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完结 完结
作者:青木源      更新:2023-06-19 10:53      字数:20958
  不过才两天的功夫,元澈在公主府外的话,几乎在洛阳里给传遍了。

  连宫里的天子都听说了。

  元徵和元澈等一众宗室商量朝政,他扳倒权臣,以元澈为首的宗室们出力不少,所以他也得给这些宗室们甜头。

  楼家一倒,楼家的权势就被宗室们瓜分殆尽。元澈自己并没有获得什么,元徵原本想要他做尚书令。尚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百官之首。但元澈推辞了,另外举荐了齐王。

  齐王因为战事,声望正盛。若是让齐王担任,只怕元徵夜里都睡不着。所以他没有听从元澈的建议,而是从宗室里提拔了一个长辈。

  那宗室辈分高,年纪大,几乎半边身子要入土。平日对政务只能说是勉强应付的过来。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还是掌控在他的手里。

  可是等元徵自觉一切在握的时候,已经发现齐王等和元澈联合在一块。

  齐王原本就受过元澈的举荐,如果不是他,当初带兵出征还轮不到齐王的头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将才,输了那就万劫不复,等着被朝廷追究,之前不管多风光,都可能落得个什么都没有的结局。但赢了,那便是权势赫赫。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统帅千军万马打胜仗的。朝廷里除非是遇上有意谋反,又或者幼年太子继位,否则朝廷不会轻易动他。

  这样的身份地位,随着齐王出征大胜,一股脑的全送到了齐王手里。

  举荐之恩,堪比再造。

  可是元徵怎么也没想到,明明他这个天子才是最能决定臣子们的生死荣辱,结果齐王掉头和元澈结成一派。

  元徵想不明白,去崇训殿探望成太后的时候。把心头的疑惑说了。

  成太后听后,感叹“果然是高招。”

  “他原本就是清河王举荐的,又和清河王一块儿斩杀权臣。这两人的关系可比平常兄弟都要亲密的多。若是说之前,齐王还想朝廷能给他更多。现如今朝廷不给他,他转头去和清河王在一块。”

  成太后思索了下,“不过就算朝廷真的任命齐王为尚书令,恐怕结果也差不了太多。毕竟齐王和清河王算是一个根出来的。只是这里头谁为主,谁为偏罢了。”

  “好一个阳谋。”

  成太后感叹。

  元徵的心当即完全沉到了水底。

  他对元澈并无太多亲近,若是仔细说起来,不过是看上了他的才能,希望他能为自己所用。

  元徵希望元澈能识时务,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好好的揣度他的用意。

  但到此刻发现,这位堂叔从来就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连带着其他的朝臣们,也是怀揣着各色思量。

  元徵勃然大怒,但怒过之后,不得不将这股怒气强行按捺下来。

  皇帝生杀大权在手,可也不是能随心所欲。对臣子说如何就如何。

  成太后对儿子的暴怒看在眼里,却没有半点劝说的意思。自小被捧的高高在上,就容易养成自以为是的毛病。这毛病如果不自己改改,迟早要栽在上面。

  等到元徵一通火发完,成太后问,“你这是打算杀他们了?”

  元徵不说话,成太后看他面色心下了然。

  “那你打算怎么杀,用什么名头去杀?”

  成太后的指甲瞧在几面上,“该别是直接召进来,暗中给一杯毒酒了事?”

  元徵霎时脸色难看。

  成太后靠在凭几上,殿内左右已经在母子开口说话的时候,悄悄的退出去了,这会儿就只剩下他们俩。

  “你自己问问,这么行事,可以么?”

  成太后端起葵花金杯,慢吞吞的喝酪浆,酪浆里加了槐花蜜,甘甜之余,还有槐花的芬馥。

  “他可不止有一个人,他上头还有个兄长。率军镇守洛水。弟弟虽然年岁小,但看着也已经崭露头角。还更别说和他结派的那些宗室,他一旦死了,和他一块行事的那些宗室。会不会觉得宫中已经下好了决心,准备对他们也动手?”

  元徵清秀的面容上抽动两下。

  “朝廷之前才经历过变动。如今南边虎视眈眈,这个节骨眼上再起波澜,恐怕不妥。”

  “起祸事不可怕,可怕的是收拾不了局面。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那才是罪过。”

  母子之间说话,不必那么多遮掩。

  元徵艰难得将母亲的这些话,全都一点点的记到了心里去。

  元徵对上元澈,神情柔和。

  “这段时日,洛阳里关于阿叔的言语,朕在宫里都有所耳闻。”元徵耐着一口气,端着面上的笑容问。

  元澈看了看左右,见着其他宗室面上都是调笑的神色。

  “臣不知陛下……”

  元徵面上和善,心中烦躁,他打断元澈的话,“朕都在宫里听说了,说清河王妃在太原长公主的婚礼上,被阿叔在公主府门口逮了个正着。”

  “还说王妃一个人回去,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元徵挑眉看元澈,“朕倒是不知道,阿叔原来在夫妻上这么用心。”

  元澈只是笑,“让陛下见笑了。”

  他一股脑的只管将各种打趣还有调侃全都接下来。

  这年头贵妇好妒没什么,约束丈夫也没什么。可身为天子近臣的侍中,乐意被王妃管不说。哪怕夜里回来,都放心不下,要亲自去接,还在人前卿卿我我,那恐怕是难得一见。

  元徵看着元澈,元澈面容俊美,身量哪怕放在北人里也算是高大。

  “朕对阿叔报以厚望,阿叔千万不要因为其他微末小事,耽误了朝廷的大事。”

  元澈垂首,即使从御座往下看,那身板也是出奇的清正。

  夫妻不是小事,所以归不到小皇帝说的话里。何况朝廷的事,他也从来没有懈怠过。

  小皇帝在政事上总是缺了那么点,和先帝差不多,还比不上太后,考虑得周全。自然行事也没有那般老道。

  过了一段时日下来,宗室们渐渐有点摸清楚小皇帝的底。各有心思。

  坐到这个位置上,若是本事不够,被下面的人看出了端倪,那便是不好说了。

  元澈对皇帝和其他宗室的调侃,坦然受之。并没有别的什么不一样的神情。其他宗室望见他这岿然不动,那点打趣的话语也全都吞到了肚子里。

  宫人们送上樱桃,樱桃是从青州那边送来的。小巧殷红,拿清甜的山泉水清洗浸泡过,看着格外可喜。

  旁边还放着一只银壶,内里是浓郁的牛羊奶熬做的浓郁酪浆,用来让贵人们浇在樱桃上,增添风味。

  元澈提起银壶,往面前殷红的樱桃上浇了一圈,他正准备拿一颗。听到殿外传来颇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宫廷是天底下规矩最多的地方,宫禁之内,就算是宗室也不能大声喧哗,不然会被处罚,颜面尽失。

  元澈见着一个内给事进来,脸色焦急,“陛下,卢世妇难产。”

  宫里不少妃嫔都出身世家,这个卢世妇出身范阳卢氏,家里的祖父父亲也是朝廷重臣。不过为了压制士族,这些士族小娘子入宫之后,只是个最低一级的世妇。当然她们的父兄也专程为了这个,向朝廷上过奏疏。

  结果是被成太后打下来,派人呵斥了一顿。

  这件事当初闹的动静不小,元澈被迫看了好久。所以也有些许印象。

  后宫的事,和宗室没得太多关系。乍一听内命妇难产,好几个宗室有些一言难尽的撇过脸去。

  元徵皱了皱眉,显然不高兴内给事拿这种事当众说。

  卢世妇满打满算年岁十三四而已,谈不上多少美貌,纳入宫中只是因为她的出身。平日召见也少,只是在嫔妃们照着位置高低轮流侍寝的时候,见过那么两回而已。

  他听说年幼的卢氏怀孕,都是毫无半点感触。让人照着宫中往例,赐下东西,就没怎么管过了。

  现在卢氏难产,把这种事放到明面上,在元徵看来多少上不了台面。妇人生产这种脏污事,不到最后结局,就不应该拿到众人前说。

  “陛下要不要过去看看?”元澈的位置离天子最近,他身体向天子的方向略略倾过去,“卢世妇毕竟出身范阳卢氏,于情于理,还是去看看比较妥当。”

  元徵心头涌上一丝不悦,士族再如何,也是臣子。这天下就没有君主非得迁就臣子的事。

  “不必了。朕不会医术,去了在那儿也是于事无补。”

  他说罢,叫内给事将奉御等人全都派过去,“不管什么药物,一并听用。”

  此事似乎也到此为止了,不过一个多时辰之后,又有人来报,说是卢世妇难产血崩没了。

  妇人生产原本就是将性命压在刀上的事,世道喜欢娶生育过的寡妇,也有生育过的女人更容易渡过生孩子这一关的考虑在里头。

  卢世妇满打满算十四岁都不到,进宫才几年的功夫,才刚刚长大那么点,就死在了生孩子上。

  卢氏一门折进去一个孙女,却半点好处都没捞着。

  元徵只是吩咐了一句厚葬,其余的没有别的叮嘱。

  元澈回府,明棠没有出来迎接,她无所谓他什么时候回来。反正回来的早,她笑盈盈的说他顾家,心里记挂她。回来晚了,她也不生气,说他辛苦。

  也只有舅母在府里的那几日,为了在长辈面前装相,她曾经出来迎接过几次。后面舅母回长安了,她也就干脆恢复到了老样子。

  他让侍女带路,一路去寻她。

  这会的天,已经开始热了。在屋子里待着闷得很。多数时候,明棠会在外面走动。毕竟府邸这么宽敞,当然是要各处都走一下。

  她看着池子里的鱼正开心,鱼都是元澈在地方做官的手下人,派人大老远的送过来。

  池子里的鱼浑身金白,鱼鳍泛红。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游来游去,她手里掰着一小块已经发硬的胡饼,丢到水里,看着水里的鱼儿抢食。

  正玩着,一双手臂从背后绕过来,把她抱了个结结实实。

  家里有资格有胆子,对她出手的人只有那么一个。

  “回来啦。”她一手捏着胡饼,空出一只手拍拍元澈扣在她小腹前的手掌。

  元澈脑袋都压在她的肩膀上,沉闷着不说话,明棠察觉到他的不对,“宫里遇上事了?”

  元澈点点头又摇摇头,“今日在永安殿在陛下面前,听内给事禀报,说卢世妇难产死了。”

  后宫的世家女太多,明棠缓了下才把名号和人对起来。

  “她不才十三……”

  明棠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致。元澈在她身后抱着她,握住她的手腕。她手腕凸起一块骨头,他摩挲了好会,“我怕。”

  世俗都默认女子生育这一关难过,就算富贵如天家,也一样要靠天给命。

  元澈见状,不禁有些畏缩。他不敢让怀里的人也去冒险。虽然佛说人有千百世,就算人死了,魂魄也会转去下一世。但他就是不想。

  人死了就是死了,没了就是没了。任凭那些僧人说得有多好听,改不了事实。

  “我也怕。”明棠很实在道,“我这个人最怕疼了。”

  她回过身来,手掌贴在他的脸颊边,“不过这种事,我们说了也不算。”

  她豁达的很,“今天在宫里因为这件事吓到了?”

  说起来也好笑,元澈是个什么人,别人可能不清楚,她清楚不过。披着温良的一层皮,下手狠起来,绝不留半点后路。他竟然也怕,让她有些想不到。

  “你把我想的太坏了。”

  元澈抬眼,暼了她一眼闷声道,明棠哈哈笑了两声。

  “怎么可能!”她提高了声量,把他的双手包拢在自己的手里。还温柔小意的揉了两下。

  “我就是觉得你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刀口舔血都不在话下。没想到会怕这个。”

  元澈不说话了,他把自己整张脸埋在她的掌心里。

  明棠见状,少不得柔声好生安抚一番。她手掌在他的背上和哄孩子一样拍了好久。

  范阳卢氏的孙女在宫里地位不高,但不代表范阳卢氏的门庭没落了。宫里还是有表示,将人从最低一级的世妇追封到了上六嫔的位置。

  另外丧事也是办的有模有样。算是将身后的哀荣给了。

  明棠作为外命妇,也到宫里走了一圈。

  身后哀荣就是给活人看的。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不管有多风光,听不到也看不到。全是给活着的人的。

  毕竟只是内命妇,不是皇后。外命妇去,也不必逼着自己当众嚎啕痛哭。只是在人前稍稍擦擦眼下,就算是尽到了职责。

  明棠起身,掉头撞见了梁贵人。

  那边是卢氏的主母,突然没了个女儿,即使再压制,也难免呜咽出声。

  一片哀戚里,梁贵人满面的春风得意,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清河王妃。”梁贵人并不在意卢家姑嫂们那克制压低的啼哭。

  她的身份远在卢氏女之上。平日里就算见到,卢氏女还要低眉顺眼的给她行礼。就算追封了上六嫔,依然还在她之下。她能过来已经是纡尊降贵。至于让她和那些卢氏妇一样,和真死了姊妹哭丧着脸,大可不必。

  “我已经有多日没有见到王妃了。”梁贵人亲密的拉住明棠的手。

  明棠顶着梁贵人那认真的打量,后背上不由自主的汗毛倒竖。梁贵人从妆容发髻到衣着打扮,和她当年怎么看怎么相似。若不是两人并不是长得十分相似,明棠都有对着往昔自己的诡异感。

  宫外外命妇对这个梁贵人得宠的缘由都摸不着头脑。明棠站在她面前,对这个内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最近府内事有些多。”明棠稳住心神笑道,“让贵人挂念了。”

  梁贵人握住她的手,话语里透出了十足十的亲密,明棠动了动手腕,想要把自己的手掌给抽出来,谁料梁贵人根本不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手里很有几分力气,她哪怕使了点力气,也没能挣脱开她的手掌。

  “我可想王妃想了好会了。”梁贵人亲亲热热的拉住她,唇压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今日恰好遇见王妃,正好陪我一块儿到外面走走。”

  梁贵人话语很轻,声量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得见。

  梁贵人看了一眼那边越发悲戚的几个妇人,眉头忍不住皱了皱。转头和明棠笑笑,到殿外去。

  明棠可真的不想到大太阳底下去!

  洛阳的夏日哪怕比不上南边,但也有几分威力。殿宇深广,哪怕不用冰,人在里头也很凉爽。到外面去轻晒日头,明棠恨不得马上陪着卢家姑嫂们一起哭。

  哭的累了,还有宫人送冰酪呢。

  明棠觉得自己面上神情已经再明显不过,可是梁贵人依然笑意盈盈的将她带到外面去。

  殿外种这不少的树木,树木长势不错,茂密树冠将日头遮掉大半,可还不如在殿内凉爽。

  “王妃应该多来宫里走动。”梁贵人在明棠耳边轻声道,“多陪伴太后。”

  明棠脸上笑着,心里一撇嘴。恐怕就是太后才不想她入宫呢。

  她只是道,“若是太后有吩咐,妾一定鞠躬尽瘁。”

  当然这话只是说着好听,明棠可没打算为着哪个人去点燃自己。嘴上说说,表明自己一心为公。

  反正太后身边人那么多,真的有这个机会,怕不是打破头,用不着她去表忠心。

  梁贵人听了就笑,“我就知道王妃一腔忠心。”

  她走了几步突然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点隐约的难堪。

  “贵人怎么了?”明棠问。

  梁贵人面带羞敛,压低了声量,“我癸水好像来了。”

  明棠看了看左右,梁贵人握住她的手,“我这就去更衣,劳烦王妃在这儿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明棠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跑到殿内坐着。

  “贵人……也太强人所难了。”明棠反手握住梁贵人的手,言语真挚,“外面太热啦,我在外面站着,怕不是还没半盏茶的功夫,怕是要一头晕过去啦。”

  “贵人这么喜欢我,断是看不得我晕过去的,对不对?”

  明棠双目炯炯,看得梁贵人面上笑得颇有些艰难。

  “这……自然是看不得的。”

  梁贵人一手拉住明棠,“是我思虑不周全,王妃还是和我一块去比较妥当。”

  梁贵人就近寻了个偏殿更衣,明棠没有和她呆在一块儿,而是在不远处休息。宫里的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只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身份停下来休息。

  她在宫里没有那个身份前呼后拥,只有自己一个人。梁贵人留了两个宫人还有两个内侍,来伺候她。

  殿宇深广,外面烈阳高照,殿内却有阵阵凉风。明棠坐在风口,等到身上的热气过去了,想起元澈说过防风胜于防贼。

  他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道理。不过听他的那番道理,多多少少又有益处。

  她从风口上挪开,自顾自的在侧殿里走起来。

  稍稍走了半圈,明棠察觉殿内安静的有些异样。她往后一看,原本侍立在那儿的宫人内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幽深的殿内,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明棠皱了皱眉,正准备掉头往外去,一个朱色的身影从外面踱进来。

  “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元徵的嗓音让明棠悚然一惊,她马上拜倒。

  “起来吧。”元徵摆摆手,“朕记得你以前就不耐烦行这种大礼。这个时候除了你我之外,也没有什么人,就不必讲究这些了。”

  “君臣有别,不能不讲究的。”明棠微微抬首。

  话才说完,她飞快的从地上起来。地砖寒凉,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往肌理钻,很不舒服。

  “陛下可是来找梁贵人的?”明棠问道。

  元徵唇角挑起抹笑,“她有什么脸面,能让朕亲自来找她?”

  这话说得太过不留情面了,明棠伫立在那儿,“那陛下来这,没有人服侍很不妥当。臣妇这就叫人过来。”

  说罢她扭头就要走,元徵一把抓住她的广袖,力道之大,生生的将她往元徵的方向退了几步。

  “朕为何在这儿,你真的不知道?”

  这处侧殿偏僻,连带着殿内的摆设也十分的简单,除却一面挡风的素屏,还有一张供人坐卧的榻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了。

  元徵的话语在殿宇里缭绕,想要装作听不到听错都难。

  明棠反手将自己的广袖狠狠一扯,她这番举动,元徵始料未及。

  后宫那些嫔御,包括已经废杀的楼妙仪在内,没有一个人敢这么直面的将他拒绝的干净彻底。

  如水丝滑的广袖,在他掌心里滑走。元徵下意识的攥住了。

  下刻,他用力将她整个人扯过来,完全的压在自己的胸口上。

  “陛下!”

  明棠眼前有一瞬的发白,下刻她就清醒过来,她的手掌死死的压在元徵的胸膛上,生生的为她抵挡开一丝距离。

  “你原本就应该留在宫里的!”

  元徵从见到她开始,就理所当然的觉得她就是他的。连太后,以及其他人都这么觉得。

  他们一同经历了宫廷变故,共患难过。

  元徵觉得,她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他而来的。

  他从来没有觉得她会脱离宫廷,会被冠上其他的名号。

  他为了他的大业,为了局面,造就了如今这幅看着皆大欢喜的局面。可元徵越发觉得心中空荡荡的。那些嫔御们各色各样,什么都有。还有那些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后妃,都填不满心里的那个空洞,反而越发不满足。

  只有拿她来填了。

  元徵头颅紧紧的贴在她的耳朵旁,在这个炽热的夏日里越发的滚烫。

  殿宇清凉到有些发冷,明棠几乎发出一身汗。

  “陛下知道这么做了的后果吗?”明棠咬了一口舌尖,尖锐的疼痛,逼着头脑完全清明。

  “陛下,臣妇是外命妇。不是内命妇!何况陛下心怀天下,若是有什么对陛下清名不利的事流传于外,恐怕会对陛下有所不利。”

  明棠的脑子转的飞快。这个时候一味的喊不要,弄个不好,不但阻拦不了,还会成了助长兴致的情趣。

  她和他分析利弊。

  皇帝从来不缺女人,这宫里的女人,包括哪些处置宫务的女官在内,只要天子有意动,那么都可以临幸。

  他只是从小到大,很少有得不到的罢了。尤其在唾手可得的女人上面。所以才会对她有那么几分的意难平。

  可是在这份意难平之外,还会有什么真正的情爱。明棠觉得恐怕是痴人说梦。

  果然她这话说出之后,手掌下的躯体有瞬间的僵硬。

  身居高位的人,是不可能将自己的心思全都放在男女之情上的。只要是上位者,不管男女,要权衡的事太多了。男女之情只是里头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比起其他的东西,随时可以被放弃。

  她手掌缓缓的使劲,想把面前的人完全推开。

  然而下刻元徵双臂从两边将她报的更紧。

  元徵红眼咬牙,“如果朕愿意呢?”

  明棠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给她来这么一句。

  “君夺臣妻,为千秋百代耻笑的名声,陛下难道真的半点都不在意?”

  元徵咬牙,他低着头看她,“难道你就半点都不愿意么?”

  他呼吸骤然急促,“朕当初许诺过你左昭仪之位。”

  明棠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控制好自己面上没有露出鄙夷。

  元徵接着道,“朕封你做皇后。如何?”

  明棠咬着牙,笑得艰难,“陛下何必为难我。”

  感觉到桎梏自己的手臂更加用力,“陛下若是真打算如此,那么现在立刻下诏。命中书省起草诏书,送到尚书省门下省宣告天下。”

  皇帝都狗,面前这个更是狗中之狗。明棠没忘记被废杀的楼妙仪,杀妻的男人爱谁谁要,她半点都不打算回收到自己这里来。

  这话就是故意为难,想要叫他知道自己的荒谬。

  “你得给朕时日来安排!”

  “所以说,陛下方才所说的那一切,只是在诳臣妇从了,是吗?”

  明棠仰起头,寸步不让。

  元徵握住她的肩头,俊秀的面庞靠得更近。

  明棠双手更加用力的撑在他的身上,想要将他推得更远。

  “陛下。”

  杨煜的嗓音响起在屏风后,生生的将元徵的动作给制住。

  杨煜是成太后的心腹,代表着成太后的半个脸面。

  元徵回头,“杨公来这儿有何事?”

  “太后命臣来寻陛下,最近高句丽进贡了一批琉璃器,晶莹剔透,做工令人赞叹。太后想让陛下一同过去品鉴。”

  明棠听到元徵原本粗重的鼻息渐渐平复,抓住她的手也缓缓的松开。

  当那股强加于她身上的力道完全松开,她连连向后退了两步。离他更远。

  元徵暼了她一眼,绕过摆放在门口的素屏。

  杨煜伫立在殿门之外,半步都没有踏入殿门内,见到元徵出殿,躬身下来。

  殿门外只有杨煜一个人,并没有带上其他的内侍还有宫人。

  元徵抬脚就走,除了宫门,原本藏匿不见的中官还有宫人们,像凭空冒出来似的跟在天子身后。

  明棠在殿内听到外面的动静远了,这才出来。

  见到还没有离开的杨煜。

  “杨公。”明棠乍一眼见到杨煜,颇有些手脚无措。

  “没事了。”杨煜轻声道。他看看左右,塞给她一条熏香过的帕子,示意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你这孩子,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你运道好,还是说你运道不好。”

  运道好,从掖庭里一路走到了王妃的位置。即使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但也是逆天改命了。运道不好,被丈夫之外的男人记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这个招来祸患。

  明棠低了头,杨煜安抚道,“没事了。太后在呢。”

  只要太后在,就容不得天子做下如此荒唐事。

  元徵到了崇训殿,见着成太后的面前摆着好几只晶莹的琉璃器。鲜卑人以琉璃器为尊,宫里也多有琉璃所制作的器皿首饰。

  “阿娘。”

  成太后微微抬了抬眼,见着是他,随意伸手一指,就给他指了座位。

  这模样倒不像是让他陪着赏鉴琉璃的样子。

  元徵越发小心。

  成太后看了一眼身后,伫立在一旁的女官会意,领着一殿的宫人退下。就连宫门也被女官领着人小心的合上了。

  “阿娘,这是……”

  元徵故作不解。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成太后问。

  “儿方才在外面觉得气闷,就随意散心了会。”

  元徵答道。

  成太后听后,笑了笑,她哦了一声,整个人都压在手下的那张凭几上,“这个天,容易心情烦闷,散散心也是应该的。走一走,心情也舒畅许多。不过你和清河王妃在一块究竟是怎么回事?”

  成太后姿态闲适,话语更是带笑,似乎随意和儿子说家常。

  “儿没有……”

  “你是天子。”成太后叹了口气,“应该知道该把心思放在什么上面,阿娘既然和你说了,自然是已经知晓了。”

  元徵眼中情绪翻涌复杂,心下把可能给母亲通风报信的人全都过了一遍。

  “和外命妇搅和在一起,一旦有风声透出去,你这个天子的名声,要还是不要?”

  元徵抿唇不言。

  或许是因为元氏草原的出身,哪怕是在宫廷里,在男女上也随心所欲的很。元氏宗亲们乱七八糟,几乎什么乌糟糟的事都有。元氏天子们虽然暂时没有太过出格的举动,但对于那些个伦理廉耻,并不完全的当回事。

  “你在觉得我这个老妇多嘴多舌,是不是?”

  成太后看向元徵。

  元徵连忙起身,对着成太后一拜到底,“儿绝无此念!”

  成太后闭上眼,缓缓的呼气,“说实在的,你自小就是她陪着的。从你继位到亲政这些年里,变故多。身边的人除了她之外,来来回回的换。”

  “但是你应当知道,过去了就已经过去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做了,哪怕使尽各种手段,外面也会有风声。现如今朝廷百废待兴。这个节骨眼上,让清河王的头上挂一个王妃被夺的名头,是在考验他忠心和脸面。还是糟践你自己?”

  元徵垂首,嘴唇嗫嚅几下,最终咬牙,“她原本就是宫里人。”

  “那又谁让她的册封一拖再拖。”成太后对儿子说话格外不留情面,“现在想起来,怕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原本就和宫里没缘分。所以才会次次和册封失之交臂。”

  “既然没有缘分,那就不要挂念。”

  成太后放下压在凭几上的手臂,“和堂叔母私通的名声,可不好听。尤其清河王还是你得用的人。”

  她见元徵在那儿垂着头不发一言,知子莫如母。她知道这个儿子格外自我,而且耐心也不好。

  “那我问你,你可有把握,将清河王彻底铲除?并且能安抚好清河王一党,不出大事,殃及朝纲?”

  元徵眉头紧锁。成太后睨他,“你能好好的说出一个法子么?”

  清河王一系甚广,尤其是在有兵权的宗室里尤是。何况他哥哥任城王还领兵驻扎在洛阳附近。

  “我也不问你,你的那些办法到底能不能真的有用。只要听起来可行。。”

  元徵有瞬间的无言以对,明棠在他身边多年,早已经和喘气一样,于他不过是再正常的事。似乎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在自己身边,才是应当。

  他只不过是把错轨了的事,重新拨回正轨而已。

  但在母亲面前,和在世人面前,却是极其的荒谬。

  殿内在成太后的话音落下后,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里。

  坐床旁边的博山炉上,烟雾缭绕,淡淡的白雾氤氲了元徵难看的面色。

  “看来是没有了?”成太后等了小会,往儿子的方向看过去。

  元徵嘴唇抿成一条线,“阿娘,不试试怎么知道?”

  是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天底下哪里有什么算无遗策的事,就算是对付楼玟,元澈自己也没不敢把话说死,一定能除掉楼玟,另外又让于勉守住各处宫门,防止楼玟和楼氏众人突围逃出去。

  “然后呢,把现如今得来不易的局面给坏的干干净净?”

  成太后反问,“你的抱负不要了?楼玟是除掉了,但是朝堂上还没到完全由你说一不二的地步。清河王是除掉权臣的前锋,结果你这么对待他。先别说任城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现如今朝堂上局势并不稳当,多少人在暗中盯梢,等待时机。他们已经看到楼玟这十年来的风光。他们嘴上愤懑不平,可是个个心里却是暗暗羡慕。”

  “到时候朝廷起了乱子,你觉得这些人会老老实实?”

  “为了一时的儿女情长,连自己的抱负还有朝廷的平稳都可以弃之不顾了吗!”

  成太后并不在乎所谓君夺臣妻,元氏的男人在这上面随心所欲,她也没那个心思去管儿子到底喜欢哪个女人。但清河王并不是个什么好对付的人。

  清河王哪怕披着一层温良的皮,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成太后都亲眼看过。可不是老实人能干出的事。

  夺妻之仇,可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事,更是在天下人的面前,把他的脸面给活活撕下来,丢在地上踩。

  成太后半点都不觉得清河王会忍气吞声的,把这个亏给活活吞回肚子里。清河王这几兄弟,和他们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完全不同。

  尤其先帝干的那些事,即使蒙了一层遮羞布,可是众人心中都清楚。

  到时候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来个破釜沉舟。她们母子是真的没有那个家业能陪着清河王一决生死。

  何况也没有这个必要。

  成太后老早就不将这些情情爱爱的放在心上了。宫变和政变中厮杀出来的女人,身居高位,手段和帝王毫无区别。一样的杀伐果决。

  没有必要的争端,那就不必发生。

  “你说娘,说得对不对?”成太后问。

  何止对,简直比他更懂如何做一个帝王。

  元徵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指节紧的发白。

  “阿娘知道你对她的心,可是现如今这么一番下来,足以证明你们之前实在是没有缘分。何况梁贵人也不差。”

  元徵看向母亲,“可……”

  “没什么可是的。”成太后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已经将元徵的话打断。

  “后宫里什么女人没有?那些嫔御,还有那些宫人。实在不行,下面各镇将还会时不时的往宫里上贡美人。”

  成太后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不知道这么好抉择的事,究竟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阿娘……”

  “你是天子,肩上有千钧重。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抉择。”

  话虽如此,但元徵只能选一个。其他的路,成太后不会给他半分机会。

  “阿娘,朕是天子!”

  元徵的双手微微颤抖,想要借此向母亲来宣告自己才是天下的至尊。而不是那个必须听她的话的孩童。

  成太后颔首,“这是当然。”

  她神色骤然严厉,“就是因为你是天子,所以才好好的分辨清楚形势。”

  元徵被成太后严厉的话语镇住。他胸脯起伏,别开眼不和成太后的双眼对上。

  “眼下形势来之不易,失去太过可惜。”

  元徵的脸颊因为牙关紧咬而微微鼓胀起来。

  话已经说到这里,再多说也不过是将之前的话再重复一次。成太后干脆闭眼假寐。

  过了几息,成太后终于听到元徵那儿有了动静。

  “阿娘,儿知道了。”

  明棠不等梁贵人,自己急匆匆的和崇训殿的人走了。皇帝能到她那儿,梁贵人不无辜。

  她哪还敢和梁贵人呆一块,回头梁贵人要是觉得皇帝不满意,直接把她给送到永安殿去。

  明棠在侧殿等了许久,其中杨煜叫人给她送上热过的桃酪。

  自从和元澈在一起之后,元澈就不让她吃寒凉的东西,这个习惯也被杨煜察觉了、

  “太后正在和天子说话。”杨煜让宫人把白瓷盏送到明棠面前,“恐怕还要有一会才能召见你。”

  明棠点点头,她喝了一口桃酪,桃汁和牛酪混在一起,加了花蜜,浓香怡人。

  “杨公你说,太后劝得动陛下吗?”

  杨煜笑笑,“这种事我也不知道,不过好歹是自己亲娘,不管如何,都要听的。”

  他示意明棠安心,“就别怕了。都到这儿来了,难道还会有人吃了你?”

  明棠笑笑,一仰脖,就把桃酪给喝完了。

  “慢点慢点,也不怕呛着。”

  杨煜说完,见着一个内侍轻手轻脚的往殿内走。

  “太后召见清河王妃。”

  明棠险些呛到,咳嗽了几下。她整理了下衣裙,和内侍进了主殿。

  元徵早已经离开了,成太后坐在御座上,看着明棠进来叩拜。她抬抬手示意她坐过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记得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才只到我胸口。现如今都已经嫁做人妇了。”

  明棠低头,“臣妇能有今日,全仰仗太后的恩德。”

  成太后点点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和我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太大区别。我没有女儿,看着别人的女儿,心下羡慕的很。所以我也想你能好。”

  明棠略略抬头,“臣妇明白。”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了。只要点到即止就好。

  明棠听得明白,对宫廷也毫无半点留恋。

  这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实在是没有任何好留恋的地方。

  “臣妇以后不再入宫。”

  这话说出来,明棠垂首,只觉得身上一轻。

  明棠的马车驰出宫门没多久,就听到跟在身边的李鹊儿咦了一声,“王妃,大王好像来了。”

  明棠一听,往外面一看,果然见到元澈骑在马背上。

  元澈驱马过来,到她马车旁边。

  “你怎么来了?”

  “我今日不用在宫里值夜,正好听说你也入宫了。所以就在这儿等你。”

  明棠嗯了一声。

  外面马蹄阵阵,逶迤了一路。到了门内,明棠突然抱住他。

  她时常这样,只要在府内,兴致上来了,二话不说抱过来。

  “我以后不进宫了。”

  她突然道。

  元澈低头看她,两人目光相接,“是你不想,还是……”

  “我自己不想!”

  明棠飞快答道。

  她浑身轻松,甚至浑身骨头都在晃荡,“总算是不用去了。你可不知道那地方都是些怪物!”

  元澈听着,手掌压在她的脊背上,稍稍用力就有了浓厚安抚,“是不是在宫里遇上了什么事?说给我听。”

  她这话说的很高兴,像是放下了什么重负一般。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敏锐的感觉到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隐情。

  “没有。”明棠回答的太快,惹来元澈狐疑的注视。

  她见状握住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一盖,“我说得都是真的,你瞧,我的心跳的快不快?”

  哪怕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掌下一片柔软。

  他所有的精明算计都被掌心下的柔软给弄没了。尤其那心跳一下接着一下,真的和她所说,半点都不急切。

  他晕头转向的跟着她的话跑,也不想想她这举动里有没有迷惑他的意思。

  元澈看了一眼天色。这时候的天,亮堂堂的,还没有半点入夜的迹象。他心里盘算着还有几个时辰天才能黑下来。

  不算还好,一算下来,竟然有些绝望。

  明棠像是觉察到他平静下的急切,她倒是半点都不着急了。蹦蹦跳跳从他怀里出来,“我今晚上要喝羊汤,胡椒要加得足足的。”

  “好。”

  胡椒这东西,精贵的很。由胡商千里迢迢从大秦等地带进来,身价精贵到等量的金子。皇亲贵族们更是拿自己存储胡椒的多少,来衡量自己身价。

  元澈不屑于在这上面,和人一较高低,所以家里的胡椒就那么点儿。

  明棠要把库房里的胡椒全都喝到肚子里去,元澈在后面连连点头。随便她这般折腾。

  很快元澈发现她不去宫里了,以前她也不去,不过现在有了一派的雍容。似乎宫内的那些风风雨雨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每日里吃喝玩乐,偶尔见着哪家王妃和丈夫打架,或者闹得不可开交,她就会垫着脚的去看热闹。

  一番下来日子过得十分充裕。毕竟宗室们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就算不在朝堂上作妖,也要在其他地方闹得鸡飞狗跳,而且绝对精彩,不会让围观的人失望。

  要是闹到宗正那,那基本上全洛阳都已经知道了。那就更热闹。

  元澈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宗室,在她眼里可能就是一群衣着锦绣的滑稽百戏伎。

  不过明棠也不只是看热闹,她令人在洛阳城郊办了医堂,招揽了有悬壶济世之心的医者,给那些民人看病。

  元澈的名声都是在宗室还有士族里经营的。只有和宗室与士族里,好名声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用。

  至于在庶人里,好事做的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不缺人对他感恩戴德,也对此毫无兴趣。

  但明棠做了,她原本就不在乎和其他王妃贵妇的来往,现在就更加自我。除了和嫂子还有舅母一家来往,其余的,平日里若是遇上了,彼此点点头就好。

  至于别的,她没那个心情去招呼。至于对面的贵妇心里如何想,她不在意也不在乎。

  渐渐地,外面有了清河王妃性情孤傲不爱理人的传闻。

  这个传闻也落到了元澈的耳朵里,元澈浅笑道,“我倒是觉得我家王妃没什么失礼之处,在家里不管是对待长嫂,还是侍奉舅母,都是十分恭谨。从没有任何懈怠之处。”

  他说完,脸上的笑意褪去,浮现满脸的迷惑,“可是我家新妇对哪位娘子不敬了?告诉我,我亲自过去问问。”

  说这话的人,原本就是有些看笑话的用意在里头。元澈的日子在旁人看来,过得太过舒服了。几乎挑不出半点瑕疵。

  过得太舒服了,那就会招来旁人的羡慕嫉妒,多少都要给他找点事,让他不痛快。

  元澈说着,摆出一副要追问到底的架势。说话的人瞧着要闹大,连连摆摆手,“这话我也是听旁人说的,恐怕都是一些无稽之谈。不能当真的。”

  说清河王妃孤傲,未免没有对清河王的不满在里头,要是真的追究起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怎么不能当真,能有这话传出来,至少是亲眼看着了,或者是亲耳听着了。否则传这样的话,那就是故意坏王妃的清誉。”

  元澈脸上最后一丝笑容消融干净,只剩下淡漠。

  “是我家王妃的错处,我作为丈夫,责无旁贷。会亲自登门道歉。倘若不是,对这种刻意中伤的小人,我自然也不能放任。”

  元澈说完,淡漠的脸上又浮现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再次露在面上,多了几分令人胆战心惊的意味。

  “和我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元澈握住旁边人的腕骨,言语风淡云轻,“说吧。”

  明棠看着外面的日光,现在已经过了她每日晒太阳的时辰。她身体不好,元澈亲自上阵给她调理,药方是不开的,说药都有到不了的地方,不如借用天地之力,日月之力比汤药针石都还要有效。

  每日里卯时,元澈人都已经去宫里的官署了,她就到清晨的日头下晒着。等到过了辰时,她就去做别的事。

  很多时候,她会换上男装骑马到府外跑。等到溜达那么一个多时辰,她才会意犹未尽的回府。

  除了下雨刮风,其余时候,明棠每日雷打不动。除非有人上门。

  她从屋外回来,正准备让侍女给她换衣裳,李鹊儿从门外进来,“王妃,东安王携其王妃来了。”

  明棠咦了一声。眼里都是奇怪。

  东安王和元澈并不亲近,她和东安王妃也只是点头的交情。平日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往。

  这时候上门干什么。

  “今日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日子吗?”明棠问李鹊儿。

  李鹊儿连连摇头,“没听说今日是什么日子呀。东安王府上的那几位的生辰也不在今日。”

  就算在今日,那也不应该上清河王的府上。

  明棠叫住去给她拿男装的侍女,另外换了一套广袖衣和锦裙来。

  东安王和王妃在堂上等着,突然放下来的竹簾里有了动静。这个时候清河王在官署里,来的人只可能是清河王妃。

  果然婢女们把放下来的竹簾卷上去,用黄澄澄的铜勾挂好。勾挂竹簾的铜钩上点缀着当季的花卉,添了芬馥之余,又有几分鲜活。

  只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清河王妃在婢女们的簇拥下出来。

  清河王在外,一派的简朴作风。身上衣袍半旧,纹绣也不是多时兴的,都是过去的纹样。

  但王妃和他完全不同,发髻上佩戴一对金步摇,走动间高髻里一片金光摇曳。手臂抬起持在腹前,广袖随着动作微微后扯,露出手腕上的金跳脱。跳脱是赤金的,上面镶嵌着紫宝石。

  美人被妆点的珠光宝气,原本就出众的容貌也越发的炫目。

  东安王仔细算来,还是头回直接和明棠对上。一时间东安王看的两眼发直。

  一旁的东安王妃原本就有些惴惴不安,见着身边人过了好会不发声,奇怪之下看了一眼。气的连连拉他的袖子。这才把他的魂给拉回来。

  “王妃安好。”

  东安王魂被拉回来了,但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明棠身上看。

  清河王简朴是简朴,只不过是把钱全都往王妃的身上使了。

  明棠含笑点头,她抬抬手请东安王坐下,“大王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事肯定是有事的,不然也不会过来。

  东安王斟酌着言辞,“我家王妃前段时日,言语有些不妥当。原本不过是私下的话语,谁知道竟然被有心的在外肆意胡说八道。引来了不少的误会。”

  东安王妃忍不住看了前头的丈夫一眼,这话算是把事儿往她头上给扣了一半,把自己倒是摘的干干净净。反正事都是家里的女人做的,和他这个男人那是没有半点关系都没有。

  东安王妃和这位清河王妃相处过,清河王妃每次对她都是点到即止,完全没有任何的热切。

  她也听东安王忿忿不平的在家里嘟囔,说清河王神气什么。这世上的事谁都说不准。今年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天搞不好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话被东安王妃听去了,也和丈夫一样。指名道姓的说清河王,她是没这个胆量,何况清河王和她又没有什么仇怨,正好清河王妃对她没有热络劲,让她颇有些不满,便说到清河王妃的身上。

  结果东安王倒是将自己撇干净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全都是她自己不好。

  东安王妃憋屈的很,可是这委屈有不能发出来,只能顺着丈夫的话颔首,“都是我一时糊涂,还请王妃……”东安王妃艰难的开口,“谅解。”

  “王妃说什么了?”

  明棠满脸奇怪的望着他们俩。

  东安王满是意想不到,都已经闹到清河王面前,他都不得不来赔罪了。结果正主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编排的。

  他才想糊弄过去,只听明棠笑道,“正好大王和王妃来了,就劳烦大王和王妃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吧。”

  东安王和东安王妃脸上僵住。

  明棠满脸奇怪的望着他们俩,“两位前来,必定知道的人不少。我叫个人去打听,恐怕这才是不好的吧?”

  东安王不打算自己去丢这个人,看了一眼东安王妃,东安王妃满脸涨红,私下说人坏话一回事,当着人面说出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棠安坐在那儿看着这对夫妻坐立难安。

  她并不是多跋扈的性子。只不过元澈都把人给送到她面前来了,她自然是不会放过。

  东安王皱眉头,刚要开口劝说,明棠在他之前开口,“大王若是觉得不妥当,我这便令人出去打听,估摸费时应当不多。到时候一块儿听着,恐怕还不如自己说出口好。”

  东安王觉得面前那张千娇百媚的美人面,诡异的和清河王的面孔重合在一块儿。这俩不愧是夫妻,谈笑间就给人难堪。

  东安王厌烦王妃给他惹的麻烦,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得耐着性子,“都是亲戚,给点颜面。日后还是要相见的。”

  明棠眨眨眼,仰首微微笑道,“原来大王也知道,都还是亲戚。”

  下刻她脸上笑容一收,皱眉道,“既然如此,怎么说三道四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都是亲戚,日后还是要相见的?”

  明棠见着面前的东安王夫妇噎得半死,又毫不留情的给上痛击,“还是说王妃看不上我,从心底里也没有把我当做亲戚,所以说了也就说了。没有什么要紧?”

  东安王掉头去看身边的东安王妃。这下算是把这口锅全都推给她头上。东安王妃急了,“我没有,都是下面人的挑唆,我怎么会……”

  “都是亲戚,彼此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轻易就叫人挑唆了,不应该啊?”

  明棠笑着看东安王妃。

  东安王妃连连为自己辩解,明棠袖手旁观。

  元澈把人送到她面前,就是给她出气的,她自然是要笑纳,不能辜负了元澈的好意。

  她低头喝了口梅饮,五月的红梅加了其他几味药材,酸甜可口,又可以养心神。是元澈专门为她拟定的方子,自己拉着元治试了,觉得差不多了,才给明棠。

  之前东安王在面前挡着的时候,东安王妃勉强还能维持自己的体面,东安王撒手不管,她的体面也维持不住了,狼狈的厉害。

  “我究竟是怎么得罪王妃了?”明棠满面疑惑,她轻轻的眨眼,“以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东安王妃无言以对,这么多年,还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形。她去看丈夫,东安王像是没见到一般,甚至转过头去不看她。这下东安王妃红了眼睛,好半日也说不出话。

  明棠也没光逮着女人,掉头过去就看东安王,“大王这时候既然知道携王妃上门,之前大王是做什么去了?”

  东安王板着脸,时风都认为枕边教妻,若是妻子言行举止不对,那必定也有丈夫的过错。不然东安王也不会和王妃一块儿前来。

  “最近我都在官署里,对于府中的事,我不知情。”

  “可是既然到了我的面前,可见这话已经传开了。”

  东安王正要再说,看到那张和清河王莫名有些相似的脸,火气强行压下来。憋着口气,“这事,是我的过错。教妻不严,以至于她什么话都敢说。”

  东安王妃就要反驳,要不是他现在府里说清河王如何如何,她难道还会去说清河王妃如何。

  东安王怒视她一眼,东安王妃到唇边的话都落到肚子里。只能低头认了。

  东安王示意东安王妃起来,和他一块儿给明棠道歉。

  明棠看着面前俩夫妻,坐在那儿安然得受了他们全礼。这天这事,到明棠恐怕就会在洛阳里四处传开,到时候这俩的头想要抬起来,可不那么容易。

  明棠等他们行礼完,看看天色,“天色不早,我也不留二位了。”

  外面的天光亮堂的很,都还没有到午时。这句话明摆着是逐客令。

  东安王忍气吞声的领着人出去。明棠知道这对夫妻回府之后,他们自己还有一顿好闹。不过这些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元澈今日不忙,酉时时分就回到府内。

  “今日他们都来了?”

  元澈自顾自的把身上的绯袍换下,回头问明棠。

  明棠靠在凭几上,欣赏他换衣裳。他身段好,举手抬足里也有韵味,所以看他换衣也是个不错的享受。

  “来了,”明棠想起什么,笑得开心,“这俩也真有意思,来了之后,几句话不到就想着互相推诿。哎呀,我看他们好像都很伤心,东安王伤心做妻子的不体谅自己,王妃伤心丈夫竟然叫自己一人扛下所有。”

  “要不是在我面前,恐怕还能更精彩些。”

  元澈听到,低头一笑,“既然如此,那么再好不过。”

  他坐到她身边,仔细端详她的面色,看看这一日她是否还安好。

  明棠也任由他端详,“我知道你的心意,当然是笑纳了。我要是对这俩客客气气的,恐怕回头你就要气得半死了。”

  元澈嘴硬的说了一句不至于,见着明棠盯着他,他一头径直躺倒在她的怀抱里。

  他在外面威风八面,笑里藏刀。回来之后,不管不顾的,只想在她怀抱里。

  明棠低头看他,“心胸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宽阔了?”

  元澈改口,“我说错了,还真的至于。”

  他埋首在她手臂间,“那些个混账,不敢明面上说我,就拿你来动手。混账,胆小如鼠,若是当面说我如何,我反而高看他。这种手段用到你的身上,就不要怪我了。”

  “他们上门了不算。回头我还要实实在在的捏住他的错处。”

  元澈知道如何才能叫一个人难受。

  这才刚刚开始。

  他说完又去看明棠,“你说好不好?”

  明棠笑着抱住他的脑袋,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当然好。不过做到什么地步,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我说一句,如果真的下手,可别留下什么叫人翻身的余地。”

  她说完,神情一愣,元澈正要说话,听到她喃喃自语,“完了完了,看来我也变坏了。”

  她低头下来,“看来我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都不是什么好心肠。”

  “我的心肠不好么?”元澈满脸奇怪,他持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我可是一片的仁慈,”

  他似有感叹,“尤其外面的那些人都说我这心,好得和菩萨一样。”

  明棠没忍住噗嗤笑出来了,她干脆也低头下来,“正好,外面也说我心善。”

  元澈头颅仰着,双眸定定的看她,“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管在哪儿都是。”

  明棠颔首,他见状,眼里的水光更丰了,“看来我们的缘分,也是早就定好了的。要不然世上男女这么多,怎么就是我们俩在一块儿呢。”

  他越说越开心,明棠也顺着他的话,“是呀,否则我也早就成了内命妇了。哪里还可能和你在一起。”

  元澈一头躺在她的怀里,捉住她的手,把她的十根手指从头到尾连连带着手掌都给好好的捏了一遍。

  “你怎么了?”明棠见他脸上没有方才的那股盈盈的笑意了,“又不高兴了?”

  明棠话说完,反应过来,知道是他不乐意听到她说的那句内命妇。

  男人的嫉妒心一旦上来,简直可怕。不知道在哪个奇奇怪怪的地方用上。

  “这种事才没有否则。”元澈轻声道。拉着她的手,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明棠笑得没奈何,这人的脾气一上来,简直和小孩似的。元治都比他像个成熟男人。

  她一味的把他这些小脾气全都包容下来。他在外面都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现在嫉妒的模样,倒是很有趣。

  她的一味放纵,给了元澈胆量,他从她的怀里起来。明棠见他俯身过来,鼻息融融。他像幼犬一样蹭着她的鼻尖,明棠左右摇头,他顿时就被她给弄笑了。

  元澈没有放过东安王,过了几日,御史台那边有人弹劾东安王,连举他的几项玩忽职守。正巧皇帝也有心思平衡一下朝堂,免得宗室们势力太大,惹出什么其他的祸端,将东安王给调出了洛阳,去地方上任刺史。

  宗室做刺史,是很平常的事。只是在洛阳里,于天子近侧,终究是机会更多。到了地方上,多多少少,还是不如在京城。

  元澈并不亲自出面,这种事他亲自来,那才是拉低了身段。叫旁人办就好。御史最是擅长满面浩然正气的指着旁人的鼻子骂。让御史来,简直物得其用。

  东安王原本就没有大才,心中也怨恨他没有给他更高的官职,放纵王妃放出那些对臻臻不敬的话,难保里头没有他自己的手笔。

  既然不满已经如此明显,再留着他在洛阳,还不知道他下回又做出什么事来,干脆出京城任刺史去。

  地方上可比京城里磨练心智的多。不管是那些朝廷任命的长史,还是主簿。一个两个全都不是好对付的,与其留他在京城里和自己不对付,倒不如丢出去,让他自己找点事做。

  正巧皇帝也想敲打宗室,也算是给天子一个由头。

  元澈和东安王没太多的关系,皇帝想要牵连到他,怕也难。

  果然如他所料,东安王被皇帝一顿痛骂,紧接着当天就下了任命,第二日就带着两个随从离开洛阳。

  洛阳在炎热里下了几场雨。暑热终于稍稍有些消散,在屋子里躲热的人,也终于敢出来。

  明棠头上戴着帷帽,和嫂子李王妃一块儿,牵着小侄子的手左右来回的晃。

  小侄子茜郎才三岁多点,生的眼大肤白,完全挑着元渝和李王妃的长处长得。

  “婶婶。”茜郎抱住明棠的腿,指着那边的海棠,“儿给婶婶摘过来。”

  明棠低头揉揉茜郎的头顶,见着那么点点大的人,迈开腿跑出去,在婢女的帮助下,摘了几朵海棠。

  海棠开的很艳,茜郎低头挑出朵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走到明棠面前,“儿给婶婶戴上。”

  他举着手里的花,很努力的踮起脚,想要够着她。

  明棠见状把头上的帷帽取了,蹲身下来,好方便让茜郎把花给她戴上。

  “还是阿叔来好了。”元澈的声音从茜郎背后传来。

  明棠抬头就见着他走来,弯腰取过茜郎手里的海棠,稳稳当当的戴在明棠的发髻上。

  “孝心可嘉。”元澈满意的左右看看,在茜郎的头顶上揉了揉。

  茜郎见被元澈给捡了便宜,小小的脑袋仰着,眼睛里有大大的迷惑。不明白怎么一下就被叔父给拿去了。

  李王妃见元澈来了,叫乳母把儿子抱起来,“我和茜郎到别处看看。二郎请自便。”

  元澈已经拉住了明棠的手,听到李王妃这么叮嘱,他连连点头,嘴上还要客套两句,“阿嫂和不多留会儿,这边风景不错。”

  的确风景不错,这边种的牡丹开的都比别处的都要绚烂些。

  李王妃看他一眼,“不了,免得耽误你的事。”

  刚刚那副模样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家人。元澈低头一笑,也不装了,“阿嫂慢走。”

  茜郎不想走,老大不满。孩子都喜欢样貌漂亮的人,平日里见到明棠,也要缠着和她玩一会。现在还没尽兴不肯走。

  乳母哄了好会,都没能让他高兴,嘴儿翘的老高。元澈可不管这个,对着侄儿摆摆手,就将人给送走了。

  “茜郎这孩子,也太早知事了。”等到李王妃一群人走了。元澈的手搂上了明棠的腰。

  “就一孩子,你想什么呢?孩子不管男女,都喜欢漂亮的。太原公主小时候,也一样的缠着我。”

  元澈靠近她好好好了几声,“是我说的不对。”

  他靠近她,明棠抬眼起来就能看见他浓密的眼睫。

  明棠捏捏他的脸颊,“你还真是的。”

  元澈握住她的手,“茜郎倒是可爱。”

  明棠点头,“不过,要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一定也不逊色。”

  元澈神色有些许的呆滞,明棠看着他,“我这会儿,对小孩有点儿喜欢。不知道大王能不能……”

  元澈不等她说完,俯身向前亲吻她脸颊。

  嘴唇和肌肤相触,激发出一阵痒。她笑着躲开。

  两人正闹着,突然那边花丛里啊的一声,紧接噗通一声响。

  元澈把她护在身后,自己去看,见着元治摔了个四脚朝天,他扑腾了两下,才艰难的翻过身。

  元澈过去,拉了他一把。

  元治见到元澈,面上通红,讪笑了两声,“阿兄,我什么都没看见,这就……”

  他说着就要掉头走,脚下又踩到湿滑的地方,又一头倒下去。

  这一次他没等元澈伸出援手,自顾自的爬起来,慌不迟的就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又回头过来,笑嘻嘻的,“明年我应该会有侄子或侄女了吧?”

  元澈故作恼怒去打他,元治一溜烟跑了。

  这次跑的倒是够快,没有和刚才一样,摔在地上了。

  明棠在一旁看着,等元澈回身过来,她拉住他,“那么接下来几日,就有劳大王多多受累了。”

  元澈看她的眼里全是光亮,脸颊上又浮上略略的绯红,“我听你的,”

  他又抬眼看她,“一切都听你的。”

  过了小会,他又道,“我也是你的。”

  一生一世,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