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19 05:47      字数:4867
  筠瑶停在阶上:大人来得早,我眼见还没收拾,洗漱了一会儿,叫大人久等了。她说着早,实则心里知道亥正已过。筠瑶脸上透着慵懒,与其说是睡觉残留的,不如说是她专门摆给京兵们看的。那将领斜了她一眼,转身问程老夫妇的邻人:是她吗?被他盯住的那人伸了伸脖子,说不是、不是。京兵将领受了像受了很大打击一样,急道:这里头还有没有女的,都给我出来!一言问出,沉寂半晌。筠瑶走下一级台阶,轻摆衣袖道:大人,我们这地方好歹是个书院,大人要是弄丢了姑娘,找遍全修竹,也不该寻到云珏来。这儿是个清静处,长住的都是书生,人可都到齐了。京兵将领转过头:真的不是她?放眼看去,都是摇头的。梅子身在人群中,用眼睛不好挑,但她的声音着实出众:大人,我们都说过了,那女子是个神仙,只在乞只在苏公子有难的时候才会出来。你要我们带你找云珏书院,我们带你来了,你说的那姑娘这儿没有,我们只会更确定她是位神仙。所以,大人你就信了吧。京兵将领:上次她出现,是在什么时候?梅子道:四年前,蜀州瘟疫那阵。京兵将领:为何事?梅子对那时的场面可谓记忆犹新:苏公子得了病,几天没反应,我们以为他不好了,就给他封了棺材。大人你猜怎么着?梅子说着来了劲,我们要把棺材抬去埋的时候,不晓得从哪走过来了一位仙君。那时我们本来正听见棺材里有敲东西的声音,都吓住了,仙君一出现,程老太太突然说那位是晚上给她托过梦的。我们赶紧开了棺材,结果苏公子复活了,自己起来坐着呢。再后来哦,对,再后来仙君在苏公子头上点了一下,就不见啦。梅子勾起了在场许多人的回忆,不论是听过的还是亲眼见过的,都立时拉着旁边的讨论起来。那京兵将领眼下一扫,把木木挑了出来。他笃信小孩子不会说谎话似的,指指筠瑶,再次确认道:真的不是她?木木搓着手摇头,刚被放开,便忙退回去找延山了。一人道:大人,那姑娘说不定是苏公子的命中仙呢。仙君天神不在下边久留,解了苏公子的灾,就该回天上了。云离在心里发笑,暗想这位将领回了京城便做不成将领了。他揣着一丝希望去苏瞳老家打听慕遮,而今打听不到,又因为身上的衣服不敢贸然抓人,怕是只好拖着一连串糟心事空手交差。云离刚要绕了京兵走开,那将领突然道:那你们这儿,叫云离的那个呢?他混在人群里,筠瑶他们本不知道他回来了,都说不在,不料许真忽道:云公子在这里呢。视线齐转。许真靠在云离旁边,淡然道:云离君,你既然在,躲着不好,不如应了。云离:许先生像是知道不会有好事?我以为京城那位还是想见我,没打算躲,正准备站出去呢。许真:云离朝前几步,面向那京吏。京兵将领焦躁的神色稍缓:云离就是你?云离笑道:大人这样问,是觉得我配不上名字呢,还是名字配不上我呢?那将领向身后使了个眼色,立马有几个京兵往前一跨,手按腰间。筠瑶及众司命小仙、云珏书生察觉情况有异,眼神配合着手势交流了一番,筠瑶便带着小仙将书生们置换到后面,让书生们悄悄进屋锁门。京兵将领:云公子可是一直都在?云离看似漫不经心地踏了下脚。一股绿光遁地而去,找准位置,把许真的嘴封了。云离平视道:大人的一直,指的是多长时间?那将领道:你自己清楚。云离:最近蜀北难民很多,我一直在书院充当人手。这个一直,大人满不满意?不曾去过北边?大人,蜀北百信等的是浩荡皇恩,等的是你们这样的军队,而不是一个没事找事、从南边跑到北边的新难民。说到浩荡皇恩,云离差点没咬破舌头。京兵将领烦躁地抬起眼,指点着许真道:你,就是你,你怎么了?许真想说话的时候,只觉喉咙里被塞满了空气,挣扎半天,尝试无效,不得不涨红着脸揖身后退。京兵将领不再管他,目光再度砸到云离脸上:云公子丢没丢过什么东西?大人如果再说你自己清楚,我可真要糊涂了。大人指的东西,是什么?对方咬着牙:一面,镜子。云离:说到镜子鄙门弟子还真有以镜子作为法器修炼的传统。你说镜子,我熟悉,师弟们也熟悉。他这才有机会看筠瑶和司命小仙们一眼,同时把没事、听我说就好、这人我认识之类的信息传达过去。收回视线,云离手抹腰间拿出观清镜,颇为大方地递出去,道:大 人竟知道鄙门的镜子?可是在哪儿听过、见过?京兵将领端着镜子不动。云离道:大人若只是听过,那还好;若大人说是见过,那我就要代家门向大人赔罪了。那将领锁眉道:这镜子,你没丢过?云离:听起来大人是见过它了。家门弟子珍视法器,法器从不离身。此镜乃仙家用普通铜镜炼成,追随其主,难以复制。但前几年一些不懂事的弟子私自制作伪劣法器,拿到市上变卖;此风不良,家师已严加阻止。可到底有许多转手流通的镜子不易追回,大人说见过这镜子,怕是说明时隔多年,那些东西都流转到京城去了大人身为京兵将领,想是有办法严管京城集市的风气。常人尝鲜,打歪主意的人半吊子巫师、假扮修士的江湖骗子以此牟利,打制所谓法器诱人钱财;我在此提醒大人,既是代师弟向大人道歉,也是谨遵家师身在尘外,忧可入世的教导,有感而发。京兵将领气得大笑,胸口有堵难以发泄,转了一圈,垮下脸,拾了文人的词语,连说荒谬荒谬。云离再道:毕竟是伪制法器,制造者往往在东西里加入些小把戏。譬如这镜子要是我来做,就弄个破镜重圆的噱头,先将它打碎了,再唬人说其中蕴藏灵气,不出几日,裂纹便可消弭。为了让自己乱编的话有说服力,云离撕下一块衣角,又当着对方的面把它拼合回去了。许真瞪着那面他亲自交到董棣手中的镜子,一瞬间眼睛里爆满血丝。京兵将领终于放弃了围绕镜子追问,但声音仍然低沉:云公子我想到苏公子久未回蜀,必定思念家乡。云公子不如告知我苏公子的口味,好让我选了糕点带回去。云离笑笑:蛮人分散入蜀州、沙州,大人不想着领兵阻拦,却想着聊慰苏公子思乡之情?不过,苏公子曾学在云珏,大人有心,我必代他感谢大人。至于口味人的口味从小养成,我不与苏公子深交,又怎么知道他从小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蜀州糕点嘛,就我而言龙须酥最好;大人要是觉得这建议凑合,也不用专门去买。蜀州至京城,路途遥远,大人不如带上这位会做糕点的先生,让他给苏公子做点新鲜的?许真抿紧嘴唇,脸色大变。第五十四章京兵将领没有带走许真。过了几天,许真被京城布政府董棣的人带走了,挂在了皇宫北门的竿子上。除了许真,嘉辉在驱走西方蛮人后,还在杆子上挂了另外一个人的尸体。王进徽。嘉辉先后收到蜀州太守、沙州太守的信件,准备遣兵遣将入蜀北、沙州。嘉辉有心试一试新剑,于是召见王进徽,令其调派充州燮明宗中习武弟子。不想关键时刻,燮明宗人去楼空,徒有王进徽等十几个在京任职的能找见踪影。原因是,燮明宗的人在一开始就没达成一致。以王进徽为代表的一拨人同意为嘉辉效力,余下得则坚决不愿意出山。起初两众人协议说互不干涉,虽同处一宗,但各走各路。可待到王进徽回充州调人,燮明宗宗门紧锁,不容任何人入内。王进徽率京城人在外面大骂一通,见仍无人应声,便踹门而入。之后腐臭味扑鼻,死去多时的人映入眼帘。意见不合终成两派之争。隐遁派剑斩同门持异者,后清空原址,寻它处重新设宗立门。嘉辉怒极,惩处王进徽以儆不诚不忠。可怜王进徽稀里糊涂上了绞架,被折磨至半死不活时又给人泼醒,强塞食物,捆绑手足。如此行刑、终刑多次,要死不死求死不得多天,王进徽终于在绞架上断了气。王进徽是骂断气的。皇宫北门旁边的人听他骂了一整个上午:赵其斌你不得好死!现在谁对谁错都由你说了算,天行有道,早晚有一日,老天也会拿你来评个对错!实则嘉辉把明火暗火都撒在王进徽一个人身上了。他挑蛮人侵入疆界,本意是引出仙门众人以收纳入京,哪曾想他尽力去丰盈的新翅膀未能张开,旧翅膀也断了。他引以为傲和昼思夜想的两支力量,被一空掉的宗门和一匪夷所思的镜子证实成了笑话。那他赵其斌和死掉的那位有什么区别?!嘉辉集中怒火至蜀北、沙州,围剿蛮人直至其死伤惨重远逃数十里。当云离以为嘉辉迟早要再把手伸到云珏来、把小仙们都赶回了司命仙境后,京城突然沉静了。只能说嘉辉现在在思考。但旁人不知道他在反思自己还是责怨他人。云离觉得他更像是在专注于新的事情。让他更感兴趣的事情。嘉辉四年。冬。没了司命小仙,云珏本该更加清静,不料晚上有人报案,开口就说鬼人找上我们家了。报案那妇女披散着头发,脸上的污垢像是已经积了很久,口齿不清。如果不是一旁还有邻居帮女子说话,筠瑶都要以为她原本就得了疯病。既开了业务,司命小仙一走,凡事都得落到筠瑶和云离肩膀上来。以后继不继续接案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人抱着希望来云珏求助,云珏总不能把门一关说我们关张了。女子拨着头发述道:我儿子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吓、吓傻了。你们说那东西咋就出现在我屋里头嘛,孩子他爹走了,我守寡,从来没有逾矩,干嘛还叫我们家撞见这种事情嘛!原来女子并非疯癫,她只是进来照顾儿子心力憔悴,加之又急又悲,显得颓唐了些。见她扯头发,筠瑶拉住她的手安慰道:鬼人传替人报命仇,你们家怎会碰见他。女子哑着声音咕哝,不停地摇头,眼泪哗哗直往下淌。那邻居妇人叹道:她见着的,是鬼人也好不是也罢,总之是个厉害东西,请两位千万帮帮忙,不然她娃娃和她可就废了,今后怎么办嘛。筠瑶承诺两人云珏一定会尽力查明此事,她看向云离,云离点点头:嗯。先去看看。女子和邻居领着筠瑶、云离回去;女子家离程老夫妇那一转不远,和程老夫妇的屋子只隔了几道竹渠。阴影处,一两三岁的男孩蜷在竹筐里头,不见身子,脑袋则整个露出来,咯咯直笑。在场的都觉得瘆得慌,只做娘的过去把孩子抱出来,搂在怀里诓他睡觉,细声怨他怎么又跑出来胡闹了。孩子嘴角滴着涎水,涎水沾在女子的肩上、头发上;母亲拿袖子给他擦,擦着擦着就掉下泪来,但咬着嘴唇不出声。过了会儿,孩子睡着了,糯糯的脸黏在女子肩头,倒也十分可爱。女子又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跟旁边人说话:呆了,真呆了。筠瑶顺了顺她的背,侧过脸,问邻居东西在哪?邻人刚缩着肩伸手去指,不料云离已经蹲在那儿看了,不由吓得一抖。云离向筠瑶点了下头,叫她快来。地上的东西,对云离而言似曾相识:一团模糊不清的肉。而且,被问到时,那女子确说这团散发着怪味的肉是自己跑到她院子里来的。种种表象都让云离想到了干承家,但他不觉得这背后能牵连出乜秋。那女子孤零零一人守着儿子,名声很清,不像与谁有仇。乜秋做的都是挖空人积蓄的大生意,什么人会花大价钱请鬼人来让她家遭难?与干承家院子里的不同的是,这块东西挺分散,像是被谁拖动过。云离低着头一边端详一边问:你们移过它?邻人使劲摆手,全部五官都在呐喊着不可能不可能:谁敢呐,谁吃饱了撑着碰它?!云离:它怎么来的?女子邻居道:那天我和她在里头煮饭,我起灶她管菜,自此都还好好的。豆子刚一下锅,就听到娃娃们在外头尖叫,我们刚开始以为他们在玩,没理会,结果妹儿跑进来说有东西进院子了。等我们出去,就看见筠瑶打断道:还有其他孩子?女子垂眼道:嗯,我姑娘。我经常带姑娘来陪陪婶婶和弟弟。筠瑶:问过你姑娘吗?问过问过,就说东西进来了、弟弟吓傻了。云离道:总该看见怎么进来的、怎么不动的?院子门都没关,还能怎么进来嘛。不动就是不动了,又能有啥别的躺法嘛?!筠瑶:我们想见见你家孩子。邻居脸白了:逼她想、逼她讲,再多一个傻了的娃娃是不?抱着孩子的女人看看她,蹭着孩子的脸转过身去了。筠瑶道:这种东西总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邻居急眼道:姑娘,我们也是干净人家,我姑娘才五岁,她能召来啥邪祟?!筠瑶道:不是说它和你孩子有关,我们只想多知道点儿细节,好帮你们把脏东西清了。那邻居瞧着女子和小孩,眼中有怜,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这会妹儿睡了,你们明天再去找她。女人转过来,身子一矮似是要跪,邻居赶忙扶了她道:这么多年了,你我之间从来是一句谢谢都不用,你现在是作甚?多大点事嘛,娃娃想开了,让她讲几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