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师兄终成受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8
作者:余梦丹华      更新:2023-06-20 14:45      字数:9760
  血蝙蝠俯冲而下,周师弟挥舞着手中的剑不断砍杀,然而杀之不尽杀之不死,血蝙蝠见血发狂,扒在他脑袋上撕咬皮肉。哀嚎声撕心裂肺,周师弟浑身是血,捂着脑袋趴在地上护着裸露的肌肤。火种从他怀里滚落,站在远处的士白见状正欲上前将其捡起,突然身后响起一阵交谈声。周师弟的吼叫引来了素陶等人,士白不便现身只能继续藏身于云雾中。血蝙蝠群中有一只年幼的蝙蝠见火种掉落,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叼着火种突然兀自逃开。士白见血蝙蝠逃走,随即消失在云雾后,欲上前追寻火种。素陶闻声赶来,见周师弟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忙将他扶起来不停地唤着他,查看伤势后,看了看身后的洞穴,心里猜到应当是洞内阵法所伤。若要救他只能去找轩丘了,只是他私闯禁地,不知轩丘肯不肯救他。素陶再三思量,决定不管了,若他不救她便是跪在门外也要求他救。带着受伤的周师弟来到轩丘的书房,听完来龙去脉,轩丘勃然大怒,背过身道:“他擅闯禁地,理应按派规处置。”素陶抱着他,站在轩丘身后,言辞恳切,道:“他不是故意的,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等他醒了再好好问问他,若你还生气,等他醒了再罚好不好?”见轩丘无动于衷,素陶猛然跪在地上,脸上早就满是泪痕,怀里的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我求求你救救他,我保证只有这一次了,等他醒来我一定会重重罚他,教他再也不敢私闯禁地。求求你救救他,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不行?”轩丘闻声转过身,见她跪在地上向自己磕头,心也紧紧揪作一团,伸出手想上前扶她,然而终究还是立在原地。“你回去吧,他命不久矣就当做已经罚了,我也不再追究。”素陶闻言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手里紧紧攥着怀里人的衣角。他的意思是…当真见死不救?生死存亡之际,一模一样的态度,一模一样的冷淡,他果然还是从前的他,她原以为他是有苦衷的,原来都是她痴心妄想而已,冷血之人,哪有什么苦衷。素陶死死盯着他,眼中是多年来积攒的怨恨,回首往事,桩桩件件,都足以令她心灰意冷,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看着轩丘漠然的背影,素陶紧咬牙关,缓缓道:“你已经害死了一个师弟,难道还要再害死一个吗?”“你!”轩丘蓦然转过身,盯着地上的素陶怒声道:“是我害他还是他自己害死自己?”素陶抱起周师弟,不再理会轩丘,一步一决绝,泪如雨下,多年情意编织的虚假美梦,而今梦醒,原来心还是会痛的。轩丘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想张口喊住她,然而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说不出一个字,千头万绪缠绕心头,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早已是沧海桑田望不到头罢了。破烂摊子还需要有人收拾,山上的事情轩丘亲自处理,追寻火种一事便交由沈孟庄负责。循着探魔仪的指示,沈孟庄等人御剑来到一座古都,只见青砖白石搭建的城墙小巷,尽显威严之势。众人走近宫门,朱漆大门上,黑底金丝楠木匾额高悬于顶,赫然镌刻着四个大字——“极乐神都”。推开大门缓缓走进,沿着红墙黄瓦的石子小巷,警惕地观察周遭。突然,一只血蝙蝠从头顶急速飞过,径直冲进一间阁楼。“追!”沈孟庄带着其余人一路追赶血蝙蝠的踪迹,越过重重宫墙,耳边逐渐响起阵阵喧闹声,阁楼大门猛地打开,众人一股脑便冲了进去。几个人方才还气势汹汹,神情凝重,此刻一进门便傻了眼,当真…没走错?原来这极乐神都乃是暗境第一赌城,供魔暗两界消遣玩乐,因为有魔界的力量护着,官府也拿这里没办法。进了神都,一切都要按神都的规矩做事,不赊账不作假,凡出老千者,当场砍掉一只手。屡次再犯者,以命相抵,概不负责。沈孟庄正欲离去,突然被周不凡一把抓住拎了回来,兴冲冲地笑道:“哎呀师兄别急着走啊,来都来了,咱玩一把怎么样?”说着这边立即凑上来两名侍女,端着木盘,木盘上放着骰子和竹签,贴着两人吴侬软语道:“二位公子何不尽兴而归?”陆清远见她们故意贴着沈孟庄,一掌推开她们,将沈孟庄拉到身后,宣誓主权一般怨怼道:“我师兄不玩!”未等沈孟庄回答,周不凡拉着他急吼吼地朝一张木桌走去,陆清远扯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后,喊道:“师兄等等我!”周不凡手里拿着早就换好的筹码,人模人样地站在桌前,装腔作势地看着桌上的骰子还有其余人的模样,也学着他们气势十足地大喊着:“大!大!大!”沈孟庄不禁扶额摇头,走到阁楼外,倚着栏杆。陆清远扒开贴过来的人群,站在他身前,张开双手,以一种老鹰捉小鸡的姿势将他护在身后。偶尔有路过的侍女,往这边看一眼,陆清远便皱着眉,扭曲着脸,凶神恶煞般瞪过去,吓得侍女低着头不敢再看,以木盘掩面匆匆走过。沈孟庄见状便问道:“你似乎很忌惮她们?”陆清远还在瞪着远处看向这边的人,气冲冲道:“她们老是盯着师兄看,我不喜欢。”沈孟庄闻声禁不住低头轻笑,伸手搭在陆清远的脑袋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随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的身子扳过来直视自己。陆清远还保持着张着双手的姿势,见沈孟庄看着自己笑,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人背对着月光,身形玉立,如雪山将倾。微垂的眼睫轻轻颤动,含情生姿的双眸仿佛蒙着一层如烟似雾的轻纱,在月色下格外清雅不染纤尘。素色长袍在徐风中轻舞,流云般的墨发镀上了一层柔光,优雅从容,和煦明朗,风光霁月中,如水墨画般遗世独立。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雪色澹茫,月色玄明,你是唯一绝色。陆清远看着他,心也禁不住多跳了两下,愣愣地唤道:“师兄?”沈孟庄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四目对视,月光融融,洒在陆清远的脸颊上,气息间吐着雨后晴空般的明媚。陆清远比沈孟庄低大半个头,此刻只能仰着头注视着他。沈孟庄捏着他的下巴,一张素净雅致的脸渐渐凑近,两人的呼吸交织,糅合混杂,看着眼前茫然稚气未脱的少年,那点想逗逗他的坏心思此刻突然发作,邪笑道:“只给你看,你喜不喜欢?”陆清远此刻觉得呼吸全都堵在鼻子里,心跳得厉害,仿佛要冲出胸膛。脸颊也异常滚烫,从耳根一路红到脖子,整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方才的玩笑话还在耳边回荡,陆清远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盯着脚尖抠着手指,嘴里反反复复咀嚼着那句话,余韵悠长。师兄…真的…可以只给我一个人看吗?陆清远抓着衣角心不在焉地摆弄,反复回味着沈孟庄的话,心中一阵窃喜。我不管,是师兄自己说的,他说只给我一个人看,师兄真的只给我一个人看了。好高兴啊,师兄真的真的说了,说他只给我一个人看!沈孟庄见他低着头时而偷笑,时而摇头,便也觉得好笑,正欲伸手去摸他脑袋,突然阁楼内响起一阵躁动,随后只见桌椅板凳砸得噼里啪啦响。待沈孟庄走进时,便见周不凡拎着一个人按在木桌上,将竹签尽数插在他头发上,骰子也不停地灌进他嘴里,还振振有词道:“老子让你偷!”“怎么回事?”“师兄他偷我钱!”那人也立即反驳道:“我没有!那些赌注放在桌上又没写名字谁知道是你的。”周不凡见他还敢顶嘴,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再冲上前将他一顿好打,却被沈孟庄拦着,只能口头骂两句出出气。“小王八蛋,你爹爹我还没受过这等气,老子我的钱是你能偷的吗?”“长没长眼,做人有没有点良心,玩不起就不要玩了,居然还偷钱,你丢不丢人!”“小兔崽子,小龟孙,你偷谁不好居然敢偷你爹爹我,狗眼睛没看见爹爹我输得裤裆都不剩吗?有没有点良心居然还偷我的钱,你不怕被雷劈啊!”…沈孟庄哭笑不得,难怪这人火气这么大,敢情原因在这。自己输得屁滚尿流,拿别人撒气,不知道谁更丢人。“行了,闹够了没?”沈孟庄将他的衣衫理了理,笑道:“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和他们一般见识,也不怕人笑话。”周不凡站直了身子,装模作样地理着衣领和袖口,忿忿道:“师兄,在场这么多人,可就你没资格笑话我老。”沈孟庄气得捶了他一拳,自己好心好意替他解围,结果换来一句没心没肺地嘲讽,这人良心喂了狗还差不多。周不凡火气消了一大半,指着那人道:“小王八蛋今儿算你走运,我师兄性子好不和你一般见识,下次见了爹爹我记得绕道走,爹爹我可是堂堂苍玄一枝花,厉害着呢!”话音刚落,突然大门紧闭,四周屏风速转面向众人。几道轻纱缓缓飘落,一位红衣女子从天而降,未见其貌先闻其声,道:“阁下竟是苍玄仙师,有失远迎!”众人纷纷望去,只见红衣女子落座于藤椅上,长发迤地,风情万种之姿引得在场之人垂涎三尺赞叹不已。此人正是神都之主——岐乐,拥倾城倾国之貌,然而能见其真容者寥寥无几,今日不知刮的什么大风竟让她亲自现身。沈孟庄上前一步自报家门,亦将此行目的一一告之。岐乐手里随意摆弄着红纱,时而掩面轻笑,时而盯着沈孟庄上下打量。然而这一切俱被站在他身后的陆清远看在眼里,若说岐乐的视线如蛛丝将猎物紧紧缠绕,那陆清远的目光则如利刃,一刀刀剜着落败者的皮肉,千刀万剐求死不得。“原来是这样,说起来小女子还真见到了那只蝙蝠。”“在哪?姑娘若能据实相告,沈某不胜感激。”岐乐倚着藤椅,盯着沈孟庄仰头轻笑一声,娇声媚语道:“沈哥哥莫急,妹妹记性不大好,需要点时间慢慢想,不如沈哥哥陪妹妹好好想想,兴许就能想起来了。”陆清远脸色阴沉,正欲上前却被沈孟庄拦下。只见沈孟庄仍温和地看着她,客客气气道:“姑娘有何要求,沈某自当奉陪。”岐乐闻言立即从藤椅上跳下来,眉眼都笑开了花,站在桌前,手里拿着骰子漫不经心地赏玩,道:“对赌十局,输一局脱一件,先脱光的人则算输。”沈孟庄面不改色,问道:“赢者如何?输者如何?”岐乐坐在桌上,滚动着手里的骰子,娇声道:“若沈哥哥赢了,妹妹自然据实相告。若沈哥哥输了,便要永远留在神都,永远陪着妹妹可好?”沈孟庄沉默片刻,随后爽快地应道:“好。”“师兄!”陆清远站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噘着嘴不满他的决定。沈孟庄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信我。”赌局伊始,两人皆胸有成竹。你来我往,七局已过,沈孟庄输了四局,赢了三局。已至第九局,两人身上皆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若再开一局,胜负将定,同时也将有一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裸体了。岐乐隔着里衣打量着沈孟庄的身材,脸上尽写着“我很满意”四个字。其余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猜测谁输谁赢。此时魔界中,石魔向暗傀禀明实情后,便接到命令即刻寻找被叼走的火种,不可耽搁。石魔一路上和其余的血蝙蝠沟通,想着能不能同类互相感知,也省去慢慢找的功夫。一群血蝙蝠抓着石魔的胳膊和肩膀,吃力地在空中扑腾着翅膀。石魔抬头看着它们,问道:“唉,小鸟,你们知道那只叼火种的傻鸟在哪吗?”停在石魔脑袋上的血蝙蝠好整以暇地叽咕道:“叽咕叽咕,咕咕叽,叽咕。”(我不知道。)石魔顿时宛如石化般僵在那里,这傻鸟说的啥,叽叽咕咕的。“你说慢点,再说一遍。”“叽咕叽咕,咕咕叽,叽咕。”(我不知道。)“什么叫你不知道?你们不是同类吗?那只傻鸟在哪,你怎么可能没感应?”“叽叽叽咕,咕咕咕叽,叽咕叽咕咕叽。”(同类也没有这种功能。)“你们这么笨,以前是怎么待在尊上身边的?尊上脾气也是好,没把你们烤了吃。”“咕咕咕叽叽,叽咕叽叽,咕叽叽咕咕叽。”(尊上没你这么胖。)“嘿,我看你们就是欠烤!”……阁楼内,第十局将开,岐乐突然一挥袖,屏风转动,隔开众人,将沈孟庄与自己围在一方天地里。“沈哥哥,现在就你我二人,若你输了,什么都不穿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看了。”沈孟庄仍镇定自若,看着桌上,淡淡道:“开始吧。”与此同时,屏风外的陆清远急得团团转,周不凡倒是毫不着急,凑热闹似的扒着屏风,企图透过缝隙能偷窥到里面的情况。叶蓁蓁与冷山岚虽未凑这个热闹,但也只是站在一旁,既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陆清远走到墙壁下,打掉灯罩看着眼前的蜡烛,随后用剑挑起扔到一旁的轻纱下。顷刻间,火势蔓延整个屋子,陆清远看着身前的大火,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然而心里着急沈孟庄,仍是硬着头皮继续走到其余的蜡烛旁,直到将所有的蜡烛都扔到地上,将整个屋子烧起来。大火燃烧,浓烟翻滚,众人惊呼着四处逃窜。屏风内的两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迅速停下手里的动作,沈孟庄一把揽过一旁的衣服穿好即刻走出来。岐乐正欲起身出来,突然闯进一个人,随后耳边“咻”的一声,竹签如一把利剑插在她双手的手腕上,将她整个人钉在墙壁上。疼痛如约而至,瞬间从手腕蔓延至头皮,岐乐张着嘴正要大声尖叫,陆清远忽而上前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拿着一枚竹签在她脸颊处上下摩挲。陆清远看着她,脸上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爽朗地笑着,瞳孔映着熊熊的火光,艳丽如许,轻声道:“漂亮姐姐,我师兄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话音刚落,只见他手腕一扬,便将竹签径直插进她的眼睛里,随后向下一挑,将整个眼珠生生剜出来。岐乐张着嘴痛苦地呜咽,然而嘴巴被他捂着,细碎的声音全都吞进肚子里,眼眶的血和泪交缠打湿了衣襟,整张脸早已模糊不清。陆清远脸上仍是我见犹怜的姿态,扬着清澈甘甜的笑,看着狼狈的岐乐,缓缓道:“比如你,如果要是不小心看见了的话,那就只好委屈漂亮姐姐的眼睛,小小的惩罚一下哦。”说罢,便迅速抽出插进眼里的竹签,顷刻间血涌而出。陆清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人影消失之际,手上的竹签随意一挥,下一刻便插进岐乐的喉咙,将她整个人死死钉在墙壁上,消失在漫天大火中,连同整个神都一起,灰飞烟灭。火光滔天中,那只血蝙蝠沿着走廊迅速飞出,扑腾着翅膀,似是故意躲避众人,一路疾行。众人紧跟着它,御剑而行,穿过重峦叠嶂,来到巍然屹立的高山之巅,云雾萦绕,玉柱耸立。朦胧飘渺,影影绰绰,金光万丈,紫气东来之景宛若人间佳境。浓雾绕缭中,众人来到一座宫门前,琉璃玉石镶嵌的匾额高悬之上,雕刻着四个大字——“回梦仙境”。第55章 周不凡一踏进宫门,周遭云雾升腾,曲径蜿蜒,众人警惕地缓缓走进。穿过轻纱屏风,耳边寂静无声,仿佛无人之境。沈孟庄走在众人之前,越过一道门槛,突然青烟袅袅,缕缕上升,将几个人分隔开。正欲张口说话,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烟雾缭绕其身,众人四肢无力渐渐晕倒在地,仿佛如坠梦境。彩云载着众人飘向不同的地方,从中心逐渐向四周散去,沿着曲径游荡,犹如领略百态一生。周不凡四仰八叉地躺在云雾上,呼呼大睡,安详的样子如同睡死过去,祥云载着他仿佛湖上泛舟,倒有几分清闲安逸之感。朦胧雾境中,周不凡只身往前走,周遭白茫茫一片,突然云雾袭来,遮住了他的视线。天旋地转间,四周场景突变,耳边忽而响起妇女的呵斥怒骂声。“臭小子,叫你洗三个碗打碎了两个,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有什么用,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这点活都干不了,你活着有什么用!”周不凡揉了揉眼睛,盯着那位横眉怒目的妇女,她手里还拿着布鞋狠狠抽打脚边的男孩,嘴里骂骂咧咧。视线逐渐清明,周不凡看清眼前的人后,心里猛然一震,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呼吸也仿佛凝固了。那位妇女好像看不见身前的周不凡,仍是不停地抽打跪在地上的小男孩,怒骂道:“畜生,就知道吃,什么活也不干,你和你那杀千刀的爹一个德行,没良心啊没良心,都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畜生,都是畜生!”妇人手里越打越使劲,提起嘴里的孩子他爹,仿佛怒气更重,紧咬着牙关狠命地抽打,竟连布鞋都生生打断了。然而好像仍不解气,脱下另一只脚上的鞋,继续死命打向男孩的背。跪在地上的男孩早已鼻青脸肿,泪流满面,嘴角还渗着血,鼻涕眼泪流到嘴边想伸手拿袖子擦一擦,但是却不敢,怕娘生气,只能一个劲儿地认错,呜咽道:“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去把碗粘起来,你不要生气了,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我错了。”妇人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抓着布鞋狠命抽打他的嘴巴,喝道:“你是老娘生的,打都不能打了,你是什么金贵少爷,畜生东西,老娘看你是翅膀硬了,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让你顶嘴!让你顶嘴!”妇人一边怒骂着一边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抽打男孩的嘴巴,瘦骨嶙峋的小男孩脸上尽是猩红的鞋印,嘴巴早已满是血,沿着嘴角淌了一地。周不凡站在一旁看着眼前残忍的场景,脸色苍白的连连后退,双眼失神,整个人失去了灵魂一般看着那位妇人,仿佛看着凶神恶煞般忌惮着她,恐惧着她。听着耳边的呵斥与抽打声,心有余悸地伸出手覆在嘴边,眼泪不争气地一股脑往外流。时隔多年,长大成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哭,名为恐惧的眼泪流进心里。原以为远离了发疯的人,远离了发疯的日子,岁月尽可逍遥自在,然而幼时的阴影却紧紧跟着他,挥之不去。一如那时旁人的目光,一如口口相传的笑话,是这样唱的——“你娘是个疯子!”“你爹是个负心汉!”“你也是个傻子!”“哈哈哈,你们一家都是疯子、傻子、负心汉!”“哈哈哈哈,疯子、傻子、负心汉!”“疯子、傻子、负心汉!”……街边的小孩如同唱儿歌一般将这些话挂在嘴边,每每看见周不凡便不约而同地唱着,大声唱着,欢快地勾肩搭背雀跃着,不亦乐乎。周不凡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平日里最在乎的风度此刻也顾不得了,脑中回荡着儿童的笑声和歌声,一字一句如一根银针,细细密密,慢慢地扎着他的神经和耳膜。幼时看着那些穿着长衫背着书包,无忧无虑上私塾念着之乎者也的小孩子,心里总隐隐有些期待和羡慕,但他只能躲在墙角,趁着他们放学偷偷看上一眼,还要忍受着他们的讥笑和打骂。偶尔有几个顽皮的小孩,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大着胆子脱了裤子朝他撒尿,边尿还边笑,指着他向其他的小伙伴炫耀道:“看!这个傻子我朝他撒尿都不躲!”“傻子就是傻子,你朝他拉屎他都吃热乎的。”“真的假的?我拉一泡看看,他要不吃怎么办?”“不吃你就塞到他嘴里,嚼两下就咽下去了,傻子最喜欢吃屎了!”……周不凡蹲在地上看着幼时的自己被同龄欺负,然而尽管今日盛名如他,威风如他,看着那些欺负自己的小孩,却如临大敌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弱的自己被他们欺负。和从前一样,和从前许许多多的日子一样,不敢挣扎,不敢反抗,不敢回家抱怨。因为那些上私塾的小孩子,都是镇上的少爷公子,他们有钱有势,不敢惹他们生气。因为如果反抗了,他们的管家会将他拎起来一顿毒打。因为如果回家抱怨了,他的娘会抓起布鞋狠狠抽打。反正是没人愿意听他的,不如不说,不如忍着。忍着就不疼,忍着还能继续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上两眼。周不凡不敢再看,紧紧闭着双眼,将头深深埋进两腿间,一晃多年,这种痛苦原来还是这么深刻。求求你们,不要再出现了。周不凡嘴里小声嘟囔着,哀求着,狼狈的样子和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少年一模一样。时至今日,即便耀武扬威惯了,回想起幼时往事,仍然溃不成军,这是永远都无法忘怀的疼。随着嘴里的哀求声,云雾再次升起,眼前嬉笑的小孩,呵斥的妇人渐渐消失远去。一座小木屋缓缓呈现,坐落在青山绿水边,宛如世外桃源。周不凡抬起头,脸上的泪也忘了擦,慢慢站起身,看着小木屋摇摇晃晃地走近。此时,一位男子从他身边走过,手里拿着野兔子,背上还背着弓箭。周不凡定睛细看,竟也是他,只不过已经是他现在的样子,不过他不记得有去过小木屋。那位男子兴高采烈地大步走向小木屋,周不凡跟着他身后。男子推门而入,一进门便大声吆喝着:“蓁儿,你快看我抓到了什么好东西!”大门打开后,周不凡见到叶蓁蓁坐在织布机前,手忙脚乱地摆动着针线,见男子进门,闻声抬头看着他笑道:“师兄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男子将弓箭取下来放在桌上,走到叶蓁蓁身边笑道:“今日抓了两只野兔子,给你炖汤,近来天凉你身子不好,要好好补补。”叶蓁蓁手里忙活着针线活,仍是看着他笑着,道:“有两只野兔子啊,那正好我给你做一顶兔毛帽子,要入冬了你戴着暖和。”“我要那做什么,你给你自己做个暖手的,我一个大男人戴什么帽子,怕人笑话。”说着,他便伸手握起叶蓁蓁的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摩挲给她取暖。“你的手还是这么凉,这些活计就别做了,你看手都冻成什么样了。”叶蓁蓁任由他搓着揉着,笑道:“不行,镇上周大娘明儿就来取,今晚就要做好,不然就拿不到钱了。我还想着给你裁身新衣裳,你看你这破了个洞都不知道,也不怕人笑话。”叶蓁蓁抽出手,拿食指戳着他胳膊下衣服上的洞。周不凡舔着脸笑了笑,捂着腋下遮住那个洞,继续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穿什么都行,你也不必给我做了,给自己做身好看的。你以前不是最爱新的吗?这身衣服都穿多久了,也没见你换过,快过年了,做身新衣裳喜庆。再说了,我天天上山打猎,穿那么好看给谁看?给老虎看还是给狮子看?”叶蓁蓁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伸手捏着他的鼻子,学着他的架势说道:“是啊,现在不怕人笑话了,方才是谁连顶帽子都不愿戴啊?是谁?”周不凡配合着她捏鼻子的动作摇晃着脑袋,噘着嘴嘟囔道:“是我,是我这头大笨猪!”叶蓁蓁仰着头捧腹大笑,伸出双手捏着他的脸颊,左右摇晃,说道:“大笨猪赶紧去吃饭吧,锅里还有两根红薯,专门给大笨猪留的!”周不凡捏起两只耳朵,哼哼了两声,道:“是!大笨猪去吃饭了,大猪婆也赶紧来!”话音刚落,便识相地拔腿就跑,叶蓁蓁抓起手边的棉布朝他砸过去,嗔怪道:“你才是猪婆!”其乐融融的场景看着眼里,心里觉得暖暖的,仿佛寒冬里的一把火照耀了整个人生。站在角落的另一位周不凡看着他们嬉笑怒骂,别有一番滋味。能和蓁蓁像一对寻常夫妻共度余生,这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求的愿望。若这是他的未来,请来得早一些吧。四周云雾升起,突然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小木屋消失,叶蓁蓁也消失了。周不凡睁开眼,却看见周遭尽是黄沙漫天,青砖城墙包围着自己,好像浑身都在疼。挣扎着胳膊,好像不太对劲。周不凡再仔细看着周围,发现自己竟趴在地上,视线已经被鲜血模糊,全身像是被巨石碾过,嘴里还在不停地淌血。风沙迷了眼睛,想要抬起胳膊却怎么也动不了,模糊的视线中隐隐只能看见有什么东西插在胳膊上,缓缓抬起头看过去。却见陆清远立在自己身前,像看着一只蝼蚁一般俯视着自己冷笑。骤然雾起,周遭没了人影,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眼前白雾升腾,隐约闪着金光,光线渐渐汇聚,交织成几个字浮现在眼前。待周不凡仔细辨认,才知上面写着七个大字——“此情可待成追忆”。第56章 叶蓁蓁二瑞云祥风,载着叶蓁蓁缓缓飘荡,天真烂漫的姑娘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好像永远无忧无虑,不知世间疾苦。笑得开怀,哭得酣畅,单纯至此。一如往昔年幼,时光斗转星移。叶蓁蓁看着四周陌生的房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竟想不起此地是何处。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模糊的影子,但却明明白白地记得她未曾来过。到底是什么地方?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街道两侧,绿柳成荫,偶有柳絮因风起,拂过脸颊,惹得一阵酥痒。喧闹的街头,杂乱的叫卖声中,突然钻出来一群小孩子,挽着裤脚,浑身是泥,拎着鱼篓,在大人的衣摆下赤脚乱窜。跑得最快的那位竟是个小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头上还戴着野花编制的花环,领着身后的一群男孩女孩撒泼打滚。“大欢你慢点!我们都跟不上了!”身后一位小胖墩拖着鱼篓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看着那位姑娘不停地喘气,断断续续道:“大欢我…我跑累了,休息会儿吧!我不…不行了,再跑会…会死的!”那位小姑娘闻声转过身看着他咧嘴笑,白皙的肌肤在强烈的日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秀丽的面容噙着明朗笑意,绚烂如夏花。少女拎着鱼篓,指着小胖墩笑道:“小胖你看你身后是谁!”小胖墩似乎没力气和她玩闹,忙摆摆手示弱,有气无力道:“不…不玩了,我…我快要死了…”少女仍是指着他哈哈大笑,大声道:“小胖!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说罢,少女拔腿就跑,边跑边转头朝身后喊道:“你娘来啦!!!”小胖墩登时两眼放大,呼吸都停了一拍。迅速转过头看着身后。果然他娘亲正拎着棍子,怒气冲冲地朝他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位仆人,个个面如土色,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