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作者:七哥有酒窝      更新:2023-06-20 07:57      字数:5002
  何似越说越急,极致平静过后是绵延万里的暴风雨,她是暴风雨中心摇摇欲坠的枯叶,在风雨里徘徊。求求你们啊。何似沉默着崩溃,眼泪混着恐惧一起掉下来,砸碎了两个大男人的心,她心眼特别小,什么事都自己藏着,很害怕我担心,可她其实比谁都害怕、难过,一会儿她出来了,肯定很需要我的安慰,我必须要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如果,如果她出不来......他们都能出来!都能!一人打断何似,坚定地说。他的声音很大,老远跑过的路人都得听见,何似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此无动于衷,话在嘴边来来回回许多次终于出口,如果她出不来,我还能看着她离开我。两人没听见何似的低语,彼此交换了眼神。达成共识后,两人慢慢放开了何似。没了禁锢,何似拔腿就跑。工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何似闯进其中,一边道歉一边不管不顾地往前挤。有人白眼,有人谩骂,也有人诧异于怎么有人可以凭一己之力把悲伤转嫁给诸多与她毫无关系的路人?他们主动让开路,看着这个眼睛通红,脸色煞白,说话磕绊,身形不稳的小姑娘从自己身边经过。工地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察站在线外维持秩序。何似不敢走得太近,围着警戒线绕了大半圈才找到一个被遗忘的入口一堵塌掉的矮墙,墙后是未完全处理的颓垣败瓦。这里曾有一片民房,这里的生活平淡,温馨。何似看向浓烟滚滚的前方,难以想象里面的人在经历怎样的九死一生。小叶子,别怕,你出来,或者我进去,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何似对着天空自言自语。说完,何似越过矮墙,穿过被拆的七零八落的房屋往里走。被水泥残块堆满的路崎岖不平,何似越着急走得越艰难。好不容易从一扇稍算完整的窗户爬进去,可以看到前方的路时,爆炸再次出现。一次连着一次。不绝于耳的轰隆让浓烟都不再骇人。何似站在废墟上踩不稳,近距离感受到爆炸带来的震动时狼狈跌倒。这一倒就再没有爬起来,爆炸让岌岌可危的断壁彻底倒塌,将何似下半身压得严严实实。何似经历过许多生死攸关的场面,一次比一次惊险。她从没怕过,甚至麻木,可这次,她用上全部力气也想从这里出去。何似怔怔地看着前方。离她很近。可那是她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地方。何似趴在废墟之上,双手紧攥碎石瓦砾,飞扬的尘土和流不尽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小叶子,你出来,你出来嘛。何似把她后半辈子的委屈全用在了这句话里,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接连爆炸后轰然坍塌的高楼。终于,她还是连陪着她离开都做不到......何似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把每一帧画面都刻进脑子,试图用想象拼凑出一幅完美图卷。那里面有她们一起规划的未来她带着相机,叶以疏背着药箱,她们远离繁华城市,走过山川河流,看遍春夏秋冬,在停停走走的路上留下终其一生都值得被回味的平淡故事。高楼停止坍塌时,图卷碎了。何似茫然地看着视线所及的满目疮痍笑出了声,哈哈哈,骗子!骗子!骗子!何似对着尘土之后的废墟大喊。没人听见。确定已无生路时,何似握住胸前的玉坠贴于唇边,和在战场做最后告别那时一样,对着它喃喃自语。只是那一次,她躺着,还看得到天空,这一次,她趴着,只能看到绝地。小叶子,我才是骗子,不该说想回去二十二年,回去没有你之前,我错了,真的错了,我明明亲手写过愿我们不被现实所扰,以白首之约,共此生,我明明那么确定你喜欢我,怎么还会信你真的要赶我走,怎么......怎么会恨了你那么多年?小叶子,我认错,我道歉,怎么都可以,你别丢下我好不好?小时候,你丢了我一次,长大了,你又丢了我一次,我再喜欢你,也经不起第三次。小叶子......何似的问题不会有谁给出答案,她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执拗地对着玉坠一遍一遍重复。精疲力竭时,何似摘下助听器随意丢弃,让自己同外界的声音失去联系。这样,只要她不抬头,不去看眼前的画面就有能力强迫自己相信这场噩梦没有发生。她想要的还有,她等的人还在。被压住的下半身渐渐麻木,何似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是在意识开始混沌之际把玉坠含进了嘴里。这里是她身上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想,只要她守住了这枚玉坠就守住了全部,包括叶以疏的生命。第131章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模糊的何似忽然从嘈杂环境中听见了一道熟悉女声, 很急, 何似......何似......!何似挣扎着睁开眼, 入目是心急如焚的方糖。何似, 你怎么样?!见何似醒来, 方糖紧张地说:你别怕,我马上救你出来!说着, 方糖徒手搬开一截断壁,将压在下面的何似一点一点往出挖。很快, 方糖的双手被划破, 血流出来,混着土。方糖, 别白费力气了。何似嘴里含着玉坠,咬字模糊不清。从她的声音里,方糖听出了四个字听天由命。方糖看了眼趴在地上的何似, 颓然地跌坐一旁,望着不断哆嗦的双手发愣。不过片刻, 方糖再次跪坐起来, 表情前所未有的坚定,何似, 还没到最后,谁都不能说放弃,你是主角,更不可以!说完, 方糖重新开始,试图用尽全力将压在何似身上的东西搬离。汗水很快打湿了方糖的发丝,顺着侧脸流下来,在下巴短暂停留后落进土里消失不见。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在赶到这里,亲眼看到足以震惊所有人的爆炸时开始发疯......不久之前,方糖和周正火急火燎地赶到这里,周正刚下车就被之前拦住何似的两人拦在了外面,一步也不让靠近危险区域。方糖不一样,她对自己的评价一直是没人管,多活一天谁都不会关心,早死一天也没人在意,所以一下车,她想都没想就跑了进来。和何似选的路一样,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遇到被压在这里的何似。为了救里面的人,何似似乎尽力了,她的无能为力和颓然放弃将方糖的侥幸希望推入深渊,哪怕只是一秒,她都不敢将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爆炸里。何似,再坚持一下,马上......方糖喘着粗气,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马上就好了,再一下......呼!呼!方糖双手扒着最后一块断壁,憋住气,将全部力气集中到手臂,然后,猛地向上用力。啊......!一声足以压过一切令人崩溃的声音的怒吼之后,何似下身的压迫感慢慢消失。何似,出!快出!方糖斩钉截铁。已经失去希望的何似脑子空了一瞬,随即快速撑起上半身往出爬。快点,我撑不了多久!方糖咬紧牙,一口气憋在胸口不敢松,强烈的胀痛感让她有种胸口随时可能炸掉的错觉。何似没出声,努力逃离。她的腿被压得太久,完全使不上劲,只能靠一双手往出爬。何似知道方糖撑不了多久,本来就心里着急,被她一催就更加迫切地想出来。隔着一层单薄衣料,何似身前的皮肤被尖锐硬物摩擦得火辣辣地疼。砰!断壁重重落地,方糖快速撤手看向何似,担心脱口而出,何似!万幸,何似在最后一秒从下面爬了出来。方糖松了口气,潜力发挥到极致后的疲累扑面而来。两个狼狈女人,一个瘫在地上大口喘气,一个仰面朝天心有余悸。现实并没有给她们过多时间,仅仅只是片刻轻松后,爆炸再次发生。何似直挺挺地坐起来,失魂一样看着前方。何似,你......没等方糖说完一句整话,何似忽然踉跄地站起来往危险中心跑。方糖根本想象不出来一个双腿被压了那么久的人还会有站起来的可能,以至于何似快要跑到楼梯那里时才猛地反应过来,惊恐地大喊,何似!危险!何似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进去,进去,再见她一面。何似出现得突然,救援人员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她绕过外脚手架上了楼。彼时,有规律的爆炸已经从顶楼延续到了7楼,何似现在进去等于白白送死。方糖远远地看着,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画面被剪辑、拼接,然后回放,每一帧都宣告着死亡。关于里面的人,关于她还未来得及盛大的感情......拦住那个女孩!快拦住她!扩音器里的声音在爆炸间歇响起,像开关按钮一样,强行关闭了方糖的胡思乱想。方糖站起来,立在凹凸不平的废墟上,高瘦身形迎着烈日,眼底暗淡的光渐渐变亮。在何似差点从因为爆炸而断裂的楼梯摔下去时,方糖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刚刚以性命做为威胁,才得以摆脱束缚的周正连出声阻止的机会都没有。一个个都疯了!周正嘴上恨铁不成钢,表达到行动上比任何一个人都不管不顾。远处正在指挥的特警,看到几个人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一个往火坑里跳,气得直接摔了手里的扩音器,吼道,一只苍蝇都不许再放进去!可这谈何容易......人都是感性的,被逼到极致就没有什么能成为阻碍。周正顺着方糖的路紧追上去,男人天生的体力优势尽显,差距快速缩小。就在方糖弯下腰,准备从外脚手架钻进去的时候,五楼爆炸如期而至。这次从高处落下的不止是□□残渣,还有三个人。周正眯起眼,准确分辨出几人的身份,当即对着翻糖的背影喊道,出来了!他们出来了!方糖愣了下,迅速回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落在自己正前方不到十米的人。里面有吕廷昕。方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落入深海被窒息和黑暗逼到绝境时,忽然迎来了光和氧气,那种落差带来的不是恐惧失落,而是兴奋激动,足以将她身后最后的力气耗尽。方糖两腿发软,刚迈出一步就狼狈跌倒再也站不起来,然而,心底人就在眼前,她哪怕爬也要爬到她面前。于是,躺在地上适应强烈撞击造成的眩晕和疼痛吕廷昕第一次正视了这个冒然闯入自己生活的女人。无疑,在吕廷昕面前的方糖一直是卑微的,可同时也是光鲜的,像今天这样又哭又笑,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的画面,她做梦也无法想象。可它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还将一直持续。吕廷昕,你没事,哈哈,你没事!方糖大笑,对已经决堤的眼泪全然不知。吕廷昕的表情很淡,目光涣散,她还没有从刚才的爆炸和高出坠落的撞击中反应过来。错了!坚硬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时,吕廷昕猛然惊醒,与方糖纠缠在一起的目光毫无保留地收回,随着转身的动作一起落在了身后的女人身上,丝毫没注意到方糖一点一点暗下去的眼神和笑容。不是以疏,你们救错人了!周正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晕厥的女人说。她是和叶以疏一起被关益绑来这里的孙大姐,此刻被摘下头套才显露了身份。吕廷昕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她,她穿着以疏的衣服,还带着小哥送我们的子弹,怎么会错了?!周正冷静分析,肯定是刘钊受益,他知道你喜欢......说到喜欢,周正猛然停住,沉默几秒后硬邦邦地说:刘钊肯定知道你喜欢以疏,断定你看到她出事会乱,所以移花接木,把以疏的衣服和重要东西换在了孙大姐身上。吕廷昕,正常情况下,以你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判断错,她们两人的身形差太多了。周正直白的指责让吕廷昕如遭雷击。往日心情被戳破的尴尬,因为个人情绪救错人的悔恨在争分夺秒地将她凌迟。我回去找她。吕廷昕说。那种坚定等同破釜沉舟。在场几人被吕廷昕的气势压制,在她说完之后竟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还是被忽视的方糖在看到她惨白的脸色时才惊慌地拉住她的胳膊问,你受伤了?!吕廷昕低下头,不让方糖看见自己的因为疼痛骤变的表情,同时甩开方糖,冷淡地说:不关你的事。方糖攥住被吕廷昕甩开时从粗糙地面狠狠擦过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不作声。眼前这个女人明明白白地和她说过,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上她,她们之间不要说是恋人,连朋友都没有可能,在她眼里,自己的尊严和感情恐怕连垃圾都不如,都这样了,她还要为她付出?要吗?只是片刻,方糖把这个问题在心里反问了自己几十次,然后,有了答案。你留在这里,我去。方糖说。声音很轻,但掷地有声。吕廷昕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方糖,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破绽。她失败了。方糖平淡的眸子里有失望,放弃,疏离和......陌生,唯独没有玩笑。吕廷昕的心被吊至高空,酷暑,严冬交替闪过,残忍地折磨着它。吕廷昕不知道这种痛苦的根源是什么,只是在某个瞬间被方糖眼里从未见过的情绪打败,之后不再复现,可那种感觉她刚才真实体会,这让她害怕。我说了,不关你的事。吕廷昕避开方糖的目光,冷冷说道,随后一手按着胸部,一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无奈断掉的肋骨戳刺内脏的痛太难忍,吕廷昕刚动了一下就痛苦地跌回去,冷汗直流。方糖心疼得发疯,但最后的尊严强迫她不要关心。她和吕廷昕有缘无分已经是既定事实,既然如此,就......不要在做让她为难的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