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26
作者:小合鸽鸟子      更新:2023-06-20 09:16      字数:10000
  “对。”林淮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宋舟,再看回导师席,说,“狼和狗都是隐喻,象征两种不同类型的男友。”“我想象不出来宋舟唱情歌,”louis“啧”了一声,笑着,意味深长道:“这真是你们俩写得吗,没找枪手?还是说你威逼利诱小舟?”“怎么能说是威逼利诱呢,”林淮一本正经,“我学马克思主义的,威逼利诱这种事情怎么能干得出来呢,我当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成功睡服他。”“噗——”梁真正在喝矿泉水呢,吓得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没咳嗽舒畅就求生欲特别强地跟导演打招呼,让他务必把这段剪掉,然后诚惶诚恐道:“儿子啊,事可以乱做,话不能乱说,来,跟爹爹念,那个字念‘说’。”第62章无伤大雅的口误插曲过后,林淮跟打碟的美女姐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放伴奏。和别组激烈昂扬的伴奏不同,按下播放键后,音效设备里最先响起的不是鼓点,而是温和的古典吉他和弦,汤燕关眼前一亮,提词器都不拿了,下巴抵在交叉的双手上专心致志听他们两个开嗓,louis则把提词器的页面划到最顶端看看这首歌伴奏的制作人的名字,果不其然是爵士乐圈内的一位大牛。“喂,”林淮特能给自己加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盒,激动道,“小舟,你看看我这份礼物怎么样?”宋舟应该是想翻白眼,奈何镜头都在拍,就按之前彩排过的演,见怪不怪道:“你又睇上佐边个女仔啊?唔系又要开始舔狗啊嘛?(你又喜欢上哪个姑娘了?又要开始当舔狗?)”“我是暖男金毛,又不是舔狗。”林淮依旧说普通话,理直气壮,“再说了,要不是真心喜欢,谁愿意当舔狗。”宋舟面无表情:“哦。”“哦?!这么多年兄弟了,你就给我一个‘哦’?!”林淮表情丰富,从宋舟左侧绕到他身侧,叽叽喳喳不像金毛像小麻雀,又掏出一份信,“那你看看我这份情书写得怎么样,你要是那姑娘,会不会答应。”“我没兴趣。”宋舟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正准备走,林淮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人重新拽回到眼前。林淮戳了一下宋舟的鼻子,教育道:“你这么跟我说话,我都要心淡了,怪不得你母胎solo,我要是个女的,肯定不愿意找你当男朋友。”“咁唔通人哋就会搵你做男朋友?(那她就愿意找你当男朋友?)”激将法果然有用,宋舟夺过林淮的情书,看了眼,勾着嘴角笑了一下,还回去后将他往台前推,“咁你米读畀大家听下,睇下人哋愿唔愿意同你走!(那你给大家都念念,看她愿不愿意跟你走。)”吉他声隐去,架子鼓的轻柔鼓声终于加入伴奏,林淮在爵士乐采样伴奏带动的唯美气氛中唱起了他的情书。相传jazz和rap是由一群出身中产的非裔融合的,他们没有经历过疾苦的街头生活,所以更热衷于表达温和与知性,也就是通俗讲的loveandpeace。他们像风月诗人,远离主流的说唱主题,不谈社会理想与政治,更关注自己的小资世界——这种抽离在现今世界也算得上难得可贵,世界太大,不如找个精神乌托邦,里面有林淮扮作大金毛,宋舟投射荒原狼,也不失为一种慰藉。唱完自己的verse后,林淮和宋舟合唱了一段自说自话的hook,大意是“我是大金毛,天天暖你床。我是荒原狼,随时都会跑”,唱着唱着林淮觉得不对劲,问宋舟为什么要跑,宋舟顺着编排接上自己的那段verse,谈荒原狼这种类型的男人在亲密关系中会如何同伴侣相处。如果说大金毛是涉世未深的小奶狗小狼狗,那么荒原狼更像是成熟老男人,爱的时候允与允求,竭尽全力,不爱了就当断则断,绝不藕断丝连。两人的表演以对话开始,以对话结束,林淮双手插至胸前,若有所思道:“那你就是不负责任的渣男咯?”“如若缘分已尽,与其纠缠不休,不如留给彼此美好回忆。”宋舟文邹邹的,“若果我系俄耳甫斯,我也会回头。”林淮摇头晃脑,一听宋舟引经据典就脑壳疼:“那你活该找不到老婆。”伴奏随着他的话音一同落下,但林淮突然脱离了彩排时的动作,勾过宋舟的肩将人罩住,挪开手里的麦直接在他耳边喊:“只能一辈子跟我做朋友!”林淮一嗓子吼完,全场爆笑,伊斯特止不住地跺脚,这辈子的少女心都被榨干了,“啊啊啊啊”得乱叫:“做什么朋友啊,你们俩红尘做伴潇潇洒洒得了!”楼下的起哄楼上导师们肯定都能听见,louis差点没克制住,说话时的气息依旧因激动而不平稳:“这让我怎么选啊,小孩子才做选择,来,姐姐我全都要。”王墨镜也在微笑,用粤语和宋舟交流:“怎么想到在中文说唱里用希腊神话的梗?”“因为佢系文化人!”林淮用半熟不生的粤语抢话,成功吸引了王墨镜的注意。只见王墨镜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hook的歌词上,故意操着一口粤语普通话问林淮:“林仔啊,你知唔知这个‘心淡’是乜嘢意思啊?”林淮兰州来的,如假包换西北人,对粤语的了解仅限于和宋舟同居这几天的耳濡目染,还处于烫嘴阶段,想秀一手说“梗系知啊”,嘴唇撅着抖了两下,还是败下阵来,用普通话回答。“当然知道啊,”林淮说,“宋舟跟我解释过,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很久,那个人却突然喜欢上另一个人,那么我就可以说我心凉了,心淡了。”“你懂的嘛,”王墨镜推了推墨镜,给林淮挖坑,“那人家宋舟不乐意看你情书而已,你怎么就心淡了。”“额——”林淮看向宋舟,宋舟一脸“早告诉你别乱用谁叫你不听”,再看导师席的向梁真,一脸慈父笑,嘴角都要翘到耳朵根上去了。“嗯,挺好的……年轻真好。”梁真实在是忍俊不禁,别说句子,就是吐出个字都要笑一阵,也说不出这么爱笑的原因,就是特别乐呵,欢乐中还有那么一丝羞涩。汤燕关反而是全场最冷静,评价道:“两位的突破都非常大,别人选情歌这个题材,我们可能会觉得挺意料之中的,但你们两个凑到一块儿,没有碰撞出特别激烈的火花,反而温和不尖锐地唱了首情歌,我觉得这个趋势特别好,爱已经有了,和平也就不远了。”王墨镜说:“我们也觉得这首歌特别惊喜……特别难选,淘汰谁我和louis都不舍。”但再难选,还是要选出一个获胜者的。王墨镜和louis还需要再商量商量,汤燕关就先把票投给了林淮,因为他觉得林淮的可塑性非常强,什么类型和主题到他手里了都能远高于平均水平。“那我们选宋舟。”louis道,“每位选手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优势,单独从这首歌来看的话,在自身特点上来看,宋舟要比林淮放弃的多,所以在两人表现力不相上下的情况下,我们倾向于把这张票投给宋舟。”“哇,有没有搞错,又把皮球踢给我。”louis点评完后,梁真接话。没办法,谁让他坐在最中间呢,每次遇到水平不相上下的组合,louis总和汤燕关投不同的票,把最后选择权留给梁真,好人坏人全给他当。如果是别的选手,梁真能拍着胸膛说自己客观公正,但面对林淮和宋舟,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选。选林淮吧,难免落了“保送”口实,可要是选宋舟,他又狠不下这个心。梁真确实需要好好想想。舞台上,宋舟站久了有些无所适从,总忍不住往后挪,缓缓退出灯光的范围。林淮原先会顺着他悄然后退,但再退就没地方了,他干脆握住宋舟的手,猝不及防将人拉回光圈内——“别回头。”他并没有完全站在宋舟身后,但宋舟完全看不见他,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宋舟不免有些紧张,正欲转身,林淮的手轻轻搭在他腰上,还是那句:“别回头。”宋舟听他的话。舞台上的照明格外强烈,以至于从他们的角度看,二层的导师席光线昏暗,舞台下的观众则完成成了暗处。这意味着他们在别人眼中暴露无遗,什么动作眼神都清清楚楚,也意味着于他们两个人而言,这个看似宏大的空间里真实存在的只有彼此,能依靠的,也只有那个执意不让他回头的人。宋舟在口舌上跟林淮较劲,小声问:“为什么?”“你不是自比那个什么、什么俄,什么斯吗,”林淮笑,想到了希腊神话故事里俄耳甫斯和他的妻子。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胜却人间无数,只可惜天妒绝美爱情,他的妻子在原野上奔跑时不小心踩到一条毒蛇,一命呜呼不治身亡。俄耳甫斯痛失爱妻,自己也痛不欲生,弹奏金琴抒发思念情意。那琴声百转千回,听得复仇女神流泪,冥王冥后沉默,同意他将妻子从阴间带回,但有一个条件:在他离开地府之前,他不能回头看妻子,否则妻子将永远回不到人间。林淮对宋舟说:“今天别和我对着干,成吗?”宋舟不言,但没觉得林淮奇怪。是比赛就会有胜负,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同台,那些正经的心里话,平日里轻佻浮滑的林淮也只会在这种关头说出口。可是有些感觉,尤其是那些最细致微妙的情愫,并不能用语言表述。比如林淮第一眼见到宋舟朝自己走来,再看到那颗鼻梁上的小痣,心里头就荡漾开从未有过的熟悉感。他就算不读马克思主义这个专业,也肯定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只有在宋舟身上,他总有一种……自己上辈子选择了回头的错觉,然后看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宋舟静静躺在河水里,神情淡漠不像绝望的奥菲利亚,而是解脱的年轻殉道者。“……以后也别回头,”林淮并没有求人的样子,反倒是因为一直没拿麦,玩笑话随便开,“你这辈子要是回头了,你老婆可就没嘞。”宋舟轻哼一声,微微摇头,像是在嘲讽自己居然对林淮有不具名的期待。林淮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梁真要是再拿不定主意,他希腊神话故事没看过,老祖宗的诗句还是会来几句的。“我突然发现咱俩的名字能凑成一首诗,”他问宋舟,“你不妨猜猜看。”宋舟毫无头绪,心绪也乱得很,暧昧的气氛陡然浓郁没有个宣泄处,梁真却正巧在这时候开口。“哥哥应该让着弟弟。”梁真决定道,“我这票给宋舟,就这么定了。”第63章梁真话音刚落,林淮从宋舟身侧上前,双手频率极高地鼓动,比自己晋级都高兴。人一激动就容易动手动脚,林淮就是这样,手管不住地总要往宋舟脖子边上搂,宋舟没能躲开,就一点都不收力地打他手背,痛不痛倒是其次,反正声音特别响。“你这人……”林淮只能把手抽回,边揉手背边抱怨,“你就这么对你哥哥的吗?”他就是在观众席都有很强的镜头意识,不然不会歪打正着弄出个伊斯特穿lo群的爆点,更何况现在还在台上,站在他身边的要是别人,不管有什么冲突,肯定能被他的几句玩笑话轻轻松松化险为夷。但他身边的是宋舟,对于这个只比自己小半岁的少年而言,应对问题的办法方式千千万,幽默是最鸡肋和没有用的。宋舟说:“我不接受这样的评判理由。”“……”梁真也没料到宋舟会突然迸出这么激烈的情绪,尽量平和道:“我总要选一个人晋级,另一个淘汰。”“我知道你要选人,但这和、和哥哥弟弟有什么关系?”越来越激动的宋舟有些口齿不清,眼睫频频眨动不是因为心虚,而是难鸣,甚至屈辱——他真正在意的也不是哥哥弟弟之分,而是纯粹觉得梁真奇怪,好像他真正想选的人是林淮,但又为了所谓的客观公正“大义灭亲”,再给出一个哥哥弟弟的蹩脚理由。“我记得我说得是‘应该’——”梁真揉揉鼻梁,没生气,心平气和想和冲动的年轻人解释,但又不可能全盘托出什么都说,告诉他林淮昨晚上除了发来“欢乐麻将送欢乐豆”的链接,还有“求求了选宋舟jpg”。“是这样的,嗯……你们两个确实都很优秀,刚才路老师也说了,不相上下,淘汰哪一个我们都觉得可惜——”梁真吞吞吐吐,尽量让每个字组成的句子圆滑一点,宋舟却尖锐又直白地打断:“那你为什么不直说我整体表现的比他好,我不比他差。”尽量小心翼翼注意表达的梁真万万没想到宋舟想听的反而是最直白的肯定,如临大赦道:“你当然不比他差,你是海外赛区前三甲,你在60秒环节获得3个pass,你还是risingsky签约过的最年轻的亚洲人,你——”“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我今天表现的挺好。”宋舟毫不遮掩地同梁真四目相对,戏谑,“你们大人怎么都这么爱拐弯抹角,没劲。”“……”梁真被噎着了,觉得宋舟没礼貌的汤燕关搭腔:“宋舟,我知道你还是学生,但你已经成年了,也是一个大人。”宋舟眉头一蹙,不情不愿地瞥了一眼汤燕关,然后下台,结束了这场别人眼里莫名其妙于他而言却很重要的争执。汤燕关本意是好的,想帮梁真说话,却平白无故被白了一眼。他肯定不好受,想跟梁真聊聊,梁真却习惯性地忽视他,笑着跟王墨镜说:“这孩子没被林淮带跑偏,好事,好事。”“一个人性格尖锐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会比其他人吃更多苦,”王墨镜更客观,说,“好的是青春年华,只有年轻人才会有那么多棱角。”livehouse后台,林淮三两步就追上了宋舟,拽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人拉到面前,略带愠怒地问:“你什么情况?”他觉得匪夷所思:“你刚才发什么疯?”“关你什么事?刚才那段到时候要是播出去了,被骂的人也是我,跟你无关。”宋舟跟变了一个人似得,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么孤僻薄情的人,两人之所以能平和相处三五天不是因为他被林淮的乐观积极感化了,而是他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立无援久了也会孤单,候鸟般在林淮这儿休憩片刻,吃饱肚子后就拍拍翅膀离开。“你——!”林淮短促四顾,看见两侧有摄像头。但他也被逼急了,气狠了,抓住宋舟肩膀后能克制住不将人推到墙上,想要的话还是没忍住:“那你图什么啊?情商为负的人也知道不能在台上跟导师对着干?你倒好……你不怕汤燕关的粉丝记恨你在网上骂你不识抬举,再在b站鬼畜区给你做视频啊。”宋舟推开林淮往后台出口的方向走去,理所应当道:“我不看不就得了。”“嘿!你这时候倒是会掩耳盗铃了,”林淮都被气笑了,跟在他身后,“北冰洋上死一头熊你都共情得要死要活,深夜发ins配黑图说气候问题再不受重视大家都得死,可一旦有什么事具体到你自己头上,你就不管不顾不关心,过不好自己的生活……”林淮的声音随着两人的离开越飘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留下工作人员和等候的选手面面厮觑,共享短暂的沉默和平静。“咳,咳。”一直在后台调度的林哲没有全然了解场上究竟发生什么,只把场下的争吵听了个全,不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刚到等候区坐下的宴若愚和姜诺:“他们俩不会闹beef吧?”宴若愚昨晚沉迷吃鸡,熬了个大夜后起不来,就怂恿姜诺一块儿赖床到最后关头,来后台时刚好碰上林淮追着宋舟往外跑。也就是说他们对发生了什么所知甚少,肯定比林哲少,所以只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宴若愚说:“不会闹这么大吧,他们反正睡一个房间,不管有什么仇什么怨……也不会隔夜吧。”林哲想了想,觉得也并不道理。男人的友谊不来虚的,宋舟他不知道,林淮这直爽脾气,肯定床头吵架床尾和。“那你们帮忙联系一下,记得让他们早点回来。”林哲抬手看了看表,估摸着今天能把16组的表演全部录完,晚点还能顺便把导师复活名额的步骤结束掉。“王招娣来了吗?”他问同样坐在等候区的vee,vee握着手机,满脸焦愁,说自己已经打了很多个电话,王招娣全都不接。“……vee和王招娣又怎么了?”姜诺问消息永远比别人快一手的宴若愚,不是很能理解,毕竟他前两天路过录音室时还看着他们俩有说有笑,和谐相处宛若父女档。“我听lai说,王招娣昨天彩排前直接摔麦走人,可能单方面弃赛了。”姜诺缓慢眨了一下眼,有些茫然:“发生了什么?”宴若愚跟王招娣又不熟,事不关己地耸耸肩,对王招娣这个人不感兴趣也从未上过心。白玛和另一位少数民族选手正坐在他们右侧,林哲转悠了一圈后又回到他们面前,招呼白玛等会儿上场,且和宴若愚也商量好,如果白玛下场后王招娣还没赶过来,他们就接着上。姜诺欲言又止地望了眼坐在对面不停发讯息的vee,还多嘴地问了句:“她今天真的不来了吗?”林哲意味深长地看了姜诺一眼,没有回答。等他走开了,宴若愚才跟姜诺说全部的小道消息:“vee参加完海选后,林哲和lai在中间牵线,让他和一个音乐节赞助商签约了五年制的演出合约。”姜诺看向他,宴若愚稍稍停顿,继续道:“王招娣不管来不来,汤燕关和王墨镜那两票肯定是给vee的。”“……嗯。”姜诺听到了,视线重新向前,脸上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平静得宴若愚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绞尽脑汁哄他一笑:“不来好啊,我估计王招娣就是为这事儿摔麦的。我要是她这暴脾气,提前知道自己队友是个保送选手,我肯定也不来,让他独自美丽去吧……凭什么要我当绿叶,我不陪他玩——”宴若愚那个“玩”字说得老长,视线全在喘着气过来的王招娣身上。他们和vee面对面而坐,vee注意到姜诺原本心不在焉的一双眼突然有了神采,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扭头,见王招娣赶过来了,比所有人都激动地迎上去。“你有空给我夺命连环唱call,怎么没功夫开你那辆破出租车来接我!”王招娣还穿着职场装,略带坡跟的鞋子并不适合奔跑,所以才会这么气喘吁吁。vee喜悦到有点憨然,双手无处安放:“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不来了。”“是啊,我当然还生你气,你昨天说得那叫人话吗?”王招娣笑,吐字像打机关枪,却没半点不高兴的样子。“你报销我打车费吧?我本来想坐二号线过来再转公交,打车实在太贵了……你报销我就不生气了。”王招娣坐下,接过vee递上来的矿泉水,边喝边念叨自己心路历程上的转变,“我上级揪着我加班让我快点出报表,我算得头都要炸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比赛,节目组又不给我钱,你昨天又……你平日里要是都这么跟你女儿讲话,你现在活该这样,我是你女儿我也不回家。”“对不起啊。”vee跟王招娣道歉,这三个字从他这个年纪的人嘴里说出来,太不容易了。“诶,算了算了,我这不来了嘛……”王招娣不再像刚来时那么喘,声音也慢慢减弱,最后僵僵地扭头,眨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姜诺,舔了舔嘴唇,尴尬地没再讲下去。姜诺没她那么拘束,友好地抱以一微笑。王招娣刚赶过来,白玛和另一位来自新疆的rapper刚上台,这意味着她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准备上台,化妆组的一位女老师赶忙拿着工具跑过来,要给王招娣化个妆。“别别别——”王招娣抗拒,后背往座椅上一贴做出防御的手势,哭笑不得地劝退化妆师:“我又不是来相亲,我唱完就走。”“但镜头是很吃妆的,我就是把你化成大花猫,拍出来也是素颜,”化妆师一看王招娣那全然野生的眉毛就知道她平日里肯定不化妆,又看看姜诺,把他当反面例子,问王招娣,“他真人好看吧,轮廓五官也都上镜,但你看他在第一集 里的镜头,多寡淡啊,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苍白得跟张白纸似的。”化妆师说得虽然没错,但宴若愚听不得任何人在自己面前说姜诺的缺点,眉头都皱起来了,姜诺却搭腔,语气钻人心的温和:“你化妆了肯定很好看。”王招娣挑了挑眉,大大咧咧地呛姜诺:“我不化妆也好看。”“嗯,”姜诺不生气,微笑着说,“都好看。”王招娣眨眨眼,闪躲不看夸赞自己的姜诺,突然就安静了。化妆师乘机给王招娣上底妆,眉毛来不及修了,就顺着野生眉的走向填充出眉尾。她身上的职场装来不及换,也没衣服可以换,化妆师就给她用了最不会出错的大地色系做眼影,再涂上口红……整个过程化妆师都站在坐着的王招娣身前,使得她的视野受限,可一旦化妆师挪步到旁侧,她也会跟着挪开目光,像是在有意无意避着姜诺。但姜诺毫不避讳一直注视着她,三五分钟后,大功告成的化妆师彻底站到旁边,王招娣的眼神再怎么躲闪,也和姜诺的触碰到一块儿。“好看!”说这话的是vee,欣喜得像第一次见到精心打扮的女儿,姜诺也高兴,露齿微笑,也说好看,没注意到一直忽视的余光里,宴若愚全程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在委屈姜诺为什么不看看他,也有种幡然醒悟的惊讶,原来姜诺不止会对他一个人偶尔轻松地笑。第64章场上,白玛和新疆籍选手陈宁安合作了一首藏族劳动号子改编的歌。陈宁安原名阿曼,今年二十五岁,是北京一所音乐学院的研究生。在参加《makeitreal》之前,他已经在央视某民歌比赛上获得冠军,用行内话来说,他已经是国家队的人了,这个综艺节目上的输赢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陈宁安身份证上虽写着维吾尔族,但父辈很早就举家搬至北京生活。所以他打一出生就在汉化的环境里,从小到大的朋友也都是汉人居多,一口京片说得比不少本地人都顺畅,有些习生活习惯更是比汉人都汉人。但这并不妨碍每换到一个新环境,总会有人盯着他略浅的眸色和自然卷的头发,再好奇地问:“你会跳舞吗?你会扭脖子吗?”这样的刻板印象陈宁安早就习以为常,但白玛第一次出青海省离家这么远,高原外的世界对他来说曾经有多么新奇向往,他现在就有多么归心似箭,视沪上是他乡。“怎么换歌了?”梁真在两人表演后问,没再看提词器,而是掏出手机,翻出几天前在彩排现场拍摄的视频给王墨镜看。“原定要唱的《冈仁波齐》也是lai监制的。lai应该准备蛮久了,鼓都搬上来了。”梁真狠戳戳指着彩排时白玛身后的乐队,从吉他手到架子鼓一应俱全,羡慕地感慨,“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架子鼓。”汤燕关没有全闭麦的的演出经验,不能理解梁真为什么这么强调鼓手的存在,但王墨镜上过音乐节也跑过livehouse,当然知道鼓有多贵,一场有鼓手现场表演的说唱演出又有多珍贵。——没错,如果不是因为架子鼓太贵了,对底层黑人来说完全是负担不起的奢侈品,黑人兄弟们就不会苦中作乐,进而另辟蹊径用电脑软硬件制作伴奏里的鼓点,创造出了hiphop。“我最早在livehouse里演出,那时候场上有个dj就算大制作了。现在说唱慢慢走起来有音乐节了,也是上午场放伴奏,下午场慢慢加吉他和贝斯手,架子鼓只有压轴的那几位大牌rapper才有预算聘用。再说回节目,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四季,第一次见lai同意在决赛前给选手用乐器里最烧钱的鼓。”王墨镜看向身后空空如也的白玛,无奈一笑,很是惋惜。“你别内疚,我们就是觉得这么好的阵容不用,可惜了。”梁真看出白玛眼神中的闪烁,玩笑道,“我们和lai都是老朋友,知道他有多抠门,别说你们这些选手了,明天导师公演他都只给我们放伴奏。”梁真更多的是惆怅,还是很想问问白玛:“可以跟我们说说吗,为什么把《冈仁波齐》换成劳动号子歌?”在《makeitreal》开播前,梁真和林哲除了一起去海选现场,还没日没夜地听别人给节目组邮箱发的歌,不希望任何一颗遗珠蒙尘。他没告诉任何人,是他把白玛的邮件从垃圾箱里恢复出来,再把那首藏语的《nofearinmyheart》发给lai,让他早点准备,这个歌手行。《nofearinmyheart》原曲是朴树为电影《冈仁波齐》创作的,白玛应该是太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所以给别的歌唱类节目组也发了邮箱,且都用同一首歌,而说唱真人秀的工作人员一听他那首歌里连句说唱都没有,就随手扔垃圾桶了。好在被梁真捡了回来。因此,梁真清楚的知道“冈仁波齐”这四个字对白玛的特殊意义,那不仅仅是神山一座,还是他的信仰所在,比赛再往后都是导师战队赛,选手要为团队服务,1vs1可能是白玛最后一次唱原汁原味的藏语rap,制作组也竭尽全力帮助他呈现……但他还是没唱这首歌,垂丧着头,完全没有海选时终于来到大城市的激动和喜悦。“嗯,”陈宁安见白玛迟迟不说话,举手,问,“我可以说两句吗?”“我从海选听到白玛唱《格’萨‘尔’王》起就特别想跟他合作唱首歌,所以在1vs1的时候主动选了他,lai老师见我们俩凑一块儿,就推荐唱《冈仁波齐》。”陈宁安看向还郁闷的白玛,拍拍他的肩,继续说道:“我虽然出生在北京,很少回新疆,但我从小听父辈讲他们年轻的时候去麦加朝圣的故事,跟白玛他们去冈仁波齐朝圣一样,一路上特别不容易,命都可能丢……”“所以我们都很喜欢这首歌,只是……”陈宁安有些难以继续,倒不是觉得有些东西难以解释,而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需要解释。真要论派头和重要性,白玛是节目组专门去青海省请过来的,代表这个舞台的文化深度和丰富多元,可当节目终于播出了,哪怕导师选手们都在台前幕后啧啧称奇,白玛cut里的很多留言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甚至有红字弹幕飘过:一个不重视科学和教育的民族是愚昧的。“可是我没有撒谎,我就是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就知道史诗该怎么唱,我没有撒谎。”白玛固执地摇头,终于开口,“我不要在这里唱《冈仁波齐》,我要是唱了,就又会有人说,我们都去磕头了,谁来种地,谁来生产。”陈宁安说:“所以我和白玛都觉得有必要把歌换成劳动号子。我们的生活不是只有磕头朝圣……不是这样的,朋友。”“是啊,不是这样的。”白玛也逐渐语无伦次,“我们、我们千百来年也在不停歇地种地生产放牧,有世世代代传唱的号子歌。就——就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啊,朋友。”白玛并没有气忿,而是无奈。他终于明白家乡那些考到省外大学的年轻人为什么都选择重回故里。他现在也很想回家,三位导师都把票给他后他没有表露出丝毫喜悦,裹了裹身上的短款藏服,有些任性地说:“我要退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