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的都是错的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5
作者:沈明笑      更新:2023-06-20 11:37      字数:9930
  偶像作为一个icon,关于他们的真相从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娱乐圈里浮浮沉沉,一浪盖过一浪,水花被激起后又落回水中,水面下暗涌不断从未停止。凭一己之力不能改变这生态,就只能做好自己,更好地生存。宋以翔在事情平息后的复盘会上疯狂输出。大道理也讲了,细节分析也做了,未来的饼画完,苦口婆心再劝一轮,最后他本子一摔,喘口气坐下来直指周南俞:“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其实周南俞从被围堵那刻开始就已经选了最好的应对方式,他一向让他省心,这次被拍归根结底也不是他的错。事后宋以翔说什么他都配合,不闹性子,说一不二,让人很快没了脾气。就当是给走出保护伞的大少爷上一堂课了,宋以翔这么想着。直到周南俞郑重地,跟所有人说了句:“对不起。”“说‘对不起’没有什么用,但是我的确欠大家一句道歉。”“还有谢谢。因为这种事费心这么久,辛苦了。”“抱歉。”宋以翔望着周南俞只写着疲倦和歉意的那张脸,下一句“那你和你那个小哥现在到底什么关系”愣是没问出来。楚笑飞早就听不下去了,他赶紧圆场,“南哥微博粉丝还涨了,气质杀狗,都在吹他男友力高呢,也不都是……”话没说完北河和顾辉一左一右各踹了他一脚。也不都是坏事……吗?周南俞目光平淡,口吻如常,他会准点来公司报道,完成所有他需要做的事情。国庆后不久组合就要开始巡演了,他们的日程会一直排到年底,大家目标统一,至少要给这一年画上完整的句号,也给ab5好好地画上一个句号。没有人察觉到异常,因为周南俞表现得太正常。他仿佛丝毫不受围堵事件的影响,在xe内部甚至被说成教科书式的沉稳。所有工作都按部就班地进展,再在国庆假期面前迎来短歇。然后自十月二日开始,周南俞消失了。楚笑飞的爸妈去美国探望他的姐姐顺便度假,所以他没回颐都,在宿舍打打游戏写写歌,闲出了屁。一到法定长假,首都巍城的街道相较以往空旷出大半,他开车出去兜了几圈,忍着没上玉山,掉了个头往周南俞家开,想找这哥聊聊人生。既然思莱回意大利了,那周南俞不在宿舍就在家——他理所应当这么觉得,就像他二十几号的时候问周南俞和思莱怎么样了,周南俞轻描淡写说了句没事,他就觉得俩人只是开始跨国恋了。结果周南俞没回他消息,没接他电话,到了他家,杨东桦疑惑道:“南南三天前就走了啊。”“不是临时有工作吗?”“啊……对。”楚笑飞挤出个笑脸,“我记错时间了。没事,阿姨国庆快乐。”一转身他开始觉得不对。国庆有工作不奇怪,北河也还在剧组跟着赶进度补镜头。可是周南俞能有什么事三天不回家,楚笑飞一瞬间脑洞大开,心说他不能为爱远赴意大利了吧?仔细想想不太可能,再被拍到一次谁出轨撕逼都救不了。他不敢找宋以翔,便在其他人那里拐弯抹角问了一圈。没有人知道周南俞在哪。隔日傍晚,周南俞还是失联,楚笑飞开始着急了。“我认识他十几年头一次觉得他这——么能让人担心。”楚笑飞头痛道,“是我的问题吗?关心则乱?”“不是你的问题……现在是第四天了?”电话那头的北河停顿了片刻,轻声道,“你确定他和思莱没事吗?”“……我不确定?”楚笑飞伸头望了望眼前漆黑一片房子,院子里的灯都关了,通往璀璨威尼斯的门闭合,它在夜幕下显得毫无生机。他上一次看到它还是送思莱回来的时候。王思莱这个人,无论神采奕奕还是沉默不语都也给他这个旁观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难想起他们在这里告别的画面,和周南俞一样,思莱跟他说谢谢,还有抱歉。他还说——在这里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我艹!”楚笑飞惊道,“坏了,我理解错了,他俩可能真分手了……怎么办?”北河跟他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再晚一点,周南俞回信了。简简单单一句:没事,别担心。楚笑飞立刻打过去,对面已关机。-再见到周南俞是十月七日的晚上。假期最后一天,成员们都回了宿舍,周景也在,宋以翔随时可能过来查岗,楚笑飞和北河躲在阳台上吹风。“明天复工,今晚他再不回来怎么办?”楚笑飞一脸生无可恋,“报警吗?狗血连续剧终于走到了这步吗?你们能不能对我这个工具人好一点?”北河扒着栏杆远眺,“再等等……”这日风大,天上没有云,太阳正在落下,蓝黑色逐渐掌管的天空,又高又宽阔。天上有几颗人够不到的星辰,地面上也都是人抓不牢的灯火。北河伸出手,夜风溜过他的指缝。“其实我问了齐辰。”他小声道,“要说谁的话比较有参考价值,那就是齐辰了。我问他觉得周南这个时候会在做什么,齐辰说——不用担心。”楚笑飞翻了个白眼,“这句话他本人也跟我说了。”“嗯,齐辰说周南可能需要独自安静几天,所以八成在哪个酒店里一个人呆着,他只是不想说话不想见人,今晚,最迟明天早上,他应该会回来的……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分手?”北河问楚笑飞,“不会只是因为被拍了就分手吧?因为跨国?”——因为一个荒唐的,三十天的限定。也因为他们凑巧太登对。楚笑飞叹息。他不抱希望地给周南俞发了句:周南俞,你到底在哪?过了片刻,周南俞回了他一个酒店定位,还有一个房间号,附言房卡找前台拿。楚笑飞驱车抵达那个酒店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消失了。他看了眼房间号,哑然失笑,这人倒好,自闭也不亏待自己,国贸酒店七十七层顶层套房,一晚上四千五。而等楚笑飞见到周南俞,他就知道了,周南俞选择这里是因为高度。房间门一开,立刻重重地被甩到墙上。套房的窗户大开,穿堂风刮过。玻璃被气流震的闷声作响。就算已经提前通风,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烟草味道。厚重的避光窗帘泛起波浪,外层薄纱扬起,周南俞站在这二者之间,俯瞰着巍城的明明灭灭的灯火。楚笑飞怔了怔,关上门。来自走廊上的光线消失,套房里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窗外的世界是亮的。这里太高了,看首都二环的主干道也如一条蚂蚁细线,高到仿佛离天空真的近了许多。对面大厦楼顶的航行灯通红着,风里滚过南来的航班呼啸而过的声音。可是再高人也抓不住星星,抓不住机翼。慢慢拉上窗,他还被困在这里。楚笑飞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打开了灯。虽然他做好了心理建设,而且周南俞的样子并没有很糟糕,但等对方转过身来对上视线,楚笑飞还是心里一惊。就因为周南俞看起来太正常了。他面向他犹如面向镜头,站的很直,黑色衬衫上没有一丝皱褶,没有胡茬,耳目清明,犹如最英俊最没有破绽的雕塑,坦然承受万千爱意或审视。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楚笑飞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面前,他需要改一下独白:楚笑飞认识周南俞十几年,头一次感到这么心痛。因为他可以看到一个透明的壳,本来壳上有许多开孔,面向亲近的人的时候,面向已经远走的威尼斯的时候,有光可以落进去,也有生动的气息可以吐出来。但是现在那个壳又封闭了起来,密不透风。窗开的再大,风吹得再响,都没有用。楚笑飞张了张嘴,“……你还好吗?”问完他知道自己又说了句废话。这可是周南俞——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没事。楚笑飞想到这个就生气,可没等他再说什么,周南俞出了声。仔细看,他的眼睛红了一圈,不是航行灯,只是黑色里的一点暗红。“我不好。”-2019年12月30日,这一年的倒数第二天,ab5的冬季巡演从亚洲转了一圈又回到巍城,最后收官。而前一晚,娱乐圈又因为这个组合激起了舆论浪潮。官方简单明了地宣布了五个个人工作室的成立。未来的走向已经很明显,李其安将在来年春天发布第二张solo专辑,慢慢转型成单纯的歌者。顾辉因为腰伤会休息一段时间,有亲近的舞者朋友透露,之后他会开一家自己的舞社,从台前转到幕后编舞,他可能跳不了多久了,但是可以通过下一代偶像把他的舞一直演绎下去。因为去年阴错阳差参演的那部武侠片,北河在演艺圈引起人注意,12月新上的校园电影里,他饰演的配角人设讨喜,人气甚至与主角持平,这下更是让不少片方朝他抛出了邀约。大家猜不到楚笑飞要去干什么。他对娱乐圈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火,不过李其安的solo专辑里好几首歌都是他写的,大家猜他想搞音乐的时候还会写歌,不想写了楚大少爷也不缺这一口饭吃。而周南俞呢。may park官宣,周南俞成为may park大中华区的代言人。这只是起点。五个人翻新前路,即将开始下一段旅程。ab5的内部本就动能不足,公司也早有让资源给师弟团的倾向,如此结合成员的情况,单飞不解散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但不是所有有道理的选择都会被接受。线上争论不断,线下全场满座。最后一场演唱会开唱在即,全新的vcr在大屏幕上播放。长镜头拉过五个人在练习室的脸,最后收在北河和李其安面前。两个面相最温和的少年凑在一起对着镜头笑,一人一句地说:“新年快到啦,希望大家开心。也希望今年最后的歌能够多多少少传达些心意给你们。”“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这是我们五个人的选择。”“所以,不要吵架,不要难过哦。”内场,天花板被尖叫声震得都在晃,楚笑飞给北河理好耳麦的线,感叹道,“这是谁写的台本还是你们自己想的?”“我想的,大家都说ok……完了齐辰刚刚说齐美从现在就开始哭了,怎么办,我也有点难过了。”李其安:“嘤嘤!我也是!嘤嘤嘤!”楚笑飞把两个小脑袋一摁,推到了升降台的站位点。全场的灯都灭了,水蓝色的应援灯连成了一片海。楚笑飞咽了咽嗓子,作为最没心没肺的人,他居然也开始觉得难过。倒计时三十秒,他往左看去,周南俞就站在他旁边。楚笑飞心里一动,突然想在这时候跟他坦白。“南哥。”“嗯。”“最早跟翔叔提出要单飞的那个人……其实是我。”“我知道。”“你知道?”“猜到了。”周南俞漆黑的眼瞳望向他,“你只是替大家说出来了,没什么不好。”你比我们都勇敢。三小时的演唱会,所有歌词,走位,全部像是刻在身体里的程序,一步一步,一声一声,完完整整地走到最后,聚光灯下的他们万人仰慕,镜头里的人永远年轻。最后是五人的solo,楚笑飞从钢琴前走下来,把话筒递给了周南俞。周南俞依旧是一身黑色,纯净的白光落下来,软化了他的轮廓。坚硬和温柔在他身上找到了最好的比例,他把话筒架好,调整高度,然后抱着把吉他坐在了舞台的台阶上,动作不紧不慢,给以两分钟恰好的缓冲,让尖叫声淡去,现场安静下来。他弹了弹话筒,低沉的声音滚过水纹。“喂,听得到吗?”像是在测试麦克风,又好像是在与谁说话的开场白。台下熟悉他的人全都心里一惊,生怕他学着偶像剧里的剧情,到最后一天突然上头,不管不顾,当着万千人面,让全世界陪着自己一起发疯。紧接着他又低声说了句:“听得到吗。”观众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回应,她们听到了。周南俞点了点头,垂下眼睛,拨开了弦。“hey, slow it downwhat do you want from mewhat do you want from me.”我害怕了。也许曾有一段时间,我放弃了自己。所以现在我们这样了,你想要我怎么做?你想要我怎么做?很明显,宝贝你很美丽。你什么错也没有。是我,我总是很古怪。谢谢你爱我,因为你的爱是如此完美。也许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会想要让你离去。我不会再尝试,我想你是能够拯救我的人。别放弃我,我正努力想办法。请别放弃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我曾经混乱,现在只需要一秒再次呼吸,所以继续留在我身边吧。“i won't let you down.”-转眼已是新年。米兰大教堂前,灯火通明,数百上千人共同数完了新年倒计时。烟火绽放于天际,恋人们交换着亲吻,久别未见的朋友们拥抱在一起。可这对被拥抱在其中的某一人来说,也还是无人之境。呼地吹出一口气,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嘭一声,是烟火炸裂的声。也好像是不应该再存在于世的飞蛾,扑动着翅膀,又向着火焰飞去。“新年快乐。”他眨了眨眼,小声朝着远方说。作者有话要说:credit:《whatya want from me》(acoustic version)- adam lambert歌词写了中文翻译,一句都没改。我单方面宣布这是南莱人生曲目了。第32章 傻瓜思莱醒来后头痛得像要裂开,那感觉无异于被人用钢棍砸了脑袋。他撑着手臂坐起身,目光在白晃晃的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向自己手背上的针眼。脑子里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都好似痛到发颤,这严重影响了他的思考。我这是怎么了来着?上一次闭眼之前的记忆完全空白,思莱不记得他做了能把自己折腾进医院的事。他勉强能回忆起自己喝了酒——喝酒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特别,难道他真的跟人打了一架,头部受创导致记忆断片?护士小姐一进来就看见他捂着额头。“hey,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痛……我为什么在这里?”护士小姐查看了他的状况,确认没事后双手叉腰,一点儿也不心疼地笑道,“你要知道跟你同一个原因入院的人们醒来之后,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会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上帝啊,你们能对自己好一点吗?”思莱无辜地眨了眨眼。“那我换个问题,是谁送我来的?”“我看看。gavin moretti,我记得他,他可真性感。”思莱脸色一沉。……还真他妈是因为打架?护士小姐明显会错了意,她调侃道,“他抱着你进急症室的时候正好是我值班,你可把他吓坏了……噢,他来了,你们聊吧。出院手续在二楼办。”高大的拉丁裔青年出现在病房门口,护士小姐离开时还不忘朝他抛了个媚眼,可惜gavin没有理她,一双鹰眼牢牢地锁在思莱的身上。思莱冷笑了一声。“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死。”与往常不同,gavin没有讥笑着怼回去。他直接在床沿坐下,大衣上还没渗进布料里的雨珠全都洒在了病床上。“kingsley,我以前从没觉得你这么傻。”“哈?”“我要是再迟一天来找你你估计就死在家里了,酒精中毒?你有毛病一个人在家喝那么多酒?还有你的检查报告显示你健康得很,那你把止痛药当糖吃?你到底有什么问题?”思莱被他一通质问吼得愣住了。他缓慢地消化着几个关键词,“……酒精中毒?我?”他想了想,低声笑起来。“哇,那可真是人生新体验。”“你还笑?”“真的啊,我只是很好奇喝醉是什么感觉。”思莱说的轻巧,gavin像是要被他气死了。他咬牙切齿道,“那你吃那么多止痛药做什么?”“我……关你屁事?你找我干什么?”gavin把气捋顺了,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两个信封丢到他怀里。思莱拆了一个,蕾丝金边的婚礼请柬露出一个角就被他塞了回去。“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滚了。”思莱伸出胳膊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2019年11月7日4pm,有几条未读消息来自renata的群聊,还有两封教授的邮件。他下床,在衣柜里找到自己原本的衣服,嫌弃地闻了一下,一股酒味。gavin没滚,他看着他换好衣服,视线在他雪白的脊背上停留了一瞬。“所以,你跟你那个中国的男朋友分手了?”思莱的背影一顿。他没有反手把病号服扔在他脸上,没有抄起手边任何一样东西指着他的鼻子让他赶紧滚,哪怕gavin朝着他的命门打了一拳。他只是怔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地收好东西,走到他面前。“是啊。但是……”思莱对他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gavin,你可千万别爱上我。”我身上可是有诅咒的。威尼斯十一月的细雨里,思莱走下船,匆匆往家的方向迈开步子。阴沉的天气已经连续三日,路上几乎看不见游客了。雨水在威尼斯完全不受欢迎,不止他一个人不喜欢,街巷里的人都在抱怨,可别下了,再下要水灾了。思莱把前院里的几盆花草搬进屋,一进门就是一股浓郁的酒精味。大理石餐台上瓶瓶罐罐倒了一堆,思莱数了数,也没有多的吓人。他踹开地毯上的阿司匹林药盒,把窗打开,然后上到三楼,冲了个热水澡。记忆回来了一点。他想起他没画完的作业,想起lexi的留言,想起gavin一瞬间错愕至极的那张脸。他裹着浴巾把脱下来的衣服往洗衣机里塞,塞到一半顿住,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那两个信封。他想着直接扔了,想了半天也没扔。看是不可能看的,思莱随手把信封丢到一边,倒头继续睡。再晚一点,思莱被饿醒。他头重脚轻地下楼觅食,从冰箱里翻出半张感觉还能吃的pizza,塞进微波炉。——再这样下去不行。思莱自我反思,又不是在赶毕设deadline,怎么能活成这样。都怪下雨天。他找了半天才在一条毯子下面找到了电脑。简单收拾一圈,他还发现了四五板阿司匹林药片散落在各处。他拿出医药箱把它们收好,医药箱里的消炎药和棉签默默地与他对视,微波炉叮了一声,他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尖锐的痛四散,细细密密蔓延开来,遍布血管神经,再慢慢钝化,变得不那么明显。但是思莱知道它还存在,一直会存在。他把医药箱合上塞进柜子里,想起gavin问的傻逼问题:为什么要吃止痛药?废话。当然是因为痛才吃啊。思莱一边啃pizza一边看教授的邮件。教授称赞了他的那幅gift,这不稀奇,稀奇的是对方喜欢它喜欢到想让它参加十二月在米兰的一个学生艺术展,所以特地写邮件问他愿不愿意去,不愿意的话下次上课他会再当面跟他聊。以这位教授的固执程度,思莱知道他会一直叨叨到他同意了为止。如果只是展出一幅画,他完全无所谓。但若想让他像初中生等着评优一样,本人站在画旁边,回答评审和观众的十万个为什么,他有十万个不愿意。他想传达的东西从来都是说不出来的才会画下来。当然他可以编的天花乱坠,但是关于那幅他昏昏沉沉时断断续续画完的gift,他编也编不出来。遵循护士小姐的嘱咐:他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他不想再回忆画它的时候的心情了。思莱开始回邮件,没打几个字上去,lexi的电话来了。虽然他向她抗议过很多次,别再三天一个电话查岗,但不可否认友人的声音很及时,给这个沉浸的夜晚增添了生机。“我还活着呢,妈妈,有何吩咐?”lexi咯咯笑起来,“宝贝儿,吃过晚饭了吗?”“吃了,pizza,奶油蘑菇味的。”“okay. 我们现在……”电话那头吵吵闹闹,汽车鸣笛的声音很响,lexi在夜风中增大了音量。“我们刚到罗马,现在正从中央火车站往外走,天啊人太多了。”“你小心小偷啊。代我向rose问好。”“sley向你问好。所以,宝贝,你在做什么?”“回教授邮件。”思莱无奈地汇报,“他问我要不要去参加12月在米兰的艺术展。”“你千万别说你拒绝了。”“拒绝的话才写了一半,怎么?”“多好的机会?你该出去走走了,而且你在米兰那些朋友——”“他们都忙,很久没联系了。”思莱打断她,虽然知道她的担心和好意,但是,“妈咪,恕我直言,你们出去旅游就好好玩行吗,别三天打一个电话给我,我真的不会有事的。”最多就医院一夜游而已,“你这样搞得我觉得自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抱歉,我只是……”“我知道。”思莱软下声音,轻叹道,“我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好的,我会减少对你的骚扰。但是你应该去米兰。顺着天意走,这不是你常说的吗?尝试一些改变吧,你需要新鲜的事情,或者久别重逢也不错——别急着说不,你是什么胆小鬼吗?”“噢不,你是傻瓜。”lexi毫不客气地说。思莱对她提不起脾气来。“好了,我想想吧,拜拜。”米兰吗。思莱挂了电话,看向电脑屏幕上没写完的邮件,挪了挪光标,切到相册。很久没刻意翻过的相册里存着上万张在米兰的照片,他很少一个人出镜,在球场上,在教室里,在酒馆前,照片上那些簇拥在一起的脸庞存放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与他们分道扬镳后,米兰成为他的遗憾,但也同样永远是美好的象征。翻开手机通讯录,思莱的目光在那几个名字上划过。lexi说的对,胆小鬼吗,一句简单的问候都发不出去。犹豫了许久,他点开了其中一个名字。他的同学兼好友兼室友,那帮兄弟中与他认识时间最久的一位。他发送了一条:hey,jerry,最近过得怎么样?天啊,太蠢了。过了好久都没有回信。思莱把手机丢到一边,觉得他或许确实是傻瓜。jerry的电话是临近午夜的时候打来的。思莱睡了太久毫无困意,正在发愁怎么度过这个晚上,屏幕上的「jeri.」亮起,他愣了好久,紧张兮兮地去接。“我还以为我忙花了眼,这是谁啊,kingsley nelo,你终于想起我了?”“……”“hello?sley?……说话!”听着熟悉的声音,回忆从思莱昏沉的脑子里翻滚而出。那些他们肆无忌惮的,吵吵闹闹的岁月,仿佛就在昨天。他其实从未失去过它们。思莱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声,“jerry,你在忙吗?”“手头有几件衣服在改,忙是忙,跟你讲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你怎么样,还在威尼斯吗?”“嗯,我年末就毕业了。”“好啊,回米兰吧。”“……”沉默了几秒,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咆哮。“kingsley,你他妈!我以为我们的友情就停留在ins评论里了,你躲着我们这么久,终于想明白了吗!!给我速度滚回米兰来,不说别的,见一面总是要的!!今年之内我必须见到你,听到了吗?”印象中的暴躁老哥工作之后更加暴躁,思莱今日第二次被吼得一愣。要说从前他很多骂人的俚语可都是从对方那里学的,他下意识就要对着吼回去,可是舌尖到嗓子到胸膛全都涌上来一股酸甜,几乎让他热泪盈眶。为了不显得那么没底气,思莱哼了一声,“我就是问候一声,你激动什么啊。你先忙,再说吧,我十二月可能会去。”再看一眼躺在草稿箱里写完却没发出的邮件,思莱挪动手指,光标停在删除键上,在耳边jerry洪亮的声音中,缓缓点了下去。随后一周,lexi没有再怎么打给他查岗,倒是他在米兰那几个朋友开始轮番打来,闲聊完就催他去米兰见面。这些声音有效地缓解了他的疼痛。有几次他在噩梦中惊醒,下意识去找阿司匹林,或者晚上一个人对着空旷的房子走神许久,面前不知不觉又空了酒瓶,电话铃声会突然让他从混沌中恢复知觉。也有人触及到他的病因,问现在有没有交往对象真的是太正常不过的话题。他说有过但是上个月分手了,同样不是什么叫人惊讶的回答。对方让他move on,他笑了笑说,我已经看开了啊,分手是我提的,我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呢。对方是那个曾经跟他说过“你太悲观了”的学长。听筒那头默了半晌,又说:“来重塑你自己吧,思莱。”可是我就是这样的我啊。思莱固执地想。连我最爱的人都没有办法治好我。他们是分开了。十一月二十二日,分开两个月整,分开的时间已经是他们在一起时间的两倍,可是两倍显然还不够长。那个人的影子无处不在。这真的很恐怖。他们在威尼斯认识,以至于威尼斯的海,威尼斯的广场和街巷,还有这栋房子,从沙发到卧室,从伞到画纸到医药箱行李箱,全都有他的气息残留。大风刮不走,大雨浇不灭,思莱日复一日的梦境里都有额头上轻而又轻的吻,就如同他们告别时的那样。他确实如愿以偿在三十天里锁住了不会变质的爱,但是后遗症大到他无法想象。分手分得干脆利落,一点缓冲都没有,他至今无法接受一个人入睡再一个人醒来。他无法接受自己在他生日的时候喝醉,隔着七个小时的距离,无法对他说一句我希望你快乐。缺失一个人犹如丢掉了一根肋骨。daddy,我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又一个清晨,思莱醒来,翻箱倒柜去找阿司匹林的时候,他看到了掉在地板上的那两个信封。如果能有事打断他去吃无用的药,他都会继续做下去,哪怕那是他懒得去看的东西。第一个信封里是婚礼请柬,john moretti 和catherine orsini,婚礼在三日前已经举办,无所谓,反正他不可能去。第二个信封里是一份手写信。思莱冷淡地扫了一眼,又慢慢把目光挪到开头,坐在床沿一字一句看了起来。dear sley我即将举行婚礼。我知道你不会出席,所以我没有机会见到你,现在我以这种方式来传达我想要说的话。我一直看着你,我想你也知道这点。你的近况让我担忧。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我有了猜测,无论猜对与否,是时候让你知道一些事实。你父亲可能没有跟你说过,我本来是想逃的。我收拾好了一切,准备跟他去流浪,但是他说我不应该为了他放弃我在意大利拥有的东西。他觉得我会后悔。他说分开,我赌气说好。我从不怀疑他爱我,但是我那时候认为他不够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