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作者:陈惜      更新:2023-06-20 02:40      字数:3560
  傅真见到宋泽, 难掩惊喜, 阳光里她满脸明媚。宋泽眼睛笑着落到她身上。他们又是半年不见, 也少联系,只在对方生日寄来祝福和礼物, 或是谁偶尔更新社交动态,评论区活跃一番。宋泽已经很克制了。三餐四季许多细微的事,学校的樱花开了,一个温柔的黄昏,或者是读到一本有趣的书, 都会让他产生分享给她的心情。只是他不会付诸实践。这种心情, 大概只有他自己和藏了照片的手机相册知道。宋泽得知她来意,满怀关切问:“你真的没问题吗?我爷爷去了我小姑那里, 估计长住三五年了。养两个小孩压力大,我小姑打算出月子后重新工作。”“画纸一年用不了多少,问题不大。”傅真不觉有什么难处,她叫他放心,说, “还有周骥。”宋泽没什么滋味地想, 他的担心很多余,问得没有意义。他既改变不了爷爷停工现实, 亦远在千里帮不了她一分一毫。若她回答有问题, 他又能做什么呢?傅真已经跳过这个话题,她说:“明天我们三人一起聚个餐吧,不然又要等到过年的时候了。”宋泽点点头:“好。”约的午饭, 老友聚餐,说得多,吃得少。饭毕,宋泽提出探望周志平,傅真一起去了,不过她没有上楼。宋泽先下车,周骥握着傅真的手,满怀愧疚。傅真与他十指紧扣,笑着摇摇头,体贴道:“你们快上去吧。”宋泽快走到安全通道时,回头望了傅真一眼。傅真坐在车里等待,一直到他们下楼,她数清楚了,车库里的车总共停进来七辆开出去三辆。周骥下午还有工作,傅真与宋泽回云镇。路上,宋泽几次看她,欲言又止。傅真察觉到他目光,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宋泽并未立即开口,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感叹:“你们这样,什么时候才是头啊。”傅真跟着叹:“就是啊。”叹归叹,却不见真的愁。宋泽忍不住问她:“谈这样的恋爱,你累吗?”傅真便笑:“我感觉我说不累,你不会相信。你就当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宋泽心里一震。他本来还有一句话想问:“你有没有后悔过?哪怕一个短暂的念头。”但他知道不必问了。原来她的爱竟如此坚定。在她和周骥的这段感情中,她有飞蛾扑火的决心。即便一开始就知前途未卜,亦是她志之所向,她愿意陪他赌。也是这一时刻,宋泽明确知道自己可以死心,虚妄痴念,到底空一场。就算他们过不了家里那关,也没有他的位置,所以他衷心祝愿她旗开得胜,坚持和真心成为她手里的那把雕刀,终会雕平两家仇恨,得偿所愿。那年夏天好似无限长,到十月中旬,高温依然磨磨蹭蹭不肯降下来,不知眷念着人世间的何物。这段时间,周骥忙得脚不沾地,公司处于发展过程中,如风华正茂的少年人,不知疲倦加速奔跑,竭尽全力壮大。傅真知道他事情多,将他要求替她做造纸的活抛在脑后,独自一人去了作坊。纸由竹造,作坊后面挖了两个池塘,一干一湿,新竹划片需放进撒了石灰的水中浸泡至软,然后捞起来盖上稻草堆在干池塘里发酵。之前宋爷爷泡了一批,竹片充分软化,傅真把它们取出来。其实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可能是她点子背,不知怎么就突然被重力带得摔倒了,膝盖一下子磕在水泥浇成的池塘边沿,透过破掉的单薄裤子,见到一团模糊血肉。她也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居然坚持做完竹料发汗的工序,疼都麻木了,才锁了门,开车到医院。幸好只是看起来触目惊心,没伤着骨头,清洗后上了药包扎,待它痊愈。董亚华见了心疼得要命,又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将傅晋一顿骂:“看看你干的好事!就你穷讲究,一年到头卖不了多少张年画挣不了多少钱,还非得要手工纸。有本事你自己去做,把女儿当苦工用算什么厉害!”还是傅真站出来当和事佬:“妈妈,怪我自己不小心,没有下次了。爸爸老了,我年轻气壮不怕吃苦。”董亚华啼笑皆非:“我从没听哪个女孩子形容自己年轻气壮。”傅真嘴贫:“谁叫你们没有儿子呢,可不得把女儿当儿子使了?”董亚华眼一横:“合着不是你爸不心疼你,倒是你妈肚子不争气,没给你生一个哥哥或者弟弟?”傅真哈哈哈笑,贫得没边没际:“哎呀,哪能呢,是我的错,一点都没有眼力价。本来应该成为一个男孩子,哪知道想穿漂亮衣服,投成了女儿身。”董亚华不笑也笑了,没什么威慑力地命令:“伤没好之前,乖乖在家休息,什么都不许去做了。”傅真爽快答应:“还是妈妈爱我。”那天她运气实在不佳,晚上周骥突然回来,发信息叫她出去。傅真推辞不过,瘸着腿见他,心里想,要是他晚两天回来,她看起来就正常了。果然周骥见到她皱眉,赶紧扶了她胳膊,关心:“你腿怎么了?”傅真轻描淡写道:“没事,摔了一下。”“路都走不利索了还没事?”他拦腰抱起她往屋里走,问,“摔哪了?”傅真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周骥越听面色越沉,像阴天要滴水的云。他将她放进沙发,蹲下去,掀她裙摆往上推,欲要仔细查看伤口。傅真不让,她迅速按住他手:“你耍流氓吗?”他抬起头来,给了她一个不开玩笑的表情,眉深目也深:“怎么不告诉我?”他这副样子使她颇为恼怒,语气也不好了:“你都不问问我疼不疼?”周骥咬牙切齿:“我以为你不疼。”傅真气得打了他一下:“不疼?你摔一下试试。”“你以为我不想摔的那个人是我?”周骥发脾气,“疼的话为什么不找我哭?还当不当我是你男朋友?我有没有说过不要一个人去做,叫上我,重活累活我来。”“你那么忙,我也要用纸好不好,我总不能每次都等你的空档好不好。”傅真激动反驳。“我再忙也把你的事放第一位。”“那我不想打扰你的工作节奏。”“你跟我说打扰?男朋友是用来客气的?”“你讲不讲道理?我为你着想。”“哦,要不要我谢谢你?”“那你谢谢我吧!”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吵到这个地步,却又同时破功笑出声来。周骥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随即变严肃:“让我看看严重不严重?”“不要你看,你继续骂我吧。”傅真推他手,憋着笑。周骥放下身段服软:“没骂你,我这不是看不得你受伤吗?伤在你身,痛在我心。还有气你自作主张,你自己都心虚了,不然怎么一开始乱找借口不想出来。”傅真松开手说:“我不想让你担心。真的没事,不严重,我下次小心一些。”“你下次小心一些?”周骥语气不善。傅真立马乖乖改口:“我不做了,你做。你小心一些。”周骥揭开了绷带,心揪了一下,朝着伤处轻轻呼气:“还疼不疼?”傅真这才红了眼,脆弱起来,委屈道:“疼。”他细致贴回胶带,抱她到腿上哄,极尽温柔的语气:“明天就不疼了。”十月的后半旬,周骥上午工作,下午到造纸坊,晚上回城。他早出晚归,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恨不得一分钟当两分钟用。与竹子打交道,用刀用一双手脚,这段时间周骥总是旧疤未愈又添新伤,周志平都看在眼里。老爷子已经能够好好说话了,他故意不问。他心里堵了一口气不顺,这次进医院,周骥一句原因不问。他要不是头晚想着他和傅真的事情一晚没合眼,又怎么会精神恍惚摔下楼梯?这倒也罢了,事情过去三个多月,他再不对他提傅真,偏偏又不藏着掖着,让他知道他和她联系未断,是铁了心要耗下去。周志平最初还很自信想:耗就耗吧,咱们爷孙看谁耗得过谁。结果周骥太沉得住气,好像不打算经他同意,也不打算结婚,打算就这样不明不白过一辈子。而周心悦又听了胡东琴和周更生授意,时不时在爷爷面前提傅真,夸姐姐这儿好那儿也好。周志平从icu醒来就问了谁送他到医院的,得知是傅真后,嘴上没说,心里多少存了感激之意。小孙女总在耳边提,他又舍不得凶她,有几次还忍不住问:“姐姐真有这么好?”小姑娘本就喜欢傅真,又接了妈妈口中 “哥哥能不能和姐姐结婚就看你了”的任务,自是好话一箩筐。渐渐老爷子态度有所松动,也试图向周骥谈论傅真的事,偏偏这小子不接他招,揣着明白装糊涂,两句话混过去,令他挫败。日子过得很快,秋季短暂停留人间,来了不到一个月,被几场冷风刮走,树叶还没黄透就离开树梢,温度大幅度降低,转眼入冬。这一天傅真有木版年画体验课,她上完课,去商场买冬衣,周骥抽时间出来一趟陪她逛,顺便给周志平买了羽绒服。晚上回家,他伺候老爷子试衣服,周志平试完说:“我还有很几件新衣服没穿,买这么多哪穿得过来?”他调侃起爷爷来:“你得爱干净一点,衣服天天换,我不信穿不过来。”周志平瞪他一眼。周骥笑:“这件你穿好看,至少年轻十岁。”周志平明显高兴:“我听你胡说八道。”“我说真的,咱们出去让琴姨和我爸瞧瞧。”周骥扶他。老爷子还得依赖助行器一段时间,只是不那么必须了,有人搀着也能走。他却没有到客厅的意思。周骥疑惑看他:“怎么了?”“我不同意你和傅真结婚,你就真的一辈子不结婚?”周志平不跟他绕弯子了,直截了当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