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一盏夜灯      更新:2023-06-19 13:22      字数:4946
  暑气一浪一浪地涌过来,后背不停地出汗,脖子黏了不少发丝,突然眼前的事物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她停了脚步,抓住了旁边的一个什么东西,感觉被闷在一个烧红的铜炉里,胸口一阵阵地泛起恶心感。呲地一声,路边店铺,门口,店主大妈浇了一盆水,路边有白烟冒起。店铺门口摆着太阳伞,伞下零散地摆着桌子和凳子,施辞定定神发现自己抓住的是桌角,她按了按额角,就听到有个爽朗的声音,哎哎哎姑娘,没事吧,哟,你别是中暑了,快进来坐会儿。这是一家小小的饮品店,开着不高不低的空调,风扇还吱呀吱呀地转着,吹过来的风清清凉凉的,刚刚好。店主给施辞倒了一杯温温的盐水,她一口一口咽下,终于好受了点。店里没有什么人,很干净,店主大妈在清理着冰柜。施辞静坐着,刚才纷涌杂乱的情绪已经平缓下来,心底空荡荡的,嗖嗖嗖的都是冷风。切肤之痛,心冷如灰,时隔多年,她再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施辞的眼眶缓缓地湿润了起来。她并不知道,唐啁跑了出来,红着眼在街头巷尾焦急寻找,最后失魂落魄地放弃。这完整的一幕,如果是电影里的情节,任何旁客都要说一句造化弄人,然而生活就是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性,可能就此和解,也可能就此错过。等到很久过后,她们才知道,这是风波,也是别离。第86章新学期开始后, 施辞就更加繁忙, 上课,带学生做项目, 还得在萳城,东京大学以及旧金山湾区的母校来回飞来飞去交流。她有意让自己忙碌, 就更加注意不到时间的飞逝。等到某夜凌晨她下飞机,到家楼下时, 抬头时,天空飞起了盐粒子。她看着满天飞雪,竟然不知道这是萳城的第几场雪了, 只知道已经是深冬。进了屋子, 她也不开灯,行李箱推一边, 她靠沙发坐着, 看着窗外的雪,就这么静静地看了许久。接着她打来手机,开始处理事情。微信里很多丁女士的信息, 让她回家一趟,原来已经快春节了, 一路走过来, 心事重重, 竟然忽略了年前的张灯结彩。她在朋友圈里翻了翻,点进去唐啁的朋友圈看了,她在邶城。今年在张梓楠的家里过春节。施辞想,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是一个人过年。除夕夜,她回家吃了饭,家里人多多少少知道她心情不太好,也有猜测,无人敢开口问,连丁女士都三缄其口。一顿饭平平淡淡吃完,她回了市区的房子,施爸爸都没有发表意见。她在小区楼下慢慢地踱步,手插在衣兜里,抓到几颗糖,是出门前丁女士装她兜里的年年都吃的,嘉顿的利是糖。施辞剥了一颗,含着,舌尖泛起甜甜的味道,这样吃着,深冬寒夜也不觉得冷了。她转了几圈,终于摸出手机来发微信。屏幕一亮,她顿了顿,对话框里是唐啁的:新年快乐。一个多小时前发过来的。热气呼出,冷冰冰的空气进入她的肺,如一把薄刃掠过,凉而痛。开年过后,施辞忙了一阵,天气渐渐回暖,四月过后,她知道唐啁回了学校准备毕业论文。这段时间她应该没什么事情,她已经保研成功,没有就业的焦虑感,也许也会同时准备她的翻译考试,也许会去找兼职,这些只是猜测。她们没找到机会见面。等到她的论文答辩完,毕业季的到来,学期末也来临,施辞终于找到时间在学校了。她们还是没见面,施辞没有主动提出来,她感觉自己有点意兴阑珊,只想忙工作。天大地大,工作最大。她也擅长她的领域,这一年来来回回飞,还发表了四篇sci期刊论文,她是学校的核心青年教师,重点培养对象,手头有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学生敬爱喜欢她,同行和领导对她赞誉有加,事业上都很顺利,可她仍然感到挫败和失落。等到八月初毕业生都离校了,其他年级的学生都完成了期末考试,萳大校园安静了下来。施辞似乎在等什么,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等到,一直等到了八月底,终于来了电话。夏日浓荫覆地,她在树下等着唐啁。一晃,上次见面,竟然就一年前了。脑子里顿时乱糟糟的,也没个理清思绪,唐啁走过来的时候,施辞觉得她又陌生了几分。她心情复杂得很,想必唐啁也是,两人面对面站着,像是在凝视对方,眼神静止而复杂。上去吧。施辞转过身,带路。市区的房子,唐啁来过,自己还把密码告诉了她,设了一套她的指纹。她们甜蜜地度过了两天一夜,早知道根本不应该去应miu姐的约,可千金难买早知道。进了屋子,倒了水,两人面对面坐着,再次相顾无言。唐啁穿了件草绿色的长裙子,略微宽松的款式,腰侧有蝴蝶结褶皱,扎着马尾,清丽可人。手腕空空的,没有戴着她送的腕表,施辞的目光回到了她的脖颈,也没有什么装饰,今年的生日礼物给她挑了一条链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许多话一旦失去了先机,以后也仿佛失去了说出来的意义。可人总是不甘失去心,又不甘愿主动来挽回,所以只好沉默是金。有些事不好提,也只能找找安全的话题,施辞想说说这一年的日常的琐碎,也想问问她的近况。还没开口,就已经觉得费劲,如果还像上次那样剃头担子只有她一头热,实在是令人心灰意冷,可是自己总归是大她那么多岁,施辞看她一眼,正好唐啁也抬眸。她心里一跳。唐啁开口了,我过几天就要去报到了。施辞默了默,才点了下头。萳城与邶城地理位置相差一千多公里,航程是两个小时,说远倒也不远,可是也不近。一生那么短,相爱以来,不能天天相见时时相见已经足够痛苦,如今还要两地分隔。施辞已经不是青春少年,何况她的工作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她不太想谈异地恋,异地有太多的变数,有太多的时间差和不可及。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决定?过了许久,施辞问。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内心升起了几分希翼。如果她愿意的话,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异地。我唐啁捏了捏手,睫毛颤了颤,眼睛下面隐约有点灰青色。我们分开吧。她说。黄昏时分,天空非常美丽,蓝蓝粉粉,像糖纸,如油画。唐啁搭车回到了学校,绿荫大树,草绿花红,风景仍然美好,只是她已经没有了欣赏的心思。她慢慢地走到宜修楼,她住了四年的地方。萳大对她的意义,是她成年后的家,有施辞的萳大,是她的幸福窝。现在她竟然全都不要了。唐啁心里腾升起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或许是起了风,灰尘迷了眼,她伸手去擦,指腹洇出两处水痕。我们分开吧。折磨的太久,伤神的太久,她心神俱疲,也许分开是最好的选择,也许初恋都不会完美,注定要分手,也许是应该由她先说清楚。她说完就垂下眼,站起身就走,眼底一片朦胧。她还没走到门口,手臂被施辞拽住,往后一带,唐啁歪歪斜斜倒进她的怀里,施辞紧紧地抱住她。施辞气息很急,很激动,身体微微颤抖,她嗓音也在颤抖,我不同意!唐啁在宜修楼楼下从黄昏坐到天黑,双腿被蚊子叮了许多红肿的包,她仿佛没有知觉。她的行李该寄的已经寄到了邶城,宿舍里剩下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随时随地可以走,这一走就是真的别离了。那时她不敢回头,她能听到施辞在哽咽,她似乎哭了。对不起谢谢你唐啁这时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敢上楼去,她似在有意识地拖延,再拖延一点在萳大的时间,再拉长一点与她呆在同个城市的时间,她估计自己要痛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也没关系,这都是她应得的。夏去冬来,季节交替,并不会以人的意志所转移。忙碌地无暇去想其他,日子也就一天天地过去了。萳城满城的金黄银杏树叶,搭着点点雪花,很像文艺电影里的场景。平安夜,施辞一个人在家,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房间响着音乐,hey babe,whatyou expectto sayicould tell you that i\'m doing great, but darling i \'m just not okay ......施辞实在听不下去了,按灭了,miu姐的电话及时进来了,在忙什么呢?出来喝两杯呗?施辞还没回答,miu姐呵呵笑,放心,就我一个人,连苏苏都不来,就我和你。miu姐选的是一个爵士酒吧,现场有一只驻店乐队在演奏,舞池有三三两两的情侣随乐曲轻舞,光影流转,有那么几分老上海酒吧的氛围。两人坐在吧台,背对着舞台,一杯接着一杯喝。看我多有义气,不陪女朋友,来陪你。酒精对miu姐来说,跟水也没有不同。施辞轻笑一声,没有多大的笑意。她很久不喝酒,加上没吃多少东西,三四杯下去已经有点微醺,她没说几句话,很寡言。这时,音乐声暂停,一个醇厚磁性的女声在清唱响起,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施辞的心脏被击中,她眨了一下眼,举杯的动作暂停,细碎的光点映着水雾在她的眼中,她哽一哽,一仰而尽。miu 姐看她一眼,难得见到施辞这样为情所伤的模样,她本想调侃几句,又觉得有点不厚道,只能沉默陪喝。又几杯下肚,女主哼着曲子,缓缓轻舞,已经唱到了,忘不了离别的滋味,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恼施辞听得泪眼盈盈,用手指轻轻地拭去。miu不但不同情,反而很想笑,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期待爱情,期待那种爱到疼痛的感觉,你看现在如愿以偿了吧,滋味如何?施辞一噎,看她一眼。miu姐挑了一下眉,这下真的笑出了声,她边笑边去捏施辞的脸,哎哟哎哟,还委屈了是吧?好啦好啦,姐姐错了!施辞听到这个姐姐胃猛地一疼,白她,谁想叫你姐姐?miu姐眨眨眼,那我叫你姐姐?施辞直接把背转向她。miu姐忍住笑,好了好了,不说不正经的,我今晚来陪你就是听你说话的,可你总得说,不要憋着啊。不就是被甩了吗?没啥大不了的,总不能每回都是你甩人吧?做人要公平点。施辞忍无可忍地再转回来,你确定你是来安慰我的吗?miu姐及时收口,一副我不说了我听你说的神情。施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隔了许久,你和苏总也挺久了,你们怎么做到的?我们啊,对彼此的要求都不高,不,应该这么说,几乎没有期待,所以任何的举动都是惊喜。miu姐笑一笑,晃了晃酒杯,估计也有点醉了,她开始念起诗来,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施辞:这什么乱七八糟的?miu姐接着念,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施辞皱着眉听着,又喝了一杯,叹口气,额头抵着手背上,我是不是错了,我就应该开口留她,不让她走可她走得也太干脆了施辞扣下酒杯,酒意熏着眼睛,她把头俯低下来,眼泪再也克制不住了。第87章邶城的气候与萳城相差很大, 尤其入秋以后, 空气中的水分像被抽干了一样。开学不久唐啁就生病了,先是肠胃炎, 稍微好转的时候又发起了烧。张梓楠来校医院看她的时候,她半坐在白色的病床上, 打着吊针,低着苍白的小脸, 沉默如石。张梓楠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她们刚认识不熟的时候,唐啁也是这么冷淡疏远, 生人勿进。唐啁这时才发现她来了, 抬起头,对她微微翘起唇角。张梓楠心里一酸, 也扬起了笑容, 你怎么回事,都在邶城呆这么久了,这时候闹起了水土不服?是啊, 去年一年那么辛苦,实习, catti备考, 毕业论文, 她一刻都不敢歇息,既是为了学业和生计忙碌,也有逃避情感的嫌疑。那样繁忙而充实, 睡眠不足,她也没有生病。现在她入了学,恢复了单身,银行存款够了一年的生活费后,该准备的准备的,该了结的了结了,身体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好像在告诉她,可以了,现在可以生病了。自从去年施辞来邶城找她,她们不欢而散的见面后,她们心有灵犀地各忙各的。唐啁在朋友圈看到的施辞,一时在东京,一时在旧金山,一时在萳城,非常繁忙。似乎没有自己在她身边,她可以抽出时间忙自己的事情了,她好像没受影响,她更好了唐啁再低下了头。哎哎,怎么了?发什么呆?张梓楠伸手在她面前晃一晃,吸引她的注意力。唐啁唇角的弧度扩大了点,仍然有点苦涩的意味。张梓楠心中叹气,她双手在身上的铅笔裙捋了下,裙子太窄,她侧坐在床边,语气温和,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早点告诉她生病,还是早点告诉她分手了。或者两者都有吧。你这么忙。唐啁轻声说。张梓楠成功就职于实习的公司,忙得早出晚归,她穿着套装,化着淡妆,脚下一双五六厘米的粗跟高跟鞋踩得虎虎生风,已经脱离了象牙塔,适应了社会人的节奏。就算再忙,我也能抽时间来看看你,张梓楠拍一下她的脚,好点的了吗?有想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