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徐徐图之      更新:2023-06-20 01:38      字数:4329
  毕芳晨忽朝他说:正好今天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带成成和我们一起生活。李铮:我很想带成成走的,可是成成不想跟我,毕芳晨斜睨简华,说,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教孩子的。简华冷笑一声,道:还用得着我教?简毕成是很聪明的,你不要以为他看不出你根本就不想带他,你现在这样装给谁看?也就能骗骗李铮,你这个少说两句。李铮打断他。为免毕芳晨尴尬,李铮又像没事发生一样,向她问道,你未婚夫的家人在国内还是在这边?春节你们要回去探亲吗?毕芳晨拂了下并没乱掉的头发,说:不回去的,他家里移民过来许多年。至于我家里,你是知道的,早就断了联系。她家里情况十分特殊,李铮一早知道。这也是当初她想通过与简华结婚,达到移民来美国的,最重要的原因。李铮点点头,说:春节我们还没确定在哪边过,如果回中国的话,也许会带成成一起,希望你不要介意。简华不爽道:她凭什么介意?毕芳晨只当没听到,说:当然不介意的,成成在你身边,我放一万个心。成成要是有他哥哥一半运气,能跟在你身边长大你这女人!简华怒道,胡说什么?毕芳晨对李铮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李铮只是淡淡,说:没关系,我知道。毕芳晨没有再久留,稍后便告别走了。李铮客客气气送她出门,回来后,简华不知想了些什么,表情古怪地问他:你和她说没关系,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李铮知道他对毕芳晨横挑鼻子竖挑眼,权当他刚才没撒完气,现在冲自己再来一次。简华却气冲冲道:所以你是觉得,像她说的,该把简毕成也从小就放在你身边寄养,对吗?李铮道:我没这么想,她也不是这个意思。简华说:你就是这个意思,你们都是这个意思。简毕成是因为跟着我,所以才这样不幸运,也不幸福,你们全都是这样想的!李铮:他大概明白了简华在意什么,只好围魏救赵,说:你是认为我养小孩有瘾吗?你有几个,我就替你养几个?说这话之前,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也心疼一下我,好不好?简华被他反将一军,不说了,闷闷不乐地转头上了楼。李铮等了约有三分多钟,才也上楼去。简华站在楼梯转角处,抱着手臂,一脸冷漠霸总之气。李铮好笑地问:你在干什么?霸总说:我在倒计时,看你要让我等你几分钟。李铮停住,一手搭在扶杆上,微仰着头,问站在上面的人:那你等到我了,又要做什么呢?简华道:不做什么对不起。没关系。李铮对他笑,说,真的就是字面意思。简华沉默片刻,不确定地问:你是真的,觉得没关系?这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包括多年的孤单,想念,寂寞,痛苦,和嫉妒。李铮想,也许曾经很有关系,他也曾经以为他不可能没关系。但此时的李铮能坦然地对简华说:如果我觉得有关系,今天我就不会在这里。简华:李铮慢慢走了上来,在他下方的一级台阶站住,视线刚好与他持平。他被李铮看着,倏然觉得受不了,低下头去。李铮却发现了什么,朝他身后的窗外一指,愕然道:那里是难道是简华没有回头,说:是。那是数年前,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那栋房子。但在现在这个家里,只有站在这扇窗前才能看到,李铮来过几次,包括这次住在这里的这几天,都很少在楼道里停留,所以不曾发现,从这里开车过去的路程要十几公里,但实际上直线距离,竟然只有不到四公里,目力可及。是要在今天这样天气晴好的时候,从这扇窗看出去,那栋旧房子,就会影影绰绰地出现在高楼大厦的缝隙之间。那里,李铮走到窗前,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住着什么人?简华在一旁说:空着,没有人住。李铮道:能买回来吗?他忽然想到,简华把家安在这个能看到它的地方,也许早就已经把它不知道。简华猜到了他的想法,说,你以为我买了吗?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去买一栋那么旧的房子。李铮:那你这些年会经常看它吗?简华道:不看,无聊。李铮知道他口是心非得厉害,说:那你闲下来的时候,都做什么有聊的事呢?简华居然还真想了想,才回答道: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无聊。李铮:半晌,他说:我也是,除了想你,其他都无聊。第四十八章 美好命运是在一个和今天一样晴好的日子里,法国少女们把新鲜的葡萄榨出馥郁的果浆, 红酒庄最繁忙的季节。李铮戴了顶遮阳帽, 坐在阳光看, 看着丰收季里一派忙碌的景象。就在那一天的某一个时刻, 也许是太阳晃到了他的眼, 也晃到了他的魂,让他忽然间有个令他茫然的发现,他的人生仿佛陷入一场无聊的周而复始,做任何事都没有了意义。那年简宁川年满十七岁,已经是一名大学生。李铮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功成身退一般,慢慢退出了简宁川日渐多彩的生活。但他自己的生活,在哪里呢?不在这塞纳河畔的酒庄, 也不在圣玛利亚感恩教堂旁的画廊,更不在他已决意搁置的电影工作。几个月后, 他搬去了海上之城威尼斯。窗外亘古不变的粼粼波光, 拜占庭式建筑的垂垂老矣,斑驳城墙上爬满的岁岁青苔。像极了他日复一日,平静无望的生活。多数时间,他以为这一生大概就是如此了, 他也接受了。只有当生活中迎来一些小小波澜, 也许是简宁川在电话中对他抱怨我爸爸又,也许是某位好莱坞巨星又登上了今日娱乐头版,这些小小波澜, 会唤醒他沉睡的思念,和不甘。此时此刻,遥远地望着那栋也许已永远回不去的家园。那里留下他此生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的片片碎影。也留下因他的心胸狭窄和大意疏忽,而让他永生无法忘却的,简小楼濒死的噩梦。那不只是回不去的家,也是回不去的旧日鸳梦。小楼,我一直都没有问你,他想他早该问了,道,怎么在今年,突然决定回去拯救我了?简华没有明白:我?拯救你?李铮道:或者换一种说法,你为什么决定释放我了?他是一个应该被关在牢狱之中,无限期服刑,无法重新获得爱与自由的罪人。如果这是部电影,我以为我会一直被关到大结局。他这样说道。简华走到窗边,眺望重重大厦之间那熟悉又久别的红色屋顶。我没想救你,也不想释放你。他看向李铮,眼中有几许迷茫,说,我只是想救救我自己。李铮:简华眼里的迷茫逐渐退去,重新变得坚定而清醒。他说:如果这是部电影,我会想退回到开始。在你第一次问我,想不想跟你去中国,和你一起生活的时候。我就回答你,我想,我很想。或者退回到中间的哪个point。例如在西安再见那天,我应该大方一点告诉你,我来中国找你了,你知道你错了吗?再例如我和宁晓妍结婚那一天,我看到你了。我不该假装没看到,我不该故意牵她的手气你,我应该结束那场本来就不该发生的婚礼。我应该走下台去说到这里,他顿住。李铮只觉得心被戳得稀烂,忍着眼眶的酸意,轻声接道:是我应该走上台去,但我没有。那场婚礼后数月,在《天井》拍摄前的绵绵春雨里。李铮隔着简小楼房间的门,凝望窗上的旧挂历画许久,决定从此和挚爱过的那枝杏花告别。但在他转身走开几步后,那扇门被打开。十几分钟前嘲讽着对他说谢谢您的简小楼,从房间里出来,一口京片儿,道:你丫在我门前看什么看?李铮:简小楼道:看完就滚!有病吗不是?李铮:我这不是就滚了么。简小楼明显就是找茬:合着您白看啊?李铮茫然道:怎么着,是还要收费吗?简小楼道:收你大爷!李铮的伤感被喷得无影无踪,回嘴道:简小楼,你这脾气见长啊,腕儿大了是不?谁准你叫这个名字了?简小楼勃然大怒道,你给我咽回去!李铮:简小楼还飙了几句国骂,大约是把他会的中文脏话骂了个遍,最后道:你死去吧!随后咣!一声,把门摔上了。李铮被骂得发蒙。这段时间,简小楼在剧组小白兔一样跟其他同事和睦相处,搞得他都快忘了,简小楼本质是个爱跳脚的小作精。也怪他自己,一条裤子,洗没洗干净关他什么事,手贱脑残,多管闲事。过了一天,离开机越来越近,剧本还没定稿,几个编剧又跑出去喝酒,舒缓压力。这次他也一起去了,回来后,几个人在院子里一阵酒后喧闹,才各自散开,各回各房去休息。大家进组来工作,随身都没带什么值钱东西,况且还有两人合住的,因而平时这院子里的十几间屋子,都不锁门。李铮为了不显得自己少爷架子不合群,平日出去也都只是虚关上门。他进门,先去旁边摸开关绳,脚底下被什么一绊,开了灯一看。是一兜子脏衣服。他从门旁拿了马扎过来,撑开坐下,对着这袋子衣服,发呆了足有十分钟。隔壁去院子公用水池洗漱的同事端着脸盆经过他门口,续着刚才酒桌上的玩笑劲儿,问:少爷?吗呢?还等小丫鬟儿来给洗脚啊李铮:这哪是小丫鬟来给少爷洗脚?是有人要拿少爷当小丫鬟。夜黑风高,旁的几间房陆陆续续关了灯,有没关灯的,也没了声响,大抵挑灯夜战,想赶在正式开机前搞定自己的工作。李铮提着那一网兜衣服,穿过院子,走到对门某人房门前,把衣服放下,要走,想了想,还是轻敲了一下门,意思是提醒对方:把你的东西拿回去。他返回自己房间,刚走到院子中央,那贴着杏花挂历画的门又开了。他想,别回头,走,走啊。身后没有声音,对方没出声,也没再关门。李铮站住脚,心里矛盾地涌上一个念头,这不行。他转过身,低着头,很快地折返回来。简小楼站在门边,刚把那网兜提起来。他快步走到简小楼面前,低声道:你要我怎么样?洗衣服是吗?拿来,我现在就洗。简小楼:李铮几乎是把衣兜抢了过来,依旧低着头,说:洗完我就走,以后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也请你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我走是和你有关。简小楼房间没开灯,天上的月亮明晃晃,李铮低着头,看到他拖鞋里赤着的一双脚。我放下了,李铮抬了抬眼,道,你也他没能继续说下去。简小楼噙着两汪眼泪,轻咬着下唇,用那种他已久违的眼神,看着他。别这样好吗。他简直绝望了,慌乱到语无伦次,说,昨天我不该帮你洗那条裤子,我当时就后悔了,但我保证我心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顺手洗的,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你要做爸爸了我没有要插足你婚姻的打算如果我有一点点这种意思,我出门就被车撞死我操,你别这么看我了,行吗?简小楼用手背抹了下眼睛,还是那种眼神,甚至更明显了些,道:我怎么看你了?李铮向后退了半步,道:你们美国人能接受open marriage,中国人不行,明白吗?简小楼:你丫真恶心。李铮:???简小楼一脸受辱的表情,说:要走就他妈赶快走,现在就走啊,洗什么衣服?你以为你是洗衣机吗?你是个大垃圾。李铮:简小楼退进门里,道:除了侮辱我,你还会什么?滚吧!他又咣!一声把门摔上了。一个夜晚过去。早起又下起了雨,李铮一晚没睡好,七点不到就起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