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19 05:46      字数:5069
  云离:他现下几岁?筠瑶道:和苏瞳同年。稍一沉吟,云离忽地笑出声道:那他肯定永远超不过苏瞳了。筠瑶:因为结丹一事?云离:筠瑶君,凡人男子年满二十,可还会长个?筠瑶:唔,许是不会了,就算长个,也不明显。云离:这就对了,他保准没机会了。刚才云离在相邻的两棵竹子上各划了一剑,刻痕分别与他和尉迟令等高。对优越感和好胜心甚强的青年来说,现实未免显得血淋淋:尉迟令背后的刻痕足足比云离背后的刻痕矮了一个头。目测,把个子不高的莫青找来,云离也有把握就身高的问题嘲讽他一番。云离将之说与筠瑶,筠瑶噗嗤道:想必这够他怄上一阵了。筠瑶君云离君?一声音从半开的门外传入。两人扭头,见得来人是许真。筠瑶点头让他进来,问他何事,许真道:书院门口有人说要找苏瞳苏公子呃,抱了一只鸡,说是要送他。筠瑶:给苏瞳送鸡?许真苦笑着点头道:他们自称苏公子的亲戚,送完鸡还要见见他。云离疑惑,除了程老夫妇,苏瞳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算得上亲戚的人了。听起来来者不是程老夫妇,毕竟两位老人才来过,许真应该认识才对。筠瑶:怎样的人?许真正要形容,门口突然蹦出咯咯的母鸡叫唤声,在行经廊上的众司命小仙和年轻书生中激起一阵喧哗。我的鸡跑了,我捉它回来有理得恨!等等?等什么,你们把我晾在门口那么久,里头有音信传出来吗?!你们存心耍我吧?不是?我说就是!我的鸡,我不去追,难道让你们追了来炖汤喝?第三十九章是是是,我是说过这鸡要拿来炖汤,可我的鸡汤是要炖给苏瞳的。我见不着苏瞳他人,这鸡要是给你们逮了,我哪知道鸡汤顺到你们哪个小公子的肚子里去啦?我是他婶婶,这是他叔叔,我们见见侄儿,碍着各位谁了?外面的司命小仙、修竹书生说一句,那自称苏瞳婶婶的女人能顶三句、四句。她嚷嚷还不要紧,主要是她还不断误解别人的意思;人好心帮她去捉那只东跑西跑的母鸡,她却觉得别人个个心怀叵测,硬要怼几句才过瘾,也方能显出那鸡乃神圣不可侵犯之物。在女人嘴皮暂时消停的空档,一男声道:行了行了。女人道:行什么行?你没看出这鸡要是不跑进来,人要一直拦着咱们不让进吗?哎哟,你嫌我是不是?我给你丢脸?你可是恼死我了!不论是从音色音高音强还是音质的角度说,梅子的声音是听一遍就不可能忘记得了的。筠瑶问云离听不听得出那两人是谁,云离说他们是程老夫妇的邻居,勉强说来苏瞳确实当叫他们一声叔叔婶婶。许真引云离和筠瑶先出去,彼时那母鸡恰好来了个大鹏展翅的绝招,在三人眼前用零落散碎的绒毛绘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筠瑶拨出一缕仙力,将尚在半空中悠悠谢幕的母鸡两腿一绑,拿棒槌似的握在手里。母鸡呆滞,茫然无措地耷拉脑袋,英姿顿消。筠瑶挥手,让围观的众书生、小仙散了。见到这从房间中走出的女子不似俗人,而且负有一手挥散众人之能,梅子哽了一下,以愈渐小声的咕哝声取代了行将迸出的骂人之语。她暗自搜肠刮肚一番,找了个她所能想到的对女子最礼貌的称呼,向着筠瑶道了句姑娘。和梅子一路的还不止延山,夫妻两个刚及人腰的小女儿木木也来了。小姑娘缩在延山身后,不知是被她娘还是上演惊艳一跃的母鸡吓到了。筠瑶带来的震撼感消减后,梅子一眼扫到了云离,激动道:云公子在这?!随后她喜笑颜开,把女儿从丈夫的臂弯里拽出来,直往云离跟前推,一边推一边道:这是云哥哥,记不记得?走,嘴巴放甜一点,喊云哥哥一声。木木抬头望了望云离,漂亮的大眼睛弯起纯粹的笑意;不过女孩终没好意思开口,一下子又闪到延山旁边去了。梅子气道:喊呀。喏,喊云哥哥。云哥哥三字从她口中说出来,云离不由头皮发紧皮肤发麻,转移话题道:三位找苏瞳?梅子道:对对,找苏瞳。云离下意识看了看书房,梅子眼尖,没等人同意就把门推开了,差些撞上正要跨出门槛的苏瞳。见着了人,梅子也没想要搜罗几句寒暄话说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心心念念的母鸡, 当即从筠瑶手里接过来,不考虑合不合适就把挣扎不休的母鸡往苏瞳手上塞。不待他反应,那只表情生猛作势冲天的母鸡,已经由梅子之手从筠瑶转移到了苏瞳这方。再度受惊的母鸡不再呆愣,众人只见它恐惧万分,脑袋摇晃如旋风。母鸡越疯狂,越能衬托出苏瞳的沉着。苏瞳只垂眼将手中以双脚为轴胡旋乱转的母鸡淡淡一扫,而后平稳道:梅子婶,延山叔,木木。母鸡兀自咯咯悲慨抗议世界,苏瞳兀自文质彬彬气若温玉。梅子喜道:可算见到你了!乞儿,你不马上要入京了吗,等你做了官,我们想给你炖鸡汤喝的话,怕更是没机会啦。你们这地方那么大,灶房总该有吧?你带我去,我说炖就炖!起先云离还觉得梅子的突然造访莫名其妙,听她这么一说,什么都好理解了。瘟疫那阵,苏瞳染了病,梅子一个劲说苏家脏,劝程老夫妇不要去管;后来苏瞳昏倒,人们都以为他死了,程老夫妇钉好了棺材要抬他去埋,延山想帮着抬抬棺材梅子都不让。如今苏瞳在众人眼里是乘着顺水舟爬高坡的人物,梅子想到过去种种,后悔自己言行失当,唯恐往后沾彩不得反被记恨,于是拖了丈夫和女儿来送鸡熬汤,好歹图个心安。虽说梅子未免误度了君子之腹,可因是人之常情,旁人就算看透也不好说破、不至于生厌。筠瑶知道这位热情漫溢的农家妇女若不遂心绝不罢休,便由着她找去了灶房。当天下午,那母鸡在刀下唱完了不成调的曲子,将天要亡我一句拉成了凄凄苦苦的长调,经梅子之手终由烈鸡变成了盘中餐。梅子护宝似的把盛鸡的瓷盆抄在怀里,自以为避人耳目地端至苏瞳跟前,弄得延山极为尴尬。莫青和尉迟令本好好坐在书房,却只听得梅子一面给苏瞳舀汤一面自说闲话,鼻尖飘过嗅而不得的鸡肉香味。云离是除苏瞳外梅子唯一邀请的人。他喝完几碗汤后,总有一种这汤不是白喝的感觉。果然,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当他晚上在床上躺下,心想总算可以睡几天以来的第一次安稳觉时,梅子的声音又在云珏书院门口炸响了。吵闹声由距离和墙壁重重削弱,传到云离耳中时便只剩下乌七八糟的嗡响了。梅子下午就携着延山和木木回去了,这时大晚上又折返至云珏,想必不会是因为落下了东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半梦半醒间云离听到那模糊不清的声音蒙上了哭腔,暗自一惊,不知梅子那种显而易见的悲伤是否和苏瞳有关,立刻坐起来,竟瞬间清醒了。云离下床穿鞋,许真试探性的声音配合着敲门声道:云离君?云离君,她说她是来找你的。找我?听云离清醒着,许真掀开门道:呃对。她想请云离君帮忙驱鬼。虽说美梦不存,但知梅子没带来和苏瞳有关的噩耗,云离安下心,理好衣服下到书院门口。筠瑶先他一步闻声赶来了,问询梅子的情况,梅子抹着眼泪说鬼人找上她家了。环顾一番,看周围没有延山和木木的声音,筠瑶略显紧张道:家中可有人受伤?近些年,凡事牵扯到所谓鬼人的案子,其中必有人惨死。现下筠瑶没见到梅子的丈夫和女儿,却只她家里有没有人受伤,算是说了句吉祥话了。梅子道:有。筠瑶:是谁伤了?伤得重吗?梅子:是我婆婆。年轻人还不打紧,可她上了年纪,从床上跌下来难免伤重呐。延山找了人来看,哎呀,说是老人家她别想再站起来了。云离和筠瑶对视一眼,心中度得此事和乜秋无关。这时梅子抓了云离的衣袖道:云离君,你神通广大,我可就靠你啦!她只道家中有鬼人造访、婆婆跌下床沿,却不说刚刚到底为何哭得那么惊天动地。云离任他拉着,一时无言;胡乱思索间他想到,若哪家真被破巫师光临,他这个神通广大的仙君大概无可奈何,还得谦虚推脱一番。许真直言道:那鬼人报的都是杀人偿命的大仇,你婆婆一老人家,哪会招惹什么要请鬼人取命报仇的人?筠瑶道:我找个云珏的仙门弟子去你家看看,就用不着云离君过去了。梅子脸色难看,拽住云离不放道:这哪能行?姑娘,鬼人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闹了那么些年,你们敢说云珏有哪位小公子有擒拿鬼人的本领吗?云公子的厉害我们修竹人是都见识过的,前些日子云公子不在书院,现在他回来了,我家遭了灾,能不请他吗!听她把自己捧得如此之高,云离真不敢欣然接受,正找了话要推脱,谁知梅子一掸衣袖把眼泪珠子挥到了他脸上:云公子,你是咱们修竹的大恩人,我信得过你哇!云离琢磨着,不管怎么说先要把那鬼人的光顾法问明,可梅子只顾哭,其声音险要吵醒书院里熟睡的众人,压根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无力拒绝,是以云离当夜便被梅子请上了路,筠瑶和许真只能投以同情的目光。亥时,云离给梅子推进了屋;延山和木木守着躺在床上呻|吟的老太太,父女两个都没合眼。木木漾出笑脸喊了一声云哥哥,云离向她笑笑,探到床边查看老太太的情况;不过除一条绑了木板的腿,他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梅子走到床前道:云公子,我婆婆说有人进了咱屋,拿了拿了东西走掉了。云离:什么时候的事?梅子道:我和木木她爹回来之前哎呀,我想着我们又不会去太久,就放心让老人家一个人呆着了。哎呀,哪知道嘛!云离觉得她目光游移,语气中虽带有对婆婆的关切,可真正的心思并不在老太太摔伤的腿上。坐在床边的延山张了张嘴好像想开口,梅子先道:云公子,我婆婆感到有人进屋,可没看到真人。都言鬼人来无影去无踪,你说到这里的不是鬼人是什么嘛!她的话未免牵强,照这种说法,一切经验丰富来去自如的无名小贼,都可以在溜之大吉后甩锅给乜秋了。不过这倒也说明乜秋在江湖上混得不赖,无论黑白,至少声名振远。云离:那人拿了什么东西去?延山:碗。他轻描淡写的一个字顿时狠狠敲中了梅子的泪点。梅子眼泪决堤,断断续续讲清了被偷走的银碗是她家代代相传的嫁妆,等木木出嫁还得接着往下传的事情。除却个中意义,那碗还是这小门小户最值钱的家当。梅子继续哭诉,云离忽然觉察到床上老太太神色不对,便暂时屏蔽了梅子的声音,伸手在老太太眼前晃了晃。老人眼睛浑浊,表情茫然,云离叫了她几声,她只讷讷地颤动了下嘴唇。云离:您当真没看清人形?老人不答,准确来说她意识混沌,大概捋不出完整的话来。老人家年纪太大,神思不明,就算进屋偷盗的是个大活人,恐怕都会被她说成鬼。云离问:你婆婆这样多久了?末了补道:总不会是今天的事吧?梅子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略显尴尬道:去年她就不好了。木木伤心道:云哥哥,奶奶连我都认不得啦!云离今晚失去了美觉一场的机会,这时又觉自己多少算受到了欺骗,不由压低声音,含怒对梅子和延山道:两位丢了家财,理应上报官府,为何谎称诡事到云珏报案?看云离有要走的驱使,梅子追了一步,原本坐守在床边的延山也立时站起来了。梅子心知话里破绽颇大,可面上依然一口咬定偷碗的是鬼人,焦急道:云公子,都说鬼人凶狠难测,你走了谁保护我们家啊?云离皱眉道:鬼人收人钱财替人报血仇,据说断人脖颈都是轻的,剥皮碎肉都称不上他最歹毒的手段。你好好回想回想,家里是不是真的得罪了什么惹不得的人,若有,那人会不会恨你们到要灭门的地步。如果没有,你硬说那东西来过,岂不是咒自己?梅子咽了下,而后放缓每个字道:云公子,连你都看不起我家一个碗,府上的官大人们能把我们丢的东西放在眼里吗?云离被她突然转换的说话风格怔了怔,又听梅子继续道:云公子,你让我去监察台报案,好吧,我去。不过府里的人把我踹出来怎么办,云公子到那时管不管?云离没跟上她的思路:踹出来?梅子道:我是觉得云公子靠得住,才把云公子请来的哎,也对,云公子四年前为修竹祈雨,帮的是蜀州千千万万的人。如今一小家的琐事,您哪瞧得上眼呢?倒不是中了她粗糙的激将法,云离答应道:监察台果真不理睬此事,云珏书院帮忙捉贼就是。他只是眼见木木一脸天真地望着她,又想到小女孩喊他时清脆好听的声音,心中起怜,觉得她不该今后连一小件像样的嫁妆也没有。何况苏瞳的愿念深固难改,他只好等苏瞳进京参考后再作打算,现下是闲人一个。是夜云离留宿延山家,次日随梅子报案监察台。如梅子所料,监察台前的小吏磨磨蹭蹭进了府,说是把实情说与主副部大人听。半个时辰不闻音讯,梅子问询另一个守门的官吏,那官吏一声不吭,转过身把府门关了。一言既出,云离暂留延山家替他们查究银碗的下落。无奈屋中无甚蛛丝马迹,邻人也没丢一针一线,物证人证皆是一片空白。耗了十来天,云离头绪全无,竟成了一个看起来在混吃混喝的人。好在几天后云珏书院来了一司命小仙,说到了苏瞳三人该入京的时候了,云离才找到了回去送行的借口,憋了这么久至少得以喘口气。延山和梅子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只好捡了几条腊肉请云离和司命小仙带回去,充当送行礼。等云离回到书院,一辆马车已经准备就绪了。书院门口众书生和司命小仙议论纷纷,云离听他们说筠瑶专门算好了时辰,可当下吉时已过,马车还未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