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摄影师听了一头黑线：喂，人家爸爸是真的死了！做出那种表情不是很正常吗？那人放下相机，小声辩解道：我就觉得，他的每个表情都很符合他的形象和气质，气质你懂不？这么帅一个人，到了这里给咱们表演一阵嚎啕大哭，也不合适是吧？他还拿着相机展示给对方看：你瞧瞧，这张，还有这一张，都能直接拿去当悲情剧男主角的形象照典范了。另一人本身也很喜欢尹东，到了现场同样有些触动，闻言不由吐槽道：那你拍就拍，能不能闭上嘴，别把他当成平日里那些爱作秀的小明星！好吧歇了片刻，这摄影师见不远处的尹畅蹲下身来，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赶紧扛起相机对准尹畅狂按快门。另一人见状又开怼了：喂，也多拍点场景啊，别老拿镜头对着尹畅，万一被他发现就尴尬了！怼完没见回应，那人偏头一看，却见对方不知何时红了眼眶。你怎么了？只见他低头道：我特么都快哭了他还当对方跟自己一样受环境所感染，深感宽慰，不料下一秒，对方就盯着自己抓拍到的那一幕，真情实感地赞叹道：这一张，绝了！国内时间深夜，当姚曼槐看到经公司后期处理后发来的成片时，也被震撼了。惊人、心碎、美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照片中的尹畅带给她的感受。只见尹畅蹲在落满飞机残骸的荒芜大地上，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掬着一捧土，正闭着眼睛低头轻嗅。微风吹起他额前的发，露出苍白的肌肤和羽扇般的长睫，满面哀容的他看起来就像折翅的天使，失魂的精灵姚曼槐看着这张照片，不由想起逝去的尹东，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们两人相识相知十余载，一起历风霜打天下，最终他成了影帝，她成了知名经纪人。早年她也曾对尹东有过绮思，奈何缘分不够，她醒悟后当机立断，转心于事业，尹东也为成全她抱负放她离开，更是斥豪资助她成立经纪公司。这么多年下来，他们虽无缘成为同林鸟，但仍亲如兄妹。总以为两个人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更广阔的未来和前途，哪想到尹东才刚到不惑之年，便先一步撒手离去。姚曼槐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人前无坚不摧的她，终于在这一刻落下泪来。小杨，准备一下，姚曼槐收拾好情绪，给杨嘉佳打了通电话，明天中午十二点，用尹东工作室的微博账号发一个正式讣告，并准备一场追悼会。杨嘉佳一惊：明晚就发？这么快！快？全世界都知道尹东死了，你还不发声，幻想着尹东能起死回生不成？电话里的姚曼槐声音有些沙哑，但说出来的话却刻薄得近乎有些残酷，让人根本想象不到她几分钟前还泪流满面。杨嘉佳的情绪也上来了：姚姐，尹东的死亡证明还没出来呢！姚曼槐沉默了一瞬，稍稍软下声线：你知道，为了尹东的名声，我们不能拖太久杨嘉佳怔了怔，顿时明白了姚曼槐的意思。在网上，一件已成定局的事能引发的热度最多持续十天，群众的情绪一般在三到五天达到峰值，一旦拖久了，影响力就没那么大了，有的时候还会引发反面效果。就好比有人天天在你耳边念叨尹东死了，连着念叨三十天，就算你对这人抱有再大的同情也会逐渐感到厌烦。所以，他们不能像处理现实案件那样按部就班地等下去，必须速战速决。姚曼槐的决策虽然让人感到不适，但尹东飞机失事身亡是木已成舟的事，杨嘉佳说要等死亡证明，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大愿承认这一点，又试着拖延道：可尹畅还没回来啊。姚曼槐：他什么时候回来跟你什么时间发讣告并不冲突，而且，晚些我会跟他打好招呼，他会有心理准备的，你只管去准备你的文案。杨嘉佳无奈道：好吧。挂断电话不久，杨嘉佳又收到了姚曼槐的邮件，邮件里写道：刚忘了说，追悼会最好在发完讣告后十天内召开，记得在邀请函上用这张照片。杨嘉佳原本还在腹诽姚曼槐对尹东的冷酷绝情，看到邮件里的照片后，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什么抱怨都没了。次日中午十二点，尹东工作室官博发送了尹东离世的讣告。仅一个小时，这条微博就被转了三十万次，高悬热门榜首。没有公关，亦没有营销，几乎整个圈子里的人都自发地进行了转发并为此默哀。同时，工作室已确定七日后于华兴酒店召开追悼会，杨嘉佳向各家媒体、明星以及尹东身前的友人发送了追悼会电子邀请函，邀请函上附着那张尹畅在事故地悼念亡父的照片。晚上十点，杨嘉佳激动地向姚曼槐汇报结果：截至刚才，已经有十八家媒体和三十二位明星经纪人跟我确认他们会到场！不止如此，连一些没在他们考虑邀请范围内的媒体都主动来询问了，包括一些以前跟他们没什么商务往来的公司。杨嘉佳问：发来的邮件上都写得挺有诚意的，我们怎么回复？姚曼槐道：只要他们能拿到我们所邀请的正规媒体的担保，都请。杨嘉佳：好的，我知道了。姚曼槐提醒：别忘了以最高规格筹备这次追悼会，别丢了你东哥的面子。杨嘉佳：当然！姚曼槐起身走向窗边，眺望着夜色中的海城。如果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场电影，那么尹畅便是尹东这一生最好的谢幕人，而尹东的离去，也是尹畅走到台前的最佳序幕。第6章 追悼会尹畅从肯尼亚回来时，是姚曼槐亲自去接的他。晚上，姚曼槐为尹畅接风洗尘，带他去一家私人订制餐馆吃饭。这地方我跟你爸爸以前常来，姚曼槐将那份不含标价的精致菜单递给尹畅，柔声道，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今天姚阿姨请客。尹畅礼貌地将菜单推回去：女士优先，你替我点也可以，我不挑食。姚曼槐选了几个菜，一边打开话题：这一次回来有什么收获吗？姚曼槐问的收获是心理上的，尹畅答了物质上的，他说：那边提供不了爸爸的遗物和残骸，我带了点事故地的泥土回来。姚曼槐点点头道：追悼会那天，会有许多明星、媒体到场，正好，晚点我帮你挑个精致的盒子存放，到时放在灵台上供人追思悼念。尹畅：好。开追悼会的事，姚曼槐已经在电话里同他说了。姚曼槐点了瓶干白，度数不低，在征询过尹畅的意愿后替他斟了一小杯。除了带回来一些土，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感受？她意有所指地问，我在网上看到那边机场粉丝给你唱歌的视频了。挺感动的。确实，这一趟出行让尹畅对媒体和粉丝的态度有了改观。他也看到了网上的新闻尹畅不知道许多事都是姚曼槐精心策划安排的，只当是某些无孔不入的记者随行偷拍爆的料但他感觉这些新闻的内容严谨真实，并不像那天晚上在机场的狗仔记者那样让他感到被深深冒犯。此外，陆灵鹃还引导他看了些微博上的评论，网友的支持和祝福给予了他极大的安慰。从坠机现场回来那一晚，尹畅失眠躺在床上，便自己用手机下载了微博，注册了账号，搜索相关新闻，一条一条看网友们的留言。有人说，喜欢尹东很多年了，现在尹东离世，此刻的心情应该和他差不多，希望能共同勉励度过；有人说，看到他在事故地的照片，很心疼他，一直在为他祈福，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还有人说，希望他能走到台前，让她们有机会替尹东继续爱他。那些不加掩饰的告白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填补着他的心伤，看着看着，他就能睡着了。菜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姚曼槐又问：小陆呢？她有好好照顾你吧？尹畅：她很好。这个夸赞是真心实意的，这一路上他都享受着陆灵鹃无微不至的照顾。拎包买水都还只是小事，大事上这姑娘也能够独当一面，比如尹畅刚到肯尼亚那晚，受机场粉丝感染，心绪不宁，全是陆灵鹃在背后与当地的使馆、机场遇难组工作人员交涉，安排他的食宿。而且，尹畅总感觉这姑娘会读心术，她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嘘寒问暖；不想受打扰时，她就像个安静的影子。她陪他聊天，解答他的疑惑，还会讲笑话给他听，她的积极和真诚一点点感染着尹畅，让尹畅觉得有她在，就无需去担心那些繁杂的外事。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尹畅感觉陆灵鹃就好像另一个版本的姚曼槐。姚曼槐听了尹畅的转述，笑道：你别小看她哦，她可是个双学位硕士，学的是心理学和人际关系学。尹畅惊讶：这么厉害？姚曼槐莞尔：我可不招没用的人。尹畅忍不住感慨了一番人不可貌相。接下来几日，姚曼槐一直在忙着筹备尹东的追悼会。尹畅也接到王律师的电话，得知尹东的死亡证明出来了，尹畅开始着手办理资金过户、股权变更等一系列遗产继承相关事件。在那些文件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尹畅感到肩上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直到追悼会临举办前两天，尹畅才又见到姚曼槐。姚曼槐亲自去淮河公寓看他，顺便给他带了一个金丝楠木盒。这是一位导演托我转送的，他叫秦安，是你父亲生前的好友。他听过秦安的名字，这位导演在国际影坛都享誉盛名，他送的东西必然价值不菲。只那金丝楠木盒的盒盖上有精致的浮雕，底部还刻着一串楷体小字：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尹畅将自己从事故地带回来的土小心翼翼地放进去，默默地阖上了盖子。追悼会当日，陆灵鹃提前抵达尹畅所在的淮河公寓，特地来给他送衣服。尹畅的私服大部分都在国外，这次回来也没有带合适的会场礼服，这套衣服是姚曼槐为他紧急量身定制的。在内室换上衣服，尹畅一边调整衬衫领口松紧一边从里头走出来。他对自己的外表足够自信，换了衣服也从不问别人看法。走到陆灵鹃面前，他接过对方手中的白花插入胸口的表袋，仅这模样就比那些精心化了妆的男明星还闪耀。因为是要去开父亲的追悼会，尹畅今天心情沉重，不苟言笑，整装完毕后就低声道：好了，出发吧。上了车，陆灵鹃又从包里取出一张打印纸递给尹畅：这份致辞稿你先看看。姚曼槐告诉陆灵鹃，尹畅今晚也会上台致辞，特地让她拟了一份致辞稿。尹畅看了问：你写的？陆灵鹃道：嗯，我是从你的角度出发，自己琢磨着写的，如果有你觉得不适合的措辞，现在告诉我，我们还可以修改。谢谢，不用改了。其实尹畅原打算自己来写，但姚曼槐告诉他，这种场合上的发言，往往是形式大过于内涵，他才作罢。抵达华兴酒店时，杨嘉佳正跟布置会场的设计团队检查最后的细节。整个追悼会场分两个厅，主厅进行追悼仪式，副厅供众人在追悼会完毕后交流、休憩以及享用简单的自助晚宴。尹畅进了主厅，见尹东的遗照与那只金丝楠木盒已经被安放在正前方的主灵台上，四周装饰着上万朵新鲜白玫瑰，层层叠叠，以此延伸开去的墙边也已堆满了尹东生前事业伙伴、明星友人送来的花圈。灵台背后是一片约三米高五米长的弧形led屏幕，策划团队将尹东生前参演的所有电影、电视搜集起来，按照时间顺序进行精心剪辑，以无声的形式在上头循环播放。此外，会场还使用了全息投影设备，在空中投射出无数片白色羽毛，从上而下旋转飘落，并在降落过程中化作光尘慢慢消散。背景乐是用杜比音效播放的钢琴追思曲《天之痕》这是尹东曾参演电视剧的一首插曲，他所饰演的正面角色也在那部剧中无畏牺牲，引无数剧迷粉丝感动伤怀。所以一放这首曲子，那仿佛来自天堂深处的纯净琴声能让每一个进入主厅的人都瞬间想起尹东。会场的另一角，身穿黑服的姚曼槐也已经到了，她正跟当晚的主持人确认流程。见到尹畅，姚曼槐摇手召他过去：小畅，来认识一下，这是星耀电视台的主持人李彦群。李叔叔也是你父亲生前的好友，今天的追悼会会由他来开场主持。李叔叔好。尹畅礼貌地伸手与他相握。李彦群看到尹畅，眼神惊艳，暗自感叹了一番尹畅的长相，接着对他表达了一番故友离世的遗憾，而后道：听你父亲提过你几次，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见面。你父亲走了，以后我们就是你的长辈、亲人，如有需要，尽管找叔叔帮忙。尹畅真诚道了谢。距离追悼会仅剩一个小时，各路明星、媒体开始陆续到场，姚曼槐怕他们见到尹畅后都前来寒暄，消耗他太多的精力，于是让陆灵鹃带他去耳室稍作休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会场主厅已是名流云集、座无虚席。为表达对死者的敬意，现场被禁止拍照录像，所有人都身穿素服，低声细语地等待追悼会的开始。临开场五分钟，尹畅才在姚曼槐和陆灵鹃的陪伴下走出来，他感到全场静了静，仿佛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那一刻聚焦到了他身上。在第一排的中心位置落座时，尹畅浑身都还有些僵硬。八点，追悼会正式开始，主持人李彦群一脸肃穆地站在台上，用低沉悲痛的声音道：各位来宾，感谢大家来参加尹东先生的追悼会。20xx年x月17日，尹东在前往肯尼亚的路上因飞机失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今天，我们特地在此举办告别仪式，以寄托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