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师兄终成受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6
作者:余梦丹华      更新:2023-06-20 14:47      字数:9837
  无穷无尽的黑夜将他吞噬,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座没有日光的狭小阁楼。房间很小,小到只能蜷缩着身子,夜间还有老鼠从他身上钻过。但最令他痛苦不堪的是楼下的喘息与放浪,他的娘亲是烟柳巷的风尘女子,他是娘亲意外怀上的,不知是谁的,生下来娘亲也不待见他,楼里所有人都不待见他。自他出生后,就被扔在阁楼上,与苍蝇老鼠入眠,日日夜夜还要听着楼下娘亲与不同男子的声音。即便捂着耳朵,那声音也格外清晰。在他五岁那年,他的娘亲因染病身亡,楼里的老妈子嫌他晦气,便将他赶了出来。他无依无靠,乞讨为生。在他七岁那年,认识了同为小叫花子的宣非野。宣非野将手里刚讨来的馒头分了一大半给他,笑着对他说:“咱俩有缘,你姓宣,我也姓宣。我娘也是那座楼的,说不定还是同一个人呢。我比你大三岁,你就叫我哥哥吧,以后哥哥罩着你,有我一口饭吃绝不饿着你,好不好?”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温暖与呵护,即便只有半个馒头,他也如获至宝,盯着手里的馒头半天舍不得吃。还是宣非野哄了好几遍,说以后还有很多,都会分给他的,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吃下去。因三岁那年感染风寒留下旧疾,刮风下雨便高烧咳嗽。那年他昏迷不醒,宣非野心急如焚,背他四处求医看病。那是一个下雨天,他们俩又被大夫赶出了大门,就在出门时,宣非野还弄脏了一位富人的衣服,被仆人拳打脚踢。意识模糊的他看见宣非野被毒打,死死护着宣非野,最后被打得浑身是血,眼角留下伤疤。两人相依为命,直至十二岁那年,被素陶捡回山。宣非野成为余凌峰的大弟子,而他则跟在他身后成为小师弟。师兄说过的,会永远对他好。然而如今,这个曾说要对他永远好的哥哥,不见了。他该如何处寻?他该找何人寻?是陆清远!是他害死了师兄!是他害得自己又变成了无依无靠的人!他要付出代价!心头的怒与恨如藤蔓汲取血肉猛长,宣衿言的双眼布满血丝,指甲抠着石壁,刮出数道痕迹。他要离开魔界,他要报仇,他要陆清远不得好死!瘦弱单薄的人影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无人问津,也无人在意。大抵过了数十天,陆清远丝毫没有发觉宣衿言已经消失,此时的他心里眼里只有沈孟庄一个人。半个月来的柔情缱绻已经消磨了他的所有,若不是不得不来,否则他真想赖在沈孟庄身上。此时灭辉殿内,陆清远正不耐烦地听着暗傀长篇大论絮絮叨叨,只想赶紧敷衍完离开,回去继续闹沈孟庄穿后服给他看。那时他无意间找到的,据说是魔界主母,也就是魔尊之妻的华服。魔界中,除了沈孟庄之外,还有谁有资格穿?况且是他发现的,那就是注定要穿给他看的。明明只要再磨一会,师兄就答应了。偏偏这个时候暗傀有急事觐见,事关赤元之初,他又不得不来,还被师兄找到脱身的理由,硬是将他撵了出来。陆清远遗憾地叹了声,既懊恼又悔恨,只能将一肚子怨气撒在这个来得真是时候的暗傀身上,指了指桌上的竹册,忿忿道:“所以你着急见本座,就是为了这一堆破书?”“尊上恕罪,这是魔界历代魔尊的传册。因属下已查明赤元之处所以才……”“历代魔尊?”陆清远似乎对这句话十分感兴趣,打断暗傀的话问道,“魔界有很多魔尊吗?”“所谓历代,其实只有尊上一人。”“哦?”“尊上与血魔死印缔结血契,拥有无可撼动的力量,成为魔界之主。而据传册记载,与死印缔结血契者需完成死印之命,否则难以长存,需更新换代。尊上从前会炼化一尊备体,夺魂重生。所以魔界历代之主,其实都只有尊上一人。”“死印之命?是什么?”暗傀摇摇头,“属下不知,传册也未曾记载,恐怕只有尊上与死印才知晓。”“已经有多少代了?”“尊上如今是第九十九代。”“这么快,看来黒离不行啊。”陆清远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知道我是备体?”暗傀沉默了片刻,如实回道:“是。”“你不恨本座夺了黒离之魂?其他魔族难道不会揣测?”“尊上于属下有恩,不管是备体还是本体,尊上便是尊上。从始至终,只有尊上一人,属下唯尊上马首是瞻。至于其他魔族,只认拥有死印者为尊,无论是谁。”“认印不认人?稀奇。”顿了顿,陆清远继续问道:“你方才说已经找到赤元之初?”“是,属下从传册中得知,开赤元通原始的关键之物便是暗境的一个宝物——玄黄翎,而属下曾听闻,玄黄翎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尊上曾经所在,安虚峰。”“安虚峰。”陆清远重复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摆动骷髅骨的手突然停下。看着跪地的暗傀,陆清远细眉轻挑,扬起一边嘴角,眼神深邃阴冷,狡黠笑道:“你去准备,三日后,本座要重返故地。”暗傀应了一声后,磕头离去。三日后魔军浩浩荡荡再次进入安虚峰,暗境之人得到消息顿时躁动。此时小木屋内,周不凡挑着木柴,一副樵夫打扮,放下肩上的木柴,神情慌张地冲进屋喊道:“蓁儿!我听到消息,陆清远领着魔军再次往安虚峰去了,这次他又不知想干什么坏事。”“啪嗒”一声,叶蓁蓁手里的瓷碗掉在地上,顾不上脚边碎片,取下一旁的忘忧剑,焦急道:“我们要赶紧回去。”“对。”周不凡取来逍遥剑,“不知大师兄在不在,我们要想办法与他见上一面。我回来时见过老三了,她和孟师兄也正往安虚峰赶,我们赶紧与他们会合。”“好!”两人心急如焚地赶去安虚峰,此时冷山岚与孟青阳,还有钟颜带着鸿林派的师弟们也正那边赶。三方势力同时往安虚峰汇聚,已经沉寂一年多的山头,此时草木疯长,断壁残垣一片废墟。一道惊人叫唤划破天际,几只血蝙蝠从破败的石砖上飞过。逐渐淡出世人目光的安虚峰,再度开始热闹。第126章 利刃天梯此番重返安虚峰只为获取玄黄翎, 陆清远只带着暗傀与亲卫军。黑夜无光, 只有魔界鬼火在天际漂浮, 照亮脚下的路。安虚峰上杂草丛生, 苍蝇老鼠肆无忌惮繁衍。破瓦颓垣再也没有从前静谧安宁的模样, 血蝙蝠在乱石上飞舞, 声声嘶叫, 似乎是在叫嚣这里已经是它们的领土。看着脚边的荒木杂草, 鼻尖充斥着腐臭味。沈孟庄深深低着头不敢细看, 一步一沉重。每踏出一步, 他仿佛都能感受到地下的亡灵抓着他的脚腕, 在他耳边哀怨。——大师兄, 我们死得好惨, 你为什么不救我们?——大师兄,你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你不是大弟子吗?为什么不是你先死?——师兄,师尊都用性命守护安虚峰,为什么你还和罪魁祸首情投意合?你不觉得无耻吗?——是你要护着陆清远, 是你护了一个恶魔,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师兄,午夜梦回时, 你不会良心不安吗?声声凄厉, 脚下愈来愈沉重,似乎要将他生生拖下去,拽进阿鼻地狱。耳边的惨叫声愈来愈清晰,眼前似乎浮现当年血战场景。师弟们被魔物残忍杀害, 师尊被偷袭,而他,在陆清远的剑下丧失修为,一幕一幕恍如昨日。沈孟庄头晕目眩,脚下一软往后一个趔趄。幸好陆清远及时扶住他,才没有摔在地上。“师兄不舒服吗?脸色这样苍白。”“没事。”沈孟庄抓着陆清远的胳膊,脸上毫无血色。还未等他站稳,便被陆清远拦腰抱起,一眨眼的功夫回到卧房。被人安安稳稳地放在床上,还贴心地给他盖好被子。沈孟庄拍了拍陆清远的手背,挤出一抹吃力的笑,轻声道:“我没事。”“我去找老头来看看。”陆清远意欲找谷虚子来给沈孟庄检查,却被沈孟庄拽住。“不用了,我没事,你陪我躺会。”难得沈孟庄在不舒服的时候想要自己陪着,陆清远自然欢欢喜喜地躺在他身边,伸出一只胳膊枕在他脑袋下,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偎在陆清远怀里,沈孟庄方才的晕眩感渐渐消散。偏头看着墙上挂着的题字,心里突然紧了一下。他还记得当初从干乾绝地回来,踏进屋内看见这幅字,心头仿佛被尖刀剜了一块,疼得鲜血淋漓。如今再次看见,心里却五味杂陈。“你不是有个木盒吗?我想看看。”沈孟庄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陆清远,原以为他会欢天喜地地跑去拿木盒给自己看,像炫耀宝贝一样跟他絮叨。结果只见身旁人的脸色有惊愕转为羞涩,整张脸从耳根红到脖子,如煮熟的虾仁一般。脸上还挂着几分难以置信,问道:“师兄看过了?”沈孟庄不解,“嗯”了一声。便见陆清远迅速转过身,背对着他,还拉过一旁的被子蒙在头上。看到陆清远的反应,沈孟庄忍俊不禁,方才压在胸口的沉闷也退散了许多。撑起身子凑到陆清远这边,扯了扯被子,哄道:“怎么还害羞了?给我看看,我就看一下。”“不行!”往日沈孟庄说什么都依的陆清远,这次却不依了,蒙在被子里死活不愿露出脑袋。“就看一下,反正我都看过了,再看一下也什么,小九,给我看一看。”沈孟庄扯着被子,挠陆清远的咯吱窝,床榻被两人折腾得摇晃吱响。陆清远哪经得住沈孟庄这般哄,早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跑去拿木盒了。木盒被放在柜子里,拿的时候陆清远瞥见衣服下一抹碧色,心思一转突然想起某件事。遂将木盒与衣衫藏在身后,慢悠悠走向沈孟庄,故弄玄虚道:“给师兄看也可以,不过师兄要答应我一件事。”“何事?”“师兄要穿华服给我看。”“不行。”此刻换沈孟庄面红耳赤,一口拒绝。陆清远死乞白赖地凑过来软磨硬泡,拿出身后的绿罗裙,在身前比划,撒娇道:“师兄,我都穿给你看,你就穿一次给我看好不好?要不我再穿一次给你看?”沈孟庄不禁笑出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转头背对他,嗔怪道:“你爱穿就穿,反正我不穿。”“师兄。”陆清远仍不死心,凑到沈孟庄身前,用脑袋抵着他脑袋,仿佛小猪拱白菜一般,压在他身上,四肢并用勾着他,语气软得能滴出水,“师兄你疼我这一次好不好?就穿一次给我看,好不好嘛。”论起磨人的功夫,沈孟庄甘拜下风。强忍了这么久,终于笑出声,转头在陆清远脸上捏了一下,嗔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说好了,就一次。”见陆清远欢天喜地的模样,沈孟庄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瞄了一眼窗边的绿罗裙,凑近轻声道:“你再穿一次给我看看。”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动手解开衣衫。陆清远哪受得住这般蛊惑,乖乖地拖下黑袍换上绿罗裙。只是十年光阴,陆清远再也不是曾经的少年,如今已经比沈孟庄还要高一大截,身形也比他更修长。更何况沈孟庄如今身子虚弱,愈发单薄,陆清远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看着眼前人别扭地穿着尺码偏小的衣衫,心里突然被扎了一下。再如何妄想重头来过,都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模样了。有些人和事,注定了无可解。就如同这件衣衫,若是强行将不合适的身躯塞进去,最后只有四分五裂的结局。一切都不合适了。沈孟庄解下罗裙,神色黯然道:“别穿了,已经不合适了。”有陆清远陪着,沈孟庄安稳地睡了一觉。醒来脑袋昏沉,胸口仿佛被大石堵着,喘不上气。卧房里太闷,沈孟庄打开房门意欲出门透透气。陆清远的卧房比较偏僻,虽然当时他想过两人同住。但碍于轩丘的脸面,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偶尔与陆清远过夜。忽而想到师尊,沈孟庄心里再次被细细密密地针扎着。他敬重的师尊,待他如亲子的师尊,恩重如山的师尊。未能见他最后一面,便阴阳两隔。是他不孝,是他有愧。不知师尊葬在何处,安虚峰上有没有剑冢?当日混战,众人死得死伤得伤,自身都难保,还有何人为他立碑。沈孟庄暗自想着,心里愈发愧疚。他亏欠的太多了,他愧对的人太多了。他此生的罪孽,简直数不胜数。如那些亡灵之怨,为何不让他替众人赴死。他早就有这个觉悟的,若是天下无法幸免于难,那便弃他一人而保苍生。可是为何,他活得好好的,苍生临难,亲人两隔。而他苟延残喘至今,便是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若是可以的话,他总想着让陆清远恢复心性。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贪心。低头沉思间,耳边突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这个季节哪里的布谷鸟?心中疑惑,沈孟庄循声走向林间,突然一道人影钻出来落在他身前,悄声说道:“小孟!终于见到你了!”待看清眼前之人,沈孟庄大喜过望,笑道:“青阳!你怎么?”“我和冷师妹一起来的,听说魔界大军重返安虚峰,我们放心不下就跟过来。再设法见你一面,如今可算让我见到了。已经十年多了,你瘦了。”上一回两人见面还是沈孟庄决意下山之时,光阴飞疾,不曾想,一晃眼已经十一年了。十一年,于修道之人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于曾经的沈孟庄而言,不过饮下一盏故山春的瞬间。而于如今的沈孟庄而言,他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生命里,还有多少个十一年。世事沧桑,每一日从沈孟庄体内流走。如今的凡人之躯,他更能深刻地感受到时光从躯体上流失。比如每晚惊醒时肝脏的绞痛,比如午后小憩醒来晕沉的脑袋,比如从前轻易就能举起巨石而如今连写字手都在发颤。“那年我在烛阴门等了你七天七夜,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当年接到沈孟庄求救的消息,他二话不说想都未想就冲去魔界救人。然而他在烛阴门苦等七天七夜,与冲出来的魔物厮杀,最后身负重伤不得不离开。想来应当是沈孟庄出了什么意外,才未能如约离开,只是心里牵挂着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沈孟庄想起当年被拽回去之后的种种,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启齿的苦涩,摇了摇头,敷衍应道:“没什么,你还好吗?这几年你都在哪?”“我呀,我和念之跟着师尊找了一座隐秘的山头当缩头乌龟呢。”孟青阳自嘲笑了笑,见沈孟庄盯着自己脸色不悦,赶紧改口,“也不是,主要是你知道我师尊,他早就想隐居了。从前在苍玄派,有他和没他都是一样的。他想避世,我们还能逼他不成。只好跟着他躲在山里,不过外面一有动静我还是赶紧出来帮衬帮衬。后来就遇到了冷师妹,她如今跟着鸿林派,我看钟颜那小子对她挺不错的,也就没让她跟我回去。”沈孟庄点了点头,听到众人安好,便放心了不少。正欲询问周不凡与叶蓁蓁的情况,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惊得他头皮发麻。只见黑雾袭向树林,陆清远从雾中现身,看着眼前相谈甚欢的二人,眼中的怒气渐升,冷嘲热讽道:“故人重逢,师兄真是难得的高兴啊。”阴阳怪气的腔调听进耳里,如一根银针直直插.在心头。沈孟庄瞬间不悦,眉头微蹙,脸色铁青,不欲与陆清远纠缠。更担心他会牵连孟青阳,让孟青阳受害。正欲径直离去时,却被一只手搂进怀里。暧昧亲昵的姿势说不出来的怪异,陆清远宣示主权一般,将他圈在怀中。这令沈孟庄更加不悦,仿佛自己是一只雀鸟,此刻被主人挑逗着,提醒他不过是豢养的宠物而已。沈孟庄刻意躲避腰间紧搂着他的手,然而这一闪躲却让陆清远心中的怒气更甚,径直扳过他的脸当着孟青阳的面与他亲吻。腰间被人搂着,强行扳过脑袋承受羞辱意味十足的吻。同样激怒了沈孟庄心里的怒气,双手死命推开陆清远。私底下如何折磨他都可以,唯独不能触碰他最后的尊严,尤其是在好友面前。他只想以干干净净的身份,体面地与故人交谈。然而就是这最后一丝妄想都无法成全,沈孟庄愈抗拒陆清远吻得愈用力。一旁的孟青阳看着沈孟庄被如此对待,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自然想推开陆清远带着沈孟庄逃离此地。但他也深知沈孟庄与陆清远的关系,他做不到插足。便只能永远在沈孟庄身后,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出现,仅此而已。“你不喜欢我同小孟说话,我走就是了,不必如此羞辱他。”听到孟青阳唤沈孟庄“小孟”,陆清远的红瞳愈发诡邪。凭什么他可以如此亲昵地唤师兄?凭什么师兄要对他笑?凭什么他亲吻他的爱人就是在羞辱?就在陆清远出神之际,沈孟庄狠狠咬他嘴唇,一股铁锈味充斥两人口腔,彻底点燃了胸中汹涌的怒火。陆清远一转身将沈孟庄压在地上,如猛兽般粗暴地撕扯他的衣衫。撕裂声格外清晰,如一把尖刀割在沈孟庄的肌肤上。“放开!你疯了!滚,滚!”沈孟庄踹他咬他,头发凌乱,整张脸涨红,唇上还有血迹。然而陆清远此刻危险得如久未进食的野兽,双眼中的赤光令人头皮发麻。若方才的亲吻是两人的私事,孟青阳不便插手。而此刻的情形,便是赤.裸.裸的玷污,将一块璞玉随心所欲地扔进泥淖中任其蒙羞。教他如何能袖手旁观?孟青阳双眼通红,压抑了许久的怒火此刻一窝蜂涌上心头,理智骤然崩断。一道凛冽剑光杀向陆清远,待他闪躲之际,扶起沈孟庄,解开披风护在他身上。方才的惊恐犹在,沈孟庄脸色惨白,双手冰凉,仿佛冬日里刚捞上来的溺水之人。推搡着孟青阳,催促他赶紧离开:“我没事,你快走,快走啊。”就在孟青阳欲离开之际,一道黑雾如藤蔓贯穿他胸膛,邪气横扫,登时被震开数米,摔在地上口吐朱红。沈孟庄见状心头一震,意欲跑过去扶起他察看他的伤势,却被黑雾缠绕,宛如被藤蔓捆绑无法动弹。陆清远落在他身边,捏起他的下巴,讥笑道:“师兄又要护着外人了?师兄不是说永远是护着我吗?”远处孟青阳挣扎着起身,却屡屡被黑雾压倒,仿佛在羞辱他摧毁他的心智一般。在他撑起身子的时候,将他重重压在地上,只消片刻,浑身是血。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沈孟庄无法坐视不理,抓着陆清远的胳膊,放下所有尊严,如一条丧家之犬般哀求:“放了他,算我求你,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放了他。”“哦?放了他?”陆清远满意地看着恳求自己的人,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师兄想好了?放了他之后那这几个呢?”话甫落,陆清远信手一挥,黑雾汇聚后瞬间消散。雾退人现,待沈孟庄看清之后心神一滞,所有的血液直冲头顶,简直喘不过气。黑雾消散,只见周不凡与叶蓁蓁被绑着浑身都是血痕,奄奄一息地跪在地上,垂死挣扎,犹如砧板上缺水的鱼。看着命在旦夕的两人,再看向远处命垂一线的孟青阳。还有未见到的冷山岚,或许安虚峰上还有更多人,所有人、所有性命都握在陆清远手中,等着他、逼着他选择。他说过的,若能弃他一人而保众生,他万死不辞。心中已打定主意,不管这副残躯还能苟活多久,不管他将付出何等代价,他必尽力保全每一个人。沉默了许久,沈孟庄眼神灰暗,语气却十分坚定,虚弱但掷地有声道:“放了所有人,一切事情我一人承担。”沈孟庄愈是坚定,陆清远便愈发愤怒。果然是骗他的,说永远只护他一个爱他一个还是在骗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如心头至宝记在心上。原来,每一个字都在骗他。都骗了这么久,还不够吗?——师兄,你对我还有真话吗?“好。”陆清远死死盯着沈孟庄,红瞳闪耀,双拳紧握,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阴冷道,“我记得苍玄派入门考核之一,是登天梯吧。师兄,天梯你是不是比我更熟悉?”话音落地,沈孟庄心头一惊,浑身的血肉被百蚁啃咬。时光斗转,当日他矜矜业业地完成系统任务。在陆清远被自己害得痛不欲生垂死挣扎时,他却还在沾沾自喜。沈孟庄低着头自嘲地苦笑一声,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是赤.裸.裸的小人和虚伪。他看着自己,想起往日的所作所为,会觉得恶心和鄙夷么?难怪,难怪他会如此恨自己。应该的,报应不爽。“小孟……”孟青阳撑着剑跪在地上,拼死爬起身,“不可,我还能再战,你不能去,不能去啊!”此时周不凡的意识渐渐恢复,看着多年未见的师兄,突然鼻尖酸涩,咬牙喝道:“大师兄你糊涂啊!你已经没有修为了,你想死吗?我不需要你救,你别自作多情,赶紧回去过你的好日子,不要多管闲事,听见没!给我回去!”“回去!”周不凡忍着泪吼他。然而沈孟庄已经打定决心,谁劝都没有用。低着头不看众人,轻飘飘地朝陆清远吐出二字,随后拂袖离去。“走吧。”黑夜沉沉,还有一团黑雾在天际萦绕。鬼火在空中飘浮,似恶魔的眼珠,贪婪地打量世人。血蝙蝠从树梢飞过,留下凄厉嘶叫,划破长空,在林间盘旋。光线昏暗,气氛幽深,魔气弥散,千山群鸟惊飞。冷风萧瑟吹拂众人衣摆,黑雾渐浓,在空中游荡。沈孟庄站在山下,衣袂蹁跹,发丝和发带在身后飞舞,面容俊美,只是比以往消瘦了许多,但温雅不减分毫。一袭白衣胜雪,在夜色中尤为显眼,恍若临凡之神,巍峨若玉山将倾,仍是世人口中称赞的如玉君子沈孟庄。眼前是数万天梯,雾气朦胧,看不清脚下的路。抬头再看,远处一袭黑影落在半空中。黑袍翻飞,华冠熠熠。陆清远坐在山门上,一只脚踩在上面,一只脚悬空,悠然地晃荡,昂首俯视山下那抹身影,眼神傲慢不可一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他倒要看看,师兄能为外人做到何种地步。在师兄心里,是不是任何人都比他重要。长舒一口气,沈孟庄盯着脚下的利刃天梯,随后视死如归般迈出脚,赤足踏上刀刃。瞬间贯穿脚心,鲜血沿着石阶往下淌,染红了雾气。沈孟庄额前大汗淋漓,青筋暴起,嘴唇也被咬破渗血。脚下已经血肉模糊,此刻连呼吸都是疼的,流汗也是疼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陷进肉里登时开始流血。仰着头喘气,再迈出一步时,鲜血从口腔里涌出来,整个下巴与胸膛被浸染得通红,如雪地里盛放的彼岸之花。簌簌血珠滴落,汇聚成河。利刃天梯如刀山火海,沈孟庄赤足登天梯。四万八千阶,一步一叩首。鲜血染红了一半的路程,在四周荒凉之景中,显得格外艳丽,犹如一条血色瀑布悬在半空。看着触目惊心的血色,周不凡怒喝道:“畜生!你这个畜生!平日里是谁对你好?是谁处处护着你?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下面的人,那个给你磕头的人,那个如今已经是废人的人,时时刻刻偏袒你。你就这样对他?你他妈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欣赏一抹人间绝景的好心情被突然的犬吠破坏,陆清远冷声道:“闭嘴。”“闭嘴?呸!你他妈算老几?老子偏要说!你小子别得意,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的狗头挂在门上,让大家伙好好看看,苍玄派是养出了一条什么样的白眼狼!你不配成为苍玄弟子,你不配站在他身边,师兄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玩意儿,真他妈是倒了八辈子霉被你这狗东西缠上了!”任周不凡如何口出狂言,陆清远都不屑一顾。然而唯独周不凡说自己不配站在师兄身边,令他勃然大怒。他不配?还有谁配?这世间,只有他可以站在师兄身边,只能有他。“打。”陆清远眼神阴冷,紧咬牙关,吐出一个字。随后一旁是侍从对周不凡拳打脚踢,瞬间浑身是血。叶蓁蓁看着周不凡被毒打,哭得脸上都是泪痕。自己被绑着自身难保,却也想救二师兄免受皮肉之苦。不停地给陆清远磕头,声音颤抖道:“清远,求求你,求求你住手!师姐给你磕头,你放过师兄放过那些无辜的百姓,你要怎么打我都可以,求求你住手!蓁蓁给你磕头,给你磕头!”“蓁儿别给他磕头,他不配!老子就是死也要拖着他一起!”耳边聒噪的犬吠声实在烦躁,陆清远眼神一直落在天梯上奄奄一息的沈孟庄身上。此时的沈孟庄已经浑身是血,一袭白衣被染成了赤艳嫣红。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沈孟庄趴在路上,扒着刀刃缓缓上前爬。身躯挨过尖刃,又是满目猩红。当年他害陆清远千疮百孔地滚过利刃,如今他也尝到了。报应吧,他真是报应。拼了半条命终于爬上最后一道天梯,沈孟庄撑着最后一口气缓缓站起来,浑身都是洞,鲜血如洪水从他身上往外涌。仰头看着山门上好整以暇的人,沈孟庄只能勉强地吐出一个“我”字,随后身子重重后仰,犹如桃花吹落在风里。就在他快摔在地上之际,陆清远身影迅疾稳稳抱起他,一眨眼消失在黑雾中。第127章 花容失色昏暗的卧房内, 又是相同的熟悉场景。血水一盆接着一盆, 谷虚子坐在床头施针。他甫一进门正要抱怨陆清远时, 一抬头看到床榻上濒死的人, 心头大惊, 慌得嘴边的话也忘了说, 径直冲到床边开始救人。他行医少说也七八十年了, 什么鲜血淋漓的场景没见过。但是如今床榻上的人浑身是血的模样, 着实让他心惊肉跳。沈孟庄浑身上下都是被划伤的血痕, 还有贯穿的□□, 粉肉翻过来, 鲜血似一汪泉眼在往外涌。血肉模糊, 任谁瞧一眼都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谷虚子简直难以想象这是经历了何等折磨, 才能搞成这幅模样。而床榻上的沈孟庄又是凭着何种意志,才撑到现在。心里真心实意地佩服沈孟庄,谷虚子后背都湿透了。他从未如此紧张过,沈孟庄伤势太重, 他心里也没有把握。身上还不是最严重的, 谷虚子一针一针缝合沈孟庄双脚的伤口,每施一针, 他的心脏都要揪一下, 大气也不敢出。床榻上的人疼得眉头紧锁,紧咬着牙关,冷汗直出。一旁的陆清远神情严峻,拿着手帕给他擦汗, 时而俯身亲吻,轻声细语地安抚沈孟庄。谷虚子白了陆清远一眼,在心里腹诽,早干嘛去了,既要伤他又心疼,给自己找罪受?红烛已经燃烧至第四根,谷虚子费了浑身力气与毕生医术,才堪堪从阎王手里将人抢回来。长舒一口气,银针尽数收回囊中。谷虚子瞄了陆清远一眼,往一旁努嘴,示意他出去。待陆清远走出来后,谷虚子掏出银针在陆清远手上狠狠扎了一下,挑最疼的穴位扎。疼得陆清远倒吸一口凉气,周身的黑雾捆住谷虚子悬在半空。谷虚子也不怕,挑衅道:“咋了还想杀我?杀了我就没人能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