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情上，叶萧更加镇定，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孩子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变故，可这话却不能宣之于口，是以只道：如今你我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了他，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了。胸膛和小腹的疼痛一直没有断过，叶萧不由得停下来粗粗喘上几口气，才续道：青山兄，扶我起来。李青山依言照做，他惯来粗手粗脚，此次的动作却十分小心，既不能崩裂自己的伤口，更不能碰到叶萧的伤口。至于这孩子，也只能如叶萧所说，听天由命了，如此行为虽然略显凉薄，此时的他们却当真无计可施。将破损的盔甲丢弃在溪边，两人互相勾着肩，扶持着走向伫立在不远处的岩壁，相比于李青山，叶萧的脚步更显虚浮。来到岩壁旁，两人费力地靠着岩壁坐下，头碰头，肩抵肩，均只剩下喘息的力气。如此狼狈又流落野外，叶萧记忆中只有原主心口受伤，因养伤一年而错失未婚妻那回能与之相较。落雁山脉人烟稀少，但不缺花花草草，同样也不缺野树野果，两人依靠的岩壁上方就长了棵野果树，风一吹，半青不红的野果子纷纷落下，好巧不巧砸在两人头上。他们各自在手臂够得着的范围内捡了几颗，随意在衣衫上擦了擦，就一口咬下，这果子在落雁山脉里并不少见，先前也曾捡来吃过，并无是否含有毒素的顾虑。然而叶萧一口一口咬得甚是连贯，还觉这野果子颇合口味，李青山却只咬一口，就难以咬下第二口了。叶萧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有所停滞，侧头一看，乐了，甚至还起了玩笑的心思：怎么不继续吃，你不饿？他怎么就这么乐意见到李青山这张脸皱成一团的模样呢。李青山看着手里的野果子，心有余悸，这果子成熟以后是非常甜的，哪知半青不红的时候会酸成这样，他索性把剩下的果子全部塞给叶萧：既然合你口味，都给你。叶萧乐得全部收下，再度咬完一个果子，才道：曾经历过饥荒的人，不是有东西便吃么，你怎么这么挑剔。李青山对这果子实在没有好感，但他自觉不能让叶萧看扁，遂随口道：这不是留给你么，才一天不吃东西，老子顶得住。叶萧怎会不懂他的心思，摇头感叹：你这分明是由奢入简难。说着，便在手里挑拣一番，选出两个表皮大部分呈红色的果子递还给他，吃吧，这两个应该不酸。李青山看他一眼，倒也不客气，单手接过，试探性地咬上一口，虽算不得甜，倒也确实没那么酸，于是大口大口咬下去，两个果子转眼就下肚了。叶萧见他吃完，才继续啃自己的果子。此后又是靠在一起休息，到底都是失血过多的人，不知不觉间便相继入睡了。******叶萧傍晚时分才醒转过来，入耳便是震天的雷鸣，他很快分辨出这是李青山肚子打鼓的声音，眼皮半提，忽道：都饿成这样了，还顶得住？李青山醒得比叶萧早，他此时有些微赧：我感觉好些了，我去捡些柴来生火，再想办法弄点吃的。叶萧点点头，微微挪了挪自己的肩膀和脑袋，改换重心靠在岩壁上，而后便看着李青山慢慢地去捡柴，寻找火石，为了不崩裂伤口，他的动作幅度不大，在叶萧这个旁观者看来，甚至有些可笑。生起火，李青山又去溪边叉了两尾鱼回来，翻烤后作为自己的晚餐，叶萧不能闻腥味，更不能吃鱼，便继续啃先前那些果子，好在这些果子很合他胃口，倒也不用眼红李青山的烤鱼。剩下的时间，李青山还在不远处的青石上设了一个简易的捕猎装置，等着守株待兔，万一就有那不长眼的小兽主动撞进来。山间的夜里很冷，凉风嗖嗖地刮到身上，两人脱下盔甲后，身上均只穿了中衣，又都有伤在身，身上存不住热气，不免被冻得手脚冰凉。李青山更是因为从中衣上撕下布条包扎伤口的缘故，此刻衣衫褴褛，上半身都没有遮严实，哪怕有火堆在旁，也顶不了多大用处。叶萧搓了搓手掌，合拢后放在嘴边，从嘴里哈出一口热气，试图让手掌暖和一些，又将视线移到溪边那两套盔甲上：青山兄，去把盔甲拿过来，盖在身上还能保暖。李青山想想也对，遂去溪边将两套盔甲取回来，先替叶萧盖好，而后仍在叶萧身边坐下，也将盔甲盖在身上。两个人窝在一处的感觉，比单独一个人好上许多，盔甲虽然冷硬冰凉，倒也是件挡风的好物，勉强能够避寒。此后便是沉默，战场之事不能提，否则这表面的和平便会分崩离析，他们虽然因种种缘故而维持现状，但将士们那一条条鲜活的性命终究不是摆设，一旦提起来，于情于理便该分道扬镳，连养伤也不该留在一起。叶萧谋划甚深，他不只要赢下这一仗，达到早已定下的战略目的，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拨动李青山的心弦。或许，在必要的时候也该示弱一二他放任自己睡着，但并没有睡死，又掐着点在半夜醒来。在本该睡觉的点醒过来，脑子还未完全清醒，可他要的就是这份不清醒，深吸一口气，默默地往李青山身边挤去，因动作不小，便把原本沉睡的李青山闹醒过来。嗯？怎么了？李青山也是半醒不醒，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叶萧只喃喃道：冷。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一阵凉风刮来，他应景地打了个哆嗦，与此同时，又往李青山身边挪了挪。李青山察觉到叶萧的哆嗦，并没有推拒，反而主动往他身边靠去，许是想传递热气给他，但又不是完全为此。周围黑暗而寒冷，先前生起的火堆也早已隐去最后一抹火星，只留下一堆残烬，冷风呼啸，盔甲只能避风，却不能生热，唯一一点热源便是紧靠在身边那人。两人有意无意间，便越靠越近，又因着这半醒的状态，脑中尚留一丝迷蒙，抛去了心头最后一分顾虑，紧紧搂在一起。摩擦间，身体便不可抑制地起了反应，滚烫的热气从肌肤间传递给对方，倒确实不怎么冷了。这夜的最后，是互相用五指兄弟解决的，发泄过后身体疲惫，就着剩余的热量，两人一觉睡到天明。******翌日醒来，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昨夜之事，但两人之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感觉，没有更加疏离，终究是又亲近了几分。叶萧行动不便，仍是由李青山拾柴生火，又用叶子装了水来让叶萧洗漱。至于食物，叶萧当然还是啃那些半青不红的野果子，李青山运气不错，昨日的捕猎装置里笼住了两只麻雀，他就拔了鸟毛，洗净后烤麻雀吃。云扬兄今日感觉如何？伤势可是好转了？叶萧咽下嘴里的果子，才道：没有再流血，你呢，伤口没有再崩裂吧。李青山摇摇头：没有。两人身上的伤均是出自对方手笔，此时却又互相关心，形成一种可笑的矛盾感，福至心灵，叶萧先绷不住，轻轻笑了起来，见他笑，李青山也笑起来。相对而笑回荡在山林间，惊起鸟雀无数。在李青山眼中，叶萧此人给他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数不清道不明，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不能提起战事，他心里还萦绕了一件不吐不快的事情，趁着气氛大好，他终于开口问道：云扬兄怎么就决定把这孩子留下来？先前不是还深恶痛绝么？叶萧唇角笑意尚未敛去，听得此言，便道：原是打算堕了的，可叶某突然想起来，在我这个年纪，是该有一个儿子了，既然暂时不打算成亲，这孩子留下来也无妨，否则，家中这诺大的基业，岂不是便宜了旁人。李青山挑眉，心道，我也还没有儿子呢，这孩子生下来怎么就非得继承你那边的家业？不过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说却是不会说出口的。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2 17:42:52~2020-04-03 19:2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战战呐！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单学 2个；艾斯、是战战呐！、墨鱼沁源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果 15瓶；杨树下、敏儿、可乐会炸 5瓶；好大一个卷卷、是战战呐！ 4瓶；anoxia. 2瓶；墨绿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6章 故李青山不说，叶萧对他的所思所想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自己的前程尚捏在旁人手上，就敢带个孩子回去，便是你有这个种，我又如何放心将他交到你手上？不动声色地按下此事，叶萧道：青山兄也知我有个二弟。见李青山点头，他继续说道，母亲去世时我尚年幼，后来父亲又娶了如今的妻子，二弟便是由她所出，算来，我与二弟皆是家中嫡子。然我是原配所出嫡长子，若不出意外，我才是家中未来的家主。李青山虽不大懂得世家里的弯弯绕绕，但原配和继室，又是两位成年嫡子，未来必有家产之争，类似的故事他从小就在街头巷尾听过不少，再加上曾经从叶萧口中得知的谢氏女易嫁之事，李青山瞬间就明白，叶萧和他那个二弟之间，必然不大和谐。见李青山面露恍然，叶萧续道：我在外征战多年，家中事务皆是由二弟襄助父亲打理，这些年来根基越发稳固，此起则彼伏，我虽有战功在手，天长日久地不着家，难免有一日会祸起萧墙。如今，二弟的嫡长子已近十岁，我却还是孑然一身，未来若当真有所争端，光凭这一点，我便争不过他。越了解叶萧的处境，李青山的面色便愈发凝重，渐渐地，他也有点明白，为何叶萧分明不喜腹中的孩子，却还是留下了他。果然，叶萧接下来所言验证了李青山的猜想：我多年出生入死，以战功为家中争取资源，绝不允许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是没有个孩子，我这一生岂不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可你分明可以娶个妻子。话说到一半，李青山将另一半吞回肚中，他想起叶萧说过不愿让家中妻子守活寡。在叶萧这里，前头那些话都是铺垫，最后一句才是重中之重：这孩子有我的一半血脉，又有青山兄的一半血脉，未来定非庸碌之辈！李青山越听越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过河拆桥了，这感觉怎么就这么像俗话所说的借种呢？他突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随即心头邪火上蹿，若对方是旁人，他铁定立刻就要发火，正因为是叶萧，他硬生生压下自己的火气，木着一张脸，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借口架设捕猎装置避了开去。叶萧又在李青山心里扎了一刀，目的达到，心情也略微放松。据他观察，像李青山这样枭雄似的人物，走温情路线成功率非常低，否则在原著中不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真正动过情爱之心，只有想办法在他心里刻上深深的烙印，让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才是这场心理博弈的制胜之道。叶萧正是在这条路上摸索前行，如今看来，效果还算不错。******李青山憋闷，他摆弄完简易的捕猎装置，也不想立刻回去面对叶萧，想了想，索性挪到旁边那块青石上躺下。朝天平躺，双掌枕在脑后，视线透过茂密的枝桠望向天际，他不由自主地琢磨起叶萧的事情。自己对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作为对手，他尊敬，作为知己，他欣喜，可两人如今的关系，分明不仅仅只是对手与知己，发生了那种事情，而且乐此不疲，甚至无法控制地想要更多。最主要的是，他们如今还有个孩子！李青山扪心自问，日后若再让他对叶萧下死手，他恐怕还真就下不了那个手了。越是如此，他便越发堵心，因为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这仗就没法儿打了。身受重伤流落此地，他基本可以断定，堵截之事已无力回天，这次确实是他心急了，棋差一招，葬送了大本营，他输得心服口服。胜负乃兵家常事，李青山并非输不起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对峙四月各有输赢之后，还诚心与叶萧结交，但是，这一招输下去，葬送的恐怕就是他手下大军的前程！李青山翻来覆去地琢磨有可能出现的后果，越考虑，就越静不下心来，无意识地抬手摸摸自己胸口已慢慢结痂的伤，他下定决心，再等一日，就必须离开此处。侧头看看倚在岩壁上那人，叶萧的伤势比他重，如今还胎相不稳，行动不便，若是独自离开，他实在心有愧疚。心里仿佛被两头猛虎撕扯，一样的凶狠威猛，一样的强劲有力，把李青山搅得心绪不宁，最终，到底还是雄图霸业略占上风，那群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亦不可不顾。如此，却只能对不住叶萧了。人这一生中，或许会出现需要在事业与私人情感之间做抉择的时候，而选择，往往也就在那一瞬间。此后李青山明显情绪不高，默默地生火做食物，又去替叶萧捡拾野果，来来回回，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他的态度转变非常明显，叶萧又有008在手，能够窥见他的想法，自然知道他打算明日来个不告而别。叶萧不怕他走，若非早知此人不易攻克，他也不必费尽心机步步为营，但是，只要李青山还在这里一刻，他攻略的机会就多一分。因此就算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叶萧却只装作不知，对待李青山也依旧是原先的态度，即使偶尔搭话只换来嗯、啊的敷衍回答，他也丝毫不恼，反而好脾气地包容了李青山的沉默。他越是如此，心里有鬼的李青山心中，愧疚感就越深。这日的夜里还是与昨日一样，两人靠在一起安歇，各自身上都盖着盔甲避风。到了半夜，叶萧故技重施，以冷为借口，半梦半醒地往李青山身边挤去，然而昨夜急不可耐的人，今夜却仿佛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任叶萧如何磨蹭，他只如老僧入定，没有表现出半点异常。叶萧早知他醒过来了，却还装得跟睡着了一样。他怎会让李青山如愿，就算这人明日就要走，今晚却还是他更进一步的良机。所以，任李青山再如何强装镇定，叶萧只当自己魂游天外，以一种不清醒的状态大行挑逗之事，到得后来，唇齿轻启，喃喃唤着：青山终于使得李青山避无可避。两件盔甲被掀翻在地，砸在青石上声音清脆。他浑身滚烫，额上青筋暴起，铁臂死死地箍在叶萧腰间，猛然翻身覆上，嗓音仿佛低沉到胸腔，又沙哑到极致，他喘得厉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冤家随后，便被淹没在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