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清娴砚      更新:2023-06-20 08:49      字数:5075
  从新王朝开始,至今从未出现过叱责法老的神谕, 哪怕是十年前伊蒂斯亲自屠杀了底比斯内尽半数的神官, 也没有出现叱责的神谕。所以可以想象若是出现, 将会在造成多大的震动。越想越控制不住心底的怒火,辛努塞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权杖砸向地面,明明卡纳克大神官那里传回的是确定的消息,为什么偏偏又临时变了卦。辛努塞祭司,现在该担忧的不是尼罗河祭,而是今晚的刺杀到底成功没有?一旦败露,你知道是什么后果。闻言,辛努塞眼神一暗,沉默不语,在卡布看不到的暗处,猩红的眸底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癫狂。后果?这十年他活着就只为复仇,不择手段,伊蒂斯败的越惨,他才会越快意。院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在肃杀的氛围里平添几分躁动。血,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触目惊心。小院被军队围的严严实实,涌动着浓烈的肃杀气息,伊蒂斯以剑支地,血液自剑柄沿着剑身往下滑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条蜿蜒的血色溪流,似要将人引入暗无天日的恐惧深渊中。空气都似是凝固了,铺天盖地都是伊蒂斯倾泻而出的威势,透来隐约的窒息感。叶知清站在伊蒂斯身侧,神情镇静,面色却异常苍白,长袍上不知是沾染了谁的血迹,暗红色的血块与惨白的面容,形成视觉上的强烈冲击,游走在锋芒边缘的诡魅艳丽。不远处处是五具已经失去生息的白袍尸体,赫希的副将正跪在庭下,额前不断涌出的汗珠昭示着他内心的惊惧,几乎在同一时间,埃及女王与赫梯公主双双遇刺。更让人困惑不解的是,守卫在内殿的护卫都因不知名的缘由被临时调往了别处。昭然若揭的阴谋确定赫梯使团的人都没事?语调低沉,伊蒂斯唇侧泛着若有似无的冷笑。是的,王,只有赫希将军与几位兵士重伤,赫梯使团所有人安然无恙,已经封锁住所有出口。查,简洁明了,冷硬的侧脸线条依旧读不出任何情绪。副将看着伊蒂斯女王转身往回走去,剑锋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锐鸣,面容枯败。虽然伊蒂斯陛下没有提及守卫一事的异常,但其中蕴含的震怒已足够让他们胆颤心惊。无人可以承受女王的怒火。一关上门,伊蒂斯全身的重量都压向叶知清,右手无力的垂下,长剑掉落。艰难的将伊蒂斯往床榻上移去,叶知清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压在伊蒂斯背后的厚布条已经被源源不断涌出的温热血液浸透。竟是连喘息都很艰难,叶知清勉力将伊蒂斯移到床上,喉间似被锐器扎破了,如同一条被海浪拍打上岸的鱼,被无情的阳光炙烤着,下一秒就会失去生息。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伴随着尖锐的痛楚,眼前发黑,叶知清脚步踉跄着往门外跑去,伊蒂斯的体温异常的低,她触及到的肌肤皆是一片冰凉。非常糟糕的境况。兰玛苏,快,去传医药祭司,记住一定要隐秘。急促的步伐,慌乱,无处隐藏。看着兰玛苏离开,叶知清转身去去打了盆热水。伊蒂斯今晚着一身深色的祭袍,轻易就将背后骇人的伤口掩盖住,只有叶知清知道,伊蒂斯受伤了,还是深可见骨的的严重伤势。端着水盆往房内走去,叶知清眼前时不时出现重影,手腕处隐隐传来闷闷的疼痛感,伊蒂斯在晕厥前,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不择手段也不能让我受伤的事传出去。放下水盆,叶知清突然跪倒在塌前,随手取了一件尖锐的饰物,面无表情的朝着大腿扎去,腥红的血片刻就在布料上晕染开。身体上的尖锐痛楚能让她保持暂时的清醒。伊蒂斯正紧闭着眼帘躺在榻上,呼吸微弱,褪去刚才在庭外的凛冽,是她从不敢想象的脆弱。即便在塔尼斯遭受到透骨的箭伤,伊蒂斯也不曾流露出半点脆弱,就如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像,不知痛楚,不曾停歇。可现在,这尊雕像真切的倒在自己眼前。叶知清颤抖着手,将伊蒂斯身上被血浸透的长袍解下,有的地方已经与伤口粘连在一起。微微拧干浸在热水中的布条,叶知清只能尝试着一点一点将伤口周围的凝固的血痂擦干净。无意识的痛哼,引得叶知清正在擦拭的手一滞。全身都被汗水浸透,费了一番波折总算是将伊蒂斯身上的伤口做了最简单的处理,拉过一侧的薄锦仔细盖上。一旁的热水已被染成了血红色,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伊蒂斯背上有三道伤口,两处剑伤,一处箭伤,那是替自己挡下的。叶知清脑子里出现了间断性的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就这样靠着床榻坐下,拉着伊蒂斯垂在一侧的手,依旧是一片冰凉。惊慌在寂静的环境下被放大到极致,叶知清颤抖的嘶哑嗓音响起,一遍一遍唤着,伊蒂斯陛下可床榻上的人并未作出半点回应。叶知清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知疲倦的唤着,直到最后嗓音嘶哑的接近失声。急促的步伐在门外响起,叶知清恍然回神,起身去开门,是兰玛苏与主管医药的祭司。叶知清勉力敛住心神,急忙让开位置给祭司。啊~小姐,你受伤了,兰玛苏一声惊呼,非要拉着叶知清处理伤口。心神都在伊蒂斯身上的叶知清跟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心脏被碾碎而后细细碾磨的痛楚尤其强烈,早已经抵过了腿上的痛意。抵不过兰玛苏软磨硬泡,叶知清勉强同意就在房内另一侧处理伤口。医药祭司处理伤口的手法看起来很是娴熟,塌下不断有被血浸透的布条坠落,叶知清看的心中发紧,伊蒂斯的血好似流不尽一般。这是一场伴随着隐痛的漫长煎熬。伊蒂斯的伤势得到了最基本的治疗,祭司给她用了最好停灵庙内最好的外孵伤药。叶知清再三向祭司确认伊蒂斯能否脱离险境,得到的回答是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稳下心神,向一旁的兰玛苏示意,房内瞬息涌入几个侍从,将医药祭司控制住,压了下去。嘈杂声过后,房内又恢复了沉寂。不得不感慨伊蒂斯体质强悍,简直不是一个正常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叶知清晃晃悠悠的走到榻边,颇有些脱力的坐下。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没事就是好事。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松了些许,回想起日暮时的场景,叶知清仍心有余悸。原本是自己要扑上去替伊蒂斯挡掉那支暗箭,却被伊蒂斯觉察到,叶知清不知道伊蒂斯是如何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搂入怀内,同时转身,等叶知清回过神来时,耳畔响起清晰的血肉撕裂声。白衣人见伊蒂斯受伤,手上的攻势更加凌厉,全然不顾一旁的叶知清,招招直逼伊蒂斯。伊蒂斯渐渐不敌,接连又被刺中两剑,千钧一发之际,军队赶到轻轻的叹息一声,伊蒂斯在埃及的处境的确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院内激烈的打斗声持续了那么长时间,原本应该驻守在院外的侍卫竟没有一点动静。刚才叶知清问兰玛苏,可听到院内的打斗声,得到的回到竟是所有的侍从在自己进入院内后,尽数被迷晕。滴水不漏,看来是早有预谋。兰玛苏飞快就将内服的药材熬好端了上来,叶知清接过,用勺子一点一点往伊蒂斯唇里送去。褐色的药汁顺着唇角滑落,无一例外,伊蒂斯现在根本就没办法主动将药汁吞咽下去。叶知清小心将伊蒂斯的头托起,试了一次还是不行。心念一动,兰玛苏,你先下去。饮了一大口药汁,叶知清低头覆上伊蒂斯的毫无血色的唇,一点一点将药汁送进伊蒂斯嘴里。第31章伊蒂斯的唇也是冰凉的, 气息微弱,叶知清凝神将药汁一点点渡入。就这么定定的凝视着伊蒂斯, 透过昏黄的光线,叶知清可以勾勒出伊蒂斯苍白的五官轮廓,唇上还残留着些许药汁, 让伊蒂斯看起来多一点气色, 不若刚才那般, 仿若易碎的琉璃, 一触即碎。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叶知清守在榻前,怕伊蒂斯发热, 不敢睡熟。浓重的倦意涌来,睡去又惊醒,反复几次, 只觉得疲累至极。不知道什么时候, 叶知清终是抵挡不住, 昏昏沉沉间靠着软枕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光明亮,房内空无一人。兰玛苏,声音像是被磨破的砂纸,极其嘶哑难听。小姐,捧着要换洗的衣袍, 兰玛苏一进来就催促着叶知清去洗漱, 第二天返程的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伊蒂斯陛下呢?王已经换好祭袍,正在院外等您。叶知清蹙起眉没有说话,起身越过兰玛苏,直直往院外走去。果不其然,伊蒂斯正站在石亭中,望着渐渐升起的金乌,朦胧的光线包裹着她的身躯,模糊了叶知清的视线,似是下一瞬就会消失在光晕中。陡然,心跳漏了一拍。叶知清加快步伐往石亭跑去,伊蒂斯那么严重的伤势竟然只休息一晚上?能在今天早晨苏醒过来已然让叶知清很惊讶,听兰玛苏的意思,伊蒂斯是准备继续今天的尼罗河祭。这太过狂妄,太过莽撞。这般严重的伤势在烈日下曝晒一日,叶知清相信,再强悍的体质也撑不过去。伊蒂斯陛下,呼吸因为奔跑有些紊乱,叶知清生硬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质问的意味。伊蒂斯转过身,神情平静回视着叶知清,孔雀石制成的深色眼影让她琥珀色的瞳孔看起来更加深邃神秘,今天伊蒂斯脸上的妆明显比昨日要浓上许多,重伤后的虚弱被完美的隐藏在庄重的妆容下。伊蒂斯陛下,您今天还要继续亲自完成祭祀?叶知清语速很快,焦躁,隐藏不住。深色眼影向上斜飞,没入两鬓,使伊蒂斯的五官看起里更加冷硬,嗯。极其淡漠的语调,毫不在乎的态度,似是在回答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莫名涌上的涩意让叶知清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哽在喉间,缓了好一会才继续道,陛下,您的伤势绝对不能再继续今天的祭祀。伤势?习以为常,知清,你太敏感了,很平常淡然的语气,似是在自嘲,又似只是在陈述事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叶知清知道伊蒂斯并不是在敷衍自己,昨晚一将伊蒂斯的祭袍解下,横亘在背上的狰狞伤疤似是要将她的眼睛灼伤。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坠落。昨晚急迫的情势,叶知清也不曾掉落过一滴泪,习以为常,这样可怖严重的伤势都能习以为常。双手环过叶知清的肩膀,突然,伊蒂斯将叶知清拉入怀中。带着的薄茧的指腹一寸一寸将擦过叶知清脸上的眼泪。无奈的叹息,随着晨光融入风中。知清,你该相信我,比起以前这真的算不了什么,况且用的是停灵庙内最好的伤药,已经无事。蹩脚的借口,伊蒂斯脸上仍是冷淡的神情,可语气悄然放缓了许多。叶知清伸手反握住伊蒂斯的手,掌心触及到的温度升高了一些,不像昨晚一样冰冷的好像一尊石像,另一只手摸索着往伊蒂斯背后探去。腹部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伊蒂斯一怔,明了叶知清的意图,松开怀里的人,往后退了一步,成功阻挠叶知清接下来的动作。伊蒂斯陛下,您亲口所说您的伤势已经无碍,那为什么不肯让我看看,叶知清神情微黯,黑眸紧盯着伊蒂斯,全然没有意识到到自己所说的早已经逾越了她一直固守着的立场。些微压抑自伊蒂斯深邃的金眸掠过,除去心底的悸动,似乎还有零星的欢喜密密麻麻涌出,轻而易举的盖过了背后的痛楚。知清,下去洗漱吧,今天的祭祀不能出任何意外,我从未有过选择的余地,无奈的劝慰,淡薄到极致的暖意裹挟其中。叶知清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复杂的情绪,第一次毫不遮掩的展现在伊蒂斯眼前。别去,苍白无力的劝阻,叶知清明知不能改变伊蒂斯的决定,却似在怄气一般,失了冷静与克制,心心念念的都是伊蒂斯的伤势。转动着手上的护腕,伊蒂斯仍是淡漠的神情,知清,相信我,不会有事。抬步越过叶知清,离开石亭。兰玛苏很快将呆站在石亭中的叶知清拉去洗漱,洗漱好后却被告知,伊蒂斯陛下已经先走一步。心中五味杂陈,叶知清敛眸掩下所有情绪,回去的仪仗如昨日一般,伊蒂斯走在最前方,隔着人群,叶知清只能偶尔瞥见伊蒂斯的身影。唯一与昨日不同的是,原本跟在曼涅芙缇与她身后的埃及世族子弟少了一大半,剩下的寥寥几个见叶知清回过头,皆是诚惶诚恐的惊慌模样。心念转了转,叶知清侧头看向一旁的兰玛苏,兰玛苏,你将昨日那些世族子弟嘴碎的事情告诉陛下了?叶知清的神情是她也没意识到的冷凝,兰玛苏颇有些惊惧的垂下头,慌慌张张解释道,小姐,陛下今早主动问起的。只当兰玛苏是被昨晚的事情吓到,叶知清轻轻嗯了一声,转过头去便不再说话。三艘巨船自尼罗河上齐头并进,回程是顺着流势的,比起昨天逆流而上显然要快上很多。伊蒂斯仍站在中央巨船的最前方,繁复的华贵祭袍随着浩浩河风飞舞着,倾泻而出埃及女王的睥睨气势。叶知清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伊蒂斯,黑眸幽深,而本该与叶知清在一起的曼涅芙缇却不见了踪影。明炙的金色光线嚣张洒下,空气因逐渐上升的温度微微有些扭曲。伊蒂斯挺拔的身姿,似一把出鞘的寒刃,自始自终,立在船头,恣意昭示着她高高在上,不容觊觎的无上地位。伊蒂斯站了多久,叶知清就站了多久,今日的阳光似是比昨天的更加毒辣,还未到底比斯,便陆续有人进了船舱,到抵达底比斯时,右侧巨船甲板上只余叶知清一人。兰玛苏数次要叶知清进船舱。恍若未闻,叶知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执拗些什么。就当她肆意妄为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