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作者:故国有虞      更新:2023-07-08 22:28      字数:5565
  胡亥此言一出,诸皇子皇女俱皆是一阵吸气与愕然。阳滋公主更是失声,脱口而出道:

  “十八弟,你疯了?”

  这些未曾经历过太多的皇子皇女们不曾想到,竟然会有人能够以如此轻描淡写且嬉皮笑脸的说出要将所有手足全部杀掉的话语。更不曾想到,说出这话的竟然会是平日同他们之间关系并不密切,但至少于君父面前却又似乎十分乖巧的十八公子胡亥。

  事实上不仅是阳滋公主不曾想到,便是其余的诸皇子公主们亦只觉得一阵荒唐。

  兄友弟恭如另一时空当中的赵宋太宗皇帝赵光义便一脸不赞同的表示,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美好皇位嘛,除掉皇子还是可以理解的,但公主……留着联姻、拉拢臣下亦是极好的。

  当然,前提是这些公主不是前朝李唐皇室的平阳昭公主、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之辈。

  做为公主就应当有公主的样子,贤良淑德为天下之表率。至于干政什么的,想都别想。

  所以这就是你赵宋王朝的公主不值钱的理由?

  不过很显然,胡亥并没有如赵光义一般想这么多,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主意。继而对着阳滋公主冷了脸,开口问道:

  “阿姊为何口出如此伤人之言?”

  “叫我说,分明是你等不愿意侍奉君父才对。”

  “既然如此,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

  随着胡亥话音落下,军士手中兵刃亮出,对准了这些皇子皇女,同出一脉的手足。

  “十八弟,你可知你究竟在做什么?”

  倒吸一口凉气,阳滋公主不得不做出提醒。

  “你可莫忘了,这是阿父的灵前。而你如此做为,又叫天下人、叫后世人如何看你。”

  “与其替我忧心,阿姊不如先忧心自己。”

  胡亥却是摇头,继而对着左右下令。

  “将他们全部羁押下去,安上罪名,好去侍奉阿父。”

  眼见一个个皇子皇女或是吵闹,或是哭喊,或者诅咒甚至是反抗。唇角有笑意再度扬起,胡亥却是猛一拍手,继续补充道:

  “莫要叫他们死得太过轻松才是。”

  荣禄、阳滋……

  于是接下来的场景与

  画面之所呈现的,是皇子们被百般□□之后腰斩于街市,公主们被生生肢解抑或是车裂,而后被埋入到那墓葬之中。

  纵使那血腥残忍的画面并未真正的呈现出来,但随着周遭的景象暗下,惨烈的衰嚎于耳际响起,光阴流转岁月与风云几度变幻,紧接着出现的,是一具又一具生前受尽折磨的尸骨。

  或是躯体与四肢相分离,或是头骨与躯干相分离,甚至是在那头骨之上还留有箭头。纵使是相隔着无尽的时光,亦不难看出,生前又究竟遭受到了怎样残酷的杀害。

  于李柯身旁,帝王的眼落在了一方私印之上。眸中风起云涌,层层暗色汇聚。指尖按在剑柄之上,一点点握紧,隐隐泛白。

  那印为三层台形,桥纽,阴刻小篆。始皇帝之诸子女,皆有此私印,胡亥亦然。

  始皇帝纵然性情凉薄,对诸子女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亦不曾想到,自己这十八子竟是如此的……丧心病狂。

  即便是为了皇位,但这些被杀害的兄姊又何曾同胡亥有过真正的深仇大恨?

  于是李柯摇头,一声叹息道:

  “倒也不是所有的公子、公主都是如此待遇。”

  于是接下来画面之所显示的,是公子将闾等三人无过而被逼拔剑自刎。公子高心知自己难逃厄运,为保全家人,于是主动上书要求替君父殉葬,终使得胡亥高兴并且允许。

  虽然终究兔不了一死,但相较于受尽折磨而死并且祸及家人的荣禄、阳滋等而言,倒也算得上体面。

  只不过这样的体面……

  以手按剑的始皇帝闭上了眼,等到再睁开时,那目中已经是一片寒凉,没有任何的感情。唯有那唇角抿紧,昭示着这帝王的内心,或许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平静。

  但始皇帝却又是平静的,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无能狂怒抑或者是疯狂咆哮,更不曾有过任何的失态,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幕的发展。想要知道,他这十八子又将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又是如何将这偌大的帝国带入到深渊。

  于内心之深处,给其判上了一道又一道的死刑。

  【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

  然而以胡亥之种种做为,对于手足至亲都尚且如此,又何况是那些始皇帝之所留下的旧臣?

  于是在天

  音落下的下一刻,画面之所显示的是蒙恬、蒙毅兄弟被逼死,右相冯去疾和将军冯劫为了避免遭受羞辱而死,同样选择了自尽。

  但你以为胡亥这样是为了清理朝堂排除异己而后大权在握吗?

  不,并不是。

  胡亥将手中的权力全部交予到了赵高手上,使赵高能够大肆安插亲信,占据朝堂。

  【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

  人生之短短数十百年,恰如同白驹过隙,倏忽即逝。

  “吾愿赐志广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奈何?”

  我没有君父那么大的志向,只希望能够好生吃喝尽情享受生活,叫这天下间的珍宝都能够为我所用,你们以为如何?

  可有法子助我达成所愿?

  于是赵高更加嚣张的铲除异己甚至是专权,替胡亥分忧,使之能够不被半点的琐事和政务而烦扰。而李斯虽然察觉到了赵高的狼子野心并且上书进谏,但他忘了,此时他之所面对的并不是那个胸怀广阔并且知人善任,能够容纳百川的帝王。

  那个会因为他李斯之一封上书便改变主意的帝王早已经死在了沙丘行宫当中,尸首同臭鱼烂虾相为伴,死前的意志与诏书被篡改,直至最后被葬入到骊山帝陵。

  于这世间的帝王与君主而言,并不是每一朵花都值得被赏识,更不是每一个有才、有做为的臣子,都值得被礼遇与容纳。

  遑论他之所要面对的,是残杀手足却只想纵情享乐的胡亥。

  秦二世二年七月,李斯被具五刑,腰斩于咸阳街市,夷三族。

  但——

  李珂指尖伸出,有一卷又一卷的竹简于虚空当中现出,被摆放在始皇帝面前。

  “您可要一观?”

  收回手,束手而立,李珂对着那玄衣高冠帝王发出如此疑问。

  短暂的沉默之后始皇帝拿起了其中的一卷竹简,摊开。

  熟悉的字迹与行文习惯。

  是李斯。

  阿谀而逢上,道是贤君明主当全道而行督责之术,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穷乐之极。

  虽言辞字句之间尚且秉承着一贯的法家思想,亦有那可取之处,但很显然已经异化甚至是极端,所想要的,亦不过是迎合胡亥之所想要尽

  情享乐的意愿。

  于是始皇帝冷笑,随手将其抛开,而后看向下一卷。

  李斯对胡亥做出劝谏与提醒,不要将权力交诸在赵高手中。

  始皇帝再度将手中的竹简抛开,随手拿起下一卷。

  是李斯于狱中上书,道是于秦国担任丞相治理百姓已经有三十多年。如果说有罪过,那么他李斯的罪过就是太过尽心尽力,帮助秦国剪灭六国甚至是拥有、坐稳天下,还请陛下明察。

  一封未曾被上奏到胡亥跟前的奏书。

  但始皇帝已然没有那个心思再继续看下去,只是以指尖缓缓摩擦过手中竹简,而后开口道:

  “始而谋饱,终而啮人。朕竟是不知,朕这丞相同那仓鼠,又有何区别?”

  继而是疑惑,&34;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所以,是朕太过优容了吗?&34;

  始皇帝对人当真优容?

  自然是的。

  至少不管对于李斯,还是赵高、蒙氏兄弟等臣下,都是优容的。

  只不过有些人值得,有些人不值得。李斯说自己对秦国尽心尽力,尽到了为人臣子的本分,那么他之所辅佐的帝王呢?

  若非是始皇帝的信任与看重,李斯又何以使天下奔走而慕艳,成为百官之首的丞相?

  更不必说,始皇帝信赖一个人,便是全然的信赖与看重。

  不仅是李斯,便是其子女,亦因此而显贵。儿子娶的是秦国公主,女儿嫁的是秦国皇族子弟。

  便连做寿,门前摆放的车马,亦是数以千计。

  更为难得的是自始至终,始皇帝都未曾因此而生出猜疑。

  若非是始皇帝之优容与厚爱,以其上蔡布衣之身,又何以飞黄腾达至此?

  玄衣高冠的帝王垂了眼,任凭着那竹简于手中滑落,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到丝毫的情绪。

  “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

  淡淡的话语响起,始皇帝没有任何波澜的重复过这句画面之中,李斯被投入狱中时所留下的话语与诅咒。

  一叶落而知天下之秋,以始皇帝之目光与视野,至此,又怎会看不出整个帝国命运,接下来的走向?

  只不过——

  李斯啊李

  斯,你又何曾忠过秦?可曾忠过秦?

  便连最初的理想,你亦是忘了吧?

  于是帝王摇头,轻嗤。

  “若是你李斯当真要做权臣,能做权臣,朕倒还是要再高看你几分。”

  李斯想做权臣吗?想的。

  若非是如此,又何以轻易被赵高说动,矫诏杀死扶苏?

  晋易太子,三世不安。

  齐桓兄弟争位,身死为戮。

  纣杀亲戚,不听谏者,国为丘墟,遂危社稷。

  瞧,杀死扶苏甚至是推动胡亥上位对整个大秦的影响李斯其实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至少在那青史之中,早便已经给出了无数的答案。

  轻则朝堂动荡重则社稷倾颓,有覆亡之危。

  但李斯在乎吗?不在乎。所以方才会被赵高区区三言两语所说动,想要将新君掌握在手中,随意摆弄。

  毕竟胡亥可不是那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的长公子扶苏,学的亦是法家刑名之术,自应当对他再是倚重不过。

  但李斯成功了吗?没有。

  大权尽归赵高手上他这个丞相之所能够想到的,竟然只是上书陈情。如同被描所x划老鼠一般,被赵高玩弄于鼓掌之中。

  始皇帝以手按剑,心中只觉得讽刺。

  【作阿房之宫,治直、驰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

  天音落下,画面与场景亦随之而变幻。

  始皇帝在世之时,随着六合一统前所未有大帝国的建立,无数的人开始向着咸阳汇集,人口急剧增加,甚至整个渭北地区因为泾水和渭水的阻隔而有了人满为患的感觉。

  于此时刻,不管是出于政治还是经济等方面的考虑,营建新的朝宫似乎已经是势在必行。

  只可惜,随着始皇帝于沙丘逝去,工程亦随之而停滞下来。

  胡亥即位,先是将所有刑徒调往骊山帝陵填土。而后又从陵墓工程中调出部分人力,继续修筑朝言。

  同时,调发士卒守卫咸阳,叫各地向咸阳供给粮草,使人自备干粮,禁止运粮人在路上吃咸阳周围三百里以内的粮食。

  如果说此前始皇帝在位使人凿通灵渠、修筑长城等时,尚且有饭食可以供应,有关那诸多种种律令亦没有想象之中的严苛,至少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那么有关胡亥即位之后的这种种……

  即便是扒皮萱草似乎当被吊死在路灯下如老朱,亦不得不额角微跳,直呼好家伙。

  咱本以为工资给的少给大臣们画饼谈理想便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有比咱老朱玩的更花的。

  钥匙十元三把,你胡亥是什么人,配吗?

  天下虽然统一,却并未大定。更不必说六国的余孽一直在虎视眈眈,妄图复国。所以始皇帝收天下之兵,巡视天下,宣扬帝王的威仪。甚至是对原本六国的黔首民众,进行大规模的迁移。

  大秦的战车本就行走在一条充满危机与坎坷的道路上,但这辆战车原本的执掌者足够强大亦足够泰然,所以纵使行走仕!!悬座之间,亦如腹平地,不曾有任何必倾覆。

  但胡亥与赵高的这诸多种种做法,却是无疑是在将这辆战车推向深渊。

  甚至是在逼迫着那些原本乘坐着这辆战车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往下跳,脱离这辆战车。

  但可笑的是纵使这辆战车即将土崩瓦解,画面与场景中之所显示的却是胡亥尚还不愿意面对现实,甚至是自欺欺人。

  彼时陈涉吴广已然起义,天下云集而景从,陷入到纷乱之中。

  有使者自东方出使而归,道是各地尽皆在造反,没想到胡亥勃然大怒,将关进大牢。

  直至使者改口,只说是天下太平,而那陈涉吴广等,亦不过是小伙盗贼作乱,方才被放出。

  至此时刻,眼见着亲手所缔造的帝国一步步走向灭亡,始皇帝却是放开了那按住剑柄的手,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而后于李珂奇怪的目光之中开口,以手指过胡亥的面孔道:

  “朕原本是想,当亲手砍了这孽子才是。不过现在却又觉得,如此这般,未免太过便宜于他。”

  继而摇头,以指尖叩过剑鞘,神情冷漠且凛然。

  “弄脏朕的帝王剑,十八子,不配。”

  只不过很显然,胡亥与赵高之诸多种种做为,至此并不是结束。

  于是李珂颔首,将手目光收回,而后在下一刻,所有一切再度生出变动与转换。

  【

  事无大小辄决於高,自幽深宫,委政谗贼,致终有望夷之败】

  于天音落下的瞬间,接下来之所显示的是秦二世二年,胡亥听信赵高言语与蛊惑,认为只有同大臣保持距离,才能够维持住威严。所以常居禁中,只同赵高商讨国事,而满朝的公卿大臣们竟然都很少能够见到皇帝。

  在右相冯去疾和将军冯劫自尽,李斯被处死之后,所有的朝政大权尽皆落在赵高身上。而赵高为了铲除异己,于朝堂之上公然指鹿为马,胡亥非但不因此而心生猜疑,反倒以为是自己生了病症,所以召来太卜掐算,并退居到上林苑中,重新斋戒。

  但——

  李珂身边,始皇帝再度嗤笑,看着那斋戒没多久,又开始纵情享乐的胡亥,眸中似是淬了火,又仿佛是含了冰,终是开口。

  “胡亥,该亡了吧?”

  “朕的大秦,亦要亡了?”

  李珂不言。

  原来那对君父的死亡以及手足被残忍虐杀于跟前没有半点反应的胡亥,在始皇帝身死之后竟然还是有所畏惧的。畏惧上天的惩罚,畏惧鬼神的降灾,所以在无意间射死人之后,竟然会真的听从赵高的鬼话,跑到望夷宫中去避灾。

  “杀兄杀姊的气度呢?”

  始皇帝冷笑。

  但很显然,胡亥其实已经走到了末日。

  可笑的是直到赵高的人都杀到近前,胡亥竟然还在想着得一郡为王,为万户侯,为黔首,苟活在这世间。

  只是赵高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胡亥被逼无奈,拔剑自杀。

  但走到末日的又何止是胡亥?

  还有赵高,还有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