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

  稚玥停好小电驴，探出半个身子冲屋里喊：“外婆，我回来了！”

  一时间，稚玥清浅的声音在楼房里回荡，传音效果一绝。

  这全因为外婆家的自建楼。

  近五年，依山傍水的濛城发展迅速，特别是旅游业，每次节假日都会有外地人慕名前来，政府为了满足物质需求，进行城市规划，高楼拔地而起，以前的小城有了美丽的景区，也有了高大尚的商业街。

  在濛城，家家户户比起买公寓楼更喜欢自建楼，住得更舒服更自在，政府特地划分出居民区供大家建楼。虽然小城容貌上接轨大都市，但民风淳朴，保留许多当地人的风俗和习惯，其中包括喜爱自家建楼房。

  稚玥的外婆家也起了一栋四层的楼房，因为不缺钱，装修得特气派，前后带院子，这片区域要说哪家楼房盖得漂亮，稚玥外婆家必定榜上有名。

  停好车，稚玥往里走，听到客厅传来笑声，进到里面发现是老家的亲戚来拜访外婆。

  一进门，两个姨婆出声叫停稚玥，紧接着便是“我小时候抱过你”“你小时候可喜欢往我家跑”之类的话。

  稚玥压根不记得自己有过这号亲戚，碍于外婆面子，淡笑坐下，一一应答。

  岳芸沛眼神在外孙女和亲戚之间游走，深知外孙女脾性，生怕亲戚哪句话惹来不快。

  “怎么你外婆说你回濛城工作了？今年不是研究生毕业吗？”七姨婆笑眯眯问，语气却让人有微妙的不快。

  岳芸沛出来接话：“我们小玥是回来陪我住段时间，正好中学招老师，她就去了。”

  “毕业了不去找工作？”三姨婆惊讶，“你表弟今年刚大学毕业，三月份就签了公司，现在马上要转正了。”

  七姨婆：“现在工作难找，小华这孩子厉害啊。”

  三姨婆转头看稚玥，苦口婆心：“你都研究生学历了，工作肯定比你表弟好找，别一毕业就跑外婆家，工作重要。”

  稚玥扣着沙发边沿的手紧了紧，手背被拍了拍，抬眼对上外婆柔和的眸光，硬生生把到嘴的话咽下，只冷笑不说话，任由两个姨婆唱双簧。

  “你都快25岁了，谈男朋友了没？”三姑婆问完工作问对象。

  稚玥唇抿紧几分，外婆笑着打圆场说：“我们小玥刚毕业，都没逍遥几天，谈什么对象。”

  七姨婆：“哪里还早？对象不得谈个一年了解情况？女孩子生孩子要趁早，身体好恢复。”

  三姨婆：“对啊，当年我生你小表舅晚，身体亏得厉害。”

  稚玥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句，最后听到“女孩子也没必要读太多书”终于忍不住，皮笑肉不笑：“我不喜欢和男人睡，所以不谈，不可以么？”

  语毕，故作无辜脸，渴求得到长辈们的回答。

  她的话一出来，两个姨婆噎住，想要反驳，愣是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旁边的外婆更是瞪大双眼，打量了下对面脸色由白变红又变白的亲戚，干巴巴笑说：“这孩子，说、说什么呢！”

  稚玥眨了眨眼，不以为意。

  这帮老古董，果然还是需要魔法打败魔法。

  催她结婚，那她就提他们不敢深聊的话题。

  外婆推搡稚玥：“回房间去，别坐在这打扰我们叙旧。”嘴上说着严厉的话，在只是两人看到的地方摆了摆手，催稚玥赶紧趁机跑了。

  稚玥秒懂外婆对自己的袒护，心底又不爽亲戚借口来打压外婆，走前捏着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表弟不过去了家月薪三千的公司，没必要说得像月入三万一样，工资还没我妈一个月给我的零花钱多。”

  外婆怕现场失控，站起来推稚玥：“上楼休息，别杵着。”

  “姨婆们好好玩，我走了。”稚玥回头摆手，面带笑容，娇艳的小脸如桃花漂亮。

  美是美，嘴不饶人啊……

  外婆把稚玥推到楼梯口，走回来一面骂骂咧咧：“孩子说话你们别放心上，别和她一个小孩子计较。她胡说八道，前些天导师劝她读博来着，这不是研究生还没毕业，说是给保博，悬乎着呢。零花钱也是乱说的，哪里有三万，她妈怕她大手大脚，一个月只给两万。男朋友更别说了，这孩子就是家里宠坏了，花销大，两万勉强够她花，这年头找个同龄和她家庭条件差不多且月入两万的男生也难，她可受不得一点点委屈，娇气得很！”

  越说到后面越生气，好像下一秒就要把稚玥这个‘不肖外孙女’找来打一顿。

  趴在楼梯转角扶梯上的稚玥听到外婆的话，差点笑出声，能脑补出姨婆们的脸色有多差。

  她刚才说的话对比起外婆的一串输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够损。

  -

  稚玥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浑身清爽小睡了会儿，起来后躺在床上给外婆发去微信：【岳同志，我发现你比我会说。】

  外婆是时髦老太太，微信玩得不逊年轻人，过了会发来一个猫猫戴墨镜的表情包，一脸嚣张。

  等到楼下没有声音，稚玥拉开门，脑门被点了点，抬眼看到外婆叉着腰。

  “下不为例！”外婆警告。

  稚玥搂住外婆胳膊：“哎呀外婆，我一直很乖的，还不是她们暗戳戳说你嘛。”

  外婆：“你外婆我老婆子一个，不怕被说，倒是你小姑娘，这样做多招闲话。”

  稚玥：“我才不管。”

  外婆也不是真心要责怪稚玥，催着她下楼：“走，给你熬了薏米粥，我特意赶她们走才来找你，怕你吃得不自在。”

  “谢谢外婆，但是我有约了。”稚玥把手从外婆的胳膊弯里拿出来，“下次。”

  说完稚玥拿过托特包往外跑。

  “这孩子。”盯着稚玥窈窕的背影，外婆嗔怪一声。

  她出门不是去找上官容，不知道在濛城还有什么朋友，三天两头往外跑。

  “早点回来！”外婆跟着到门口，不放心交代。

  稚玥笑着点头，开着小电驴出门。

  轻车熟路去到商场附近的公寓楼，用密码解锁，进到屋子，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稚玥把包包一丢，躺到沙发里，瞄到茶几上的平板，拿过，点开最新添加喜欢的歌曲，播放第一首，蓝牙早连接好音箱，屋内响起《春泥棒》。

  曲风欢快，仿佛四月暮春的一捧花，清纯的气息弥漫。

  「窥见云缝的蓝天」

  「最近天气炎热」

  「于是静待有风吹过」

  「抬头一看，是头顶盛放飘散的花」

  「此刻，将春色洒落」

  「暮春气息快要消散」

  「今年也要迎来夏天了吗」

  「风拂过，花瓣漫天飞散」

  「恰似盗取春色的小偷」

  「春色凋零」

  「道路尽头，窥见你的身影」

  看了眼窗外，这反复无常的天气，看样子春天快过去了，马上要入夏了。

  稚玥也不是很喜欢这首歌，纯属是看了一部日剧，爱上其中旋律加入歌单，不停地单曲循环。

  只是，很巧合很巧合。

  那天在公交车上撞到一个人，窥见他手机页面里播的也是这首歌，和她正在听的是同一首，电视剧的虚浮场景真实上演，她拉下口罩看去，男人缓缓抬脸。

  那一刻。

  呼吸停止，会心一击。

  心跳就在耳边，能数到频率，后来也逐渐乱拍。

  偶然同车、偶然邻坐、偶然听着一首歌。

  太多太多偶然，注定这一刻，他一定会成为她的crh。

  稚玥抛弃理智，沦陷在浪漫邂逅的偶然里，也看到男人眼眸里微颤的变化。

  或许被他的变化鼓舞到，稚玥大方说了第一句话：

  我叫稚玥，要认识一下吗？

  男人迟疑许久，但眼神把他出卖。

  稚玥知道，一定有戏。

  自从回到小城，稚玥决定顺心而活，想泡对方的心思藏都不屑藏，短短半个月不到，把对方变成自己男友。

  浴室门拧开，打断稚玥的回忆。

  周臣景穿着黑色的短袖和垂感良好的阔腿裤走出来，身高有一米八六，因为职业原因，常年锻炼，身材结实，抬手擦发能看到小胳膊肌肉崩起的流畅曲线，稚玥直勾勾地打量，在外穿黑色警察制服显瘦的周队长把衣服脱掉后，如此有料。

  稚玥对周臣景的外表百看不厌，丝毫不掩藏不轨的心思。

  无视稚玥的小眼神，周臣景去到厨房，打开冰箱，手放到新榨好的橙汁玻璃瓶柄上。

  稚玥躺下来，踢着腿：“二哥，我想喝奶茶。”

  周臣景在家里这一辈排老二，听到小辈叫他二哥，稚玥也跟着学，本是想要逗他，后面越叫越顺口。

  周臣景收回手，拿出手机点开外卖小程序，回到客厅把手机递出去：“你选。”

  稚玥接过手机，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周臣景坐下，她躺在他大腿上，捧着手机开始挑选奶茶。

  “你喝什么？”

  “果汁。”

  “冰箱不是有么？”稚玥坐起来，“你要是不喝，我一个人喝会有负罪感的。”

  周臣景眸光很淡：“和你一样。”

  稚玥凑到他面前笑笑：“好的哦！”

  点好后，周臣景下单。

  男人单手操作着手机，稚玥就盯着他异常俊美的侧颜看。

  黑发利落的周臣景眉眼寒冽，狭长的一双眼睛黑沉，清冷且没有太多余的感情，和他在外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一致。

  而稚玥最爱招惹薄情冷欲的周臣景，故意靠过去贴他腰身：“今天你和交警说了什么啊？”

  女人说话声温温软软，周臣景捏着手机的力度微微收紧。

  “简单聊了两句。”周臣景放下手机。

  不过是顺口提了一下不是严重的情节口头警告就好，不要耽误执勤。

  稚玥手撑在沙发靠背，越靠越近：“但周队长帮了大忙，我要怎么谢你呢？”

  周臣景转脸盯着她看，很淡然的表情，却给稚玥看得心跳漏了一拍。

  稚玥再一次赞赏那次公交车上勇敢的自己，回老家第一天就碰到这么优质的男人，还给睡成了男朋友。

  “都可以。”周臣景垂眸。

  稚玥靠在他怀里，拿过平板，重播了《春泥棒》。

  接着，她拉过周臣景的手，捏着指骨玩，想到这双禁欲诱人的手被指套包裹时的样子，春心荡漾：“奖励你等会给我做晚餐。”

  “嗯。”

  稚玥一副不会亏待他的语气：“周臣景你可真好啊，对我真是有求必应，忽然觉得那天在公交车上，我和你打招呼是对的。”

  “你说，我们是不是注定要相遇？”

  对上稚玥亮晶晶的眼睛，周臣景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

  其实世间没有什么巧合，不过是蓄谋已久之下的误打误撞罢了。

  周臣景试图想要解释，要张口，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嗯，是。”

  答案违心，是因为——

  “今天家里的姨婆来我家做客，又是内涵我工作不行又是暗示我该谈男朋友了，无语啊。”

  现在这段感情里，走心的只有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稚玥想和他恋爱，是不谈未来、不负责以后的恋爱。

  她没明说，但他们一清二楚。

  于是他们守着窗户纸，不捅破。

  和别的恋人一样，谈情说爱，交不交心，难说。

  稚玥没等到周臣景搭话，抬手要戳他，被环住手腕，他俯身而来，一个带着凉意的吻落在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