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所以,你们家林卫生在房间这么久，你就从来没有进去看过？”

  这话一问，李秀琴呆了下,她点了点头嗫嚅道，“昨天老三和钟国吵架了，后面挨打后他便把门给反锁了，我去敲了几次门，他都不搭理我。”

  这算是解释了，为什么她没进去的原因。

  沈美云听完觉得荒唐，“真是——”

  真是一言难尽。

  “开门。”

  她直接让李秀琴拿钥匙开门。

  但是李秀琴摇头，“没钥匙,老三正是叛逆的年纪,他把他房间的钥匙，早都丢粪坑了。”

  沈美云,“……”

  有点想捶爆林卫生的狗头了。

  真是叛逆小子就该挨打！

  “撞开！”

  这几乎是沈美云想的唯一的办法。

  李秀琴还没回答,林钟国就怒气冲冲的赶回来，一脸质问，“凭什么？”

  “沈同志,你会不会过分了一些？来到我家,撞开我家的门？”

  沈美云就知道这样。

  从一开始他们进，林家就是不合规的。季长峥他们怎么还没带着警察和妇联工会的人来啊。

  她深吸一口气,便指着门试图讲道理，“林钟国,你知不知道你的儿子正在里面,生死不知？”

  林钟国，“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得！

  他是知道了，而且还是故意的。

  一想到这里,沈美云看着林钟国的目光，就带着几分讥诮，“果然无毒不丈夫。”

  她转头看向赵春兰，朝着赵春兰使了一个眼色，既然讲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用暴力了。

  这也是没得法子的法子。

  赵春兰刚一动，林钟国便拦着了她，“这是我家，你砸我家门，我可以告你私闯民宅。”

  赵春兰快要被气死了，当即咆哮道，“林钟国，你是傻逼吗？你儿子要死了，在里面要死了。”

  “你还拦着我去救他？”

  林钟国语气语气斩钉截铁，“他就是死了，那也是我林家的人，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从昨天开始，从儿子林卫生身上，他就知道了，林家注定和季家，周家无法和解。

  那他为什么还要在继续装孙子？

  没必要不是吗？

  听到林钟国这话，赵春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狠，你真狠。”

  “那是你儿子！”

  “所以他死不死，是我林家的事，和你赵春兰无关，和你沈美云也无关。”

  屋内，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林卫生，在听到这话后，眼角流出了一串泪水。

  他的父亲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他处在生死的边缘。

  毕竟——

  那一顿毒打是他父亲亲自动的手。

  或许，他父亲从来没把他当过亲生儿子来看待。

  外面。

  沈美云让赵春兰拦着林钟国，她去拿着凳子砸门，只是，她还没动手。

  林钟国便一把推开了赵春兰，提着凳子就往沈美云扬起来，准备砸下去。

  只是，砸到了一半，他的就被擒住了。

  “你动她一下试试？”

  季长峥从外面大步流星的冲了进来，一把抓着了林钟国的手。

  他的力气极大，而且是愤怒之下的力气，这让林钟国有一种错觉，自己的手是不是要被季长峥给捏断了啊。

  这不是错觉，这是事实，很快林钟国就痛的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季长峥一脚踹开他，旁边的李秀琴尖叫了一声，过去扶着林钟国。

  可惜，这会没人看他们了。

  季长峥下意识地去看沈美云，沈美云朝着他摇头，“我没事，快砸门。”

  已经耽误了一会了，她怕林卫生在里面出事。

  季长峥嗯了一声，就要去砸门，只是刚撞到一半。

  屋内的门突然打开了？！

  这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懵？

  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就见到了八岁的周青松，立在门口，“我开的。”

  所有人，“……”

  “快救人，我抱不动林卫生。”

  他是在二十分钟之前，从窗户那跳进去的，因为个子矮腿短，导致在窗户上挂着吹冷风了十分钟。

  这才勉强着陆。

  当然，也就把时间给耽误了，当他听到外面的大人争吵的时候，他还被挂在窗户上，上不去下不来。

  好玄乎，差点掉下去了。

  好在心一横，借力爬上去了，这才把门给开开了。

  看到是周青松的时候，赵春兰抬手就是一把打过去，“你这孩子在里面，怎么不早点开？”

  周青松抿着唇，“刚跳进来。”

  原以为妈妈会骂他慢吞吞的，但是没想到，他妈妈竟然夸他，“好样的，回去妈妈给你做大肉饼吃。”

  周青松眼睛一亮，还没说话，外面乌拉拉的人头就跟着冲了进去。

  季长峥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里面的林卫生。

  当然，在场的人都跟着看到了。

  李秀琴本来去扶着林钟国的，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只是那一眼，她便下意识地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啊？”

  “老三啊。”

  丢了林钟国，就往屋里面去奔。

  骤然被摔在地上的林钟国，“？”

  这是想让他雪上加霜吗？

  故意想害死他吗？

  屋内。

  李秀琴看到倒在血泊里面的儿子林卫生的时候，人便疯了，上来就要去喊人。

  但是却被季长峥一把撞开了，“让开。”

  他抱着林卫生就往部队卫生室赶过去。

  这让李秀琴懵了下，“那是我儿子。”

  季长峥听到这话，回头去看她，“现在不是了。”

  但凡是他们有一个人对林卫生，上点心，他现在就不至于生死不知。

  李秀琴听到这话，脸上的血色瞬间尽失，“我儿子。”

  她张开胳膊去拦着。

  季长峥很想骂一句傻逼，他看着她，语速飞快，“你拦着我一秒，你儿子就危险一秒，他会不会活下去，都看你了。”

  李秀琴顿时顿住了，像是木桩子一样。

  季长峥不去看她，朝着旁边公安和妇联工会的人说，“拉开她。”

  他现在要送林卫生去卫生室。

  他一吩咐，公安他们自然就动手了。

  临时到门口的时候，林钟国已经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儿子浑身是血的被季长峥抱着。

  他顿时愣了。

  林钟国虽然是下手打人了，但是他从未想过，老三竟然会被打的如此严重。

  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打过，可是不过天，孩子们便活蹦乱跳了。

  这个年头，哪家不打孩子？

  他拧眉，“季长峥，放下他。”

  他伸手去接着林卫生。

  季长峥还没开口，林卫生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嘴角溢出一抹血，“滚。”

  “别碰我。”

  这——

  林钟国抬起的手，瞬间跟着僵硬了下去，他本来想阻拦的，但是在这一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季长峥抱着林卫生离开的背影，第一次。

  他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彻底失去了这个儿子。

  只是，让林钟国害怕的还在后面。

  公安走到了他面前，“林同志是吗？你涉嫌故意伤害儿童，请跟我们走一趟。”

  这话一说，林钟国顿时愣了，他觉得滑稽，在这一刻甚至忘记了儿子，林卫生的安危了。

  “同志，你不会在开玩笑吧？”

  “我打的是我儿子，我什么时候涉嫌故意伤害儿童了？你出去问问，哪个当父亲的不打儿子？”

  他打的都还算是轻的啊。照着对方这个说法，那他们驻队附近的父亲，可能都要被抓起来了。

  “你跟我们走一趟，去公安局说。”

  这话一说，旁边的李秀琴顿时慌了，“我可以作证，真的就是我儿子调皮，当父亲的才管教的。”

  这话一说，妇联的牛干事忍不住看了李秀琴一眼，“你是当妈妈的吧？你儿子被打成了生死不知的样子，你还在为你丈夫说话？”

  “公安同志，我怀疑这位女同志和她丈夫是一伙的，可以把她一起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

  这话一说，李秀琴彻底慌了。

  怎么也要抓她啊？

  “不是啊，同志，我没打那孩子啊。”

  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还是只顾着给自己辩解了，甚至都没去问一下，她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只能说，林卫生在这个家被忽视的是够可以的。

  林钟国和李秀琴被公安和妇联的人一起带走了。

  他们两口子一出门，就被周围的邻居围观了。

  “就是他们啊？我是真没想到，林钟国下手会这么狠啊？”

  “人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他们两口子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面这般阴毒。”

  “是啊，面甜心苦的货，啊呸！”

  “自己的孩子都能下那么重的手，畜生。”

  一口吐沫吐在了他们两口子身上。

  林钟国和李秀琴在这一块住了几十年，也体面了一辈子，万万没想到，年纪大了以后，竟然还会被这般人吐口水。

  两人都狼狈极了，想躲，但是连个地方都没有。

  那妇联的牛干事，也是损的很，直接掰着他们两个人的手，“看看啊，看看啊，就是这两个家伙，把他们亲生的儿子打的生死不知。”

  这一嚷嚷，得！

  本来来了十几个人的，一下子变成了几十个人。

  林钟国和李秀琴一下子出名了，躲都没地方躲了。

  林兰兰本来想追上去的，但是看到外面这一幕，顿时不敢了，她慌乱的坐在地上，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成这样了？

  三哥生死不知，父母被公安抓走了？

  那这个家只剩下她了，还有个什么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家老大听到家里出事，他正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就看到自家小妹瘫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泪珠。

  他四处看了一眼，“兰兰，你怎么坐地上？”

  “爸妈呢？听说家里出事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他只是得到一个消息，便往回赶，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林兰兰看到林家老大，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她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哥，爸妈被公安带走了。”

  林家老大顿时一惊，“什么？”

  林兰兰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林家老大到底是成年人，他比谁都知道这里面的风险处。

  他顿时一凛，“你是说，老三被打的生死不知，公安才来抓人的？”

  林兰兰嗯了一声。

  林家老大踱步了一圈，双手交叠相握，“那这件事关键地方还在老三身上，我去找老三。”

  “老三去哪了？”

  林兰兰，“被季——沈绵绵爸爸抱走了。”

  林家老大愣了下，“季营长？”

  林兰兰点点头。

  林家老大越发事情觉得棘手起来，“怎么会是他？”

  哪怕是换个人来，他也好上门一些。

  从头到尾这么久了，他竟然没去问一声，林卫生怎么样了？

  只能说，林家人都是一样的，从头到尾的凉薄。

  唯一不凉薄的林卫生，便是最为独特的一个异类。

  另外一边。

  季长峥抱着林卫生就往卫生室跑，秦大夫刚好在坐诊，季长峥一进来，便冲着秦大夫喊，“老秦，你快过来救人。”

  一路上过来的时候，林卫生还在吐血，大口大口的吐血，吐了好几次。

  以至于季长峥的胸口和身上，全部都是血迹。

  秦大夫闻言顿时看了过来，在看到季长峥抱着一个血人的时候，他顿时皱眉，“你抱着是谁？”

  “放床上来。”

  顺手就拉着一个病床到了季长峥面前。季长峥轻手轻脚的，把林卫生给放了下来。

  秦大夫便脱了林卫生上半身衣服，那衣服一脱，饶是他这个大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更别说，外面跟过来的沈美云，绵绵，以及赵春兰他们了。

  “我滴天啊，这是打了多少次？”

  赵春兰惊叫了出来，“这孩子浑身上下，怕是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了。”

  全部都是皮开肉绽的，尤其是胸口的地方最为严重，一个很重的鞋印子，直接印在了上面不说，而且连带着皮肉的眼色，也跟着变的青紫起来。

  光看着就骇人恐怖。

  赵春兰这一喊，更是让绵绵忍不住踮起脚尖看了过去，“卫生哥哥。”

  眼泪都跟着下来了。

  沈美云冲着她摇摇头，“让你秦叔叔，给他检查。”

  绵绵咬着唇，不在出声。

  秦大夫拿着听诊器，在林卫生的胸口听了片刻后，朝着季长峥摇头，“我检查不了，我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内伤，这样你们尽快安排车子，送他去漠河市医院，让医院给他照一个x光，才能胸腔里面的情况。”

  这——

  竟然要送到漠河市医院去。

  这得多严重？

  季长峥拧眉，“那这一路上可要两三个小时，会不会？”

  未尽之语，秦大夫听懂了。

  他摇头，“不会，小孩子身体好素质强，不要耽误了，现在立刻马上送他过去。”

  “在这个之前，我给他做一个止血的处理。”

  季长峥嗯了一声，朝着赵春兰看了一眼，准备让她去找周参谋借车的。

  但是，还不等他开口，周参谋就跟着走过来了，他脸上还有汗，连带着黑色的眼镜上，都多了一层雾气。

  “我都知道了，车子我问领导借到了。”

  “现在就送卫生去市医院。”

  有了周参谋的安排，接下来就顺利了许多。季长峥带着人直奔市医院，绵绵想要跟着一起去。

  却被沈美云拦着了，“绵绵，你去的话帮不上忙，反而让你爸爸和卫生哥哥操心你，你就在家等结果好了。”

  她想了下，到底是不放心季长峥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跟着一起去好了。”

  “妈妈，我也想去。”

  绵绵坚持。

  她很少有这种要求。

  沈美云到底是败阵下来，“那一起。”

  于是，去市医院的车子上，多了沈美云和绵绵以及赵春兰。

  多一个人过去，也能多一个人帮忙照顾。

  两人还不忘回去收拾东西，盆子木桶饭盒以及毛巾牙膏牙刷，这些日用品。

  等收拾完后，吉普车也跟着开了过来。

  沈美云他们顺势就坐了上去，季长峥横抱着林卫生，坐在后面，绵绵蹲在一旁，没坐座椅。

  沈美云则是坐在副驾驶上，赵春兰显然是没地方了，她索性把东西递给了沈美云。

  “那我就不去了，卫生这孩子拜托你们了。”

  沈美云点了点头，等接过东西查看的时候，这才发现赵春兰还往那木桶里面丢了，一卷子钱，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块。

  有零有整甚至有毛票子，显然是她攒了许久的。

  看到这，沈美云叹口气，“春兰嫂子家也不宽裕，她还给这么多钱。”

  季长峥，“你先收着，你出门的时候带钱了吗？我听说照x光还不便宜。”

  沈美云嗯了一声，“我拿了五十。”

  “还拿了存折。”

  要是实在是不够，就去信用合作社去取钱，救命的时候顾不上抠门了。

  季长峥点点头。

  绵绵跟着道，“我也有钱。”

  她把自己平时攒钱的小荷包给单独拿了出来，探头过去，递给沈美云，“妈妈，这是我的小金库。”

  爷爷奶奶给的，大伯二伯，外公外婆给的，基本都在这里了。

  沈美云接过一看，“两百二都在这里了？”绵绵是个隐形的小富婆，季家人都舍得，所以每个人给的见面礼的不少。

  放在别人家都是大半年的工资了，但是到了绵绵这里，却只是见面礼。

  她也极为珍惜的，平时的时候一分钱都不肯花。

  绵绵低低地嗯了一声，大眼睛里面噙着眼泪，带着祈求，“救卫生哥哥，一定要救他啊。”

  “我有钱的。”

  那边，躺在季长峥怀里的林卫生，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不，应该说是血泪。

  他不明白，和他没有关系的季叔叔和沈阿姨，都会去救他。

  他的父母为什么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还有，他疼了林兰兰几年，他出事到现在林兰兰看都没去看他过，但是疼了三个月的绵绵，却肯把所有的钱，拿出来全部都给他治病。

  他可是知道的啊。

  绵绵平时口渴的时候，连个三分钱的汽水都舍不得喝。

  可是那两百二十块，说拿都拿出来了，而且是一分不留。

  林卫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钝钝的痛和难受，也让他下定决心。

  他要是这次能活下去，以后就只有绵绵这一个妹妹啊。

  绵绵不知道林卫生在想什么，她回头看着林卫生身上的鲜血就害怕。

  她下意识地紧紧牵着林卫生的手，“卫生哥哥，你要坚持啊，很快就到医院了。”

  林卫生无法出声，他想用力去握着绵绵的手，但是双手已经麻木了，根本无法用力。

  外面车子呼啸疾驰，三个小时的车程实际不到一个半小时，便到了医院。

  下了车子，季长峥便抱着林卫生，便往急救科去。

  一到地方。

  医生一眼就看出不对了，立马让季长峥把林卫生放平，检查了身体之后，便跟着道，“这是做过处理的吧？”

  季长峥嗯了一声，“在部队卫生室，找了大夫做了止血处理。”

  “做的很好。”

  医生说了这话后，脸色便严肃了起来，“你们当家长的怎么回事？把孩子打成这样？他如今昏迷已经不仅仅是外伤的原因了，更重要的是身体里面出了问题。”

  季长峥和沈美云都没说话。

  绵绵探出头，“医生叔叔，这不是我爸爸妈妈打的，是卫生哥哥自己爸爸打的。”

  医生倒是愣了下，“你们不是这孩子的爸妈？”

  “不是。”

  “那这下难了。”

  医生皱眉，“这孩子皮外伤做了处理，但是重点是要去看内部，要拍x光，拍一次要二十多块。”

  就是亲生的孩子，当父母的都不一定能舍得。

  季长峥，“没事，你开单，我们拍。”

  这话一说，朱医生倒是意外了，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林卫生。

  接着感叹道，“这孩子倒是运气好，遇到你们这些好心人。”

  季长峥和沈美云摇摇头，其实按照两人的性格，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他们会管，主要还是看在绵绵的面子上。

  绵绵在乎林卫生，那好！他们就搭把手。不然也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朱医生开了单后，便把缴费单递给了两人。沈美云提前接了过来，朝着季长峥说，“我去交费，你带着卫生去做检查。”

  季长峥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大人安排好了，绵绵看了看沈美云，最后到底是咬咬牙，跟着林卫生了。

  卫生哥哥现在很危急，她要陪着卫生哥哥。

  沈美云看绵绵跟着季长峥一起，便放心的去了一楼收费处。这个点收费处的人还不少，排着长队，她和人说了好话，便提前排队了。

  交费拿了单子便往二楼去跑。

  她到的时候，医生已经在给林卫生脱衣服了，眼见着就要进去检查了。

  只是还差一个收费单。

  待沈美云把收费单递过来后，立马便安排了起来。

  “抱着他进去，躺在那个机器里面。”

  这件事自然就要交给季长峥了。

  等放好了林卫生后，季长峥便出来了，照x光的时候，外人不能进去。

  一出来便看到沈美云牵着绵绵，担忧地看着检查室。

  季长峥握着她手，“放心，会没事的。”

  沈美云嗯了一声，没一会便检查结束了。

  检查科的医生让家属把人给推出来，检查结果要到下午去了。前面的朱医生先给办理了住院。

  给林卫生清理了外面皮外伤，一边清理一边叹气，“我高度怀疑这孩子的肋骨有问题。”

  “只是伤到了什么情况，要看片子了。”

  片子是下午四点出的结果，在出来结果后，第一件事便被送到了朱医生那里。

  朱医生看完片子，便说，“果然，你们看这两个地方，肋骨有骨折。”

  这话一说。

  沈美云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那这种要做手术吗？”

  “不用了。”

  朱医生想了下，“小孩子恢复的快，再加上我听了他的胸部，不伴有枷胸症状，也不影响心肺功能。”

  “我给他弄个胸带暂时固定住，这段时间要静养。”

  “另外他身上的皮外伤，肯定是要打消炎针的，你看着几个位置——”

  “已经有发炎的迹象了，还是耽误太久了。”

  季长峥点了点头，“可以，麻烦大夫了。”

  朱医生见他都同意下来，也跟着放心了起来，朝着护士说道，“去给他做个皮试，看下能不能用阿莫西林。”

  护士做完后，看着对方手腕上的反应，她顿时皱眉，“朱医生，这个孩子青霉素过敏。”

  那就是无法用阿莫西林了。

  这——

  朱医生皱眉，“头孢还有吗？”

  “没有了，已经断货三个月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季长峥不懂这些，便问了，“大夫，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这孩子要打消炎药，但是我们医院只有青霉素，他对青霉素过敏，只能用头孢了，我们医院没有。”

  季长峥思索了下，“哪里有？”

  “我瞧着你像是部队的吧，部队的医院肯定有，你能弄到吗？”

  季长峥，“你等下我，我去打个电话。”

  十五分钟后，季长峥再次回到病房，“部队卫生室有头孢，我们可以带他回去打针吗？”

  这——

  朱医生想了下，“可以是可以，但是这孩子现在还是昏迷状态，没脱离危险，我是不建议现在就回去的。”

  “就怕半夜出问题。”

  这是实话。

  季长峥，“那我让人送头孢过来。”

  他的动作很快，等到晚上七点多的时候，秦大夫便带了头孢过来。

  等到八点的时候，便给林卫生挂上水了。

  只是，他肚子上被束带给固定了，所以无法动弹。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饿醒的。

  季长峥他们也是忙到这个点才吃上，从医院食堂打的饭菜回来。

  林卫生便是被香醒的。

  他从昨晚上到现在，二十四小时几乎是滴水未进。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想要动一下，但是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尤其是腹部的位置，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

  “妈妈，卫生哥哥醒了。”

  绵绵正在喝粥，但是却注意到林卫生动了下。

  她这一喊，季长峥和沈美云同时看了过去。

  果然，林卫生睁开眼了。

  沈美云立马丢开铝制饭盒，上前一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关切的沈美云。

  林卫生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声音嘶哑道，“沈阿姨。”

  语气带着委屈。

  沈美云吓了一跳，“医生医生，病人醒了。”

  这一喊，在办公室值班的朱医生，立马跑了过来。

  看到林卫生的样子，便松口气，“醒了就好，这几天让他别动，而且多吃点补血的食物，好好休养。”

  听到这话，沈美云便松口气，她点点头，看向林卫生，“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卫生就是觉得浑身都痛，连带着骨头缝都是痛的，他视线看上桌子上。

  “饿。”

  饿的心里发慌。

  沈美云立马把给他打的那一份粥，给单独拿了出来。

  “给你打的也有饭，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来先吃点粥，垫一下。”

  她一勺勺喂。

  绵绵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等林卫生咳嗽的时候，立马递过去卫生纸。

  一铝制饭盒的稀饭下去，林卫生觉得自己还没吃饱。

  季长峥想了下，问朱大夫，“他能吃包子馒头吗？”

  朱大夫，“能的，只要他胃口好，能吃下去就行。”

  季长峥，“那我出去买。”

  这个点能买到的概率不容易，但是还是出去碰碰运气。

  半个小时后。

  季长峥拿了六个大肉包子回来，还是宣腾腾的白面馍。

  这让沈美云有些意外，“你在哪里买的？”

  季长峥，“国营饭店找了个熟人，让他把家里的存货卖给我了。”

  还还有些复杂，他倒是没说了。

  但是林卫生经历了这一茬后，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了。

  他像是一夜长大了一样，安静的咬着包子，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如果说父母是给了他第一次生命的人。

  那么，沈阿姨，季叔叔，还有绵绵三个人就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这里面的意义，或许只有林卫生自己知道。

  林卫生在医院休养了三天后，确认没有问题，便直接从漠河市医院转到部队卫生室。

  虽然条件比不上漠河市医院，但是最基本的打针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在他回到部队卫生室后。

  赵春兰和周参谋两人，便接替了沈美云和季长峥的照顾，让他们回家好好休息。

  沈美云有些不放心，便一一叮嘱起来。

  病房内。

  林卫生安静的打着点滴，他数着上面的吊瓶里面每次产生的气泡。

  外面的窗户传来动静，笃笃笃，笃笃笃。

  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就见到林家老二从外面翻了进来。

  “老三。”

  看到是自家二哥的时候，林卫生意外了下，他抿着唇，没喊人。

  林家老二看到这样的他，沉默了下，“你好点了吗？”

  林卫生还是不说话。

  他出事的时候，林家没有一个人帮他。

  “对不起，我当时不在家里，不然我肯定会拦着爸爸的。”

  这是实话。

  但是这个时候说这些，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林家老二见他还是不理自己，便包袱一股脑的塞到了他床头的柜子里面，“这是我攒的钱和票，都在这里了，你自己买点好吃的。”

  他碎碎念，“现在家里乱了，爸妈也被公安带走了。”

  “大哥在到处找你，你不要见他，不要听他说的任何话。”

  林卫生听到这，终于抬头看向他，林家老二捏了捏拳头，“老三，对不起。”

  说完这话后，他便跳窗户离开了。

  等沈美云进来交代的时候，对方已经不见了。

  她看着那开着的窗户，还意外了下，“我不是把窗户关着了吗？”

  开着窗户外面的太阳就能照射进来，七月的天气还是有些炎热的。

  “我二哥刚来了。”

  这话一说，沈美云一顿，“怎么样？”

  “我没理他。”

  沈美云走到床边，坐在一旁摸了摸他的头，“沈阿姨尊重你的意见。”

  这让林卫生下意识地松口气。

  沈美云，“我上午就回去了，接下来是你赵阿姨来照顾你，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她说，也可以让她带话给我。”

  林卫生也知道，沈美云在医院不眠不休照顾了，他三天，身体实在是遭不住。

  他便点了点头，“谢谢沈阿姨。”

  “谢什么谢，等绵绵睡一觉，我在带他过来找你。”

  林卫生点了点头。

  沈美云回去和绵绵一起，狠狠的睡了一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下午便找人弄来了一块猪肝，用着松茸红枣一起炖的猪肝汤，装在了搪瓷缸里面。

  满满的一大缸子，外加一搪瓷缸的凉面，这种夏天的天气，吃凉面是最为清爽不过的了。

  她装好后，便问绵绵，“绵绵，你要去吗？”

  绵绵还是睡眼惺忪的，她下意识点头，“去。”

  “好了，现在去穿衣服，把奶奶给你煮的鸡蛋带上。”

  绵绵嗯了一声，迅速换好了衣服，揣着两个鸡蛋就出门了。她饭量小，两个鸡蛋吃下去，在喝两口汤就能吃撑了。

  医院。

  林家老大在驻队门口的时候，和人说尽了好话，要不是借着进来给食堂送菜的理由。

  他怕是死活都进不来的。

  等一进来，他便和送菜的工人分开了，自己直奔部队卫生室。

  他是从多方面打听，才知道林卫生从医院，转回到部队卫生室了。

  他去了漠河市医院还跑了一趟空，转头又回到驻队找人。

  等走到那部队卫生室门口的时候，林家老大抬头看着门口，陷入了恍惚。

  谁都没想到，林家老大会有一天，住进来部队卫生室。

  这是外人想进来都不容易的地方。

  林家老大收起眼里的复杂，直奔进去在询问了护士后，便找到了林卫生所带的病房。

  他正在看头顶的吊水，这一次的事故后，向来张扬的林卫生，像是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内向了不少。

  “老三。”

  林家老大进了病房喊了一声。

  林卫生躺在床病上打点滴，胸口的位置被绑着了束带，无法动弹，听到动静只能把头扭过去。

  看到的是林家老大的时候，他小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好。

  甚至连招呼都没打。

  林家老大自来熟的进来了，“老三，我知道你在生气，爸爸打你，我和妈没去阻拦。”

  “但是你知道爸爸的脾气，他打人，从来没有谁能够阻拦。”

  他抬起自己胳膊，露出上面的成年旧疤，“这是爸爸当年打我的，一样没人拦住。”

  他试图在示弱，并且在打感情牌。

  可惜，林卫生现在不爱吃这一套了。

  林家老大自讨了一个没趣，他摸了摸鼻子，“我来是想找你说，爸妈被公安抓走了。”

  这话一说，林卫生脸上的表情，终于动了下，只是他不是担忧，而是挂上了笑容。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的这个表情，让林家老大下意识皱眉，“老三，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爸妈被抓你还高兴？你忘记了，他们是你父母啊。”

  真是好大一只圣母。

  林卫生冷着一张小脸，“是啊，所以他们可以在打死我后，做到对我不闻不问的地步。”

  他抬头看着林家老大，他觉得意外，质问，“大哥，我出事到现在，这是第四天，你从未问过我一句我怎么样？”

  林家老大顿时一僵，“这不是太着急了吗？那大哥现在问好了，老三你也是的，都十三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听听这话。

  林卫生觉得可笑，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是啊。

  他十三岁了，沈阿姨却把他当成一个孩子，但是他亲生的大哥，却把他当成一个大人。

  就挺可笑的。

  “如果是林兰兰受伤，你还会这样去不管不顾的质问她吗？”

  这——

  林家老大皱眉，“老三，你不要胡搅蛮缠了，你们两个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什么没有可比性，而是在林家老大的眼里，林兰兰比林家老三重要。

  仅此而已。

  林卫生不是傻子，他自然是听懂了的，他只是低着头，没人看清楚他脸上是什么表情，“说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他不是很想和对方废话了。

  林家老大便单刀直入的开口了，“我想让你去派出所和公安们说，这是一场家庭纷争，不存在父母故意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