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19 05:49      字数:4895
  良久,云离道:臧南君?臧南应声回头,微笑不减:何事?云离莫名和他闲聊起来:你是看上我师父哪点了?琴靳噎了一下,心问司命君何时变得八卦了,又听得臧南道:不知道就觉得我遇到她,是遇对了人。云离:那我就放心了。臧南好像觉得这小朋友的话很有意思,眉毛一挑道:哦?放心?云离说不上臧南的哪个语气、哪种神色让他放了心。与对方极浅地聊了两句后,潜意识里他认为臧南虽然带给他一种小珉宥的感觉,但他待师父绝不会像从前的珉宥待从前的梓华。穷追不舍、找上古神祇牵线,臧南对幕遮的追求可谓是轰轰烈烈了;往往轰轰烈烈的东西破灭得快,然而云离直觉珉宥的这份热情能保持千万年而这个千万年,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代名词。云离笑笑,不说话了。琴靳捏着下巴解读道:臧南君,司命君这是说,放心把师父交给你啦。这话说得有些别扭,可云离总不能反驳说不对,只好继续沉默。臧南更觉有趣,而后反应过来自己要征服幕遮,她这做司命君的徒弟还是一个不小的关口。好在他尽管明白得晚,但等他明白的时候,这关口已经自行敞通了。臧南眯眼打量云离,随后跟两人才见面似的,补了句寒暄的话:云离君,我很喜欢你们这儿的戏。云离微愣,琴靳先道:仙君,您可要把话说清楚。臧南看向琴靳:唔?怎么个不清楚?琴靳:仙君所说的戏,是云离君这个年代的、幕遮君那个年代的,还是更早以前的?云离听出琴靳是要说给他而不是臧南听;云离察觉出了琴靳的言外之意,推了他一下,怨他挡路,把他拨到一边。云离的目光飘到窗外:臧南君喜欢的自然是从前的戏现在的司命仙境,不是越来越无聊了吗。他耳边蓦地响起那时候珉宥的声音:什么英雄射日、豪杰征伐、仙人痴恋、人鬼情深好故事都被上古时期的司命们写尽了。司命君惆怅莫名,臧南居然被引得感时伤世起来;诺音阁内沉寂了一阵,臧南将衣摆一扬,坐下道:从前的戏里没有幕遮君也没有云离君你。干笑两声,暂且无话,云离到架子旁取木材,琢磨着再要雕一件什么东西打发时间。须臾,观清镜在腰间的纳袋中躁动起来。云离取出镜子,琴靳好奇,凑过来瞧。铜镜中的画面直接被拉到了安府。镜子里是晚上,掠过主屋、侧屋的门,再掠过空荡荡的院子和空荡荡的书房,观清镜熄灭了,映出云离和琴靳两人的脸。琴靳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镜面,想问这哥们儿在搞什么明堂。似是恼于两人的木讷,铜镜又亮了,这次,画面中有了一个熟睡中的小男孩。小男孩睡容恬静,正是安然。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九重天的宴席一过,蜀州修竹又失掉了一年的岁月。小孩子在一年中的变化自然是明显的,安然圆嘟嘟的脸瘦了一些,整个人和之前相比,能够看出他在向着令人羡慕的方向成长着。臧南在诺音阁的另外一侧坐着,没关注这边,想着自己的事情。镜子再次熄灭,琴靳抱起手臂,眉间拧了拧。云离心道,观清镜没在搞什么名堂,它只是想说,安桐不在安府,并且,安府貌似已经习惯了少了安大公子的生活。安然一个人蜷在席子上,把被子当成哥哥,紧紧抱着。不时有蚊子在他脑袋上盘桓,安然睡功了得,小手乱挥之际,几只讨嫌的蚊子已经殒命在了他的指缝中。一个完整的家要如何才能习惯某个成员的消失?安桐也许回来过、留下了离开的理由;也或许他并没有回安府,而安府在安大公子杳无音信的一年内四处打听,无所获得,每个人便渐渐接受了他人间蒸发的事实。云离盯着安然,半晌,总觉得安桐隐隐在说:云离,往后安然便拜托你了。他拢了拢衣袖,捏了捏安然那本没有什么字的命簿。第八十四章熹佑二十五年。安府。云离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蜀州修竹的黄昏了。方才在诺音阁,臧南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没事做,便跟他一起鼓捣观清镜。可不知观清镜又抽了什么风,不论是云离的绿光还是臧南的仙力,都不能把他调回正常的状态。到头来,铜镜连安然此时此刻的画面都不显示了,更别说调到以前、看看安府究竟发没发生什么事。于是琴靳道:云离君,你还是下去看看吧。经过控制金鱼的锻炼,云离大致找到了此法的诀窍。前车之鉴,云离这回把元神寄托在与自己身形相仿的木雕里;木雕不比金鱼有灵,是以云离多耗费了些元神,才得以实践成功。受封印的制约,云离不能在下面使用仙力,常人一个;琴靳因而隐身随行以防万一,也正好把诺音阁腾出来,留给满心期待幕遮回来的臧南。刚到修竹,云离和琴靳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以安府所在的这条街为例,街头至街尾,屋檐上的白绫覆了个遍。夕阳西下,少有人在街上行走,就算偶尔有人行经,也不是修竹百姓,而是身着制服的监察台兵吏。白绫衬斜阳,如冷雪衬鲜血。云离头脑中冒出的词是:国丧。两人背后,一声音命令道:喂,那边的,是做什么的?!过来!在街上走的修竹人都畏手畏脚的,生怕被指责说国丧期间行事轻浮。云离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左顾右盼,相较他人,就算不轻浮,也显得轻浮了。既然被盯上了,云离只好扮作良民,乖乖过去接受盘问;琴靳跟在他边上,漫不经心地打量迎面走来的几个兵吏。一兵吏又问了一遍:你是做什么的?云离想都没想:走亲戚。这种白绫铺天的氛围之下,走亲戚好像是个极为不妥的行为。琴靳正在一旁干着急,那兵吏却又道:那你不是本地的了?似乎兵吏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人不是本地的这一设想过来的,现下猜想得到证实,他有些兴奋:那你打哪来的?前几十年,云离尝试各种行业,经商也包含在各种之中。夏国五州他都跑遍了,而今也不怕瞎编的话漏洞大,随意道:湖州。闻言,几个兵吏面面相觑,低声说原来还不是蜀州的。云离:大人们想打听点消息?那兵吏转过头说是,接着招手让后面的某个人过来,让他展开手上的一幅画。一幅画像。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似的,云离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琴靳也颇为吃惊,道:这不是尉迟令吗?几个兵吏在低头看画,听到琴靳的声音,还以为是云离在说话。最前面的那兵吏立时抬头,语气一变:小公子认识这个人?常人思维:京城三府大人高居上位,能将戎尉府主部的名字和脸匹配对的人,想必也不简单。云离:认识。兵吏大喜:小公子可知此人的去向?一点线索也好?听这话,尉迟令好像已经不是什么戎尉府主部了,而是沦为了被人通缉的逃犯。看出云离有疑,兵吏沉声道:尉迟令谋杀圣上,罪不容诛。信息量不小,云离理了理思路,后猜测道:用毒?兵吏一脸愕然,遂点头。云离又道:皇宫追查至其家乡,发现他根本就是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兵吏悚然,一边把那幅画像卷起来,一边上前一步道:小公子说的一字不差那小公子可知云离:各位大人要查的话,就去阴府吧。众兵吏纷纷失色云离跟咒人死似的。那兵吏刚刚把画卷到一半,听到这么奇怪的回答,顿时僵住了,面上慢慢有了怒色。自接到京城的命令以来,监察台把他们当陀螺使,几乎要他们一刻不停地转;可每队负责的地方就那么大,而地方上的人数有限,就算把每个人都截下来、反复询问,众人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能问出什么线索来。皇帝求丹中毒的事情太不光彩,京城监察府三令五申,要各州监察台封锁消息,只找人、不说事。好些天,监察台兵吏们拿着画像从早上转到晚上;被他们逮住的路人顶着头雾水看画,大都急着从官大人们的手中脱身,说完没见过、不知道之后,纷纷求说自己没犯事,大人们就抬手把自己放了吧。这队兵吏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个外乡的生面孔,加之对方似乎是深知宫廷秘辛的高人,正正看到了曙光,哪料得来一句要查的话,就去阴府吧。兵吏难掩怒火:小公子什么意思?云离能有什么意思?他说的是事实。尉迟令一生求异,寻过仙道、访过武林、习过巫术,在这所有事情都失败之后,人上之人再也难做,他就只能寄身阴府了。从某种意义来说,尉迟令去阴府,和尉迟明霜梦想做一只游魂,是一个道理对其它道路失望之后的选择。至于这兵吏要如何歪曲这层意思,云离管不上,任他恼,只道:几位大人,我确实没在阳间见过尉迟令。兵吏脸色陡变。一是因为面前的少年语出惊人,却面无表情,落日余晖之中,让他想到了什么可怕的非人;二是因为琴靳给他开了个玩笑:化了个可怖的鬼相,闪现了一瞬间。兵吏们揉眼睛的同时抽出了佩刀,然而云离突然睁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眼,众兵吏不由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毕竟面前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像是还在书院里读书的样子。云离身上有矛盾点,一时间兵吏们的脑袋转不过弯,半客气半不客气地挥手让他走了。走走走,别处去。领队的那个不耐烦地道。林子真大啊,出了尉迟令这种怪鸟。琴靳抱着后脑勺道。近些天琴靳住在诺音阁,云离和他相处的时间比较多,这才越来越感受到这位被天帝超擢的鬼仙,有着喜爱慨叹世事的特质。看什么都要抽象出一句感慨,怪说他连菜名也要赋词几句。行至安府,云离尚在犹豫,琴靳已经咚咚两声把门敲开了。琴靳敲门跟报丧似的,云离忙止住他,等听到门里有人的脚步声渐近,云离脸红扶额,往琴靳的方向斜了一眼。琴靳抱拳无声道抱歉抱歉,不过云离并没有看见他真心实意道歉的表情。前来开门的是张叔。不止一个人,后脚李管家也过来了。不及思考安府为什么这么积极地派人开门,云离只见李管家和张叔分明还没看清来者何人,便是一脸惊恐的样子。两人东张西望,半晌,李管家定道:小公子有何贵干?云离:远闻安府安大公子双元之名,望得准拜访。李管家和张叔竟然惊恐更甚,相觑不语,又好像是如鲠在喉。云离:安大公子不在府里?斟酌一番,李管家实言道:安大公子一年前出门,就没有回来过了。云离表现出的惊讶恰到好处:何故?李管家摇头:不知公子他是被戎尉府主部请出门的许是云离看上去面善,的确如他所言像个来跟安桐取经的书院书生,于是李管家又补了后面的话:可如今尉迟大人光景如此,我们安公子还是没有音信。李管家一言,大概能代表安府中人的想法了。安府猜安桐是跟了尉迟令去,而今尉迟令逃亡在外,安桐想是凶多吉少。安桐消失的没个道理,众人只知道他是尉迟令带走的,加之安老爷安义入京上报蜀州的情况时,也没能得见戎尉府主部尉迟令一面,也只能这么猜测了。良久,云离道:在下可否进贵府一览?李管家哑然片刻,也没把访客的意愿抱进去,便道:不可。与此同时,张叔扶着门扇,准备关门。云离下意识把门扇撑住,张叔是以再加了一股力,然琴靳也抬手把门拦着,张叔一边因门口这少年的力气吃惊,一边向李管家递去惊异的目光。李管家变得不耐烦:国丧期间,老爷不接见来客。这时,琴靳探手在云离腰间的纳袋里翻了翻,找出一道符,把云离的身形隐了。李管家和张叔吸了口凉气,稍有松懈,琴靳找准机会拉着云离闯进了府门。闷响声中,府门合上了,李管家第一时间往膳厅里跑。云离和琴靳跟上去,见得膳厅里围坐了一桌人,菜香酒香满盈,本是欢喜的场面。外头白绫报丧,安府里头却在办酒宴,怪不得李管家要拦着外人。宴席被突然闯入的李管家打断了,安义举杯的手立时僵住,微有怒容。云离扫视一番,数出了安老爷安义、安夫人安曹氏、安然、蜀州监察台主部宋琰、宋婵、萧信、萧富。这时,众人都朝李管家投去目光,纷纷在李管家脸上读出了些严重的讯息。安义怒意消减,忧虑取而代之:什么事?李管家:老爷,有、有一时,他竟不知该说有人进来了还是有鬼进来了。安曹氏:你别急,慢慢说。李管家定了定,把刚才门口一位小公子如何说明来意、自己如何看见他消失不见的情形说了。不料,安老爷闻言冷哼一声,旋即接着酒劲哈哈大笑,道:消失?我说老李,有人消失了又怎么样,你还没有习惯吗?!老爷?李管家颇为焦急,然安曹氏向他递去颜色,让他退下。此时张叔也过来了,李管家对他微微摇头,顺着安老爷和安夫人的意思,带他去别处。席桌上,安义的一串笑声镇住了所有人,唯独安曹氏稍有动作:把丈夫手上的杯子摘下来,再在他碗里夹了块菜。给安义夹完菜,安曹氏把安然揽过来,又向众人笑道:怎么都不动了?萧富捞起袖子,第一个动筷子,道:吃吃吃,吃菜!刚才说到哪儿了,咱们边吃边聊!萧信面有窘色,压低声音道:爹萧富一嗓门提得老高:爹什么爹?吃菜喏,萧信,你也给婵儿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