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冬日解剖      更新:2023-06-19 23:42      字数:4918
  叶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有接话。叶成泽又迟疑了下,还是继续道:你最近心情如何?学习压力大吗?要不要咱们一家人出去散散心?原谅叶成泽是个大龄直男,他严重缺乏和女儿沟通的经验,以至于一上来就踩了雷。好在叶晚今天没心情跟他计较,连眼皮子都没抬过,随口回了句:还行。叶成泽出师不利,已经有点打退堂鼓,但有些事情还是得说。爸爸今天才知道,你最近都不来学校上课了。晚晚啊,爸爸知道你不去学校也能考好,但是人上学不是单纯为了学东西,还有和同龄人接触的一个健康成长过程,这是不可以缺失的,也是错过后就不会再来的。叶成泽很少对她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叶晚有点不太习惯。她放下叉着水果的小叉子,想了想,才道:我知道,所以过去那些年我都在配合这个叶晚顿了顿,才勉为其难地继续说:健康成长过程。叶成泽一愣,没有想到她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圈子里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不羡慕叶成泽的,谁让他有一个那么出色的女儿。可以说在邢芸去世之前,叶晚都表现得无可挑剔。但叶成泽是叶晚的父亲,他哪里不知道真正的叶晚是什么样。或许不该这么说。事实上,在上初中以前,叶晚的的确确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好孩子,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百分之一百的表里如一。她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又加上太过聪明,所以一直没办法真正融入到同龄人里,这让邢芸很是愁了一段时间。但叶晚发现后,反而安慰她:妈妈,其实大家都是喜欢我的,我也没有觉得孤单,这样挺好的。过于懂事的叶晚,让邢芸经常在半夜里想起这件事时偷偷抹眼泪,她觉得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她要给叶晚更好的成长环境。于是她成了所有阔太太里,唯一一个没给孩子报补习班的妈妈。什么钢琴课美术课,什么外语课舞蹈课,统统不需要,邢芸觉得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在这个天真无邪的年纪,玩就行了。但叶晚还是因为在学校里的出色,而引起了媒体的注意。一次老师不小心填错的报名表,让叶晚阴差阳错地参加了全国小学生奥数竞赛,然后一举成名。这也让教育界注意到了这个难得一见的神童。叶成泽的事业一直不上不下,虽然他出身好,能力也优秀,但他在教育界的人脉并不理想。因为叶家是经商发迹,和那些有底蕴的书香世家差很多,这让叶成泽的事业一开始就走得不那么顺利。叶晚的成名,给他带来了无法计算的收益,包括七中校长这个位置。那时候的叶成泽,非常需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他不能做一个没有实权的空架子校长,他得积攒人脉站稳脚跟,然后才能大展鸿图。所以他一狠心,接受了各方递来的橄榄枝,包括本地电视台的邀请。就是这个决定,让叶成泽差点悔恨终生,也造成了如今他和叶晚无法化解的矛盾。叶成泽至今都记得,那一天电视台录节目,他临时抽不开身,邢芸也出差了,无奈之下只能让对方派人来接送叶晚。节目顺顺利利录完,电视台的人也把叶晚平安地送了回来。可是回到家的叶成泽却发现,叶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卧室里,谁叫也不出来。他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委婉地试探了几次负责人的口风,但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夸叶晚是他见过最懂事优秀的孩子。叶晚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不吃饭也不上学,最后叶成泽不得不撞开门进去,才发现她早已经晕倒在了地板上。邢芸回来时,见到的是在病床上输液的叶晚。她大发雷霆,指责叶成泽太不负责任,居然让她一个人去录节目。叶成泽百口莫辩,然后发现叶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她躺在病床上,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争执。从那一天起,叶晚就变了。一个月后的升初中考试,她交了白卷。但七中还是因为她平时的成绩,以及电视节目带来的效果,破例让她进了比较靠前的c班。叶成泽如愿以偿地坐稳了校长的位子,却失去了那个听话懂事的女儿。他非常清楚,整个初中三年,叶晚的完美都是假的,是装出来的,是为了配合她的校长父亲,继续给他争取面子上的荣光。那就好像是一种无声的回报,叶成泽总是在午夜醒来时,忍不住去想:回报完了之后呢?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去管教其实没有犯错的叶晚。就这样,叶成泽又一次错过了最好的,父女和解的机会。第45章 开个条件这场突来的父女谈话, 比叶成泽想象中要顺利一些。许琳回家的时候,甚至对客厅里的气氛感到诧异。但她很快就收敛起表情,带着笑意走进来, 跟沙发上的叶晚打了个照面。大多数时候叶晚对她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不说多么熟络, 但有叶成泽垫底,倒也显得挺有人情味的。许琳心里从来没有计较过叶晚的态度,在她眼里,叶晚跟叶黎一样, 都还是小孩子。两人坐着看了会儿电视,时不时闲聊几句, 虽然叶晚一直都在拿着手机发消息, 但也算有问必答,气氛也挺融洽。叶成泽下来倒水的时候,站在楼梯上看了一会儿, 才走过来。他最近是真的太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隐隐又能看见年轻时的身型。不得不说,叶晚的外在条件不单单只继承了邢芸,还有叶成泽的一份功劳。许琳帮他倒了杯水, 叶成泽接过来,随口说了句:谢谢。坐在沙发上的叶晚看了他一眼, 又很快把视线放回手机上。叶成泽毫无所觉,端着水杯上了楼。许琳不知道他们父女谈得如何, 也不方便多问, 只能叮嘱叶晚早点休息,然后也上楼去了。过了几分钟, 叶晚听见楼上关了门,便站起身来,脚步轻快地走上楼。她特意路过书房,站在外面停留了一会儿,发现里面的人声突然停住后,若有所思地上了三楼。有些不对劲,并不是那么难以察觉。一旦开始注意到异常,往常忽略的东西就会全部出现在你面前。书房里,叶成泽坐在沙发上,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许琳坐在一旁,双手合十,看着他的神色,脸上显露出一点欲言又止。他回过神来,看见她的表情,安抚地摆摆手,开口道:今天没吵起来。叶成泽用手指在下巴上无意识地摸了摸,才接着说:这孩子,自从过年后从外面回来,就越来越捉摸不透了。今晚上她倒是什么话都顺着我,但实际上,一件事也没答应我。许琳笑了笑:长大了,越来越像你了。他惊讶地看着她,忍不住问:她哪里像我?明明是像她妈。说完又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许琳识趣地打住,握住手指,半晌后才开口: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好办法,你们父女心连着心,不管多大的隔阂只要说开了,都会过去的。问题在于,你愿不愿意。叶成泽不想谈这件事,但他也不会给许琳做脸色,只是随口道:我现在没有这个时间,她也不是个能好好商量的年纪。许琳却不赞同,你不要总把她当作是无知的小孩,她已经很大了,有知情权,也有跟你平等沟通的权利。她的担忧叶成泽都知道,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劝她:你要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叶黎这么小,你真要让他再失去自己的妈妈吗?许琳神色一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你当务之急,就是好好修养身体,为手术做足准备。叶成泽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书柜前,望着玻璃柜门后面那个空白的相框许久,才转过身来。只要你不放弃,总能等到他回来的。许琳看着他,眼角一红,她用手撑住脸,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叶大哥,谢谢你。叶黎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天没回过家了。他再一次走出公司时,脚底下都是轻飘飘的,仿佛随时能往前一个趔趄滑出十几米远。这个状态下自然是没办法开车,秘书帮他叫了代驾,叶黎拿着西装外套站在公司门口等了几分钟,就见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小跑着过来。他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把钥匙递给对方后就上了后车座。您去哪儿?那人手脚利索地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叶黎抬了抬有些沉的眼皮子,开口报了地址。行,到了地儿我叫您。听他这么一说,叶黎也就放下心来,彻底睡了过去。这一觉倒是睡得很稳,以至于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叶黎还有点醒不过来。还是代驾叫了他几声,叶黎才摸出电话放到耳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叶黎就醒了,他坐起来,问:怎么这个点打电话?遇到什么事了吗?那头的人说了一句什么,他抹了把脸,意识一点点清明。周六啊,我现在还不太确定,周四之前我确定后告诉你,好吗?叶黎的目光扫了眼窗外,见到是熟悉的路线后便收回视线,继续听着对面的话。代驾的车开得很稳,叶黎小声地打了个哈欠,又往后一靠,放松下来。嗯,那我到时候跟我姐说一声,正好我也想补上之前那顿饭。过了一会儿,听到对方准备挂了电话,叶黎叫住她:白恬驾驶座上的人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又很快收了回去,这个过程快得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叶黎丝毫没有发现。他踌躇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知道最近我太忙,忽略了你,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我一定好好补偿。所以你千万别有什么事都憋着,也别不开心。这样我会很担心的。开着车的人干净利落地打了个方向盘,鸭舌帽下一双眼睛亮得发光,却被遮得严严实实。叶黎最后道:忙完这阵,我们就回去见见我妈吧,她一直念叨着想见你呢。等到挂了电话,车也慢慢停了下来。叶黎打着哈欠下了车,对面前的人道:谢谢了,转账还是现金?戴着帽子的人低声道:不客气,现金吧老板。叶黎爽快地给了他两张钞票,算作小费。然后接过车钥匙,走向停车场的电梯口。站在原地的人等他上了电梯,才转身走出停车场。他扶了扶帽檐,将钞票随手放进口袋里,然后掏出那个老式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等了很久,对面才接起来。卫铮压低声音质问道:白恬和叶黎是什么关系?你知情吗?叶晚的声音带着点倦意,她顿了顿,才回答:我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袖手旁观,还是根本就默许他们?叶晚,你疯了吗?卫铮,这跟你无关。叶晚冷静地说。卫铮猛地摘下帽子扔在地上,低吼道:怎么跟我无关?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把白恬卷进来吗?她因为这些破事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吗?可是叶黎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迁怒到他身上。叶晚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卫铮站在树下,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处于黄金地段的高档公寓,直到某一层亮起了灯光之后,他才继续道:你别跟我装傻,刘大于要是回来,第一个找的人会是谁?白恬呆在叶黎身边怎么可能不被卷进来?叶晚站在窗边,深吸了一口气,按着太阳穴回答道:卫铮,你冷静一点。卫铮捏着手机,面无表情地道:我没办法冷静。她为了救你,差点就死了,你还跟我讲冷静?叶晚,你他妈的怎么说得出口?通话戛然而止。站在窗边的人看着手机屏幕,许久之后才放下手。有一阵风从窗帘后面溜进来,吹起了书桌上的书页,纸张哗啦啦地翻过,引得她侧头去看了一眼。记忆里,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窗边,常常放着一本数学课本。课本的主人一点也不爱惜它,任由它在窗台上风吹雨打,变得皱巴巴。但如果有风吹过,它定然会不甘寂寞地翻动起来,发出这样的声响。那风一直是薄荷味的,就像课本主人身上的沐浴露气味一样,清爽又甜美。叶晚走到书桌前,把书合上,收到后面的书架上。手指从一排旧书的书脊上划过,停留在一个有些硬的册子前。她手里的动作一顿,然后抽出这本册子,犹豫许久才翻开来看。册子很大,里面却只夹着一张相片。叶晚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这张青涩的脸,然而在指尖碰到之前,她却像是被惊醒一般回过神来。沉默片刻,她合上册子,把它放回了书柜。正在此时,门铃突然被人按响。她无声地退到书桌前,用键盘唤醒电脑屏幕,看了看监控器里的画面。站在门外的白恬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望了望这扇门最上方的角落,却什么也没找到。她低下头,耐心地等着里面的人开门。没多久,面前的门被拉开,叶晚披着一件真丝披肩,头发略显凌乱地散落在肩头,里面的吊带睡衣有些松垮地裹住身体,露出一片锁骨。她站在门口,看着白恬问: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啊?白恬侧开视线,平静地道:最迟这周六,我会跟叶黎摊牌,你跟我一起去。她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通知。叶晚双手环抱在胸前,身子往前一倾,凑近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她半开玩笑的口吻显得不太正经,这让白恬皱了皱眉,转过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这个表情叶晚再熟悉不过了,纵使五官已经不再像年少时那样青涩稚嫩,纵使神色之中少了一点东西,又多了一点别的,可是她的眼睛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