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忍》TXT全集下载_20
作者:边卡不知道      更新:2023-06-20 11:34      字数:31489
  这张纸在书里夹的久了,半点褶皱都无,摊开在何忍眼前的时候让他着实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是当时我的女朋友上课的时候给我写的,要我晚上陪她回家。”写这张纸的女孩是当时他的同班同学,父亲是一家时装公司的总经理,现在大概早在国外嫁人生子,过着享福的生活了。他对这段往事毫无遮掩,曾陆离却不能视而不见,只好憋闷的把张纸没好气的丢进垃圾桶里,忍不住盘问他从前没问过的问题:“你以前谈过几段?”谈过几段?何忍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如实道:“三四段吧,具体的数字我记不清了。”曾陆离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还不相信的样子,他就只好对天发誓,说:“真没有多少,主要是我那个时候也忙着学习,懒得谈。”他没忍住,起身抱住曾陆离在他的脸上亲一口,又在他的嘴唇上咬一下,最后逆流而上到他的鼻尖,又亲又含。好不容易放开,何忍低声说:“后来就是你了。”曾陆离被他刚才亲的那几下逗的满脸通红,手却不自觉的回抱住他。何忍兜住他的身子,两个人一起坐回床上。何忍的手就在曾陆离的腰身处动作起来,直接从腰带下面进到他的裤子里。曾陆离躺在他的身上,下半身扭在一起,眼神迷茫的往何忍的颈肩里凑,狠狠地咬了一口。两个人的身影最后一起滚到被子里钻着。动作好久才肯罢休,沉沉的依靠彼此睡去。何忍的手机还放在书桌上,一直在发着亮光,但是没有人理。第66章他们的作息因为前天深夜贸然的出行彻底颠倒过来,是以这次在何宅的一番折腾之后,曾陆离累的直接躺在床边睡过去,何忍却靠在床头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于是干脆蹑手蹑脚地赤脚下床,捡起自己先前随手扔在地上裤子,何忍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来,坐在书桌旁边抽起来。他很少抽烟,主要是不喜欢那个味道,但是又因为时常应酬的缘故,总要做个样子抽根烟吓唬别人。现在夜色深过一轮又变浅,他翘着腿往椅背后面躺,眼睛细眯起来享受中华的味道,淡淡的白烟和此刻勉强透过窗帘的亮光倒是相似,何忍强制性的吸了最后一口,要直接摁灭在红木桌面上,却被此刻又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夺去视线。屏幕上显示着“沈医生”三个字,还是何忍昨天刚刚在通讯录里备注好的。他肆意的神态登时消失,弓起背来拿手机走出房间,接通电话。那头沈医生的声音疲惫,只是让他快来医院,做好心理准备。何忍揉揉眼睛,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六点十七,还是强撑着直接坐进车里,趁着清早一路上没人,畅通无阻的到了医院。沈医生看样子就知道是煎熬了一夜,看见他赶过来,组织了下语言,问:“你们昨天晚上离开病房的时候病人手上插的针是正常的吗?”“正常的。”何忍有些奇怪的回答,问,“怎么了?是钟叔出什么事了吗?”沈医生的全身登时就缩了起来,双手互相搓着,即使从前经历过几次,再让他来亲口叙述还是一件难事:“是这样的,病人他……在今天晚上已经进入脑死亡的状态,我们现在正在利用呼吸机和其他药物维持——”何忍下意识的扶了一下在自己身边的桌子,强力镇定道:“钟叔之前不是因为极度饥饿出现休克才昏迷的吗?输入营养液之后应该会慢慢好转的吗?为什么我们只离开一个晚上,他就会变成这样?”“所以我刚刚问了那个问题,”沈医生说,“我们今天的护士过来查房的时候,这位病人手上的针管是掉落在地上的,并没有插进血管里,以至于我们抢救的时候,他已经出现低血容量性休克,根本找不到血管进针。也就是说——”何忍今天打断别人说话的次数有点多了:“我们走的时候钟叔并没有醒过来……”他的话说到一半,想起刚刚他和曾陆离两个人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的时候,曾陆离对他说的在病房里感觉到的异样的视线,立刻噤了声。沈医生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是想到什么,继续说:“我并不了解病人之前的情况,但是能从这两天入院之后推断出他至少五天天未进食物,再加上你之前提到过的他离家出走的举动,我猜他最后做出绝食这个决定,应该是经过很长时间思考过的,不会轻易打消。绝食基本上是最痛苦的那几种方式,他选择这个,大概……”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下去,何忍捂住自己的头,慢慢坐到椅子上,脸上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我这几年都听过这样的消息两次了。”他小口小口的吸气,捂住自己的心口,又慢慢说:“我知道,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要征询家属的意见,需不需要撤掉呼吸机。”沈医生尽量维持住自己面部的平静,等何忍的决定。何忍手捂住脸许久,最后平静的抬起头对他说道:“撤掉吧。”他想起那天在墓园里钟叔倒在他怀里的那个瘦骨嶙峋的身形,或许他和曾陆离早到或者晚到一秒都会见不到他。但是他们见到了,钟叔倒在他的怀里,明明清醒过来,为什么还要选择那样。是不是生活对他来说这么煎熬,他真的要用最痛苦的方式折磨掉自己的生命。何忍处理完所有的手续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何老爷子明明昨天零点还在客厅里躺着没有休息,今天一早又在这个时候急切地给他电话。他打起精神,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接通电话。何父劈头盖脸地问:“你今天急到没把曾陆离带走,是发现你钟叔的消息了吗?”何忍一下子沉默下来。钟叔原先住的病房已经被清洁工打扫完毕,他坐在床沿,正对着的就是扇窗户,窗户外面是医院修的花园,花园里有个老人坐着轮椅出来散步,旁边站着不知道是他的女儿或者护工的人陪他。他还举着手机,就不由自主地站到窗户边上看这两对人。他原本也应该拥有一个不能再幸福一点的家庭的。父亲一辈子从没有过除母亲之外的女人,母亲又善良温柔,姐姐虽然娇纵一点,但是大家都能宠她。还有一个管家,陪伴他们几十年不变,是他们这个家里最尊重最佩服的家人。那些被层层掩饰下去的东西不堪入目,怪不得书里总是念叨“难得糊涂”,人生就是要真假参半才好。太真了,受不了生活加之的磨难。太假了,又在蜜罐里泡的全身发软。何老爷子见他很久不回答,又一遍一遍的问他:“你不说话,是有他的消息了,对吗?我求求你,你恨我怨我,但是你不要对他那样,他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爸,”何忍说出来这一声,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涩了一点,赶紧调整呼吸:“我是听到钟叔的消息,但是赶到地方才发现是假的,现在要回去呢。”何老爷子迟疑了下,问:“你没骗我?真的不是他?”“真的。”何忍说,“你也不要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钟叔他这么厉害,之前跟着你也结交过不少有能力又重情义的人,说不定就是他们中的一个把他藏起来,不想让你找到呢。”“是啊是啊,”何父接连道,“他是谁啊,小时候鬼主意就很多。我就是害怕他虽然聪明,但是又容易相信别人,被别人骗了怎么办?”你没有骗他。何忍想。你没有骗他任何事情,但是你伤害他比任何人伤害他都要厉害。你还伤害了其他人,你让其他人生不如死,但是却最后活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胃痛的越来越厉害,好像是有一个人附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受自己临终前感受到的一切。何忍头晕目眩,却在一片颠倒之间被一个人从后面抱住。那个人稳稳的扶正了他,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下面,急切地去寻找他的呼吸。何忍回头看,看见电影和电视上他见过的最周正的眉眼。曾陆离的那双眼睛澄澈干净,驱散一切能驱散的鬼魂。“你怎么知道的?”他问。曾陆离重重地叹一口气,小声的说:“猜的。”“这么聪明?”“白城大学出来的嘛。”……他们靠在这里好一会儿,何忍说:“他们都走了。”他抿着嘴,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们都不要我了。”曾陆离头埋进他的后背,低声说:“傻瓜。”他才不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感到难过。感同身受是他长期习得的一种良好教养,他此刻在何忍的身边,只是在想,他们中间没有任何阻力了。他脆弱不堪,只等着他来填补。于是他便要成为这个世界上同样悲伤的一个人,待在何忍的身边,成为他所有的寄托。他们两个人一起料理完钟叔的后事。何忍才发现一件事,低沉道:“钟叔是真的除了我们家,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是真的连一家要好的友人都没有。在他六十多年的过往里,他被何家收养,就再也没有过与何家关系之外的历史。不知道是自愿还是被迫,这样无依无靠的人最好拿捏。曾陆离无话可说,对于他的家事,他不需要多管,只需要听就好。徐导却在这个时候催曾陆离回去拍戏。他即使对曾陆离那天任性公开的行为再愤怒不平,也发现大家对于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糟糕,除了一些极端的人外,许多人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于是也心急起来,想要赶紧叫曾陆离回来,把他的戏份拍完,好借这股风向宣传。“你看看你,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小王笑眯眯地来白城接曾陆离,说,“就算是自己想要把碗砸碎,居然都砸不了。”何忍也让他回去,曾陆离知道这是自己的工作,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让全剧组等着,所以只好自己先离开白城一步。何忍这几天的精神比之前好一点,忙着把工作处理完,对还赖在他的办公室不走的曾陆离说:“我又不是不回北市了,你先回去,我过几天就过去。”“过几天是几天?”他一定要问个清楚,又不想显得急切,只好调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重新问一遍,“我得确定下时间,看看那个时候在不在拍戏。”“哦——”何忍长长的应一声,说,“那你到时候估计肯定不在拍戏。我几百天以后就过去北市看你吧。”“……”曾陆离摔门而去,走着走着又忍不住的嘴角扬起来,叹口气。第67章在北市机场迎接曾陆离的不是他的助理或者经纪人,更不是从前的徐导,而是成群的记者。在那堆人包围起来的外面,有几个行人路过,看见这样的架势,都忍不住地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观看。航班信息被卖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曾陆离想,被这一堆□□短炮挤着,几乎是被迫推着走路。有一个记者挤到他的面前,一边飞快的按着快门,一边问:“和你恋爱被拍到的男人身份是谁,可以透露吗?”甚至连称呼都省了,毫无礼节毫无尊重。曾陆离默默地想,对着这个记者的镜头难得的笑了一下,轻轻说:“当然不能。”但是转念又想,他就应该把何忍生拉硬拽到这里来让他看看这群人为了赚钱有多疯狂的。关键是何忍身边的每个人都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他,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嘴上口口声声的说要把何忍的所有消息都跟那份声明一起放出来,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临到头来又不忍心,想想,还是算了算了,把他的背景带出来做什么,显得虚张声势。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他对何忍从来都是一笔带过,何忍不知道他这么想过这么纠结过这么想要和他共同毁灭过,所以当然也不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就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能也没有心力去包容理解屈服第二个人了。那些人挤在他的旁边,丝毫不顾及最近青南遍及到全国的病情,曾陆离的眼前挤进来一只录音笔,一个女记者从几台相机里挤进来,问:“你这样公布恋情,有考虑过粉丝的感受吗?”曾陆离顺势接下来她要戳到他的眼睛里的录音笔,借力气把整个要跌倒在他面前的记者扶起来,对着录音笔说:“我是个演员,有人因为我的职业而关注到我这个人是一件让我觉得很荣耀的事情,也很感谢他们的喜欢。但是除了演戏之外,我也在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我的粉丝也一定都是这样。”他想自己如果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对这些记者问题的反应一定没什么好颜色在。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少年老成到心茫茫然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好声好气,即使自己已经不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演下去了。他跟徐导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徐导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栏杆上,说:“你看看我,当初铁了心要离开去教书,后来不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曾陆离摇了摇头,只是说:“这里没什么好的。”“没什么好的?”徐导苦笑。他们在这家酒店最顶层的天台,有人闲情逸致的把这里好好装修了一番,天台弄得像个自家的阳台一样。徐导站在大理石砖上,给曾陆离指他们视线所及的最远的那栋建筑:“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哪儿?”“城中心的别墅,”徐导说,“你知道多少钱才能够把首付付清?我得有能力拍三部票房上五亿的电影才行。”“但你知道吗?我教过的一个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给他在那里的小区全款买了套房子,名字写他的,专门等他毕业之后去住。”“所以说,陆离,”徐导转过身来靠着栏杆,“我知道你的爸妈都只是农民。你考上了白城大学,国内顶尖的大学,你未来能进国内顶尖的公司,足够努力又足够幸运的话,可以继续晋升。但是你知道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不说北市,就算是想在白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给他们养老、成家立业,需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的工资吗?”他越说越觉得曾陆离一路走过来太幸运了,因为一切得到的轻而易举,反而不想要好好珍惜。他说不想再要演戏,说这里不好,却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圈子,曾陆离他一辈子挣到的可能都没有在这里一年赚到的钱多。更何况是这个圈子里附加送上来的东西,名,权,利,哪一个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梦寐以求的?倒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徐导的面容尖刻,脸上的褶皱里都是精打细算的精光。曾陆离看他一眼,又很快的把视线收回来,只是说:“至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他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至少在第一眼看见彼此的时候就心照不宣。徐导拍了一下他的头,像从前他对他的那样,说:“这种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你偏要大声的讲出来,傻不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熬过去,那就是前程万丈。可你没熬过去,那又能找谁去说呢。”“这不是熬不熬的过去的问题。”他想,他和徐导认识五年有余,徐导是他曾经的良师、益友。但即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要慢慢走在不一样的路上。徐导看着曾陆离的神情,心里了然:“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模一样,意气用事,为了感情和理想可以不顾一切。其实我也——”他顿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要说什么,说其实他也挺羡慕能有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底气?还是说其他什么劝阻的话?人都说要理智,要专心仰仗钱财地位就好,不过是因为知道感情靠不住,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去爱。可如果真的有呢?如果当年也有人可以让他来这样选择,他又会选择什么?去选择那条在旁观者眼里能得到无比艳羡的路,还是抛下一切不顾,去找那个在路旁边等他一起走的人?要是他有曾陆离的资本和底气,他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他不知道,所以他突然的也打消了自己想要劝说曾陆离的所有念头。这是这个孩子自己选的路,他如果打算承担所有的后果,那他就自己去走吧。“你要是想走,那总得拍完我的电影再走。”话到嘴边,徐导咽下去,最后只千叮万嘱曾陆离这一句。曾陆离笑起来,说:“您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把这里的工作都收尾结束掉的。”——七月的温度还是正好。现在的天都反常,冬天早早地冷下来,从八月末尾开始套上薄款的长袖,到六月底才能勉强脱下。现在大家要是因为工作聚在一起,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不能摘下口罩,所以在徐导的剧组一起为两位主演举办杀青宴的时候,照片里的大家全都是只露出两只眼睛出来瞪着镜头,有点滑稽。钟澄的助理看着剧组的工作人员要去切蛋糕吃,犹豫的看了眼钟澄,钟澄戴着口罩,终于不用伪装成平日里的言笑晏晏,此刻在那层布的下面僵着嘴角,随意地挥挥手,就示意放她过去。曾陆离和她坐在一起,明明是为这两个主角举办的宴会,两个主角却全都兴致寥寥。钟澄的胃里空空,但因为长期节制饮食,早就不知道饥饿是种什么感觉,对旁边坐的人说:“我下一部进组的戏定好了,国外导演拍的动作片吧。”“恭喜。”曾陆离坐在椅子上和不知道什么人发着消息,听到她的话,头都没抬起来一下,言不从心的祝贺一句。“你呢?”钟澄自讨没趣,苦笑道,“真的就这么不演戏了吗?”曾陆离摇摇头:“不想演,所以不演了。”又一条消息过来,曾陆离笑起来,眼睛弯弯,没等钟澄说出下一句话,对她说:“我先走了,待会小王来找我,就说我和何忍出去了。”他收起手机走出大厅,便立刻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抱住他。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拥抱,毋宁说是桎梏。何忍手里夹着一支烟,递到他的嘴边,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呼吸喷到他的耳朵边,问:“尝一口?”曾陆离顺着他的手把那根烟的尾部叼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一下子被呛住。身后传来何忍的轻笑声,他说:“你怎么跟几年前一样,还是不会吸烟。”他又咳了几下:“烟有什么好的,难闻又有害。”何忍于是放进自己嘴里,松开曾陆离,自己靠在墙边,问他:“我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一直占线?”曾陆离卸了防备,也靠在他的旁边,随口道:“舅舅打电话过来,就接了。”“你们几年都没有联系,最近倒是联系的频繁。”何忍眯起眼睛来,拉过曾陆离的胳膊,自己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喂,你真的不准备演戏了?”“不演,”曾陆离说,“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怎么继续演?”“那我该怎么赔你?”“怎么赔?”曾陆离低头看自己的裤脚,低声道,“你用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赔我,好不好?”“好啊。”何忍笑开了,彻底地倒在他的身上,虎牙尖尖地露出来。曾经他是多么不能接受人之间要有秘密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要用一个秘密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为了让他安下心来,他也只好全盘接受。曾陆离在生活里也是个一流的演员,那么他也只好做他唯一的观众,用一生来当作给他颁布的奖项。但曾陆离只不知道一件事,何忍也没办法把自己的一颗心剖开来拿给他看,没办法自己双手举起来奉送给他,更没办法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是追赶与被追赶的关系。他在他们之间,何时曾经忍耐过?他只好顺着他的心意慢慢走,慢慢安抚下他所有的质疑和慌乱,从现在开始。曾陆离借一只肩膀给他靠,说:“我还是想回青南去,其他的地方都不好。”“好。”他说,“我陪你回去。”他们站在片晦暗的走廊里,一切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影子都不会打扰。自私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要自私到多久。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去讲,这里居然也讲不完了,只好悄悄的离开,给他们送去真正的寂静。然后,这样的故事就这样静悄悄的结束了。【全文完】第67章在北市机场迎接曾陆离的不是他的助理或者经纪人,更不是从前的徐导,而是成群的记者。在那堆人包围起来的外面,有几个行人路过,看见这样的架势,都忍不住地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观看。航班信息被卖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曾陆离想,被这一堆□□短炮挤着,几乎是被迫推着走路。有一个记者挤到他的面前,一边飞快的按着快门,一边问:“和你恋爱被拍到的男人身份是谁,可以透露吗?”甚至连称呼都省了,毫无礼节毫无尊重。曾陆离默默地想,对着这个记者的镜头难得的笑了一下,轻轻说:“当然不能。”但是转念又想,他就应该把何忍生拉硬拽到这里来让他看看这群人为了赚钱有多疯狂的。关键是何忍身边的每个人都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他,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嘴上口口声声的说要把何忍的所有消息都跟那份声明一起放出来,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临到头来又不忍心,想想,还是算了算了,把他的背景带出来做什么,显得虚张声势。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他对何忍从来都是一笔带过,何忍不知道他这么想过这么纠结过这么想要和他共同毁灭过,所以当然也不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就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能也没有心力去包容理解屈服第二个人了。那些人挤在他的旁边,丝毫不顾及最近青南遍及到全国的病情,曾陆离的眼前挤进来一只录音笔,一个女记者从几台相机里挤进来,问:“你这样公布恋情,有考虑过粉丝的感受吗?”曾陆离顺势接下来她要戳到他的眼睛里的录音笔,借力气把整个要跌倒在他面前的记者扶起来,对着录音笔说:“我是个演员,有人因为我的职业而关注到我这个人是一件让我觉得很荣耀的事情,也很感谢他们的喜欢。但是除了演戏之外,我也在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我的粉丝也一定都是这样。”他想自己如果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对这些记者问题的反应一定没什么好颜色在。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少年老成到心茫茫然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好声好气,即使自己已经不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演下去了。他跟徐导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徐导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栏杆上,说:“你看看我,当初铁了心要离开去教书,后来不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曾陆离摇了摇头,只是说:“这里没什么好的。”“没什么好的?”徐导苦笑。他们在这家酒店最顶层的天台,有人闲情逸致的把这里好好装修了一番,天台弄得像个自家的阳台一样。徐导站在大理石砖上,给曾陆离指他们视线所及的最远的那栋建筑:“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哪儿?”“城中心的别墅,”徐导说,“你知道多少钱才能够把首付付清?我得有能力拍三部票房上五亿的电影才行。”“但你知道吗?我教过的一个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给他在那里的小区全款买了套房子,名字写他的,专门等他毕业之后去住。”“所以说,陆离,”徐导转过身来靠着栏杆,“我知道你的爸妈都只是农民。你考上了白城大学,国内顶尖的大学,你未来能进国内顶尖的公司,足够努力又足够幸运的话,可以继续晋升。但是你知道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不说北市,就算是想在白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给他们养老、成家立业,需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的工资吗?”他越说越觉得曾陆离一路走过来太幸运了,因为一切得到的轻而易举,反而不想要好好珍惜。他说不想再要演戏,说这里不好,却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圈子,曾陆离他一辈子挣到的可能都没有在这里一年赚到的钱多。更何况是这个圈子里附加送上来的东西,名,权,利,哪一个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梦寐以求的?倒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徐导的面容尖刻,脸上的褶皱里都是精打细算的精光。曾陆离看他一眼,又很快的把视线收回来,只是说:“至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他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至少在第一眼看见彼此的时候就心照不宣。徐导拍了一下他的头,像从前他对他的那样,说:“这种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你偏要大声的讲出来,傻不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熬过去,那就是前程万丈。可你没熬过去,那又能找谁去说呢。”“这不是熬不熬的过去的问题。”他想,他和徐导认识五年有余,徐导是他曾经的良师、益友。但即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要慢慢走在不一样的路上。徐导看着曾陆离的神情,心里了然:“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模一样,意气用事,为了感情和理想可以不顾一切。其实我也——”他顿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要说什么,说其实他也挺羡慕能有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底气?还是说其他什么劝阻的话?人都说要理智,要专心仰仗钱财地位就好,不过是因为知道感情靠不住,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去爱。可如果真的有呢?如果当年也有人可以让他来这样选择,他又会选择什么?去选择那条在旁观者眼里能得到无比艳羡的路,还是抛下一切不顾,去找那个在路旁边等他一起走的人?要是他有曾陆离的资本和底气,他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他不知道,所以他突然的也打消了自己想要劝说曾陆离的所有念头。这是这个孩子自己选的路,他如果打算承担所有的后果,那他就自己去走吧。“你要是想走,那总得拍完我的电影再走。”话到嘴边,徐导咽下去,最后只千叮万嘱曾陆离这一句。曾陆离笑起来,说:“您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把这里的工作都收尾结束掉的。”——七月的温度还是正好。现在的天都反常,冬天早早地冷下来,从八月末尾开始套上薄款的长袖,到六月底才能勉强脱下。现在大家要是因为工作聚在一起,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不能摘下口罩,所以在徐导的剧组一起为两位主演举办杀青宴的时候,照片里的大家全都是只露出两只眼睛出来瞪着镜头,有点滑稽。钟澄的助理看着剧组的工作人员要去切蛋糕吃,犹豫的看了眼钟澄,钟澄戴着口罩,终于不用伪装成平日里的言笑晏晏,此刻在那层布的下面僵着嘴角,随意地挥挥手,就示意放她过去。曾陆离和她坐在一起,明明是为这两个主角举办的宴会,两个主角却全都兴致寥寥。钟澄的胃里空空,但因为长期节制饮食,早就不知道饥饿是种什么感觉,对旁边坐的人说:“我下一部进组的戏定好了,国外导演拍的动作片吧。”“恭喜。”曾陆离坐在椅子上和不知道什么人发着消息,听到她的话,头都没抬起来一下,言不从心的祝贺一句。“你呢?”钟澄自讨没趣,苦笑道,“真的就这么不演戏了吗?”曾陆离摇摇头:“不想演,所以不演了。”又一条消息过来,曾陆离笑起来,眼睛弯弯,没等钟澄说出下一句话,对她说:“我先走了,待会小王来找我,就说我和何忍出去了。”他收起手机走出大厅,便立刻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抱住他。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拥抱,毋宁说是桎梏。何忍手里夹着一支烟,递到他的嘴边,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呼吸喷到他的耳朵边,问:“尝一口?”曾陆离顺着他的手把那根烟的尾部叼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一下子被呛住。身后传来何忍的轻笑声,他说:“你怎么跟几年前一样,还是不会吸烟。”他又咳了几下:“烟有什么好的,难闻又有害。”何忍于是放进自己嘴里,松开曾陆离,自己靠在墙边,问他:“我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一直占线?”曾陆离卸了防备,也靠在他的旁边,随口道:“舅舅打电话过来,就接了。”“你们几年都没有联系,最近倒是联系的频繁。”何忍眯起眼睛来,拉过曾陆离的胳膊,自己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喂,你真的不准备演戏了?”“不演,”曾陆离说,“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怎么继续演?”“那我该怎么赔你?”“怎么赔?”曾陆离低头看自己的裤脚,低声道,“你用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赔我,好不好?”“好啊。”何忍笑开了,彻底地倒在他的身上,虎牙尖尖地露出来。曾经他是多么不能接受人之间要有秘密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要用一个秘密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为了让他安下心来,他也只好全盘接受。曾陆离在生活里也是个一流的演员,那么他也只好做他唯一的观众,用一生来当作给他颁布的奖项。但曾陆离只不知道一件事,何忍也没办法把自己的一颗心剖开来拿给他看,没办法自己双手举起来奉送给他,更没办法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是追赶与被追赶的关系。他在他们之间,何时曾经忍耐过?他只好顺着他的心意慢慢走,慢慢安抚下他所有的质疑和慌乱,从现在开始。曾陆离借一只肩膀给他靠,说:“我还是想回青南去,其他的地方都不好。”“好。”他说,“我陪你回去。”他们站在片晦暗的走廊里,一切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影子都不会打扰。自私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要自私到多久。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去讲,这里居然也讲不完了,只好悄悄的离开,给他们送去真正的寂静。然后,这样的故事就这样静悄悄的结束了。【全文完】第67章在北市机场迎接曾陆离的不是他的助理或者经纪人,更不是从前的徐导,而是成群的记者。在那堆人包围起来的外面,有几个行人路过,看见这样的架势,都忍不住地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观看。航班信息被卖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曾陆离想,被这一堆□□短炮挤着,几乎是被迫推着走路。有一个记者挤到他的面前,一边飞快的按着快门,一边问:“和你恋爱被拍到的男人身份是谁,可以透露吗?”甚至连称呼都省了,毫无礼节毫无尊重。曾陆离默默地想,对着这个记者的镜头难得的笑了一下,轻轻说:“当然不能。”但是转念又想,他就应该把何忍生拉硬拽到这里来让他看看这群人为了赚钱有多疯狂的。关键是何忍身边的每个人都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他,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嘴上口口声声的说要把何忍的所有消息都跟那份声明一起放出来,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临到头来又不忍心,想想,还是算了算了,把他的背景带出来做什么,显得虚张声势。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他对何忍从来都是一笔带过,何忍不知道他这么想过这么纠结过这么想要和他共同毁灭过,所以当然也不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就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能也没有心力去包容理解屈服第二个人了。那些人挤在他的旁边,丝毫不顾及最近青南遍及到全国的病情,曾陆离的眼前挤进来一只录音笔,一个女记者从几台相机里挤进来,问:“你这样公布恋情,有考虑过粉丝的感受吗?”曾陆离顺势接下来她要戳到他的眼睛里的录音笔,借力气把整个要跌倒在他面前的记者扶起来,对着录音笔说:“我是个演员,有人因为我的职业而关注到我这个人是一件让我觉得很荣耀的事情,也很感谢他们的喜欢。但是除了演戏之外,我也在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我的粉丝也一定都是这样。”他想自己如果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对这些记者问题的反应一定没什么好颜色在。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少年老成到心茫茫然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好声好气,即使自己已经不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演下去了。他跟徐导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徐导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栏杆上,说:“你看看我,当初铁了心要离开去教书,后来不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曾陆离摇了摇头,只是说:“这里没什么好的。”“没什么好的?”徐导苦笑。他们在这家酒店最顶层的天台,有人闲情逸致的把这里好好装修了一番,天台弄得像个自家的阳台一样。徐导站在大理石砖上,给曾陆离指他们视线所及的最远的那栋建筑:“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哪儿?”“城中心的别墅,”徐导说,“你知道多少钱才能够把首付付清?我得有能力拍三部票房上五亿的电影才行。”“但你知道吗?我教过的一个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给他在那里的小区全款买了套房子,名字写他的,专门等他毕业之后去住。”“所以说,陆离,”徐导转过身来靠着栏杆,“我知道你的爸妈都只是农民。你考上了白城大学,国内顶尖的大学,你未来能进国内顶尖的公司,足够努力又足够幸运的话,可以继续晋升。但是你知道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不说北市,就算是想在白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给他们养老、成家立业,需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的工资吗?”他越说越觉得曾陆离一路走过来太幸运了,因为一切得到的轻而易举,反而不想要好好珍惜。他说不想再要演戏,说这里不好,却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圈子,曾陆离他一辈子挣到的可能都没有在这里一年赚到的钱多。更何况是这个圈子里附加送上来的东西,名,权,利,哪一个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梦寐以求的?倒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徐导的面容尖刻,脸上的褶皱里都是精打细算的精光。曾陆离看他一眼,又很快的把视线收回来,只是说:“至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他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至少在第一眼看见彼此的时候就心照不宣。徐导拍了一下他的头,像从前他对他的那样,说:“这种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你偏要大声的讲出来,傻不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熬过去,那就是前程万丈。可你没熬过去,那又能找谁去说呢。”“这不是熬不熬的过去的问题。”他想,他和徐导认识五年有余,徐导是他曾经的良师、益友。但即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要慢慢走在不一样的路上。徐导看着曾陆离的神情,心里了然:“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模一样,意气用事,为了感情和理想可以不顾一切。其实我也——”他顿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要说什么,说其实他也挺羡慕能有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底气?还是说其他什么劝阻的话?人都说要理智,要专心仰仗钱财地位就好,不过是因为知道感情靠不住,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去爱。可如果真的有呢?如果当年也有人可以让他来这样选择,他又会选择什么?去选择那条在旁观者眼里能得到无比艳羡的路,还是抛下一切不顾,去找那个在路旁边等他一起走的人?要是他有曾陆离的资本和底气,他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他不知道,所以他突然的也打消了自己想要劝说曾陆离的所有念头。这是这个孩子自己选的路,他如果打算承担所有的后果,那他就自己去走吧。“你要是想走,那总得拍完我的电影再走。”话到嘴边,徐导咽下去,最后只千叮万嘱曾陆离这一句。曾陆离笑起来,说:“您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把这里的工作都收尾结束掉的。”——七月的温度还是正好。现在的天都反常,冬天早早地冷下来,从八月末尾开始套上薄款的长袖,到六月底才能勉强脱下。现在大家要是因为工作聚在一起,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不能摘下口罩,所以在徐导的剧组一起为两位主演举办杀青宴的时候,照片里的大家全都是只露出两只眼睛出来瞪着镜头,有点滑稽。钟澄的助理看着剧组的工作人员要去切蛋糕吃,犹豫的看了眼钟澄,钟澄戴着口罩,终于不用伪装成平日里的言笑晏晏,此刻在那层布的下面僵着嘴角,随意地挥挥手,就示意放她过去。曾陆离和她坐在一起,明明是为这两个主角举办的宴会,两个主角却全都兴致寥寥。钟澄的胃里空空,但因为长期节制饮食,早就不知道饥饿是种什么感觉,对旁边坐的人说:“我下一部进组的戏定好了,国外导演拍的动作片吧。”“恭喜。”曾陆离坐在椅子上和不知道什么人发着消息,听到她的话,头都没抬起来一下,言不从心的祝贺一句。“你呢?”钟澄自讨没趣,苦笑道,“真的就这么不演戏了吗?”曾陆离摇摇头:“不想演,所以不演了。”又一条消息过来,曾陆离笑起来,眼睛弯弯,没等钟澄说出下一句话,对她说:“我先走了,待会小王来找我,就说我和何忍出去了。”他收起手机走出大厅,便立刻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抱住他。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拥抱,毋宁说是桎梏。何忍手里夹着一支烟,递到他的嘴边,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呼吸喷到他的耳朵边,问:“尝一口?”曾陆离顺着他的手把那根烟的尾部叼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一下子被呛住。身后传来何忍的轻笑声,他说:“你怎么跟几年前一样,还是不会吸烟。”他又咳了几下:“烟有什么好的,难闻又有害。”何忍于是放进自己嘴里,松开曾陆离,自己靠在墙边,问他:“我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一直占线?”曾陆离卸了防备,也靠在他的旁边,随口道:“舅舅打电话过来,就接了。”“你们几年都没有联系,最近倒是联系的频繁。”何忍眯起眼睛来,拉过曾陆离的胳膊,自己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喂,你真的不准备演戏了?”“不演,”曾陆离说,“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怎么继续演?”“那我该怎么赔你?”“怎么赔?”曾陆离低头看自己的裤脚,低声道,“你用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赔我,好不好?”“好啊。”何忍笑开了,彻底地倒在他的身上,虎牙尖尖地露出来。曾经他是多么不能接受人之间要有秘密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要用一个秘密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为了让他安下心来,他也只好全盘接受。曾陆离在生活里也是个一流的演员,那么他也只好做他唯一的观众,用一生来当作给他颁布的奖项。但曾陆离只不知道一件事,何忍也没办法把自己的一颗心剖开来拿给他看,没办法自己双手举起来奉送给他,更没办法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是追赶与被追赶的关系。他在他们之间,何时曾经忍耐过?他只好顺着他的心意慢慢走,慢慢安抚下他所有的质疑和慌乱,从现在开始。曾陆离借一只肩膀给他靠,说:“我还是想回青南去,其他的地方都不好。”“好。”他说,“我陪你回去。”他们站在片晦暗的走廊里,一切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影子都不会打扰。自私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要自私到多久。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去讲,这里居然也讲不完了,只好悄悄的离开,给他们送去真正的寂静。然后,这样的故事就这样静悄悄的结束了。【全文完】第67章在北市机场迎接曾陆离的不是他的助理或者经纪人,更不是从前的徐导,而是成群的记者。在那堆人包围起来的外面,有几个行人路过,看见这样的架势,都忍不住地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观看。航班信息被卖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曾陆离想,被这一堆□□短炮挤着,几乎是被迫推着走路。有一个记者挤到他的面前,一边飞快的按着快门,一边问:“和你恋爱被拍到的男人身份是谁,可以透露吗?”甚至连称呼都省了,毫无礼节毫无尊重。曾陆离默默地想,对着这个记者的镜头难得的笑了一下,轻轻说:“当然不能。”但是转念又想,他就应该把何忍生拉硬拽到这里来让他看看这群人为了赚钱有多疯狂的。关键是何忍身边的每个人都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他,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嘴上口口声声的说要把何忍的所有消息都跟那份声明一起放出来,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临到头来又不忍心,想想,还是算了算了,把他的背景带出来做什么,显得虚张声势。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他对何忍从来都是一笔带过,何忍不知道他这么想过这么纠结过这么想要和他共同毁灭过,所以当然也不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就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能也没有心力去包容理解屈服第二个人了。那些人挤在他的旁边,丝毫不顾及最近青南遍及到全国的病情,曾陆离的眼前挤进来一只录音笔,一个女记者从几台相机里挤进来,问:“你这样公布恋情,有考虑过粉丝的感受吗?”曾陆离顺势接下来她要戳到他的眼睛里的录音笔,借力气把整个要跌倒在他面前的记者扶起来,对着录音笔说:“我是个演员,有人因为我的职业而关注到我这个人是一件让我觉得很荣耀的事情,也很感谢他们的喜欢。但是除了演戏之外,我也在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我的粉丝也一定都是这样。”他想自己如果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对这些记者问题的反应一定没什么好颜色在。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少年老成到心茫茫然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好声好气,即使自己已经不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演下去了。他跟徐导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徐导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栏杆上,说:“你看看我,当初铁了心要离开去教书,后来不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曾陆离摇了摇头,只是说:“这里没什么好的。”“没什么好的?”徐导苦笑。他们在这家酒店最顶层的天台,有人闲情逸致的把这里好好装修了一番,天台弄得像个自家的阳台一样。徐导站在大理石砖上,给曾陆离指他们视线所及的最远的那栋建筑:“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哪儿?”“城中心的别墅,”徐导说,“你知道多少钱才能够把首付付清?我得有能力拍三部票房上五亿的电影才行。”“但你知道吗?我教过的一个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给他在那里的小区全款买了套房子,名字写他的,专门等他毕业之后去住。”“所以说,陆离,”徐导转过身来靠着栏杆,“我知道你的爸妈都只是农民。你考上了白城大学,国内顶尖的大学,你未来能进国内顶尖的公司,足够努力又足够幸运的话,可以继续晋升。但是你知道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不说北市,就算是想在白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给他们养老、成家立业,需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的工资吗?”他越说越觉得曾陆离一路走过来太幸运了,因为一切得到的轻而易举,反而不想要好好珍惜。他说不想再要演戏,说这里不好,却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圈子,曾陆离他一辈子挣到的可能都没有在这里一年赚到的钱多。更何况是这个圈子里附加送上来的东西,名,权,利,哪一个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梦寐以求的?倒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徐导的面容尖刻,脸上的褶皱里都是精打细算的精光。曾陆离看他一眼,又很快的把视线收回来,只是说:“至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他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至少在第一眼看见彼此的时候就心照不宣。徐导拍了一下他的头,像从前他对他的那样,说:“这种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你偏要大声的讲出来,傻不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熬过去,那就是前程万丈。可你没熬过去,那又能找谁去说呢。”“这不是熬不熬的过去的问题。”他想,他和徐导认识五年有余,徐导是他曾经的良师、益友。但即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要慢慢走在不一样的路上。徐导看着曾陆离的神情,心里了然:“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模一样,意气用事,为了感情和理想可以不顾一切。其实我也——”他顿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要说什么,说其实他也挺羡慕能有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底气?还是说其他什么劝阻的话?人都说要理智,要专心仰仗钱财地位就好,不过是因为知道感情靠不住,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去爱。可如果真的有呢?如果当年也有人可以让他来这样选择,他又会选择什么?去选择那条在旁观者眼里能得到无比艳羡的路,还是抛下一切不顾,去找那个在路旁边等他一起走的人?要是他有曾陆离的资本和底气,他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他不知道,所以他突然的也打消了自己想要劝说曾陆离的所有念头。这是这个孩子自己选的路,他如果打算承担所有的后果,那他就自己去走吧。“你要是想走,那总得拍完我的电影再走。”话到嘴边,徐导咽下去,最后只千叮万嘱曾陆离这一句。曾陆离笑起来,说:“您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把这里的工作都收尾结束掉的。”——七月的温度还是正好。现在的天都反常,冬天早早地冷下来,从八月末尾开始套上薄款的长袖,到六月底才能勉强脱下。现在大家要是因为工作聚在一起,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不能摘下口罩,所以在徐导的剧组一起为两位主演举办杀青宴的时候,照片里的大家全都是只露出两只眼睛出来瞪着镜头,有点滑稽。钟澄的助理看着剧组的工作人员要去切蛋糕吃,犹豫的看了眼钟澄,钟澄戴着口罩,终于不用伪装成平日里的言笑晏晏,此刻在那层布的下面僵着嘴角,随意地挥挥手,就示意放她过去。曾陆离和她坐在一起,明明是为这两个主角举办的宴会,两个主角却全都兴致寥寥。钟澄的胃里空空,但因为长期节制饮食,早就不知道饥饿是种什么感觉,对旁边坐的人说:“我下一部进组的戏定好了,国外导演拍的动作片吧。”“恭喜。”曾陆离坐在椅子上和不知道什么人发着消息,听到她的话,头都没抬起来一下,言不从心的祝贺一句。“你呢?”钟澄自讨没趣,苦笑道,“真的就这么不演戏了吗?”曾陆离摇摇头:“不想演,所以不演了。”又一条消息过来,曾陆离笑起来,眼睛弯弯,没等钟澄说出下一句话,对她说:“我先走了,待会小王来找我,就说我和何忍出去了。”他收起手机走出大厅,便立刻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抱住他。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拥抱,毋宁说是桎梏。何忍手里夹着一支烟,递到他的嘴边,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呼吸喷到他的耳朵边,问:“尝一口?”曾陆离顺着他的手把那根烟的尾部叼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一下子被呛住。身后传来何忍的轻笑声,他说:“你怎么跟几年前一样,还是不会吸烟。”他又咳了几下:“烟有什么好的,难闻又有害。”何忍于是放进自己嘴里,松开曾陆离,自己靠在墙边,问他:“我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一直占线?”曾陆离卸了防备,也靠在他的旁边,随口道:“舅舅打电话过来,就接了。”“你们几年都没有联系,最近倒是联系的频繁。”何忍眯起眼睛来,拉过曾陆离的胳膊,自己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喂,你真的不准备演戏了?”“不演,”曾陆离说,“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怎么继续演?”“那我该怎么赔你?”“怎么赔?”曾陆离低头看自己的裤脚,低声道,“你用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赔我,好不好?”“好啊。”何忍笑开了,彻底地倒在他的身上,虎牙尖尖地露出来。曾经他是多么不能接受人之间要有秘密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要用一个秘密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为了让他安下心来,他也只好全盘接受。曾陆离在生活里也是个一流的演员,那么他也只好做他唯一的观众,用一生来当作给他颁布的奖项。但曾陆离只不知道一件事,何忍也没办法把自己的一颗心剖开来拿给他看,没办法自己双手举起来奉送给他,更没办法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是追赶与被追赶的关系。他在他们之间,何时曾经忍耐过?他只好顺着他的心意慢慢走,慢慢安抚下他所有的质疑和慌乱,从现在开始。曾陆离借一只肩膀给他靠,说:“我还是想回青南去,其他的地方都不好。”“好。”他说,“我陪你回去。”他们站在片晦暗的走廊里,一切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影子都不会打扰。自私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要自私到多久。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去讲,这里居然也讲不完了,只好悄悄的离开,给他们送去真正的寂静。然后,这样的故事就这样静悄悄的结束了。【全文完】第67章在北市机场迎接曾陆离的不是他的助理或者经纪人,更不是从前的徐导,而是成群的记者。在那堆人包围起来的外面,有几个行人路过,看见这样的架势,都忍不住地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观看。航班信息被卖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曾陆离想,被这一堆□□短炮挤着,几乎是被迫推着走路。有一个记者挤到他的面前,一边飞快的按着快门,一边问:“和你恋爱被拍到的男人身份是谁,可以透露吗?”甚至连称呼都省了,毫无礼节毫无尊重。曾陆离默默地想,对着这个记者的镜头难得的笑了一下,轻轻说:“当然不能。”但是转念又想,他就应该把何忍生拉硬拽到这里来让他看看这群人为了赚钱有多疯狂的。关键是何忍身边的每个人都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他,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嘴上口口声声的说要把何忍的所有消息都跟那份声明一起放出来,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临到头来又不忍心,想想,还是算了算了,把他的背景带出来做什么,显得虚张声势。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他对何忍从来都是一笔带过,何忍不知道他这么想过这么纠结过这么想要和他共同毁灭过,所以当然也不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就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能也没有心力去包容理解屈服第二个人了。那些人挤在他的旁边,丝毫不顾及最近青南遍及到全国的病情,曾陆离的眼前挤进来一只录音笔,一个女记者从几台相机里挤进来,问:“你这样公布恋情,有考虑过粉丝的感受吗?”曾陆离顺势接下来她要戳到他的眼睛里的录音笔,借力气把整个要跌倒在他面前的记者扶起来,对着录音笔说:“我是个演员,有人因为我的职业而关注到我这个人是一件让我觉得很荣耀的事情,也很感谢他们的喜欢。但是除了演戏之外,我也在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我的粉丝也一定都是这样。”他想自己如果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对这些记者问题的反应一定没什么好颜色在。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少年老成到心茫茫然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好声好气,即使自己已经不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演下去了。他跟徐导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徐导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栏杆上,说:“你看看我,当初铁了心要离开去教书,后来不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曾陆离摇了摇头,只是说:“这里没什么好的。”“没什么好的?”徐导苦笑。他们在这家酒店最顶层的天台,有人闲情逸致的把这里好好装修了一番,天台弄得像个自家的阳台一样。徐导站在大理石砖上,给曾陆离指他们视线所及的最远的那栋建筑:“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哪儿?”“城中心的别墅,”徐导说,“你知道多少钱才能够把首付付清?我得有能力拍三部票房上五亿的电影才行。”“但你知道吗?我教过的一个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给他在那里的小区全款买了套房子,名字写他的,专门等他毕业之后去住。”“所以说,陆离,”徐导转过身来靠着栏杆,“我知道你的爸妈都只是农民。你考上了白城大学,国内顶尖的大学,你未来能进国内顶尖的公司,足够努力又足够幸运的话,可以继续晋升。但是你知道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不说北市,就算是想在白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给他们养老、成家立业,需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的工资吗?”他越说越觉得曾陆离一路走过来太幸运了,因为一切得到的轻而易举,反而不想要好好珍惜。他说不想再要演戏,说这里不好,却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圈子,曾陆离他一辈子挣到的可能都没有在这里一年赚到的钱多。更何况是这个圈子里附加送上来的东西,名,权,利,哪一个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梦寐以求的?倒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徐导的面容尖刻,脸上的褶皱里都是精打细算的精光。曾陆离看他一眼,又很快的把视线收回来,只是说:“至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他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至少在第一眼看见彼此的时候就心照不宣。徐导拍了一下他的头,像从前他对他的那样,说:“这种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你偏要大声的讲出来,傻不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熬过去,那就是前程万丈。可你没熬过去,那又能找谁去说呢。”“这不是熬不熬的过去的问题。”他想,他和徐导认识五年有余,徐导是他曾经的良师、益友。但即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要慢慢走在不一样的路上。徐导看着曾陆离的神情,心里了然:“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模一样,意气用事,为了感情和理想可以不顾一切。其实我也——”他顿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要说什么,说其实他也挺羡慕能有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底气?还是说其他什么劝阻的话?人都说要理智,要专心仰仗钱财地位就好,不过是因为知道感情靠不住,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去爱。可如果真的有呢?如果当年也有人可以让他来这样选择,他又会选择什么?去选择那条在旁观者眼里能得到无比艳羡的路,还是抛下一切不顾,去找那个在路旁边等他一起走的人?要是他有曾陆离的资本和底气,他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他不知道,所以他突然的也打消了自己想要劝说曾陆离的所有念头。这是这个孩子自己选的路,他如果打算承担所有的后果,那他就自己去走吧。“你要是想走,那总得拍完我的电影再走。”话到嘴边,徐导咽下去,最后只千叮万嘱曾陆离这一句。曾陆离笑起来,说:“您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把这里的工作都收尾结束掉的。”——七月的温度还是正好。现在的天都反常,冬天早早地冷下来,从八月末尾开始套上薄款的长袖,到六月底才能勉强脱下。现在大家要是因为工作聚在一起,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不能摘下口罩,所以在徐导的剧组一起为两位主演举办杀青宴的时候,照片里的大家全都是只露出两只眼睛出来瞪着镜头,有点滑稽。钟澄的助理看着剧组的工作人员要去切蛋糕吃,犹豫的看了眼钟澄,钟澄戴着口罩,终于不用伪装成平日里的言笑晏晏,此刻在那层布的下面僵着嘴角,随意地挥挥手,就示意放她过去。曾陆离和她坐在一起,明明是为这两个主角举办的宴会,两个主角却全都兴致寥寥。钟澄的胃里空空,但因为长期节制饮食,早就不知道饥饿是种什么感觉,对旁边坐的人说:“我下一部进组的戏定好了,国外导演拍的动作片吧。”“恭喜。”曾陆离坐在椅子上和不知道什么人发着消息,听到她的话,头都没抬起来一下,言不从心的祝贺一句。“你呢?”钟澄自讨没趣,苦笑道,“真的就这么不演戏了吗?”曾陆离摇摇头:“不想演,所以不演了。”又一条消息过来,曾陆离笑起来,眼睛弯弯,没等钟澄说出下一句话,对她说:“我先走了,待会小王来找我,就说我和何忍出去了。”他收起手机走出大厅,便立刻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抱住他。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拥抱,毋宁说是桎梏。何忍手里夹着一支烟,递到他的嘴边,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呼吸喷到他的耳朵边,问:“尝一口?”曾陆离顺着他的手把那根烟的尾部叼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一下子被呛住。身后传来何忍的轻笑声,他说:“你怎么跟几年前一样,还是不会吸烟。”他又咳了几下:“烟有什么好的,难闻又有害。”何忍于是放进自己嘴里,松开曾陆离,自己靠在墙边,问他:“我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一直占线?”曾陆离卸了防备,也靠在他的旁边,随口道:“舅舅打电话过来,就接了。”“你们几年都没有联系,最近倒是联系的频繁。”何忍眯起眼睛来,拉过曾陆离的胳膊,自己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喂,你真的不准备演戏了?”“不演,”曾陆离说,“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怎么继续演?”“那我该怎么赔你?”“怎么赔?”曾陆离低头看自己的裤脚,低声道,“你用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赔我,好不好?”“好啊。”何忍笑开了,彻底地倒在他的身上,虎牙尖尖地露出来。曾经他是多么不能接受人之间要有秘密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要用一个秘密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为了让他安下心来,他也只好全盘接受。曾陆离在生活里也是个一流的演员,那么他也只好做他唯一的观众,用一生来当作给他颁布的奖项。但曾陆离只不知道一件事,何忍也没办法把自己的一颗心剖开来拿给他看,没办法自己双手举起来奉送给他,更没办法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是追赶与被追赶的关系。他在他们之间,何时曾经忍耐过?他只好顺着他的心意慢慢走,慢慢安抚下他所有的质疑和慌乱,从现在开始。曾陆离借一只肩膀给他靠,说:“我还是想回青南去,其他的地方都不好。”“好。”他说,“我陪你回去。”他们站在片晦暗的走廊里,一切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影子都不会打扰。自私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要自私到多久。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去讲,这里居然也讲不完了,只好悄悄的离开,给他们送去真正的寂静。然后,这样的故事就这样静悄悄的结束了。【全文完】第67章在北市机场迎接曾陆离的不是他的助理或者经纪人,更不是从前的徐导,而是成群的记者。在那堆人包围起来的外面,有几个行人路过,看见这样的架势,都忍不住地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观看。航班信息被卖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曾陆离想,被这一堆□□短炮挤着,几乎是被迫推着走路。有一个记者挤到他的面前,一边飞快的按着快门,一边问:“和你恋爱被拍到的男人身份是谁,可以透露吗?”甚至连称呼都省了,毫无礼节毫无尊重。曾陆离默默地想,对着这个记者的镜头难得的笑了一下,轻轻说:“当然不能。”但是转念又想,他就应该把何忍生拉硬拽到这里来让他看看这群人为了赚钱有多疯狂的。关键是何忍身边的每个人都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他,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嘴上口口声声的说要把何忍的所有消息都跟那份声明一起放出来,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临到头来又不忍心,想想,还是算了算了,把他的背景带出来做什么,显得虚张声势。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他对何忍从来都是一笔带过,何忍不知道他这么想过这么纠结过这么想要和他共同毁灭过,所以当然也不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就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能也没有心力去包容理解屈服第二个人了。那些人挤在他的旁边,丝毫不顾及最近青南遍及到全国的病情,曾陆离的眼前挤进来一只录音笔,一个女记者从几台相机里挤进来,问:“你这样公布恋情,有考虑过粉丝的感受吗?”曾陆离顺势接下来她要戳到他的眼睛里的录音笔,借力气把整个要跌倒在他面前的记者扶起来,对着录音笔说:“我是个演员,有人因为我的职业而关注到我这个人是一件让我觉得很荣耀的事情,也很感谢他们的喜欢。但是除了演戏之外,我也在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我的粉丝也一定都是这样。”他想自己如果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对这些记者问题的反应一定没什么好颜色在。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少年老成到心茫茫然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好声好气,即使自己已经不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演下去了。他跟徐导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徐导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栏杆上,说:“你看看我,当初铁了心要离开去教书,后来不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曾陆离摇了摇头,只是说:“这里没什么好的。”“没什么好的?”徐导苦笑。他们在这家酒店最顶层的天台,有人闲情逸致的把这里好好装修了一番,天台弄得像个自家的阳台一样。徐导站在大理石砖上,给曾陆离指他们视线所及的最远的那栋建筑:“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哪儿?”“城中心的别墅,”徐导说,“你知道多少钱才能够把首付付清?我得有能力拍三部票房上五亿的电影才行。”“但你知道吗?我教过的一个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给他在那里的小区全款买了套房子,名字写他的,专门等他毕业之后去住。”“所以说,陆离,”徐导转过身来靠着栏杆,“我知道你的爸妈都只是农民。你考上了白城大学,国内顶尖的大学,你未来能进国内顶尖的公司,足够努力又足够幸运的话,可以继续晋升。但是你知道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不说北市,就算是想在白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给他们养老、成家立业,需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的工资吗?”他越说越觉得曾陆离一路走过来太幸运了,因为一切得到的轻而易举,反而不想要好好珍惜。他说不想再要演戏,说这里不好,却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圈子,曾陆离他一辈子挣到的可能都没有在这里一年赚到的钱多。更何况是这个圈子里附加送上来的东西,名,权,利,哪一个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梦寐以求的?倒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徐导的面容尖刻,脸上的褶皱里都是精打细算的精光。曾陆离看他一眼,又很快的把视线收回来,只是说:“至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他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至少在第一眼看见彼此的时候就心照不宣。徐导拍了一下他的头,像从前他对他的那样,说:“这种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你偏要大声的讲出来,傻不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熬过去,那就是前程万丈。可你没熬过去,那又能找谁去说呢。”“这不是熬不熬的过去的问题。”他想,他和徐导认识五年有余,徐导是他曾经的良师、益友。但即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要慢慢走在不一样的路上。徐导看着曾陆离的神情,心里了然:“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模一样,意气用事,为了感情和理想可以不顾一切。其实我也——”他顿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要说什么,说其实他也挺羡慕能有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底气?还是说其他什么劝阻的话?人都说要理智,要专心仰仗钱财地位就好,不过是因为知道感情靠不住,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去爱。可如果真的有呢?如果当年也有人可以让他来这样选择,他又会选择什么?去选择那条在旁观者眼里能得到无比艳羡的路,还是抛下一切不顾,去找那个在路旁边等他一起走的人?要是他有曾陆离的资本和底气,他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他不知道,所以他突然的也打消了自己想要劝说曾陆离的所有念头。这是这个孩子自己选的路,他如果打算承担所有的后果,那他就自己去走吧。“你要是想走,那总得拍完我的电影再走。”话到嘴边,徐导咽下去,最后只千叮万嘱曾陆离这一句。曾陆离笑起来,说:“您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把这里的工作都收尾结束掉的。”——七月的温度还是正好。现在的天都反常,冬天早早地冷下来,从八月末尾开始套上薄款的长袖,到六月底才能勉强脱下。现在大家要是因为工作聚在一起,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不能摘下口罩,所以在徐导的剧组一起为两位主演举办杀青宴的时候,照片里的大家全都是只露出两只眼睛出来瞪着镜头,有点滑稽。钟澄的助理看着剧组的工作人员要去切蛋糕吃,犹豫的看了眼钟澄,钟澄戴着口罩,终于不用伪装成平日里的言笑晏晏,此刻在那层布的下面僵着嘴角,随意地挥挥手,就示意放她过去。曾陆离和她坐在一起,明明是为这两个主角举办的宴会,两个主角却全都兴致寥寥。钟澄的胃里空空,但因为长期节制饮食,早就不知道饥饿是种什么感觉,对旁边坐的人说:“我下一部进组的戏定好了,国外导演拍的动作片吧。”“恭喜。”曾陆离坐在椅子上和不知道什么人发着消息,听到她的话,头都没抬起来一下,言不从心的祝贺一句。“你呢?”钟澄自讨没趣,苦笑道,“真的就这么不演戏了吗?”曾陆离摇摇头:“不想演,所以不演了。”又一条消息过来,曾陆离笑起来,眼睛弯弯,没等钟澄说出下一句话,对她说:“我先走了,待会小王来找我,就说我和何忍出去了。”他收起手机走出大厅,便立刻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抱住他。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拥抱,毋宁说是桎梏。何忍手里夹着一支烟,递到他的嘴边,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呼吸喷到他的耳朵边,问:“尝一口?”曾陆离顺着他的手把那根烟的尾部叼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一下子被呛住。身后传来何忍的轻笑声,他说:“你怎么跟几年前一样,还是不会吸烟。”他又咳了几下:“烟有什么好的,难闻又有害。”何忍于是放进自己嘴里,松开曾陆离,自己靠在墙边,问他:“我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一直占线?”曾陆离卸了防备,也靠在他的旁边,随口道:“舅舅打电话过来,就接了。”“你们几年都没有联系,最近倒是联系的频繁。”何忍眯起眼睛来,拉过曾陆离的胳膊,自己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喂,你真的不准备演戏了?”“不演,”曾陆离说,“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怎么继续演?”“那我该怎么赔你?”“怎么赔?”曾陆离低头看自己的裤脚,低声道,“你用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赔我,好不好?”“好啊。”何忍笑开了,彻底地倒在他的身上,虎牙尖尖地露出来。曾经他是多么不能接受人之间要有秘密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要用一个秘密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为了让他安下心来,他也只好全盘接受。曾陆离在生活里也是个一流的演员,那么他也只好做他唯一的观众,用一生来当作给他颁布的奖项。但曾陆离只不知道一件事,何忍也没办法把自己的一颗心剖开来拿给他看,没办法自己双手举起来奉送给他,更没办法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是追赶与被追赶的关系。他在他们之间,何时曾经忍耐过?他只好顺着他的心意慢慢走,慢慢安抚下他所有的质疑和慌乱,从现在开始。曾陆离借一只肩膀给他靠,说:“我还是想回青南去,其他的地方都不好。”“好。”他说,“我陪你回去。”他们站在片晦暗的走廊里,一切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影子都不会打扰。自私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要自私到多久。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去讲,这里居然也讲不完了,只好悄悄的离开,给他们送去真正的寂静。然后,这样的故事就这样静悄悄的结束了。【全文完】第67章在北市机场迎接曾陆离的不是他的助理或者经纪人,更不是从前的徐导,而是成群的记者。在那堆人包围起来的外面,有几个行人路过,看见这样的架势,都忍不住地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观看。航班信息被卖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曾陆离想,被这一堆□□短炮挤着,几乎是被迫推着走路。有一个记者挤到他的面前,一边飞快的按着快门,一边问:“和你恋爱被拍到的男人身份是谁,可以透露吗?”甚至连称呼都省了,毫无礼节毫无尊重。曾陆离默默地想,对着这个记者的镜头难得的笑了一下,轻轻说:“当然不能。”但是转念又想,他就应该把何忍生拉硬拽到这里来让他看看这群人为了赚钱有多疯狂的。关键是何忍身边的每个人都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他,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嘴上口口声声的说要把何忍的所有消息都跟那份声明一起放出来,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临到头来又不忍心,想想,还是算了算了,把他的背景带出来做什么,显得虚张声势。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他对何忍从来都是一笔带过,何忍不知道他这么想过这么纠结过这么想要和他共同毁灭过,所以当然也不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就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能也没有心力去包容理解屈服第二个人了。那些人挤在他的旁边,丝毫不顾及最近青南遍及到全国的病情,曾陆离的眼前挤进来一只录音笔,一个女记者从几台相机里挤进来,问:“你这样公布恋情,有考虑过粉丝的感受吗?”曾陆离顺势接下来她要戳到他的眼睛里的录音笔,借力气把整个要跌倒在他面前的记者扶起来,对着录音笔说:“我是个演员,有人因为我的职业而关注到我这个人是一件让我觉得很荣耀的事情,也很感谢他们的喜欢。但是除了演戏之外,我也在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我的粉丝也一定都是这样。”他想自己如果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对这些记者问题的反应一定没什么好颜色在。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少年老成到心茫茫然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好声好气,即使自己已经不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演下去了。他跟徐导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徐导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栏杆上,说:“你看看我,当初铁了心要离开去教书,后来不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曾陆离摇了摇头,只是说:“这里没什么好的。”“没什么好的?”徐导苦笑。他们在这家酒店最顶层的天台,有人闲情逸致的把这里好好装修了一番,天台弄得像个自家的阳台一样。徐导站在大理石砖上,给曾陆离指他们视线所及的最远的那栋建筑:“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哪儿?”“城中心的别墅,”徐导说,“你知道多少钱才能够把首付付清?我得有能力拍三部票房上五亿的电影才行。”“但你知道吗?我教过的一个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给他在那里的小区全款买了套房子,名字写他的,专门等他毕业之后去住。”“所以说,陆离,”徐导转过身来靠着栏杆,“我知道你的爸妈都只是农民。你考上了白城大学,国内顶尖的大学,你未来能进国内顶尖的公司,足够努力又足够幸运的话,可以继续晋升。但是你知道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不说北市,就算是想在白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给他们养老、成家立业,需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的工资吗?”他越说越觉得曾陆离一路走过来太幸运了,因为一切得到的轻而易举,反而不想要好好珍惜。他说不想再要演戏,说这里不好,却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圈子,曾陆离他一辈子挣到的可能都没有在这里一年赚到的钱多。更何况是这个圈子里附加送上来的东西,名,权,利,哪一个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梦寐以求的?倒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徐导的面容尖刻,脸上的褶皱里都是精打细算的精光。曾陆离看他一眼,又很快的把视线收回来,只是说:“至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他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至少在第一眼看见彼此的时候就心照不宣。徐导拍了一下他的头,像从前他对他的那样,说:“这种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你偏要大声的讲出来,傻不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熬过去,那就是前程万丈。可你没熬过去,那又能找谁去说呢。”“这不是熬不熬的过去的问题。”他想,他和徐导认识五年有余,徐导是他曾经的良师、益友。但即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要慢慢走在不一样的路上。徐导看着曾陆离的神情,心里了然:“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模一样,意气用事,为了感情和理想可以不顾一切。其实我也——”他顿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要说什么,说其实他也挺羡慕能有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底气?还是说其他什么劝阻的话?人都说要理智,要专心仰仗钱财地位就好,不过是因为知道感情靠不住,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去爱。可如果真的有呢?如果当年也有人可以让他来这样选择,他又会选择什么?去选择那条在旁观者眼里能得到无比艳羡的路,还是抛下一切不顾,去找那个在路旁边等他一起走的人?要是他有曾陆离的资本和底气,他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他不知道,所以他突然的也打消了自己想要劝说曾陆离的所有念头。这是这个孩子自己选的路,他如果打算承担所有的后果,那他就自己去走吧。“你要是想走,那总得拍完我的电影再走。”话到嘴边,徐导咽下去,最后只千叮万嘱曾陆离这一句。曾陆离笑起来,说:“您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把这里的工作都收尾结束掉的。”——七月的温度还是正好。现在的天都反常,冬天早早地冷下来,从八月末尾开始套上薄款的长袖,到六月底才能勉强脱下。现在大家要是因为工作聚在一起,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不能摘下口罩,所以在徐导的剧组一起为两位主演举办杀青宴的时候,照片里的大家全都是只露出两只眼睛出来瞪着镜头,有点滑稽。钟澄的助理看着剧组的工作人员要去切蛋糕吃,犹豫的看了眼钟澄,钟澄戴着口罩,终于不用伪装成平日里的言笑晏晏,此刻在那层布的下面僵着嘴角,随意地挥挥手,就示意放她过去。曾陆离和她坐在一起,明明是为这两个主角举办的宴会,两个主角却全都兴致寥寥。钟澄的胃里空空,但因为长期节制饮食,早就不知道饥饿是种什么感觉,对旁边坐的人说:“我下一部进组的戏定好了,国外导演拍的动作片吧。”“恭喜。”曾陆离坐在椅子上和不知道什么人发着消息,听到她的话,头都没抬起来一下,言不从心的祝贺一句。“你呢?”钟澄自讨没趣,苦笑道,“真的就这么不演戏了吗?”曾陆离摇摇头:“不想演,所以不演了。”又一条消息过来,曾陆离笑起来,眼睛弯弯,没等钟澄说出下一句话,对她说:“我先走了,待会小王来找我,就说我和何忍出去了。”他收起手机走出大厅,便立刻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抱住他。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拥抱,毋宁说是桎梏。何忍手里夹着一支烟,递到他的嘴边,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呼吸喷到他的耳朵边,问:“尝一口?”曾陆离顺着他的手把那根烟的尾部叼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一下子被呛住。身后传来何忍的轻笑声,他说:“你怎么跟几年前一样,还是不会吸烟。”他又咳了几下:“烟有什么好的,难闻又有害。”何忍于是放进自己嘴里,松开曾陆离,自己靠在墙边,问他:“我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一直占线?”曾陆离卸了防备,也靠在他的旁边,随口道:“舅舅打电话过来,就接了。”“你们几年都没有联系,最近倒是联系的频繁。”何忍眯起眼睛来,拉过曾陆离的胳膊,自己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喂,你真的不准备演戏了?”“不演,”曾陆离说,“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怎么继续演?”“那我该怎么赔你?”“怎么赔?”曾陆离低头看自己的裤脚,低声道,“你用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赔我,好不好?”“好啊。”何忍笑开了,彻底地倒在他的身上,虎牙尖尖地露出来。曾经他是多么不能接受人之间要有秘密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要用一个秘密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为了让他安下心来,他也只好全盘接受。曾陆离在生活里也是个一流的演员,那么他也只好做他唯一的观众,用一生来当作给他颁布的奖项。但曾陆离只不知道一件事,何忍也没办法把自己的一颗心剖开来拿给他看,没办法自己双手举起来奉送给他,更没办法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是追赶与被追赶的关系。他在他们之间,何时曾经忍耐过?他只好顺着他的心意慢慢走,慢慢安抚下他所有的质疑和慌乱,从现在开始。曾陆离借一只肩膀给他靠,说:“我还是想回青南去,其他的地方都不好。”“好。”他说,“我陪你回去。”他们站在片晦暗的走廊里,一切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影子都不会打扰。自私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要自私到多久。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去讲,这里居然也讲不完了,只好悄悄的离开,给他们送去真正的寂静。然后,这样的故事就这样静悄悄的结束了。【全文完】第67章在北市机场迎接曾陆离的不是他的助理或者经纪人,更不是从前的徐导,而是成群的记者。在那堆人包围起来的外面,有几个行人路过,看见这样的架势,都忍不住地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观看。航班信息被卖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曾陆离想,被这一堆□□短炮挤着,几乎是被迫推着走路。有一个记者挤到他的面前,一边飞快的按着快门,一边问:“和你恋爱被拍到的男人身份是谁,可以透露吗?”甚至连称呼都省了,毫无礼节毫无尊重。曾陆离默默地想,对着这个记者的镜头难得的笑了一下,轻轻说:“当然不能。”但是转念又想,他就应该把何忍生拉硬拽到这里来让他看看这群人为了赚钱有多疯狂的。关键是何忍身边的每个人都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他,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嘴上口口声声的说要把何忍的所有消息都跟那份声明一起放出来,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临到头来又不忍心,想想,还是算了算了,把他的背景带出来做什么,显得虚张声势。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他对何忍从来都是一笔带过,何忍不知道他这么想过这么纠结过这么想要和他共同毁灭过,所以当然也不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就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能也没有心力去包容理解屈服第二个人了。那些人挤在他的旁边,丝毫不顾及最近青南遍及到全国的病情,曾陆离的眼前挤进来一只录音笔,一个女记者从几台相机里挤进来,问:“你这样公布恋情,有考虑过粉丝的感受吗?”曾陆离顺势接下来她要戳到他的眼睛里的录音笔,借力气把整个要跌倒在他面前的记者扶起来,对着录音笔说:“我是个演员,有人因为我的职业而关注到我这个人是一件让我觉得很荣耀的事情,也很感谢他们的喜欢。但是除了演戏之外,我也在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我的粉丝也一定都是这样。”他想自己如果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对这些记者问题的反应一定没什么好颜色在。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少年老成到心茫茫然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好声好气,即使自己已经不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演下去了。他跟徐导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徐导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栏杆上,说:“你看看我,当初铁了心要离开去教书,后来不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曾陆离摇了摇头,只是说:“这里没什么好的。”“没什么好的?”徐导苦笑。他们在这家酒店最顶层的天台,有人闲情逸致的把这里好好装修了一番,天台弄得像个自家的阳台一样。徐导站在大理石砖上,给曾陆离指他们视线所及的最远的那栋建筑:“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哪儿?”“城中心的别墅,”徐导说,“你知道多少钱才能够把首付付清?我得有能力拍三部票房上五亿的电影才行。”“但你知道吗?我教过的一个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给他在那里的小区全款买了套房子,名字写他的,专门等他毕业之后去住。”“所以说,陆离,”徐导转过身来靠着栏杆,“我知道你的爸妈都只是农民。你考上了白城大学,国内顶尖的大学,你未来能进国内顶尖的公司,足够努力又足够幸运的话,可以继续晋升。但是你知道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不说北市,就算是想在白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给他们养老、成家立业,需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的工资吗?”他越说越觉得曾陆离一路走过来太幸运了,因为一切得到的轻而易举,反而不想要好好珍惜。他说不想再要演戏,说这里不好,却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圈子,曾陆离他一辈子挣到的可能都没有在这里一年赚到的钱多。更何况是这个圈子里附加送上来的东西,名,权,利,哪一个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梦寐以求的?倒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徐导的面容尖刻,脸上的褶皱里都是精打细算的精光。曾陆离看他一眼,又很快的把视线收回来,只是说:“至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他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至少在第一眼看见彼此的时候就心照不宣。徐导拍了一下他的头,像从前他对他的那样,说:“这种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你偏要大声的讲出来,傻不傻?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熬过去,那就是前程万丈。可你没熬过去,那又能找谁去说呢。”“这不是熬不熬的过去的问题。”他想,他和徐导认识五年有余,徐导是他曾经的良师、益友。但即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要慢慢走在不一样的路上。徐导看着曾陆离的神情,心里了然:“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模一样,意气用事,为了感情和理想可以不顾一切。其实我也——”他顿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要说什么,说其实他也挺羡慕能有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底气?还是说其他什么劝阻的话?人都说要理智,要专心仰仗钱财地位就好,不过是因为知道感情靠不住,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去爱。可如果真的有呢?如果当年也有人可以让他来这样选择,他又会选择什么?去选择那条在旁观者眼里能得到无比艳羡的路,还是抛下一切不顾,去找那个在路旁边等他一起走的人?要是他有曾陆离的资本和底气,他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他不知道,所以他突然的也打消了自己想要劝说曾陆离的所有念头。这是这个孩子自己选的路,他如果打算承担所有的后果,那他就自己去走吧。“你要是想走,那总得拍完我的电影再走。”话到嘴边,徐导咽下去,最后只千叮万嘱曾陆离这一句。曾陆离笑起来,说:“您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把这里的工作都收尾结束掉的。”——七月的温度还是正好。现在的天都反常,冬天早早地冷下来,从八月末尾开始套上薄款的长袖,到六月底才能勉强脱下。现在大家要是因为工作聚在一起,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不能摘下口罩,所以在徐导的剧组一起为两位主演举办杀青宴的时候,照片里的大家全都是只露出两只眼睛出来瞪着镜头,有点滑稽。钟澄的助理看着剧组的工作人员要去切蛋糕吃,犹豫的看了眼钟澄,钟澄戴着口罩,终于不用伪装成平日里的言笑晏晏,此刻在那层布的下面僵着嘴角,随意地挥挥手,就示意放她过去。曾陆离和她坐在一起,明明是为这两个主角举办的宴会,两个主角却全都兴致寥寥。钟澄的胃里空空,但因为长期节制饮食,早就不知道饥饿是种什么感觉,对旁边坐的人说:“我下一部进组的戏定好了,国外导演拍的动作片吧。”“恭喜。”曾陆离坐在椅子上和不知道什么人发着消息,听到她的话,头都没抬起来一下,言不从心的祝贺一句。“你呢?”钟澄自讨没趣,苦笑道,“真的就这么不演戏了吗?”曾陆离摇摇头:“不想演,所以不演了。”又一条消息过来,曾陆离笑起来,眼睛弯弯,没等钟澄说出下一句话,对她说:“我先走了,待会小王来找我,就说我和何忍出去了。”他收起手机走出大厅,便立刻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抱住他。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拥抱,毋宁说是桎梏。何忍手里夹着一支烟,递到他的嘴边,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呼吸喷到他的耳朵边,问:“尝一口?”曾陆离顺着他的手把那根烟的尾部叼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一下子被呛住。身后传来何忍的轻笑声,他说:“你怎么跟几年前一样,还是不会吸烟。”他又咳了几下:“烟有什么好的,难闻又有害。”何忍于是放进自己嘴里,松开曾陆离,自己靠在墙边,问他:“我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一直占线?”曾陆离卸了防备,也靠在他的旁边,随口道:“舅舅打电话过来,就接了。”“你们几年都没有联系,最近倒是联系的频繁。”何忍眯起眼睛来,拉过曾陆离的胳膊,自己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喂,你真的不准备演戏了?”“不演,”曾陆离说,“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怎么继续演?”“那我该怎么赔你?”“怎么赔?”曾陆离低头看自己的裤脚,低声道,“你用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赔我,好不好?”“好啊。”何忍笑开了,彻底地倒在他的身上,虎牙尖尖地露出来。曾经他是多么不能接受人之间要有秘密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要用一个秘密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为了让他安下心来,他也只好全盘接受。曾陆离在生活里也是个一流的演员,那么他也只好做他唯一的观众,用一生来当作给他颁布的奖项。但曾陆离只不知道一件事,何忍也没办法把自己的一颗心剖开来拿给他看,没办法自己双手举起来奉送给他,更没办法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是追赶与被追赶的关系。他在他们之间,何时曾经忍耐过?他只好顺着他的心意慢慢走,慢慢安抚下他所有的质疑和慌乱,从现在开始。曾陆离借一只肩膀给他靠,说:“我还是想回青南去,其他的地方都不好。”“好。”他说,“我陪你回去。”他们站在片晦暗的走廊里,一切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影子都不会打扰。自私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要自私到多久。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去讲,这里居然也讲不完了,只好悄悄的离开,给他们送去真正的寂静。然后,这样的故事就这样静悄悄的结束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