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超又问：你刚提到，尹东出事之前已经决定收养邵君凌，这么说来，这孩子现在是准备好了？顾艳：嗯，这个月十二号，尹先生最后一次来看君凌，他当着我和院长的面问君凌愿不愿意离开福利院，今后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君凌答应了。整整半年，顾艳都觉得实在太不容易了。自从尹东开始与邵君凌进行亲子互动以来，她都能感觉到君凌身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慢慢能够接触、甚至与尹东和睦相处，最近两个月，他都已经开始期待与尹东每一次的见面了。那天尹东还亲口承诺，等他这次出差回来，就带君凌去收养机关办理正式登记手续，所有人都很高兴。世事无常，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尹东会一去不返罗超问：他出事后，你们联系过他的经纪人么？顾艳：经纪人？你是说王先生吗？他不是跟尹先生一块走的么？王先生？罗超一愣，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可能是尹东那个生活助理王帆，不是，是一个姓杨的，微胖，跟我差不多年纪，还有一个姓姚，女的，高高瘦瘦。顾艳摇头：你说的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以前都是王先生跟尹先生来的，有时候尹先生忙，就让王先生一个人来接君凌，互动日后再送回来。看到新闻后，我们也给尹先生的公司发过邮件，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罗超暗想，估计那边都已经乱套了，那个叫王帆的生活助理也已经死了，难怪他们会用这种笨办法来参加追悼会，看来是彻底跟尹东那边失去了联络。第9章 想见哥哥本来前天就是尹东来接君凌的日子，我们怕君凌接受不了事实，一直瞒着他，直到昨天，院里活动室播新闻，君凌不小心看到顾艳又满目同情地看向君凌，想到昨日的场景，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福利院资源有限，孩子们常常因为资源分配问题产生竞争心理，即便有老师刻意教导，也会在残酷的生存法则下形成捧高踩低的扭曲性格。君凌原本人缘就不好，但这半年来还一直深得尹东的眷顾，导致不少孩子心生嫉妒，他们表面不敢说，甚至有些刻意讨好，一得知尹东出事，便一个个幸灾乐祸。几个大孩子趁老师们不注意，故意调了新闻放给邵君凌看，还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克星要不是她及时阻止，昨天邵君凌差点跟所有人都打起来。昨晚，顾艳把邵君凌单独带到自己的宿舍休息，邵君凌半宿没合眼，直到凌晨才坐在床上开始嚎啕大哭，一直哭到筋疲力尽睡过去，早上醒来也跟木头一样，问他话也不应，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除了本能的生理需求，整个人都抗拒跟外界交流。顾艳实在放心不下，在网上搜到今天华兴酒店召开尹东追悼会，说带他前来，他才有了点反应。一天一夜都没吃饭，邵君凌现在是真饿了，才会对着满桌食物一顿囫囵，吃得脸上手上全是油。顾艳无奈地拿纸巾替他擦了擦嘴，感慨道：尹先生在世的时候待他很好，是这孩子福浅我本打算带他来看一看，说句感谢的话，只是没想到，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我们连酒店大门都进不去。说句感谢的话？罗超笑了，如果尹东真打算收养这个孩子，只是差了一纸证明，因飞机失事导致没了结果，你们能甘心？顾艳：那能怎么办？只要尹先生没带君凌去做收养登记，法律就不承认他们的父子关系，再说，尹先生都不在了，就算办了收养，对君凌也没有意义啊。怎么没有意义？罗超急了，这女老师是无欲无求，他却已看到了巨大的利益尹东和尹畅这俩父子现在这么出名，如果他能把这个事情夸张一下，搞成一个大新闻，光那个流量就是哗啦啦的钱啊！思及此，罗超便对这事儿更上心了。我觉得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对孩子多不公平啊！顾老师，我看不如这样，我给你们做个专访，发篇新闻，那尹东不还有个儿子么？他前几天刚从国外回来，如果知道收养君凌是他爸的遗愿，没准愿意伸出援手，就算没了尹东，让邵君凌多一个哥哥，也是好事啊！原本对他们的对话无动于衷的邵君凌忽然抬起头来，也不知哪一句触到了他。顾艳一怔：怎么了？邵君凌盯着罗超，说了两个字：哥哥。罗超问：你见过你哥哥？邵君凌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两人都有点蒙，顾艳耐心引导他：君凌，告诉老师你想说什么？你见过尹叔叔的儿子吗？邵君凌又说了两个字：电视。哦顾艳苦笑，她以为邵君凌说的是昨天活动室里放的新闻，尹东死了，他儿子尹畅也出名了，新闻里还放过尹畅在事故地哀悼尹东的照片。不料，邵君凌又补了一句：叔叔家里的电视，录像。罗超听得着急，心说这十岁的孩子表达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差！他也跟着猜邵君凌要表达的意思：尹叔叔给你看过尹畅、呃，你哥哥的录像？邵君凌垂下眼睛，一个词一个词往外吐：叔叔说，哥哥孤零零，要人陪。顾艳与罗超对视了一眼，又柔声问邵君凌：你想去见哥哥吗？男孩犹豫片刻，点点头，低声道：嗯。顾艳不忍心让他失望，又问罗超：追悼会还来得及去吗，那个尹畅会不会也在场，如果我们能上去，不就可以直接见到他了吗？罗超这才想起自己前头还给过这么个承诺，赶紧道：我建议你们还是别去了。顾艳：为什么？罗超劝说道：今天到的都是一些知名人物，你带一个跟尹东长这么像的孩子上去，不知道的还真可能当他是尹东的私生子，如果尹畅误会你们是为了尹东的财产去闹事的，那就麻烦了。那不能，那不能！顾艳连连摆手道，尹先生已经以个人名义给我们福利院捐助过了小五百万了，我们不图他的钱，也不想闹事。罗超精准摸透了顾艳的心理，见对方放弃，满意道：就是嘛，你也别急，尹东是故去了，但尹畅又不会跑。等我这边新闻一发，要是你说的这事属实，到时候他的经纪人啊、儿子啊主动找你们都来不及。顾艳只得扣紧双手向罗超求助：那就拜托你了。罗超心底一热。他是个狗仔，到哪里都只有被人骂的份，如今面对一个女人和小孩的求助，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侠义之情，尽管这侠义中带着不纯洁的企图，但那又如何？现在能帮他们的只有自己了！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罗超拍拍胸脯，掏出记事本开始询问顾艳有关收养事件的具体细节。又聊了整整半个小时，罗超见问得差不多了，掏出相机道：介不介意我给这孩子拍张照片当素材？顾艳已对罗超信任无疑，引导邵君凌道：君凌，让叔叔给你拍张照片。他们聊了这么久，邵君凌早吃完了，这会儿正低头玩桌上的纸袋，听到顾艳的话，他迟钝地抬了抬头，只听咔嚓一声，一张正面大头照就这样清晰地录入了罗超的相机。罗超比了个完事的手势，又留了顾艳的微信，让她回去后把尹东和福利院签下的亲子互动协议拍张照发过来，才放他们离开。目送两人远去的背影，罗超当即给底下的小编辑打了个电话，兴奋道：小张，你绝对猜不到我刚刚拿到了什么样的料！准备一下，晚上加班，我们要大干一场！华兴酒店追思厅，已经结束追悼仪式的姚曼槐正领着尹畅在副厅会见各方来宾。刚刚不少媒体、经纪公司都目睹了尹畅上台致辞的模样，这会都排着队来慰问他，也想趁机打探一下他对未来的具体规划。我是万禾影业的制片部的郑雪，得知令父飞机失事，感到非常遗憾郑女士幸会。不知道小尹今后有没有打算在国内发展？我们最近正打算筹拍一部校园偶像剧，你的形象非常适合演男一号尹畅愣然：我从来没有拍过戏，恐怕无法胜任。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我们会为你提供最好的演艺老师和导演，提前培训外加现场教学，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会的。有兴趣的话，不如提前留个联系方式？谢谢，但是我陆灵鹃前一步道：您留我的吧，我是尹畅的临时助理。尹畅低声向陆灵鹃的及时救场道谢，陆灵鹃莞尔：没事。一个刚交涉完，下一个又来了。尹畅您好，我是东煌娱乐的音乐总监，请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唱歌出片？呃我没想过。我听你说话淳厚悦耳，嗓音条件绝佳，说不定唱歌会很好听。谢谢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们公司看看，这是我的名片。好的，有机会拜访。尹畅转手把名片递给了陆灵鹃。这已经是第几个了？看着目不暇接的人群，尹畅都有些晕了。第10章 未来的打算应酬到一半，陆灵鹃察觉到尹畅有些疲惫，找借口支开了下一位搭讪者，遣他去耳室休息。进了房间，尹畅径直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海城的万家灯火，轻轻叹了口气。他有点不理解，那些在追悼仪式进行时还一个个眼眶泛红、满面悲痛的人，为什么转眼间能杯觥交错、言笑晏晏。他也不知道，是他们都有足够的演技，还是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凉薄。手被轻轻碰了一下，陆灵鹃端着一杯热咖啡出现在他身边：是不是有些累了？如果累了，我安排车子先送你回去。不用。尹畅接过来慢慢喝了一口，今天是他父亲的追悼会，谁都可以先走，唯独他不能。陆灵鹃在边上陪他，等察觉到尹畅的精神好些了，才道：我刚刚偷拍了一张你的照片。什么照片？尹畅偏头看她。陆灵鹃把手机递给他看，上头是尹畅刚刚立在落地窗前的背影。耳室里没有开灯，苍茫的夜色在手机夜景模式中被滤成了靛蓝色，衬得尹畅形体轮廓鲜明。黑色西装卡着他的腰线，更显他身高腿长。他俯视外景的样子，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可在这样暗沉的基调色中，似乎又透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孤独感。陆灵鹃刚走进来就被这幅画面吸引了，她站在尹畅身后，不由自主地用手机拍下了这张照片。我觉得挺帅的，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删了。陆灵鹃道。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尹畅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把手机还给她，再次转身面向窗外。追悼会结束后，姚曼槐亲自送尹畅回淮河公寓。见他神色茫然，姚曼槐也觉得是时候问问这孩子对未来的打算了：你有没有想过，等你父亲这事处理完后，要做点什么？我还没想好虽然公司的事有姚曼槐和杨嘉佳代为管理，但尹东这么多产业，尹畅不可能永远做一个完全不闻不问的甩手掌柜。从事故地回来的那几天，他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向姚曼槐了解一下娱乐圈的一些事物，又是否该去学一点管理方面的知识他还不知道，到底要从哪里入手。姚曼槐问他：如果尹东没有出事，你有想过自己未来要做什么吗？这个尹畅是想过的。尹东让尹畅上的是那种多面发展的私立学校，他学得很杂，爱好也相当广泛。高中以前，除了基础学科，尹畅还学了四门他国语言，以及马球、击剑、泰拳等小众运动，一旦尹东有空，也会带他去世界各地体验潜水、跳伞等极限运动来锻炼他的意志力和心态。此外，尹畅自己也在闲暇时刻培养一下日常生活技能，比如两次恋爱过程中，第一次他学会了调酒，第二次与他拍拖的女生喜欢吃甜点，他亲自为对方学做冰激凌和甜点。后来两人分了手，他还无聊顺便去考了个西点师资格证。富足的家境让尹畅无需为生计奔波，只要考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今年夏天，尹畅高中毕业，没有申请综合性名校，而是选了一所学风自由的地区学院。这所学院设置了许多哲学、音乐、美术等人文艺术类科目，在外人看来对找正常工作可能没有任何用处，但尹畅却觉得很有意思。原本半个月后便要入学，尹畅已经想好先选半学年的建筑艺术与摄影专业，等到寒假就能带相机去意大利和西班牙拍建筑了。然后，尹东就出事了。尹畅对于未来的所有计划和遐想都在那一刻中断了。我觉得我原本想干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接下来我应该为爸爸做一点事，姚阿姨你觉得呢？我觉得你想得很对，姚曼槐顺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什么建议？尹畅虚心请教。姚曼槐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蛊惑：像你爸爸一样，当个明星，怎么样？啊？这个建议有点出乎尹畅的意料。姚曼槐一边开车，一边向尹畅解释：你爸在演艺圈这些年，积累了许多的资源，有些物质上的东西，比如资产、钱财，或许可以轻易继承。但还有很多无形的东西，比如人脉、人气等等，如果不跟他走同样的道路便难以为继。我是陪着他一路走过来的人，知道他能在圈子里有如今的地位有多不容易，所以也很不希望看到这些东西就此消散。可他在演艺圈实在是太辛苦了。尹畅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