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19 05:47      字数:4739
  云离一眼扫去,见得尉迟令又在收集那些尸气,便凑近他的瓶子闻了闻,确定瓶子的气息还是同一种。云离:棍子是做什么用的?尉迟令:云离:你和乜沧走得近,乜秋又是乜沧的同门师兄,你不至于不知道。尉迟令塞上盖子,移到另一团尸体跟前,默了半晌,道:跟栓羊的桩子是一个性质。羊拔了桩子,自己跑掉了;但羊场中有某种阵法,会随时发力召唤失踪的羊。羊如果不带上曾经禁锢自己的桩子,就会被阵法牵引回去。你不早说。尉迟令恼道:我只是听说过,又没见到过。在亲眼见到之前,我怎么能把它们和巫师的阵法联系起来?又怎么知道那阵法的桩子是那么几根破木棍?!末了又道:再说,谁会想到阵法里的人会逃得那么远?谁又能想到太远的羊,在被阵法召唤时会是这种结果?尉迟令:你是觉得乜秋在京城囚禁了这些人?不然呢。不可能!云离盯着他:怎么不可能?尉迟令:乜秋他在京城有这么大的动作,国师大人会这么久不知道?云离:显而易见,你所说的阵法在京城方向,总得有个巫师在背后操纵吧?你说不可能,那你想怎么解释?国师大人耳聪目明,不会发觉不了,这么说的话,阵法是国师大人一手建起的咯?尉迟令:云离:最重要的是,你收集的这些气息,是乜秋的。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证据凿凿,云离实在不能说服自己乜秋还和以前一样只是个被人陷害、运气不好的破巫师。云离:你不是急着回京城吗,那正好了。和破巫师失联多时了,此时在这样的情境下想起他,云离不由有点心酸。他看了看苏瞳,意识到以后也难以说出苏求光的死与乜秋无关这样的话了。继被言传为杀人报仇的鬼人之后,那破巫师又在搞什么名堂?!众人无言良久,屠夫突然闪过来,怕所有人都跑了似的,道:尉迟大人、云公子苏公子,你们不能走我代大家求求你们,帮我们把姓干的逮住了再说。他请云离来湖州,原意是趁此机会把自己和邻人的心魔彻底清除了,怎料云离再三说此事跟干家父女无关、他们要捉的人在远在京城。云离想了想,让尉迟令和苏瞳先启程回京,他今晚随屠夫去药山。屠夫瞪大眼:云公子,今晚你跟我去去山上?云离道:干承家和干桑见了我又不会出来,他们真要报仇的话,自然只能由你引他们出来了。屠夫不知自己怎的就被安排上了,张了张嘴,转念又觉若错失了云离,自己下半辈子别想睡好觉,便点头答应。云离明言道:这回你要是再乱来,别说我,天帝他老人家下来都救不了你。屠夫没料到竟然还有风险,正要问什么,云离转身去把鱼鱼从小书生那里接回来,而后拍拍腰间的破剑,对苏瞳道:你们先走,过了今晚我就来,没准比你们先到。苏瞳皱眉:你要去京城?云离想说他好歹把乜秋当成过朋友,总要知道破巫师是怎么死的;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而是斜了尉迟令一眼,笑了笑道:我的面子耗完了,最近也没听说皇上他还想见我,京城里的网再密,现下也该收了吧。尉迟令假装没听到,盖上最后一个小瓷瓶,回苏瞳道:珏归兄,云公子是什么人,人是仙门的逍遥弟子,不消你担心,云公子自己也会惜命嘛再说,京城怎么了,云公子怎么不能去京城?珏归兄怕云公子把腿走酸了不成?云离:众人原路返回,云离把苏瞳第一个塞进他们来时的马车,再把尉迟令也塞进去。考虑到尉迟令巴不得少看自己一眼、绝不愿再下来多留半秒,云离正好拿他堵车门,让苏瞳也不好下来。三辆马车,云离亲自把回京的人分装完毕,再目送众人行远。云哥哥在想什么?鱼鱼拉着他一根手指头,抬头道。云离摸摸他的头,不说话,鱼鱼眨眨眼,会意似的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屠夫带两人回自己家,在难得来客的屋子里起灶操刀,摆了几个菜。云离喂鱼鱼吃了一碗饭,同屠夫熬到傍晚,锁了门,往以前干承家采药的山上出发。离山越近,不知是天色越晚还是阴气越重,温度变得越来越低,风刮过时,人只觉刺骨地冷。云离把鱼鱼抱进纳袋里放着,自己则抽出破剑走在屠夫后面。深山空寂,冬夜凛然。晚飞的鸟只在相隔很远很远的地方鸣归。趁屠夫不注意,云离放慢脚步,终至驻足停下。过了阵子,屠夫发现身后没人了,吓得神色大变,颇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云离朝他做手势,要他继续走,然后将食指搭在唇上让他别出声。屠夫也说不上后悔还是不后悔,犹豫片刻,扛着某种责任感接着朝前走。云离倒没有专门引鬼出山的办法。如果今晚让屠夫在药山上逛一遭都引不出干家父女,那大概只能说明干承家和干桑实则已经解开心结,过了奈何桥渡了忘川河。铮铮。破剑颤了一下。还真有东西。云离持剑转了一圈,不见自己附近有异,便想那肯定是前面那位运气不好了。待他转回原处,只见屠夫掉头狂奔,吓得失了声,用夸张的口型喊着云公子,我后面有鬼!云离把破剑斜插在地上,解下纳袋,对鱼鱼说了声哥哥让叔叔进来陪陪你,遂把袋口冲着屠夫跑来的方向,把屠夫救进袋中。与此同时,破剑自行窜起,横在云离身前。某个全速移动的影子因而停住了。重影消失,一张清秀的面容显现出来,神色间有对破剑上灵气的忌惮之意。女鬼盯了云离的纳袋半晌,缓步后退,惊惧间撞上了云离的目光。女鬼悚然:你看得见我?!云离异道:为何看不见呃,你就是干桑?女鬼极为茫然,不住后退,颤声道:你、你是天上的?云离清了清嗓子,拿了点师父装模作样的精髓过来,只点头不发声。之前见到干桑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残破得不成样了,他也不清楚干桑究竟长什么样子;他刚才只觉眼前的女鬼和干承家有几分神似,没想到竟只是心理作用,认错了人。女鬼道:我、我经验不足,不识人,还望、还望没有冲撞仙君。经验不足?云离:冲撞倒没有,不过你你有没见过这山上的两只鬼,一个叫干承家,一个叫干桑?女鬼摇头说没有,云离诧然道:不是说今天,以前见过也算数。你知不知道他们经常呆在哪儿?仙君,孟婆派我来这山上时,山上只我一个,后来才有其它鬼怪到此夜行。这山上没什么人迹,做不了什么大事,来这儿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鬼小怪,仙君要找有名有姓的前辈,实在不该到这里来。云离恍然:你是孟婆手下的采泪女?是。孟婆几时派你来这山上的?就今年十月。孟婆主子说我做游魂时有冤确也有孽,我不愿再世为人,她便消了我的记忆,让我做一名采泪女,暂禁我在这山中,满曾经的阳寿才能出山。仙君,这山荒芜,既无人烟,但凡自由的鬼怪妖魅等都不会久留,您要找人,实是应该去到别处,留此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消息来。孟婆可说过你曾有何孽?招阴杀人降瘟屠城。云离:她是不是还说,你有个父亲,同你一起做了这些事?小女鬼怔道:仙君如何得知?云离笑道:孟婆告诉你你父亲去哪儿了吗?他去汤镬之狱看火,任职满阳寿,方可过桥转生。云离心想干承家和干桑许是仇怨太重、徘徊过久,才会被阴府捉拿惩治,不料女鬼继续道:主子说,念及父亲和我负罪自投,阎王才给我们改过的机会,否则我们或被投入业火,焚身万年。云离移开目光,不再问了。干桑既然忘记了生前甚至生后的不愉快,再问下去,只怕她该把某些东西串联起来;孟婆汤可解人的痛苦,却不一定能解鬼的愁思;何况,清除过的记忆再回来,想清除第二次,就不会是一碗汤能解决的了。这山上早就没了干承家,也没了干桑。云离:那我去别处问问。小女鬼揖了一下,后翻手将一柄铁钩握在手中;她抬起头,正准备告辞,却突然盯住云离的眉心,想要确认什么似的移近了些。云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但显然又不是有小飞虫停在那里,自然什么东西都没摸到。仙君,你被盯上了。云离不解地眨眨眼。小女鬼流露出专注于阅读的神色,认真道:有怨未化或是有情未了的鬼魂会在目标身上种上标记,以便于日后找寻。唔,不会错了仙君,你这里有鬼魂的标记,可千万要小心。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眉间,以示意那标记的位置,这种标记别人不容易看出来,作为同类,我是很容易看见的。云离沉思:记忆中可有哪只鬼魂要找他化怨或是了情?小女鬼道:仙君有没有想起什么?若是筛不出人选,仙君不如尽早回天上;鬼魂可以私逃到阳间,但没有天旨,绝对去不了上面。您不留机会,它定然不会纠缠,标记也不久就会消失。云离道了谢,两人分道相别。思考未果,云离把鱼鱼从纳袋里抱出来,再递只手进去拉了屠夫一把。屠夫仍然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侧过头往刚才的方向看去,可见到周围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景色,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带下山了。云公子,姓干的呢?你可抓住姓干的了?没有。屠夫吸了口冷气,猛拍大腿,硬生生憋回去一句骂人的话。干承家和干桑不在这山上了。云公子怎知?云离瞎编道:问过这山里的鬼王,说他们被阴府捉了去,不会再回来。屠夫将信将疑道:云公子可敢说我们能搬回来住?放心搬回来就是,就算有恶鬼也不会是找你们的。第五十九章京城。鱼鱼抓着云离的食指,另一只小手握着冰糖葫芦,吃着吃着,把山楂粒蹭到脑门上去了。他想伸舌头去舔,结果鼻尖都触不到,谈何那颗要上天的山楂;晃晃头,山楂粒摇摇欲坠,也不知下一秒要滚到哪里去。小朋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云离察觉鱼鱼浑身不自在,低下头,遂忍俊不禁,帮他摘掉额头上的山楂粒塞进嘴里。云离起初没注意到他,是因为感到有人在跟踪自己,所以紧绷着心弦。走着走着,后面那位的气息渐渐消失无踪了。云哥哥,我放一下手。鱼鱼报告了一声,用牵云离的那只手揩了揩脑门上的糖渣,再凑到嘴边抿了抿。云离在他头上掸了一下,笑说他寒酸,道:你那么爱吃糖,以后穷得吃不起糖怎么办?鱼鱼嘟嘴,不满道:吃得起,阿娘也吃得起。那鱼鱼以后拿什么给阿娘买糖吃?鱼鱼不想以后的事情,鱼鱼只想现在的事情。现在你在想什么?我在想,要使劲记住糖葫芦的味道,做给阿娘吃、做给云哥哥吃。云离:走累了吗?鱼鱼:累了。要不要抱?要。云离把小朋友放在肩膀上,手护着他的腰,目光不着痕迹地向后荡了一下:消失的跟踪者又出现在他的感知范围中了。他不免想起小女鬼的话,可望着头顶上白晃晃的太阳,实在不愿意猜测盯上自己的是个可以白天出行的厉害家伙。这么说,盯上他的不止鬼了。他没来过京城,但此时却不知不觉择了一条眼熟的道路走了上去。不久,轩阁飞檐遁入了余光,他反应过来:这条路是那司命小仙迷路时走过的,再往前几步,就通到皇宫北门了。远看过去,皇宫的北墙上挂有许真说的内景木刻,华丽却不杂乱,走近些,方能发现刻画并不是每张都不一样。数量庞大的木刻顺着墙连挂过去,隔十来幅便重复一次,是以才会有华而不杂丽而不乱的美感。云离鬼使神差地走近看画,同时分神留心着后面跟来的人,却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感到有人接近。鱼鱼含着冰糖葫芦,忽道:云哥哥,这里缺了一块。云离也看到了。鱼鱼所说的地方,缺的是一整幅木刻;这块裸露的墙壁本该挂有莲池图。尽管觉得自己的好奇心莫名非常,但云离还是跑到北门门口问那守卫,说墙上为什么少了一幅画。守卫哪会搭理他,以宫门禁地为由驱他快走。另寻他人,云离找到一下马卸货、准备受检进宫的,听对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没了,之前还好好的。你常常去宫里送东西?对方一边低头开箱一边道:不是常常,是每天。小公子,这缺一幅画没什么好稀奇的。宫里头,但凡东西损了,大抵都要收起来再造新的。这挂在宫墙上的,张的是颜面,指不定被哪个不长眼睛的磕坏了,所以被取下来,留位置准备挂新画。说完,他再闲聊了几句,不料再一抬头时哪还见云离的踪影,竟是自言自语了大半天。云离走得匆忙,原因是鱼鱼伸手一指,道:云哥哥,你看那边的房子也很好看。云离顺着他看过去,居然现在才注意道皇宫北门正对着国师府,心里不由一紧,把鱼鱼放在纳袋里,快步离开。不论是时隐时现的跟踪者,还是这冷不丁站在身后的国师府,都给他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