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师兄终成受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3
作者:余梦丹华      更新:2023-06-20 14:47      字数:9766
  窗外西湖边,幼童戏水,欢笑声充斥耳畔。行人络绎不绝,小贩沿街叫卖。陆清远看着这热闹的一切,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暖意。他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和沈孟庄一起过人间烟火的日子。“他的家乡便是我的家乡,他要保护的人便是我要保护的人,他的责任便是我的责任。”陆清远手指微微用力握紧酒盏,似下定决心,即便千山万水横亘阻拦,他亦要一往无前。“即便牺牲性命,我也要对抗九圣天,届时我会将魔界撤出暗境,还暗境一片安宁。至于魔界的天时,我亦会想办法解决。之后……”陆清远顿了顿,坚定道:“之后魔界就交给你了。”“尊上!”暗傀惊慌地看着他,那句“万万不可”还未说出口便被陆清远堵了回去。“我要去找他。”陆清远平静地说出他的心思,他早就决定好的,早在十几年前,在他身死之前,亦或者更早些。“我会用余生来寻他,不管他在哪,我都要找到他。”“如果……”暗傀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询问。“如果找不到呢?”陆清远抿嘴轻笑了一声,笑容里却是无尽的酸楚和无奈,以及还有与往事、与自己和解的释怀,不得不释怀。他捏着茶盏,轻声道:“找不到的话……”“若他在人间,我便一直找下去。”“若他在地狱,我便去陪他。”“他在哪我就在哪,无论生死。”暗傀的双手紧紧握拳,他深知陆清远主意已定,无法劝阻。于是他便暗暗下定决心,拼尽全力帮陆清远对抗九圣天,为魔界,也为了陆清远能够心无牵挂地去寻找他的归宿。是而,在往后的几十年里,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哪怕陆清远已不在魔界,他将自己的全部心力交给了魔界,鞠躬尽瘁尽职尽责。哪怕王座上已没有了主人,哪怕他已经有足够的资格坐上王座,他亦恪守本分。在他的心里,魔界之主,唯有一人。一盏入喉,陆清远转头看向窗外,正欲看方才戏水的孩童。突然一道人影从他眼前闪过,恍惚间所有的心思都凝固了。他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地方,怔怔地眨眼。若他还有心脏的话,此刻只怕已经剧烈地撞击胸膛。那道人影在脑中愈发清晰,逐渐勾勒出一个熟悉的、令他思之如狂的轮廓。所有压制的思念在此刻如洪水猛兽涌上来,连呼吸都乱了节奏。陆清远猛然起身,冲出酒肆,奔向方才人影出现的地方,喊道:“师兄!”第154章 霸道魔尊楼外蝉鸣,声声聒噪, 愈发吵得心头烦闷。陆清远神色慌张地从酒肆内跑出来, 险些绊上门槛摔倒。扒开络绎不绝的行人, 他的视线死死盯着方才人影出现的地方。唯恐一眨眼, 那人便如指间沙流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耳边的蝉鸣声如猛烈撞击胸膛的心脏,一声一声都撞在他最脆弱的地方。穿过层层人群,他犹如一个深夜归家的小孩,既忐忑又期盼。当拨开最后几个阻隔在前的行人,当他与那人只有数步之遥时, 他紧张到吞咽了几下才勉强没有双腿发软地倒下去。若日后回想起来,他忽而发觉,那日的阳光与当年的火光其实是一样的炙热, 一样的猝不及防, 可惜当他想起来的时候, 已经晚矣。“师兄……”陆清远看着眼前的马厩, 眉头微蹙,既疑惑又惊诧。他停下匆忙的脚步,恍如置身梦境般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没有朝思暮念的人影,没有久别重逢的故人。什么都没有。陆清远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方才的身影难道是他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么?满心期待却再度落空,陆清远深深低着脑袋,眉头紧锁似有一团熨不开的愁云。正当他转身意欲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马鸣。陆清远本是下意识循声望去, 而当他看到目光尽头的画面,呼吸彻底停滞了。他看到了方才一闪而过的人影,真真切切的,此刻就站在他身前,不过几步之遥。然而却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盯着马厩内抱着草料喂马的人,陆清远神情凝重,疑惑地朝马厩走去。距离那人愈近,那股熟悉的、魂牵梦萦的爱慕与思念突然间如潮水般袭来,从四面八方裹挟着,一步一步踏入。他看着那人,恍惚间却像是看着另一个人。待彻底接近后,憋在口腔里的那口气才如释重负般吐出来。陆清远突然抓住那人的手臂,眼神锐利如鹰,似要将那人脸上每一寸都要里里外外看清楚。身前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束发高马尾,肌肤白皙似雪,柳叶细眉樱唇微启。身形瘦弱,比陆清远矮了一个脑袋。明明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与沈孟庄大相径庭。可陆清远一眼见了他,只觉得挪不开眼。确实不像,万分不像,可为何就是隐约觉得找到了。手指不受控地发力,陆清远压制着腹中奔腾汹涌的思念。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声音低沉问道:“你是谁?”那少年不得不仰起脑袋望着陆清远,皱着眉头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是谁啊,我们认识?”意料之中的答案切切实实地听在耳里,陆清远还是忍不住失落与生闷气。手指再次发力,将少年的手腕都抓红了。少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本就窝着火,此刻发作道:“你干嘛呀,不认识就不认识,你这样欺负人做什么?”陆清远仍死死抓着少年,任他如何挣扎都不曾松开一丝一毫。目光依旧炙热深邃,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少年撕碎了重新拼成沈孟庄的模样。他握紧少年的手腕,拉着人离开,沉声道:“跟我走。”灭辉殿内,烛火通明。陆清远将人拖进殿内,信手一挥,沉重的大门“砰”地一声紧紧关闭,木屑被震落在地上。少年被扔在大殿中,陆清远站在门口,仿佛守着不让人逃出去一般。这场景,却有几分恶人强迫了良家少年的滋味。陆清远看着眼前侧身而立的少年,仍是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道:“你是谁?”少年揉着被抓红的手腕,盯着地面小声回应:“你不认识我,还把我抓来,有没有天理了?”陆清远沉默未语,似是在等一个回答。目光一直锁在少年身上,如灼烧的烈火,如锐利的尖刀,令少年坐立难安。两人僵持了许久,红烛燃烧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响声。殿内一片寂静,静得此刻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少年抬头看一眼陆清远,待对上那抹炽热的眼神时,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太热了,简直要将他整个人融化。少年心不在焉地轻揉手腕,犹豫了半晌,才最终缓缓回应:“我叫莫庄,就住在西湖边。我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更从来没见过你。这位公子,你若是认错了人,就赶紧放我回去。今天没喂完马,掌柜的会扣我工钱的。你行行好,我不和你计较抓疼我的事,我们各不相欠,行吗?”“不行。”陆清远果断拒绝,红瞳暗流涌动,似有一股熔浆沸腾,语气是不容置否的强势与逼迫。莫庄自方才对上陆清远的目光后,便一直不敢再抬头。连将整个人曝光在陆清远眼中都觉得浑身燥热,如芒刺在背。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背对着陆清远,问道:“那你要怎样?我一没钱财二没长相,你抓我来到底要干嘛?”陆清远依旧站在原地审视眼前胆怯的少年。他要怎样?少年如此问他。他也不知道,他要怎样。眼前的这个人,明明丝毫不像沈孟庄,相貌、说话的语气、神态、气质、举止,没有任何地方能与沈孟庄牵扯一丁点关系。他的师兄,应该是温和从容、素雅恭谦,应该是看着他温柔地笑,应该是在第一眼看到他后就会自己走过来牵着他、抱着他,安慰他亲吻他的。明明这才是他的师兄。可是为何,他在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时,那种漂泊无依瞬间有了归宿。犹如游子归家,犹如风雪骤停、雨后初晴。烦闷、急躁、失落、懊恼,皆无处发作,全都积压在腹中发酵,愈来愈清晰。陆清远负手而立,杏眼微阖,眼神一暗,沉声道:“我给你百倍的工钱,以后你就留在这里。”“百倍?”莫庄惊诧地转过身看向陆清远,方才的不适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陆清远见他如同没见过世面的小野猫一般,双眼放光,嘴巴都合不拢,张成了一枚铜钱的模样,那股堆积在心头的烦躁顿时一扫而空。他走到案桌前坐下,连步伐都轻松了几分。拿起手边的传册,看向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的莫庄,哂笑道:“我从不反悔,不过……”话说了一半欲言又止,陆清远看了看桌上的茶盏,卖关子道:“想拿到钱也没有那么容易,你要让我满意才行。”莫庄似乎听出陆清远故弄玄虚,遂走近问道:“怎样才叫让你满意?”陆清远抿嘴轻笑了一声,目光瞥向茶盏,装作一本正经道:“我渴了,去倒茶。”莫庄循着陆清远的目光看向茶盏,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上前拿起茶盏去倒茶。半晌之后,陆清远看着莫庄双手端着茶,莫名地心情不错。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眉头紧蹙地全吐了出来,一脸嫌弃:“太烫了。”将茶盏塞回莫庄手里,命令道:“重倒。”新的茶再次被端到手边,陆清远谨慎地抿了一下,脸色一沉:“太凉了。”莫庄忍着怨气白了陆清远一眼,继续给他倒茶。来来回回跑了数次,接二连三的刁钻理由。“太苦。”“太淡。”“太涩。”…………莫庄将茶盏朝桌上猛地一放,茶盖都震得跳起来。陆清远转过头看到一张涨红的脸,忍不住勾起嘴角讥笑道:“怎么,倒一杯茶就做不了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原来连一百倍的工钱都拿不到啊。”“你!”莫庄气得牙齿都在打架,手里紧紧抓着茶盏,仿佛捏着陆清远的脑袋。“你别得意太早,我发誓,要把你所有的钱都赚走,让你穷得趴在我脚边哭。”陆清远不仅不恼,反而笑得愈开怀。眼神一勾,如春风掠过湖面,看着莫庄歪头含笑道:“我拭目以待。”目光一直跟着怒气冲冲离开的人,直到莫庄完全消失在门外也没有收回来。陆清远脸上得意的笑容渐渐暗淡,转而换作一抹聊以慰藉的浅笑。连眼神都是温柔的,仿佛在回味方才那人气得脸颊都涨红的模样。案桌上放着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画像。仔细看,竟是莫庄的生平记事,详细无比,连几岁换牙、换了几颗牙都事无巨细地记录。陆清远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东西,眼神暗淡,眸中燃耀的火光顿时被熄灭。真的不是他么?纸张的一角微微蜷缩,应当是被翻阅了许多遍。一字一字,陆清远几乎倒背如流。若真如上面所写,莫庄与沈孟庄并无交集,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沈孟庄死的时候,莫庄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稚童。生平记事,句句皆真。世上当真有莫庄这个人?一个与沈孟庄毫无关系、活生生的普通人?红烛燃尽,殿内恢复了一片死寂。静得仿佛没有任何气息。陆清远盯着桌上的纸张,眼神晦暗,眉头紧蹙。似乎是不甘心一般,好像重新寻回的宝贝却不是自己丢失的。他举着那叠纸,半眯着眼,赤色红瞳闪烁着诡艳的红光,眼波流转。忽而,那叠纸兀自燃烧,只剩灰烬陆陆续续落在桌面上。寂静的殿内突然响起一声轻笑。陆清远看着桌上的灰烬,扬起一边嘴角。笑容似躲在角落里的雄鹰,仿佛胜券在握般的威严。而后却渐渐地舒展,笑意荡漾开,嘴角一勾,脸上展露一抹温情脉脉的笑。他不会认错的,即便弄丢了自己,他也不会认错师兄。更何况师兄骗了他那么多次,也许这次又在骗他呢?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或许师兄又忘记了他?没关系的,师兄一定会记起他的,无论多久。陆清远勾唇轻笑,眉目含情,如沐春风。如果师兄真的忘记了他,他会等师兄记起来。如果师兄又在骗他,他会等到师兄沉不住气自己跳出来和他相认。掏出那枚玉坠,陆清远动作轻柔地摩挲。玉坠触手生温,隐约有一股暖意在指尖流转,沿着血脉蔓延全身。他看着玉坠,轻声呢喃:“你又救了我。”昔日暗傀得知复活之法,在寻麒麟圣兽之前,询问了雪老陆清远的元魂所在。雪老的回答令暗傀大惊,陆清远的元魂竟就在雀宫闱。当年黒离以魔核和元魂重塑了陆清远,最后一缕存在玉坠中,以备不时之需再塑备体。世事百转,丢失已久的玉坠竟被沈孟庄捡了回去,还安好无损地保存至今。若不是这枚玉坠,只怕暗傀找到麒麟圣兽也是回天乏术。似乎在泥潭中愈陷愈深,无法自拔。往事兜兜转转,愈来愈多的交集、纠葛都如干燥的木柴,扔进这团肆意燃烧的情意中。岁月模糊了轮廓和认知。如今,已不知是劫,还是缘。陆清远轻轻摩挲玉坠,指端柔情千丈。他看着,笑了笑,笃定了心思,轻声呢喃。“我注定是你的人,你甩不掉我了。”第155章 不能掉马转眼从夏入秋。陆清远与他的小侍童就如猫和老鼠似的,你抓我躲。陆清远试探了很多次, 也直白地逼问过很多次, 但就是问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也不恼, 就赖着莫庄, 整日指挥端茶倒水, 然后千方百计挑错。他就等着莫庄装不下去了自己主动承认。莫庄没干过侍奉人的活,尤其陆清远还百忙之中忙里偷闲故意挑刺。一盏茶来来回回倒了不下五次,气得他真想直接敲陆清远的脑袋,甩下茶盏就走人,告诉陆清远, 他伺候不了以后也别想他伺候。脸颊气成了猪肝色,杯子端在手里都在晃动。莫庄咬牙切齿推门而入,这次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去倒茶了。殿内烛火通明, 案桌后却空空如也, 原本坐在那里的人早不见了踪影。莫庄放下茶盏, 环顾四周, 确实没有陆清远的身影。若他不在灭辉殿,那就只有另一个地方了。殿外树叶随风簌簌而落,桃花早已凋零。陆清远坐在走廊上,仰头倚着木柱看着一片一片飘落的枯叶。倏而风起, 一片树叶向他吹来,伸手接住落叶。这一年,又要结束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陆清远转过头正看到渐渐走近的莫庄。仿佛因着来人的步伐, 原本暗淡落满灰尘的寝殿,都开始辉煌璀璨,步步生光。陆清远跳下来,笑着迎上去,拉着莫庄坐在桌前,将一碗汤面推到莫庄手边,笑道:“今日是我生辰,和我一起吃面吧。”莫庄闻声惊了一下,随后点点头。陆清远拿起桌上的筷子递给莫庄,两人各自吸溜碗里的面条。“我小时候,每次生辰都是娘亲给我做长寿面。”陆清远搅动着碗里的面条,轻声说给莫庄听。“娘亲生辰换我给她做,以前很穷,生辰的时候能吃到荷包蛋就很开心了。娘亲每次都放三个荷包蛋,面条上一个,下面藏两个。”“每年生辰的时候,娘亲都会亲手给我做一件衣服。如今来看虽然简单了些,但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宝贵。但是娘亲生辰,我除了给她做长寿面什么都给不了。”陆清远停下搅拌的动作,回忆起最触动心肠的事,如鲠在喉。莫庄抬头看着陆清远,看到他黯淡的目光和微蹙的眉头,仿佛心头一角被掐着,隐隐作痛。“有一年我想给娘亲一份特别的生辰礼,我知道娘亲喜欢八宝酥,以前只有爹亲买给娘亲吃过。我想要娘亲开心,想要快快长大照顾娘亲,不想娘亲那么辛苦。”谈起尘封已久的往事,陆清远隐隐带着哭腔。无论他如何变化,娘亲都是他最柔软的所在。他压制着喉间酸楚,抿嘴挤出一抹逞强的笑。“所以那年我很早就起来了,想自己挣钱买八宝酥送给娘亲。一块八宝酥要十文钱,可是我只挣到了三文钱……”眼中的泪水在打转,陆清远的肩头细细发抖,手里紧紧握着筷子,指尖发白。时光如白驹过隙,回首竟已过了这许多年。他这一生都在做错事,大的小的,可以原谅的、无法挽回的,一步错步步错,再也没有任何余地可回转。他低着脑袋,说给莫庄,又仿佛穿透时空,说给娘亲听。他哽咽着,真诚地、满怀歉意地呢喃:“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的……”这是他一生中最懊悔的一件事,若当初他能够懂事一点,或许如今已是全然不同的人生。手里紧攥着筷子,陆清远深深低着头。手背上突然传来一股温暖,他抬头看见莫庄正轻轻握着他的手,似乎在安抚他的难过。陆清远看向莫庄,紧蹙眉头渐渐舒展,浓云消减,最终化作一抹大喜过望的笑。所幸,他遇见了沈孟庄。两人继续埋头吸溜碗里的面条,陆清远心猿意马地吃着,不时偷瞄身旁的莫庄。许是多年压抑在心里的酸苦倾泻而出,此刻竟莫名有些轻松吧。再加之方才莫庄握着他的手安慰他,便让他心里的那点坏心思破土而出直冲云霄。所谓饭饱思淫.欲。陆清远看了看碗里所剩无几的面条,再看了看埋头吃面的莫庄,不怀好意道:“你知道长寿面该怎么吃吗?”莫庄从大碗里抬起头,咬断细面,疑惑地嚼了两下,警惕地问道:“怎么吃?”陆清远夹起一根长长的面条,递到莫庄嘴边,说道:“含着。”待莫庄含住面条的一端后,陆清远凑近含住另一端。两人咬着面条的两端,两张脸近在咫尺。陆清远攻城略地地往莫庄靠近,卷走余下的面条。呼吸愈来愈近,气息全都洒在对方脸上,让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暧昧云霓。眼神似一道钩子,欣赏莫庄脸上所有若隐若现的情绪。陆清远勾唇一笑,嘴里咬着面条,狡黠笑道:“再不咬断我要亲上去了。”莫庄赶紧咬断嘴里的面条,缩回脑袋,拉开和陆清远之间的距离。陆清远将细面都吸进嘴里嚼了嚼,脸上的笑容愈发春风得意,贼喊捉贼地说道:“你在勾引我。”笃定的语气瞬间令莫庄气不打一处来,白了一眼陆清远,果断地否认:“没有。”“那你就是在期待我亲你。”陆清远撑在下巴,歪着脑袋,眼神玩意十足地欣赏莫庄脸上的风云变化,似要在这一丝一毫的起伏中,抓到一个无法辩驳的证据。证明他在期待,证明他是沈孟庄。莫庄不再与陆清远费口舌,抢走陆清远桌前的碗,怨怼道:“我看你是吃撑了。”陆清远看着莫庄气鼓鼓地端着碗离开,目光一直紧跟他走到门口。眼里的笑意愈发深邃,仿佛透过莫庄的背影在看向另一个人。在空荡的大殿内,轻声说道:“是师兄教我的。”目光尽头的人突然停下脚步,片刻之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彻底消失在门口。陆清远的视线还落在大门外,树叶随风而落。他轻挑眉梢,抿嘴一笑。与莫庄的主仆游戏不能停,但正事也不能落下。茶楼内,一间安静的厢房里,青烟袅袅。陆清远与冷山岚临窗而坐。楼外是儿童嬉闹的大笑声,好不欢快。而楼内的气氛却无比严肃。陆清远拿起茶壶为冷山岚倒了一盏茶,脸上竟出乎意料的从容温和。昔日的同门,曾经的对敌,如今却坐在一桌平心静气地谈话。“今日的确是真心实意找你来。”陆清远放下茶壶,郑重说道。“从前我做了许多错事,如今只怕也还不清了,但我是真心的。我以性命起誓,今后魔界再不会祸害暗境残杀百姓。而我……”陆清远看着冷山岚,坚定道:“我会拼尽全力对抗九圣天,将他赶出暗境,还百姓一片安宁。”冷山岚眉头微蹙,凤眼微阖地看向陆清远,对他的话既惊诧又迟疑。看到对方如此神情和反应,陆清远丝毫不意外,毕竟昔日魔尊作恶多端,一夕向善,谁听都不会信。陆清远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真诚地唤了一声:“师姐。”久违的称呼,将两人之间的隔阂全都打破。此刻这里不再有魔尊和冷凰,只有苍玄派的陆师弟和冷师姐。见冷山岚眉眼间的质疑稍稍缓解,陆清远继续说道:“我知道师姐不忍百姓受苦,一直在暗中对抗九圣天的势力。如今我回来了,自然要请求师姐相助。”冷山岚静默了许久,眼前茶盏里的渣叶浮浮沉沉,最终一去不回地沉到杯底。她最终才缓缓开口问道:“你这么做,为了什么?”陆清远轻笑一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眼神温柔如水,仿佛在春江花月夜缓缓流淌。他亦沉默了片刻,直到茶水上的雾气都散了,才轻声回应。声音虽轻,却是无比坚定。“不为什么,或许,只想师兄高兴吧。”冷山岚凝视着眼前神色温和的人,若是陆清远说的是天下苍生,或是大道之行,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而他说的是沈孟庄,她便心领神会、彻彻底底地知道了这份真心实意。的确比真金还真。从茶楼回来后,陆清远便开始着手计划。魔界的实力大不如前,不能与九圣天硬碰硬,更何况还失去了三首岐婴这员大将。自他身死后,三首岐婴回归九圣天身边,恢复成神兽重灵。除此之外,还有宣衿言虎视眈眈。若能除去宣衿言,统领骷髅大军,以敌制敌便再好不过。红烛燃耀,身影伏案翻阅古籍不曾合眼。殿外已是日暮西沉,莫庄进来时发现陆清远竟然趴在案桌上睡着了,遂找了件衣服来给他盖上。身下被压着的传册古籍堆积如山,许多已经微微卷翘。莫庄将硌脑袋的竹简抽出来,怕陆清远睡得不舒服,再捏捏了衣服给熟睡的人盖好浅浅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回荡,莫庄并未如往常一样看一眼就悄悄离开。他站在陆清远身边,低头看着眼前这张安然的侧脸,长睫轻颤,肌肤白皙,脸颊还泛着嫣红。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陆清远的脸颊,莫庄忽而轻笑。手指摸到额头,报复一般地弹了一下,小声呢喃:“折腾人的本事真是一点都没变。”熟睡的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梦呓似的,仿佛在不满莫庄趁机报复。莫庄无奈地摇头苦笑,摸了摸陆清远的额头。随后吹灭了一旁的蜡烛,轻手轻脚地掩门离开。秋风微凉,吹得莫庄禁不住抱着胳膊细细发抖。他坐在屋檐下,仰头倚着柱子看空中浮游的鬼火。世上的的确确是有一个莫庄存在的,一个与沈孟庄毫无关系、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然而莫庄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在沈孟庄死的那一年。他确实不是莫庄,他是沈孟庄。可是那又如何?当年天火焚身,他本该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但是在最后一刻,触发了那年系统留给他的大礼包。四散的魂魄重新汇聚,飞回安虚峰,却误打误撞被凤天勾去。凤天以歃血咒借尸还魂,他醒来时便成了莫庄。那时的莫庄才四五岁,他作为沈孟庄的记忆都犹如一座冰川凝结了一般。随着莫庄长大,沈孟庄的记忆冰川才一点点融化恢复。沈孟庄抱着手臂搭在膝盖上,数着空中无尽的星星鬼火,如同数夜空的繁星。当年的歃血咒,要求他不能与陆清远相认相见。许是魂魄不配合,最后和凤天讨价还价成不能相认相爱。感谢系统,感谢凤天,感谢他们八辈祖宗。沈孟庄抱胳膊的手紧了紧,低下头,整张脸埋在臂弯里,犹如一个受尽了委屈无处宣泄的小孩。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和陆清远相爱。自他的记忆全部恢复后,第一时间便是打听陆清远的消息。他小心翼翼地期待从旁人嘴里得知陆清远的近况,却被告知陆清远早在一年前就死了。世人欢呼雀跃,他却如坠冰窟。而那日,当他见到了陆清远,真真切切地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那份欣喜若狂简直要冲破胸膛,他的心跳声已经出卖了他,可惜陆清远听不到。他想冲过去紧紧抱住陆清远,十四年了,他们从未分离这么久。世事变化,百转千回。在他看到陆清远的那一眼起,果然。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他是谁,他都没办法不爱陆清远。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果他不能作为沈孟庄去爱陆清远的话,那就以莫庄的身份吧,如果陆清远能接纳的话。晚风吹拂衣摆,落叶从屋檐上飘下,落到沈孟庄肩头,沿着臂膀滑至脚边。门内的人酣然入睡,门外的人静静守候。他们隔墙相爱。夜深风冷,沈孟庄看见殿内的烛火重燃,遂起身进去。甫一进门,便看到陆清远伸了个懒腰,撑着下巴,脸上还有慵懒的睡意,连声音都是温软的,盯着沈孟庄慢悠悠道:“帮我洗澡。”第156章 日月星辰水声潺潺, 雾气蒸腾, 蝴蝶在空中飞舞,忽而落在池边呆呆地看着水中人。忽而被惊动飞远逃离。蝴蝶泉内,如烟似幻, 清冽的药香在鼻尖萦绕。陆清远站在沈孟庄面前,张开双手, 盯着沈孟庄勾起不怀好意的笑, 说道:“帮我脱衣服。”沈孟庄坦然地走近, 解开陆清远的衣衫。摸到腰间解下玉带放在一旁的桌上,正欲伸手脱下里衣时,却突然被陆清远抓住双手,将他拉近, 别有心思地问道:“你好像对脱我的衣服很熟门熟路?”“脱衣服不都是这样?”沈孟庄看着陆清远警惕地回应。陆清远抿嘴轻哼了一声,抓住沈孟庄的手微微发力,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分毫。他看着沈孟庄,脸上的笑容似在追逐游戏中捕杀猎物的胜者,一步一步逼迫猎物自投罗网。他审视着沈孟庄脸上一闪而过的所有细微情绪,似观赏即开即败的昙花, 在摇曳的烛火中沾沾自喜。“会解我衣服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我, 还有一个……”沈孟庄迎上陆清远狡黠的笑容, 心里突然一惊。糟糕,他忘了陆清远的玉带有一个暗扣,只有脱过的人才知道。看着陆清远正盯着自己别有深意地笑, 沈孟庄的思绪突然崩断了一般。别过脸躲避陆清远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支支吾吾道:“我曾经、曾经做过周员外家的侍童,洗过衣裳,他们家也有、也有这样的衣服,所以我我才知道。”沈孟庄已经完全不敢去看陆清远的眼神与表情,他怕在那种炙热里一不小心就丢盔弃甲,全都交代个清清楚楚、彻彻底底。胡乱编的理由,简直是假得令人发指,陆清远的衣服岂是随随便便的人家就有的。心里还在思索陆清远接下来可能要问的话,他该如何应对。不求让陆清远彻底打消猜疑,只求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拆穿他,千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