺女,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二哥也添了个儿子,也儿女双全了。姑母没有寒暄太久就说明了来意,赶紧给怀恩跟马家姑娘成亲,怀恩还赶着去上学。李母乐的又紧了紧怀恩的手,笑的眉开眼笑,“这小芹可是村里有名的能干,心灵手巧的,人也老实本分,你放心,等会娘就去找媒人上她家说道说道,保准明儿就能给你娶回来!”农村就是这样,尤其乱世的农村,没那么多三媒六聘的繁琐规矩,只要两家说好,什么时候都能过门,只要聘礼给的足。马家既然知道怀恩的情况,嫁姑娘为的啥,大家心知肚明。姑母满意的颔首,问李母:“聘礼要多少?”“要五十块钱。”李母见姑母没有不满意,道:“等成了亲,就把她留在家里,不用带去上海给你们添麻烦,我想着把老大家的二儿子过继给怀恩,让小芹给养着,我们两口子给看着,也不给你们省事?”姑母把皱了眉,瞥了眼在地上乱爬的小子,指着问:“是这个吗?”“对,三岁半了,长得可壮实了,叫小墩儿。”李母说着松开怀恩的手,把小墩儿从地上抱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土,就要把他往怀恩怀里塞,怀恩手足无措,根本不会抱孩子,还是这么大一个泥猴子,好在姑母叫住了,“把他领来我看看。”李母便把小墩儿领过去,让他喊姑奶奶,小墩儿乖巧的喊了,姑母笑着摸摸他的头,夸了声乖,可转脸就对李母的提议全盘否决。“小芹我们会带回上海,怀恩自己在外面住,得有人给他洗衣服做饭。”姑母见李母脸上一下没了笑,才不管她,继续说:“孩子的事儿等等再说,过两年怀恩毕业了,要么怀善怀德兄弟两个任谁再生个孩子,不拘男孩女孩送到上海,让小芹给从小养着,要么就从小芹那边看亲戚有没有生养的领养一个。”“........那怎么行?”李母皱眉,她心中有好几种念头,但先捡了最不赞成的一个说:“哪里能过继马家那边的小孩?再怎么也得从咱老李家过继,要是不满意小墩儿,他大哥二哥还年轻,怎么也能生出来小的,一生下来就给抱到上海去,不行吗?”姑母见李母也知道自己在不满意什么,也懒得跟她打机锋,“那跟老大老二家的商量一下,别等到时候不愿意。”“哪里能不愿意?”李母立刻应承了,“孩子到了您那儿,到了怀恩那里,那可是要到大上海享福的,求都求不来的。”姑姐俩商量好了,姑母从口袋里拿出一团包起来的帕子,解开帕子里面叠了一沓钱,她从里面数了一百块钱递给李母,“剩下的五十你看着买,买点好肉办宴席,买点酒,扯点红布,再买挂鞭请个喇叭匠子来,弄的热闹喜庆点儿。”李母接了钱,喜不自胜,爽快的应了:“哎,大姐您放心,保准跟您弄的漂漂亮亮的!”怀恩就跟着姑母在李家住下了。他的那间小卧室早就被孩子们占了,大嫂二嫂给他打扫出来,铺上新的被褥,还用红纸剪了大红的喜字贴上。怀恩坐在床上,有种不真实感。好在嫁娶要办的热闹真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事儿,李母和两个儿子儿媳忙的晕头转向,李父在村里挨个家里发请帖。马家也得准备,谁都没料到怀恩说回来就回来,小芹和她娘忙着买红布做衣裳。若不是家中贫苦,小芹家也不会主动找媒人去怀恩家说亲,可这怀恩还真不是以前的那个穷小子了,李家很是挑拣了一番,李母还上门相看了,见小芹带哥哥的孩子是个老把势,这才给了准话。小芹是见过怀恩的,也知道他生下来就不男不女,听娘说八成是生不了娃娃的,还说八成会领养他哥哥的孩子。可小芹不在意,她在家吃了上顿没下顿,在地里干完活还得回家洗衣做饭带孩子,嫁人也只是换个地方干活,她可是听李母说要把她留在老家的,没想过让怀恩把她带到上海去。她娘到现在还时不时骂上李母两句,说李母黑心黑肺,就是想买了她闺女做苦力,让她闺女做牛做马伺候那一大家子。在乡下一个苦力可不值钱,平常人家的彩礼顶多两袋谷子加上五块钱,可要不了五十块钱这么高的价儿。况且伺候谁不是伺候呢?小芹想,至少李家人口少一点,孩子也少一点。她想赶紧出嫁。路信黎得知怀恩回老家是在当天夜里,他在学校找了一天,老师说他请了半个月的病假,路信黎可等不了半个月后再见他,这一天没见着就想的抓心挠肝的。晚上他没有回路宅,生怕怀恩万一回南京路见不着人,还是管家打了电话过来,说文妈妈今天中午请了假,说回老家探亲去了。路信黎一听,立刻就想挂了电话去苏北,可还有点理智,他可不知道怀恩家具体在哪个村,拿条路。好在管家实在是个会办事的人,早就打听好了。“在苏北一个叫小岭村的地方,挺偏僻的,得找个熟悉的人带路。”管家捂着胸口,生怕少爷不管不顾一个人冲了过去,“我认识的一个牙医就是苏北的,他们村跟小岭村挨着,要不我托他给您领路?”路信黎带着满意的口气道:“很好,我明儿六点钟去接你,你带我去找那个牙医。”管家忙不迭的答应了。牙医是他镶金牙时结识的,听他口音跟文妈妈差不多就多嘴问了一句,他说自己是苏北葛庄的,整个村子几乎都姓葛,十多岁就跟长辈从村子来到上海闯荡,四十多年了,一口乡音从未改变。管家原本以为文妈妈与葛牙医是同乡,有心牵个线让他们认个老乡,没想到文妈妈说自己是小岭村的,与葛庄还差十里路呢,算不得老乡,况且她一个自梳女没道理跟外人有太多牵扯。管家那为数不多的好心就做了废,再去葛牙医那儿看牙,也没提过文妈妈的事儿。没想到这种时候,这种微不足道的小牙医帮了他的大忙,能在三少这边出一回头。他侄儿跟着大少爷是在枪淋炮雨中讨生活,侄子已经给他来了好几封信抱怨,他在大少爷那边并不得用,最近一次还被炮擦着边儿炸伤了腿,他得为侄儿想条后路,毕竟还指望着给自己养老呢。葛医生作息很规律,每日五点半起来在院子里打一套拳,洗个澡,再泡上一壶浓茶,看看过期报纸上连载的小说画本,到了六点半老妻起床做饭,一家人吃完饭后,他送小儿子上学堂,再回来开门营业。只是这天他刚把茶泡上,就有人敲门,葛医生心中奇怪,不知哪个牙疼的忍不了了现在就砸门。一打开门,却看到老主顾李先生,他知道李先生是个体面人,顾不上抱怨,就忙把他往屋里迎。“老葛,今天有个事儿要麻烦你。”管家拉住葛医生的手,从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美金,“帮我家少爷带个路,这五百美金就是你的了。”不要小看这五百美金,它能买下葛医生辛辛苦苦半辈子挣的这一层楼。葛医生眼皮都没眨一下,即可应了,豪迈道:“去哪里?刀山火海我也去!”“去你老家,苏北。”管家抽出两百美金塞进葛医生手里,“这是定金,收好了。”“啊?我老家?”葛医生懵了。路信黎本想开车过去,葛医生不同意,说车到了那边开不动的,三人一行只能买了火车票。对的,管家也跟了过去,说什么都不放心路三少一人跟着葛医生去。买了舒服的卧铺票,三人在单间里相顾无言。路信黎便让葛医生讲一讲那个小岭村。可怜葛医生已经离乡四十年,连自己庄的事儿都快记不得了,哪里会记得邻村的事儿?好在他出来混的早,当医生这么多年也有一嘴哄骗人的本事,于是照着自己村的情况描绘了一下,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穷。路信黎见多识广,觉得没意思,便闭目养神。葛医生嘴巴闲不住,与管家唠起家常,问候了他那三颗大金牙是否安好,又说起大儿子准备去日本求医的事儿,说起小儿子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事儿,嘴里抱怨着去日本学医贵的很,小儿子不成器等等,但脸上却是带着笑的。让管家好生羡慕,更想让侄子赶紧回上海,给他说上一门亲,赶紧生个孩子给他带。火车开的慢,车上也聒噪,可路信黎快两天没合眼,不知不觉睡着了。被管家推醒后才知已经到站。葛医生熟门熟路的找了个雇车的地方,雇了辆最干净的牛车,往小岭村慢悠悠晃去。今晚只有一更看电影去啦~第二十九章李家从未这么热闹过,就连大哥二哥结婚时也不曾,也因为大哥二哥结婚时根本没有钱去弄这些花哨,哪像怀恩娶个亲,又是请厨子做酒席又是请喇叭匠子吹吹打打,还买了一挂鞭炮用竹竿挂在门头上,就等着明天一早新娘子进门放呢。邻居们也乐的来帮忙,捧个人场。李家人都在忙碌,连小墩儿都能帮忙搬个马扎子,只有怀恩一个人闷在屋里头,他自回老家两天,除了喝了点热水,几乎没怎么吃饭,他也没有多少胃口。在床上坐到太阳快落山时,他突然很想吃草莓奶油蛋糕,很想吃很想吃,胃里一阵阵反酸。他听到窗外人来人往的声音,他们在为自己的婚礼忙碌着,而他这个当事人反而像个局外人,他想到了那个叫小芹的姑娘,他们就要成为一生的伴侣,可他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他心里想,这样也很好,他和路信黎都结婚了,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就再也没有理由纠缠。他虽然当不了一个合格的丈夫,但他会对小芹好,让她生活的快乐又富足。怀恩的小金库已经有七百块钱,相信在小岭村是没人比他更富有了。他会再找个翻译的工作,甚至可以试着自己做些小生意,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在上海滩生活下去,有能力养着姑母和小芹。他安静的等待明天的到来,等待新娘子过门。但先等来的是一辆牛车,车上载着路信黎、管家和房东先生。村民们没有见过这么体面的人儿,一个个不敢上去搭话,你推我攘的围着三人,还是葛医生用乡音说的话:“我们找李怀恩,是这家吗?”其实在村口已经有人给指了路,说是敲锣打鼓娶新娘子的那家就是,村里只有他家要娶亲,非常好找。锣鼓队也停了动作,跟着邻里乡亲一起看热闹。“是怀恩家。”有个老汉接话,还问:“是来喝喜酒的吗?”葛医生含糊的点点头。路信黎站在低矮的土屋前面,看着窄窄的木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他能勉强听懂苏北土话,知道怀恩家要办喜事,心想难道是他家亲戚结婚所以才随文妈妈赶回来的吗?姑母到小芹家看新娘子去了,李母喜气盈腮的把人迎进堂屋门,让二儿媳妇去烧热水给客人喝,自己快步走到怀恩屋子门口,没有敲门就要推门进去,没想到门从里面给堵上了,她只能不耐的敲敲门,“怀恩,你有朋友来喝你喜酒啦!快出来!”怀恩慢腾腾的把竹竿从门腰上卸下来,打开门,奇道:“谁来喝喜酒?”“是我。”怀恩一抬头就见路信黎站在院子里。两人相顾无言好一阵。路信黎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疲惫的脸上露出狞笑:“我们来喝你的喜酒?”怀恩直视他恶狠狠的眼睛,轻声道:“对,我明日就要成亲。”路信黎大笑。邻里乡亲不知他底细,见他情态有些疯癫,不禁问:“这公子是怎么了?笑的好生吓人。”路信黎才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他看着怀恩,一字一句道:“我不会与表妹结婚,过几日就登报发消息,我来是接你回上海,我娶你,你以后就是路太太,跟我回去,好不好?”众人听不太懂路信黎的话,可也隐约能听懂上海、嫁娶之类的话,听得云山雾罩的,只有站在人群中的小学学堂的校长听懂了,心里大骇,可也不敢多说话,紧张的站在人群中等怀恩的回答。管家和牙医见路信黎从堂屋出去也跟了出来,当然也听到这话,管家登时觉得胃疼,不知此行跟来到底是对是错,而葛医生还以为自己听错。怀恩这才明白他所有的委屈与不甘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眼眶一酸,积攒了多日的委屈在心里翻涌,都化成眼泪流了出来。路信黎见他流泪,伸手就要给他擦,怀恩退后半步,避开他的手,道:“跟我进来说吧。”说罢,转身回了屋子,路信黎随后跟了进去,把门一关,把外面瞧热闹的眼睛都隔了起来。李母还不知路信黎讲出了多么石破天惊、大逆不道的话,笑着让乡亲们个忙个的别看了,又走到管家和葛医生身边让他们回屋喝茶,还问葛医生:“跟我家怀恩进屋的那个是他同学?”这让葛医生怎么说?他含糊的点点头,坐回屋里才问管家刚才那个路先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管家装作听不懂,他转移话题让葛医生打探怀恩娶亲是怎么回事。怀恩还在把竹竿撑在门腰上,自己的腰已经被路信黎抱住,整个后背又陷进那个熟悉的、强大又霸道的怀抱,明明分开才几天,却感觉过了很长时间,经历了许多事情。“跑回来成亲?嗯?”路信黎如铁钳般箍住怀恩的身体,冷冷的在怀恩耳边质问,他刚才凭着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拉起怀恩就走,立刻离开这里。怀恩把竹竿撑好,拉了拉门没有拉开才放心,冷静的反问:“你能成亲,为什么我不能?”“我不成亲了!真的!”路信黎口气软了下来,跟怀恩袒露心迹:“我只想娶你,你是我的老婆,咱们两个结婚,好不好?”怀恩哑然,还是不敢相信,“.......真的?你会不跟韩小姐结婚吗?”“我订婚那天就已经后悔,与她说好了,不信你跟我回去问她!”路信黎信誓旦旦的说,又霸道的再次宣誓主权:“你跟我回去,你只能跟我结婚!”怀恩摇头,根本不信他,“我们两个怎么可能结婚?........你是路家少爷,你家里人不会同意。”路信黎倒是会抓重点,他欣然道:“你是同意与我结婚吗?只要你愿意,就不要管其他人愿不愿意,我已经决定去美国发展,跟我一起去美国好不好?到了那里,没有人会管我们。”“去......美国?”“对,现在情势复杂,工厂留在中国只怕也逃不过战火,到时只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搬到美国或许还能有线生机,药品和武器总有办法运回来.......你之前说想凭自己的本事为国家做点事,如今正是你出力的时候,你怎么能退缩?难道为了国家你连背井离乡的苦也吃不了?”本来儿女情长的事被路信黎一说,被拔高到国家命运上。怀恩不是傻瓜,明明知道路信黎是激将,却反驳道:“我当然记得我说过的话,只是.......姑母怎么办?我家人怎么办?我不能不考虑他们.......”这对路三少来说却根本不算问题,他松开怀恩,让他与自己面对面,露出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一起带走就是,有我在,定不会让他们受苦。”怀恩却摇头,他不能替亲人做这种决定,更不会把所有压力都给路信黎一个人扛,道:“我会跟你去美国,家人我会自己安置好,他们语言不通,不能强迫他们去异国他乡........我不会嫁给你.......新娘子明天就要过门,现在悔婚,让小芹以后在村里怎么做人?”路信黎一开始听怀恩说会与他一块去美国正开心的不得了,立刻就想抱着他狠狠亲上一亲,再听他后面的话,心情一下掉到谷底,面上再次封上一层寒冰,他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这个小芹你非娶不可了?”怀恩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路信黎一把把他推到门板上,压着他咬牙切齿道:“我为你都决定退婚,你为什么不可以?”说着手一下伸进怀恩腿缝,整只手重重扣在怀恩的会阴上,恨恨的抓了一把,“用你这里娶新娘子吗?用这里跟她上床吗?!”怀恩还未有反应,他倒被自己的话和脑内的想象气个半死,“你只能属于我!从头发丝到脚趾盖都是我一个人的!成亲?你想的倒是美!你信不信我这就能把你绑到美国?根本不用征得你的意见?”怀恩并未反抗,也未对他的威胁有任何评价,只是道:“如果我退婚,小芹怎么办?”路信黎快要气疯了,他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拒绝与韩小姐订婚,才让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芹趁虚而入,他黑着一张脸,咬着后槽牙,问:“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小芹?”“.......我还未见过她,哪里说的上喜欢。”路信黎已经有了让那个小芹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一百种方法,怎么也没想到怀恩连见都没见过人家,他不知该笑还是该恼,把怀恩一把抱进怀里,“你放心,我来安排,那个小芹想要什么我都给.......就是不能把你给她。”怀恩从他怀里挣扎不出来,喃喃道:“你凭什么不让我成亲?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娶你,够不够资格?”本已经麻木的心突然狠狠的跳了几下,怀恩不争气的又哭了,他不想哭,眼泪却流个不停,他不敢张嘴,恐怕被路信黎听到哭音,眼泪从下巴滴到路信黎肩膀上,濡湿一片。路信黎见怀里的人不动也不说话,不禁奇怪,放开他一看,见他满脸都是泪,一弯黑亮有神的笑眼里盛满了眼泪,不禁心中一痛,忙用手给怀恩擦眼泪。“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答应家里跟表妹订婚,害你伤心难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我保证........”说着把怀恩的眼泪亲干,顺着鼻梁亲在了怀恩那柔软的菱形小嘴上。这个吻苦涩又甜蜜。怀恩如海上的浮萍找到了根,多日来的惶恐不安、混沌与茫然都一一消散,他痛恨自己的软弱,被路信黎三言两语哄的心生欢喜,又沉醉在这个吻中,他的手攀附着路信黎的肩膀,像菜畦里的牵牛花攀着篱笆生长。怀恩心想,软弱就软弱吧。他说喜欢我、爱我,真好。文章走入尾声。怀恩太缺爱了,路信黎给他的又不止是爱这么简单。第三十章就在两人吻得难分难舍时,敲门声又起,门外人还未说话,怀恩已经知道敲门的人是姑母,因为家里人敲门都是无章法的一顿乱拍,只有姑母会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几下,停顿片刻再敲几下。两人像是被堵在门里的野鸳鸯,惊慌的分开嘴唇,身体仍搂抱在一块儿。怀恩慌乱的小声说:“怎么办?是姑母。”路信黎见他惊慌失措的小模样,爱的不行,心中也有被丈母娘抓奸的忐忑,“不要担心,我出去跟她说,你乖乖等我。”姑母从小芹家出来,心里就有些不痛快。这样粗笨的女孩就要成为怀恩的妻,她心中不甘。她心想如果怀恩是个正常的男孩,上海出身良好的小姐也是能娶到的,何必这么委屈的娶一个大字不识、面目丑陋的农村女子。即便她真如李母说的那样手脚勤快,老实本分,可这点所谓优点根本弥补不了她心中的遗憾。她这一路上,想了很多,想起怀恩刚出生时的样子,她从弟弟手里把怀恩抢下来,明明是这么白胖可爱的孩子就因为多长了一个器官就要被杀死,她心中不忍,本来她是想领养弟弟的二儿子的,一瞬便改了心意。她当时想,这个孩子与她有缘,就算不男不女,成了她的孩子,也应比旁人的强。怀恩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他聪明又上进,两年就考上震旦大学,还没毕业就能到茂洋商行工作,甚至能当上路三少爷的秘书。想到路三少爷,她心中暗暗生恨。可这恨却无处发泄,路夫人对她有大恩,路三少爷这样的身份地位也不是她说恨就能恨的。她没有嫁过人,不知道有心上人是个什么滋味,可活到这个岁数,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怀恩与她坦白的一刻,她从怀恩脸上看到了他对路三少的迷恋,她吓得赶紧带着怀恩回老家,给他娶个媳妇,下定决心要把怀恩从这情网中拖出来。路三少已经订婚,马上又要结婚,怀恩于他想来不过是个玩物,而这个玩物万万不该动真情。怀恩太年轻了,也太纯真了,他怎么能动心?然而一进家门看到坐在高位的管家老李,姑母只觉天晕地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玩物连成婚的自由都没有吗?管家见到姑母连忙起身,厚着脸皮带着歉意的笑:“您回来了,三少爷过来接怀恩。”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敲开了怀恩的房门。姑母与路信黎面对面坐着,堂屋里此刻只剩二人。这是姑母第一次与主家少爷平起平坐,她不想站起来唯唯诺诺的听吩咐,这是她不能退让的一场谈判。“姑母。”路信黎这样称呼文妈妈,叫的自然又恳切,“我与韩小姐已经谈妥,我会与她退婚,回上海就登报广而告之,我会娶怀恩,请您放心把他交给我。”“我不放心。”姑母眼睛眯起来死死盯着路信黎,鱼尾纹条条深刻在眼尾,显示着她的威严,“路三少爷,怀恩与您不同,且不提你说娶怀恩有多荒谬,您家人同不同意,你是个少爷,什么时候想收手都行,不想玩了就一撂手自有人给您料理麻烦事儿,可怀恩呢?他能跟您几年?您玩腻了能再娶佳人,他呢?大好人生前途谁来赔?!”“您说的都对,可我跟您保证,怀恩跟了我,我把所有身家性命都给他,我的所有资产都转到他名下,房产都过户给他,以后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我保证。”“你父亲呢?你母亲呢?他们不会答应的。”听话听音,这是路信黎的强项,瞬间懂了姑母的意思,郑重道:“若是他们不答应,我也会娶怀恩,就算他们登报与我断绝关系,我也一定会娶他。”姑母松开眉头,却还是肃着脸,道:“这是路少爷您自己说的,还请您记得自己说的话。”“您放心,我说再多都不如回上海做给您看。”姑母点点头,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她继续道:“怀恩是个老实孩子,虽然只在我身边待了两年,可我待他如亲子,我死后他也是要给我摔老盆的,所以,过两年我想给他过继个孩子在身边养着,也不叫他以后老无所养。”现在姑母说什么路信黎都得答应,更何况只是养个孩子,更不是问题,他立刻答应,还说:“不如多养几个,等我跟怀恩老了,也多些儿孙照顾。”暗错错的把自己也安排进去。“像我这种身份地位若是放个狠话,想来对路少爷来说还不如路边狗吠,可我还是得说,若是路三少爷对怀恩始乱终弃,我这老婆子就是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最后姑母冷不丁的来着一句,路信黎心中也未有不舒服,反而屈膝给姑母跪了下来,痛快的磕了个响头,道:“若是我路信黎负了怀恩,叫我死无葬身之地,生生世世不得超升。”姑母纵使再淡然还是惊得要站起来,可刚抬了半边屁股,又坐了下来,受了路信黎这一跪,心里也终于有了决断,“.......马家那边我去说,你带着怀恩先走吧。”哪知路信黎却摇头,道:“他的事我来处理,咱们一起走。”姑母这才真正有了些笑模样,颔首道:“也好。”#怀恩在屋里待不下去,还是出来了,一出去就被李母拉住了,问他:“那个年轻后生是你同学吗?生的真是气派,今晚定会在这里过夜吧?你舅舅家那里地方大,今晚安排到那里住成不?”怀恩点点头,实际都没听清她说什么,快步走到堂屋门口,管家和葛医生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坐在小马扎守在门口,一见他过来,管家赶紧起来了,迎上来招呼道:“少爷和文妈妈在里头,少爷让我们在门口守着。”葛医生也迎上来,喜道:“这正是巧,原来是小李你成亲,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怕我找你讨酒喝吗?”怀恩看看葛医生再看看管家,不明白为什么房东会跟路信黎他们一块出现在小岭村。管家也疑惑,道:“我原本就认识葛医生,只是找他来带路,没想到李先生也同葛医生认识?”葛医生用胳膊肘捣了下管家,无奈道:“小李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教我儿子日语的震旦大学的学生啊,前几天刚租了我家房子,这才刚说的你就忘了。”管家哪里会记这些闲言碎语,更不会联想到怀恩身上,恍然道:“这也是缘分啊!”怀恩还以为路信黎神通广大的找到了他房东葛医生那里,没想到一切真是巧合,他也不由笑了笑,看了看紧闭的堂屋门,对管家道:“我进去,没什么问题吧?”“......当然。”管家哪里敢拦。没人拦的怀恩推门进去了,李母被管家拦在门口。怀恩一进门就看到路信黎跪在地上,他心头大震,没有思考就快步走了过去跪在他身边,忙对姑母说:“姑母,我也是愿意的,是我对不住您........您别怪他!”路信黎本与姑母已经谈妥,刚要起来,没想到怀恩闯了进来,一进门还与他并排跪了下来,竟说出这一番话,他心中诧异又感动,拉住怀恩的手,对姑母道:“您也别怪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强迫他的!”“一开始是,可.......可后来我是愿意的。”路信黎一头一阵荡漾,紧紧握着怀恩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看着膝下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姑母只觉一阵头疼,“都起来吧,先把马家的婚事退了,再说其他。”姑母先是跟李母关起门来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与李母携手出门,先是给邻里乡亲道了个欠,说是从上海请了大师来算日子,说明天的日子不好,婚礼不能在明日举行了,劳烦大家伙这两日的辛劳了,家里置办酒宴用的粮米菜肉大家都分了,众人听了消息本有一肚子牢骚要发,又听要分东西,心思立刻被引了去。怀善怀德兄弟两个带着自己的媳妇给邻里亲朋分发酒菜,一时各个都高兴起来,只有小学堂的校长知道这婚期只怕是遥遥无期了,领了两合面和半只鸡回家了。然后姑母又与李母去了马家,用同样的说辞说了一遍,又另外给了十块钱做赔礼。马家两口子自然没有意见,心里还窃喜能把姑娘多留几天,马上夏麦子要收了,能多个劳力用。婆家人来了,小芹本应避出去的,可她心思敏感,黄昏时婆家姑母过来相看,她敏锐的感到那个干净利索的妇人不太满意自己,她知道这就怀恩在上海的姑母,是她以后正经的婆母,自姑母走后,她心中就在忐忑,没想到都晚上了,她竟然和怀恩亲妈一块上门了,还带来了这个消息。她便悄悄摸到窗户边偷听,一听到里面人这么说,她站不住了,心底慌得很,她本也是个老实孩子,可再老实的人也知道要为自己搏一把,她慌张的闯了进去,拜头就给姑母和李母跪下去了,“李婶子、李姑姑.......不用办婚礼也成的,你们把我带走吧.......彩礼我家都收了,我是您家的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