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师兄终成受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
作者:余梦丹华      更新:2023-06-20 14:45      字数:9773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除了嘈杂的谈话声、欢笑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拥挤的人渐渐分散,沈孟庄才觉得缓了一口气,呼吸顺畅,整理好衣衫,正欲继续往前走寻找陆清远的踪迹时,忽而听见门内传来一声熟悉的称呼,女子的声音娇柔清脆,似黄莺出谷,轻声唤道:“小庄……”与此同时,南乐峰上,轩丘结束了与古梁的谈话,便匆匆赶下山。若真如古梁所言,医治士白必须以六月六男子之血献阵,恢复他的功体,这一时半会儿,该如何寻找六月六所生的男子。况且此事不必当年抵抗魔尊,为一人而牺牲另一条命,孰轻孰重?轩丘心中细细思量,权衡再三之后,朝着山下一处御剑而去。素陶回到自己屋内,心里近乎绝望,神思恍惚不知自己是如何回来的。一开始她听闻士白谈起封亡禁印一事,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一个疑问吧,不然为何此刻如此心痛。疑问被证实的滋味比背叛和谎言更难以接受、更心如刀割。虽然北华与轩丘素来不合,不过是因她的缘故,北华不待见轩丘,嘴上称一声师兄,其实心里是不乐意的。然而那一年,两人的矛盾格外激烈,每每见面便形同陌路,你来了我便走,有时说起什么,观点不和便针锋相对。幸好她时常劝着,否则当真要打起来拼个你死我活。她以为还是因为她的缘故,两人总好不到一块去。儿女情长之事无可解,所以她也只能任由他们生气对抗,反而觉得两人像孩子一般,为了这种事斤斤计较。但是物是人非之后,时隔多年,再听旁人提起其中缘由,竟然如此……天昏地暗……她心里还是不想相信的,自欺欺人也好,愚蠢至极也好。毕竟她与轩丘携手与共的这许多年,情义是真的,爱护是真的,往日时光也都是真的,怎么就能说忘便忘,说放弃就放弃呢?她从来就不是这么洒脱的人,在轩丘面前,早就一败涂地。然而她并不是普通的女子,肩负着苍生的责任,所以她根本无法置身事外。若轩丘当真是如此绝情狠心之人,苍玄派迟早有一天会毁在他手里。连他庇护的苍生,同样也会崩塌毁灭。所以,她必须有所行动,苍玄不是他一个人的,同样也是她所思所念之处,不能由着他任性妄为。若他当真按古梁所言,取六月六男子之血为士白疗伤,若他当真如此……毫不留情的话,那么,她便相信当年北华之死也与禁印有关,与他有关。只这最后一回再自欺欺人一次。素陶仿佛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犹豫再三才终于下了决心。心里无比忐忑,犹如摇晃的半桶水,素陶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记得第一次下山诛魔,也是这般紧张和惶恐不安。虽然她在山中练了多次,剑法精湛,连师尊都曾夸赞,但是初次面对真正的魔物,还是有几分恐惧,更何况不是她一个人在战斗,身边还跟着许多师弟师妹,她必须肩负起这个责任。在心里说起许多自欺欺人安慰的话,仿佛这样做就不会害怕一般。素陶握着手里的剑,浑身都在不自觉地发抖。然而突然感觉到肩头有一股暖意传来,蔓延全身。素陶惊讶地回头看过去,却见轩丘站在她身后,将自身灵力渡给她,随后护在她身前。他说,只要他还没倒下,她便永远不必握剑。时过境迁,许多年以后的今日,同样的惶恐不安,两人却站在对立面,没有温暖的手掌,没有宽厚的身影。只有猜忌和质疑。漠奚峰上,士白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轩丘坐在他身边,缓缓扶起他,手上端着一只碗递给他说道:“喝吧,伤能好。”士白看着白玉瓷碗,打趣道:“没和稀泥吧?”轩丘脸色一暗,忿忿地瞪着他。当年他们还都是小弟子时,士白与其他师弟偷偷跑下山游玩,误了时辰回来,便被轩丘罚扫后院一个月。士白气不过,在他每日都喝的茶里偷偷掺了稀泥,害他闹了半个月的肚子。这等光宗耀祖的事,士白每月至少要向他的小弟子们提三次,连轩丘当日喝了加料的茶以后,脸色是如何阴沉,五官是如何扭曲,以及拉了半月的肚子后,脸色是如何惨白,一五一十详细说明。轩丘将碗放在桌上,冷声道:“我去挖点来。”“哎哎哎——”士白迅速抓住他,嬉皮笑脸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师兄可千万别当真,师弟这条命可全仰仗您老人家庇护呢。”说罢,便拿起桌上的碗,低头看两眼,嘴角隐隐扬起一抹笑意,漫不经心道:“师兄这药当真稀奇啊。”轩丘并未回答,直接伸手欲夺过瓷碗。士白迅速侧身一躲,将碗护在怀里,笑道:“给我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收回去?不厚道。”士白装模作样地打趣他,两人你来我往间,突然胳膊一抖,碗里的药洒了一半。猩红浓稠地溅在士白身上和地上,沿着地缝缓缓流淌。“完了完了,我好不了了,药都洒了。”士白将余下的药一口气喝完,随后仿佛大难临头一般往后一仰,如一条死鱼瘫在床上。而这一切皆被门外的素陶看见眼里,尤其是那刺眼的红,从床边流淌至桌角,清清楚楚,艳红热烈。素陶指甲死死抠着门缝,紧咬牙关,眼神如利刃盯着轩丘,眼里是翻涌的心灰意冷,一切皆已被证实,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决然离去。失望,是这世间最无可解的词。士白躺在床上,忽而睁开眼盯着轩丘,笑道:“这药材难寻,师兄从哪找到的?”轩丘坐在桌前,神情严肃,一板一眼地答道:“华果山的守护者欠苍玄一份人情,罗生果便是从他那得来。”“哎呀,师兄真是神通广大,罗生果都能唾手可得,要知道多少门派都想找到这个宝贝。”士白枕着胳膊,悠闲惬意地看着天花板,似是漫不经心,又仿佛故意为之,缓缓说道:“罗生果果浆猩红艳丽,宛若人血,果然稀罕物就是非比寻常,厉害的东西,总是长着一副吃人的模样。”轩丘并未答话,拿起瓷碗径直离开,留下士白一个人躺在床上自说自话。反观山下,绝暗之巅上的众人被人群分散以后,各自散落在不同的角落。沈孟庄站在一座大宅外,听见门内传来女子的声音,心头一震,呼吸停滞了两息,怔怔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透过那扇门便能看见熟悉的、失去的身影。脑中总有一股声音在回荡,鬼使神差地迈出脚走向那扇门。沈孟庄抬头望见一块牌匾悬挂在大门之上,赫然刻着两个大字——“沈府”。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庭院嫩草仙藤,绿柳周垂,阶下石子铺成甬路,房舍俨然。庭院空地中,摆放着一张小小的案桌,一位小少年坐在案桌前,慵懒地晒太阳,手里举着诗书摇头晃脑地念叨。“啊!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野火烧不尽呐!他春风吹又生!”“啊——吹又生呐——吹、又、生——”诗歌朗诵一般,盯着那些诗句一本正经地大声诵读。“春风他吹又生呐,吹、又、生——哎哟——”话音未落,小少年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先生是这么教你吟诗的?”女子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书敲他的脑袋,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长姐,先生教的太无聊了,这样念才记得住。不信你听我念一遍,保准你一听就记住了,听着啊!”少年扯扯衣领,轻咳两声,正襟危坐,抬头挺胸收腹,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啊——”“床前明月光,疑是那地上霜。”“啊——”“举头我望明月,低头那个思故乡啊,思故乡——”“长姐你说是不是朗朗上口一听就会?”“是什么是!你再不好好念,爹马上就抄棍子赶来了。”少年仿佛满不以为意,将腿架到案桌上,靠着椅背晃悠,讥笑道:“长姐别想骗我,爹哪还有棍子,我昨儿扔茅厕了。除非他老人家去捞起来,哈哈哈,我真呀么真机智。”少年说着便哼起了曲儿,女子倚着柱子看他笑道:“不是那根,我方才看见爹从竹林里砍了一根这么——长的竹子,正往这边赶呢。”女子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这么——长”是有多长,少年闻声立即放下翘起的双腿,神色慌张,看着她说道:“长姐你可别吓我,人命关天呐——”“沈孟庄你给我出来——”小孟庄话音还未落,走廊尽头便传来一道狠厉粗哑的男声,手里握着刚削好的棍子,朝柱子上狠狠打下去,说道:“你小子,昨儿是不是你往先生碗里下的泻药?我看你屁股又痒痒了!”男子紧握棍子大步上前冲过来,小孟庄吓得赶紧从座位上跳起来,举着椅子挡在身前四处逃窜,大喊道:“爹您听我说,那不是泻药,是通肠排毒的良药,百利而无一害的,我是好心帮先生,您搞错了,唉您别动手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哎哟,别打脸,打人不打脸!嗷——爹我是您亲儿子吗?我要死了,要被你打死了!!!娘啊!快来救我!您儿子要死了!!!”沈孟庄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鸡飞狗跳的一幕,觉得心里暖暖的。家人和睦,兄友弟恭,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日子。然而在他是沈梦的时候,却是无法得到的。但在他作为沈孟庄的时候,脑中的记忆重叠,每每回想起这些温馨欢乐的岁月,便愈发觉得,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1]沈孟庄的感情与记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珍惜着,呵护着,也当做自己的宝贝来珍视。他严厉刚正的父亲,贤惠舐犊的母亲,温柔体贴的长姐,还有许多一同玩闹的小伙伴。如此岁月,难能可贵。正当他回忆往事之际,周遭场景悄然变化。转眼已是秋日,庭院里的老树枯叶飘零,凉风瑟瑟,桂花飘香。小孟庄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两个石榴在啃,含了满嘴鼓着腮帮子慢慢嚼,然后像放炮仗一般,“突突突”一粒一粒吐出来,一颗比一颗远。小少年高兴极了,拍手欢笑不亦乐乎。长姐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块红布专注地纹绣。小孟庄转过头看她,好奇地挪过来,巴巴地盯着,问道:“长姐,你在绣什么呀?”长姐仍是盯着红巾,头也不抬,脸上扬着温柔的笑,轻声道:“这是出嫁要用的红盖头,我想自己绣好,再让娘加几针。”“为什么不去买呢?自己绣好麻烦啊。”小孟庄继续啃着手里的石榴,眨巴着眼看向她。长姐脸色渐渐涨红,抿嘴含笑,眼睛看着红盖头目光深邃,仿佛在注视着期待已久的身影和余生。“红盖头是很重要的东西,若能自己亲手绣好,出嫁之日由娘亲手为我盖上,这辈子都会幸福……美满…的……”“幸福美满”四个字从嘴里说出来,仿佛吃了蜜一般,浑身也酥软了。小孟庄不太明白,嘴里吃着石榴,含糊不清地问道:“有多重要?不就是一块红布吗?爹今年总穿一条红裤子,丑死了。”长姐耐着性子转过头看他,目光温柔恬静,伸手擦拭他嘴边残留的果肉,想了想随后说道:“如今秋日,小庄都不爱上私塾了,虽然你平日也不爱。但秋日尤其懒,整日躲在家中睡大觉,唯一能把你从床上拎起来的办法就是剥两个石榴哄你。石榴甜了,你能抱着啃一整天,吃饱喝足了继续睡大觉。若每日都有又大又甜的石榴排队送到你嘴边,说:‘嘿,小公子,请吃我吧。’你高不高兴?”“高兴!”“嗯!就这么重要!”小孟庄怔怔地看着长姐满足安逸的笑容,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懵懂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石榴。秋日疲乏,他总有千百种借口拖着不去私塾,整日赖在床上称病装死。百树萧条,不比春夏水果繁多。所幸他爱吃石榴,长姐每日都剥好一盘放在桌上。续命宝物啊!所以,那块红盖头也是这样么?小孟庄噘嘴嘀咕,脑子绕不过弯索性便不想,继续啃手里剩余的石榴,随后和方才一样,“突突突”,一粒一粒吐出来。沈孟庄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倚着身后的柱子,侧首望向眼前的二人。老实说,他还是有点羡慕这样的童年的。岁月安稳,突然大门被人狠狠地敲响,“咚咚咚”一声比一声焦急震耳。三分纷纷抬头望去,仆人忙松开门栓,门还未完全打开,外面的人便脚底生风慌张急切地冲进来,一进门便见到长姐,随即跪下痛哭,哭嚎道:“求小姐救救我家苦命的闺女!”长姐见到这种架势,显然有些茫然,但大家闺秀的仪态端方从小便刻在她骨子里。纵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能从容地应对。“夫人先起来,有何要紧事您且慢些说,我帮您掂量着,若事态紧急,我带您去见父亲一同商议。”长姐将跪在脚边的妇人搀起来,拍拍她的手背,扶着她走到桌前坐下,唤来仆人沏茶。这名妇人是当地知县的夫人,两家是世交,感情深厚,知县的女儿李小姐与长姐一同长大。沈大人很是喜爱,遂将她认作干闺女。若不是她年纪与沈孟庄相差太多,指不定能结个娃娃亲,两家亲上加亲。说来也巧,长姐与李小姐皆与当地的富商楚家定了婚约,和长姐成亲的是楚家的大公子,迎娶李小姐的是他们家的二公子。李小姐从前还打趣长姐说,许是一同长大的缘故,连挑选心上人的眼光都相仿。幸好楚家有两位公子,不然她们若看上同一位,岂不是两难。世人都说妯娌间的关系最难相处,然而此刻不见得了,世人所言也不全对,她们将会是世上最和睦可亲的妯娌。两人曾在四下无人时,偷偷幻想过往后她们在楚府相夫教子的日子,长姐负责教孩子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李小姐则带他们爬树钓鱼、骑马射箭。总要有一位温柔的母亲,和一位爱玩的母亲,这样才叫做互补嘛。老之将至,膝下儿女成群,成家立业不用她们操心了,便撒手不再管府中琐事,安安静静地做一位不讨人嫌的老人。庭院中驾着秋千,我坐在上面,身后全都交给你。你要好好晃,不许害我。我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否则磕了碰了,还是要你伺候上药的。或者咱俩一起坐在上面,秋千的凳子装大些,让他们两个老头子在身后推。我给你喝前年酿的桃花酒,你塞给我刚做好的小糕点。就这样荡呀荡,你打趣我自小就花团锦簇众星捧月,是楚公子心地好,才能忍下我的小脾气。我也不甘示弱,将你幼时调皮捣蛋的事都抖出来,比如揪先生胡子、偷隔壁家的小鸡仔,在睡着的大人脸上画花猫……若说心地善良,我丈夫还是比不过你家那位的,他神通广大,竟能将你收服。然后我们就开怀大笑,身后的老头子们只能宠着我们,已经赖了大半辈子,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原本是这样约定的,你勾着我的手指说,不许赖皮哦!岁月恍惚,转眼已到了她们出嫁的日子。憧憬的余生将要开始了,喂,你准备好了吗?知县夫人絮絮叨叨,哭哭啼啼地说起前因后果,衣袖沾湿了一半。原来,在她们满怀期待嫁为人妇时,意料总是来得如此措手不及。数日前,李小姐外出采集,其实是瞒着父母偷偷跑去集会玩的,说是求签,她原先是不信的,只是长姐偶尔与她说起那里求姻缘十分灵验。她反正也闲来无事,便带着丫鬟,偷偷跑去求了一支。竹签掉出来那刻,她无比虔诚地盯着,上上签!她高兴坏了,抓起竹签就往外跑,想立刻给长姐,告诉她,你不要怕,你的姻缘菩萨说她罩了!然而在着急往沈府赶时,半路中却刮来一阵大风,人仰马翻。黑雾愈来愈浓,血蝙蝠也越来越多,围着侧翻的马车团团围绕。李小姐吃力地从马车里爬出来,拨开身前昏迷的仆人,额头撞出了血,沿着下巴滴在衣衫上。一团黑雾将她包围,大气也不敢出,盯着黑雾里面,隐约能看见两道身影渐渐清晰,呈现在她身前。“哎哟,长得还真不错。”长邪抱臂俯视着脚下趴着的李小姐,眼神仿佛在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是不错,比隔壁镇上的好多了。”站在长邪身旁的人,颐指气使,黑衣曳地,遮面的黑雾渐渐消散,露出一张严肃锐利的面孔,正是昨日血洗邻镇的魔物,魔界号令众兵的魔将——暗傀大人。长邪乜斜他,戏谑道:“你还没玩够?昨的人可都让给你了,今儿这个可是我的。”暗傀扬起嘴角,垂眼盯着脚下发抖的李小姐,语气仿若威胁,又有几分挑衅,道:“若我非要不可呢?”长邪着急了,指着暗傀正欲破口大骂,暗傀却突然好性子地说道:“不如换个玩法,今日这位,由她自己选择,我与你不出手,只等着小羊亲自送上门,如何?”“切,她又不傻,谁会乖乖送上门。”暗傀仰天而笑,顿了顿,仿佛胸有成竹,道:“她会的。”而后黑雾散去,两人消失。李小姐惊魂未定,拼命往回跑。然而等她跑回家,还未歇一口气,便看见父亲坐在堂前,脸色阴沉,神情严肃,母亲坐在他身边,掩面哭泣。桌上放着一张信纸,信纸旁还放着一个木盒。李小姐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拿起那张信纸,手指发抖。镶金的牛皮纸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李小姐感觉呼吸都停滞了,而后缓缓打开木盒,木盒开启的瞬间惊得她浑身一抖,连连后退。母亲见状上前抱住她,哭喊着苦命的女儿,紧紧搂着,唯恐下一刻她便消失了。那信纸上,写着她的名字。木盒内,是丫鬟的人头。其用意,不言而喻。妇人已经哭得嘴唇发紫,双眼布满血丝。拽着长姐的手,浑身都在颤抖。长姐同样在发抖,脑袋一片空白。此事非同小可,她没有办法,必须要告诉父亲,但是父亲,他能有办法吗?他们要面对的是一群嗜血成性、力量强大的魔,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啊。长姐撑着桌子缓缓起身,拍拍妇人的手背,安抚道:“夫人莫急,我去告诉父亲,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小妹在家恐怕不太安全,我这就命人接她过来,您看如何?”妇人连连点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沈大人知晓此事之后,气急败坏地赶回府,沿路马车狂奔,险些撞到街上的行人。甫一进门,便看见李小姐与妇人抱作一团。李小姐抬头看见他走来,便冲过去抱住他哭喊沈爹爹。长姐随后进门,李小姐眼眶通红,眼泪掉得更厉害,一把抱住她,哭道:“姐姐我以后再也不能陪你了,你嫁给楚公子要好好的,他若待你不好我做了鬼就去抓他,你不必怕,我即便成了鬼也会保护你的。你要开开心心地做新娘子,做楚夫人,但是你千万不要忘了我,每年记得来我坟前看看,若是有了孩子,记得也把他带来,我们说好我做他干娘的。只是…只是你没得干娘做了,我不甘心呐,我以后不能陪你荡秋千了,明明我连怎么做秋千都学会了啊。”“你别说了,不会有事的,有我爹在,我们会一起出嫁的,开开心心地上轿子,你是我妹妹,是我孩子的干娘,我们约定过的。”长姐捧起她哭花的脸,两人额头紧贴着额头,仿佛落水奄奄一息的人一般抱在一起。事态紧急,沈大人请来镇上有名的道士,然而一个个皆束手无策。不是他们太弱,是魔物太强。若是普通的低阶魔族也便罢了,奈何此次竟是高位魔族的两位惹不起的大人物。莫说这些小道士了,就算是暗境五大门派,也只有尊长这种级别的人堪堪与之对抗。当真只能等死吗?时间已过数日,两家人愁云惨淡,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这日,小孟庄下了课便乖乖跟着仆人回家,小伙伴邀他一同去捉鱼抓虾也都回绝了。家里发生如此大事,大人们个个闷闷不乐,他也觉得有些难过,摸鱼也没心情。李小姐待他也如亲姐姐一般,更何况两人性子合得来,经常偷偷摸摸捣蛋,除了长姐外,李小姐便是他第二喜欢的姐姐。然而如今她发生了这种事,他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的,就算有好几个石榴都不行。小孟庄拖着书包慢慢悠悠走着,马车也不坐,下人们紧紧跟在后面看护。小少年人模人样地思虑着有什么能够打败魔的方法,砸臭鸡蛋肯定不行,那用水淹用火烧呢?该怎么淹怎么烧呢?正当他忧虑沉思之际,低着头迎面撞上一位道士。小孟庄拎起书包砸过去,喊道:“臭道士!你欺负小孩!”道士一头雾水,明明是他不看路撞上来了,怎么贼还捉贼恶人先告状?“小孩,是你不看路撞上我的!”“你不会让一下吗?我走了这么久都没撞到人,怎么偏偏撞到你了?”“小孩你讲不讲理?你爹娘都是这么教你的?”“我是小孩,小孩是不讲理的!”道士心想这是撞上了一个无赖,索性不与他计较,抽身离去。小孩盯着他的衣服和背上的剑,心下疑惑,遂问道:“你会抓魔吗?”“嗯哼,你问对人了!”小孟庄仿佛看见希望一般,眼里燃起了火光。此刻沈府,两家人坐在堂内不发一言,请来的道士走了一波又一波,毫无对策。此时门外小孟庄兴高采烈地喊着:“爹我回来了!”众人皆抬头望去,瞧见他身后跟着一位人模人样的道士,纷纷疑惑。那道士听完来龙去脉,脸上却仍是一派轻松的样子,缓缓说道:“我有办法,你们按我说的做,保管能完好无损地平安归来。”众人眼里闪烁着光芒,觉得看见了希望的曙光,长姐激动地搂着李小姐,替她擦拭眼泪。“据我所知,魔族虽然强大,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怕火。若他们堂而皇之出现在人前,我们倒是可以用火击退。但是他们此次却要李小姐送上门,迎亲队伍前往苦乐地。那地阴寒,设有结界,我进不去,一般的火也无效,所以只能从内部着手。”沈大人一脸严肃,蹙眉问道:“此话怎讲?”“不如我们将计就计,按他们的所言,前往苦乐地。届时我会给小姐一件诛魔的宝物,待夜晚那魔物接近你时,你便伺机而动,我在苦乐地外接你回来。”“可有把握?她一个姑娘家如何与魔族动手?”“你放心,我的宝物万无一失,只是我想请问李小姐的生辰八字为何?那地方不是寻常人都能进去的。”李小姐疑惑地看了看众人,随后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道士微微皱眉,拍拍脑袋,道:“哎呀,这可不妙,那地至阴至邪,你的生辰八字与之相冲,恐怕还未接近魔物半步,便肉身受损灰飞烟灭。”沈大人问道:“那该如何?”道士若有所思,顿了顿,方才缓缓说道:“不如一位七月三日午时出生的人代替你前去。”此话一出,众人皆低头沉思。七月三日,午时……长姐忽而猛地抬头看向那位道士,李小姐亦随即看向她。七月三日,午时,不正是她么?第73章 温柔相待七月三日午时所生, 在场的人唯有长姐符合。李小姐惊慌地看着她, 拽着她胳膊说道:“不行,你不要去,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是不是啊道士!”那道士神情严肃地摇头,未发一言。“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李小姐自言自语,紧紧攥着长姐的衣袖。“我们找其他人代替吧, 肯定这不是只有你才是这天生的,我们找其他人, 给他们钱, 多给点,不够的话让沈爹爹向陛下求个官职给他们。总之……总之我不能让你去……”李小姐脸色苍白, 魂不守舍地自说自话,若是让长姐替她去面对那群魔, 比让她死还难受。谁都可以受苦受难, 唯独长姐不可以。她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娇美。一看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掌上明珠,怎么能让她吃苦呢?第一眼见她, 还以为是神仙姐姐下凡了。所以从那以后,她便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永远保护她, 不能让她吃一点苦,想要永远永远对她好。“我不能让你去,我去找别人,肯定还有其他人,七月三日午时……七月三日……”李小姐失魂落魄地往大门走,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长姐拉住她,牢牢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她脑袋,低声道:“妹妹听话,我肯定会没事。道长不是说他的宝物万无一失吗?你乖,在家等我回来,然后我们俩一起上轿子好不好?”“可是——”“姐姐为妹妹做这点事是应该的,更何况……”长姐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轻笑道:“一直以来都是你保护我,如今换我来保护你一次。你要是不让我做这一次,以后我就不带你荡秋千了。”李小姐怔怔地看着她,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长姐脸上仍带着笑意,眼神坚定,语气略显严肃,道:“你一直都是善良的人,别为了我做傻事。不要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这种事,我来就好了。”出嫁的日子一直选定在七月三,因为楚公子说,长姐是上天给他的礼物,所以她的生辰,便是他们的良辰。然而意外先来,两家商议以后,决定在七月一这日,由长姐代替李小姐前往苦乐地。长姐与李小姐个头相近,模样也有几分相似,细心打扮一时难以辨认是两个人。大红花轿落在大门外,凤冠霞帔于身,长姐拿起桌上几日前绣好的红盖头递给娘亲,小孟庄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们,总感觉大家脸上的表情很不对劲,长姐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呀。娘亲眼里含泪,胳膊发颤地为她盖好红盖头。李小姐走上前,塞给她一根竹签,声音颤抖地说道:“姐姐,这是我为你求的姻缘签。菩萨说了是上上签,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早点回来,我还等你为我梳头呢。”“嗯!”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那处无人问津之地,小孟庄跟在花轿旁,不时往里偷瞄,小声问道:“长姐你饿吗?我带了石榴,没舍得吃,给你留的。”“我不饿,小庄想吃就吃吧,你走得累不累啊?要不要休息?”“长姐我不累,你热吗?我带了扇子,给你扇扇?”“你留着扇吧,你看你,后背都湿透了。”“长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不知道,不过应该会很快的。”“长姐你怕吗?”花轿内沉默了许久,最终轻声道:“怕……”“但再怕也要做,不是我就是别人,与其这样,不如是我。”小孟庄扒着花轿的窗沿,看着蒙着盖头的长姐。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如果她害怕的话,没关系的,他会陪在长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