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大家都跟着看向沈美云。

  沈美娟,沈美云光听这两个名字，怕是都是一个辈分的姐妹，说不认识估计不太可能。

  索性。

  沈美云也没瞒着,“认识——她是我堂妹。”

  这话一说，鲁师傅意外了,他对沈美娟的感官还挺好的,再加上他也算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便直说了。

  “那你晓得沈老爷子去世了吗？沈家现在乱成一锅粥,没个顶事的人，你那个堂妹在挑大梁,但是处境算不上好,她是个姑娘家替老爷子办了丧事，不止没落到好，反而还被本家的长辈指责她晦气。”

  这些事情沈美云自然知道,而且她还看到了。

  她叹口气,“鲁师傅,这些事情我就算是知道了，也无能为力。”

  鲁师傅不解，“为什么？”

  毕竟,沈老爷子也算得上是沈美云的爷爷了。

  沈美云看着那一屋子的人，也没瞒着,“我家落了难,父母被下放到黑省，早在下放之前沈家便和我们三房断绝了关系。”

  一句话一下子就概括了,两家人的情况。

  鲁师傅叹了口气,“这样啊。”

  “那倒是情有可原了。”

  下放到了黑省，那是不可能回来的。

  当初沈家既然能和沈家三房断绝关系，想必双方之间门必然闹得一个不可开交。

  这老爷子离世,自然也不好再回来了。

  “那你们——”

  沈美云听懂了对方话里面的意思，“我爸回不来，但是我和季长峥却去替我爸送了花圈，算是尽了最后一丝情谊，也仅此而已。”

  这话一说，季家其他人都跟着讶然。

  这季长峥是一丁点都没和他们说的。

  倒是鲁师傅感叹了一句，“那你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真是不好意思，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沈美云摇摇头，“不会，您是热心肠。”

  送别了鲁师傅后。

  季家人都跟着巴巴地望了过来。

  沈美云有些好笑，“怎么了？”

  “美云，你没事吧？”

  季奶奶欲言又止。

  美云既然嫁到他们家了，他们家自然也知道美云的情况。

  当然沈家那边的情况，就更知道了。

  沈美云心里一暖，她还以为季家人会觉得她冷血呢。

  倒是没有，不止是没有，反而还在关心她。

  “我没事的，我们家和沈家的关系，早在当初写下断绝书的那一天就没了。”

  这是实话。

  “那就好。”

  季奶奶怕沈美云心情不好，她想了想，从柜子里面的抽屉里面，拿出了两张餐票递给她。

  “这是老莫餐厅的两张餐票，你和长峥去吃饭吧。”

  所谓的老莫餐厅正是老北京的莫斯科餐厅，在东安门附近，也是时下最为洋气时髦的一个餐厅。

  没有之一。

  老莫餐厅一度更是年轻的大院子弟们，追捧的对象，毕竟能去老莫吃一顿饭，那可是身份的象征。

  就季奶奶这两张票，还是别人送她的呢。

  沈美云还在疑惑呢，老莫？

  她是真不知道。

  倒是季长峥把绵绵安置好了，一过来便顺势从母亲手里，把那两张餐票接了过来。

  他朝着沈美云解释，“老莫是一家莫斯科餐厅，他们家的罐焖牛肉，沙拉以及奶油蘑菇汤很出名，走吧，我带你去尝尝味。”

  不等沈美云拒绝，他就直接把人给拉了起来。

  还不忘朝着季奶奶叮嘱，“绵绵刚睡，按照她以往的规律，最少要睡两个小时的。”

  “约莫着那个时候，我们就回来了，妈你先帮忙看着点。”

  季奶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她朝着沈美云笑眯眯道，“去嘛去嘛，难得你们小两口有时间门，出去约会一下，孩子我帮你们带。”

  这下，沈美云忍俊不禁，“妈，您好时髦啊，连约会都知道。”

  季奶奶笑容满面，“那是，我马上都七十了，偶尔还和你爸一起约会呢。”

  当然，这是年轻时候保留下来的习惯。

  沈美云竖起大拇指，“您真厉害。”

  “好了好了，不要跟我这个老太太说话了，你们快去，这个点说不得还能碰上老莫红烩小泥肠。”

  一听季奶奶这语气，就是经常去老莫餐厅吃饭的行家了。

  沈美云嗯了一声，随着季长峥一起踩着夕阳的光照，出发去往老莫餐厅。

  眼瞧着季长峥轻车熟路的样子。

  沈美云意外了下，“你以前经常去吗？”

  季长峥摇头，“倒是没有经常，以前环境好，我爸妈经常爱去那边约会，就把我也顺势带上了。”

  “不过我在那和服务生玩，他们在那吃好吃的。”

  沈美云，“……”

  她忍不住笑了，“你以前怪可怜的。”

  季长峥嗯了一声，“我和我几个哥哥他们相差的岁数大，自然玩不到一起去，我出生后他们不是在求学，就是参加工作了。”

  “所以家里人没人愿意带我，我爸妈他们去约会，自然不得不带上我这个小拖油瓶了。”

  说到这里，季长峥调侃起来，站在街边顺势拦着了，路过的电车。

  黑色的电车叮铃铃摇摇晃晃，终于停了下来。

  季长峥买了票后，拉着沈美云上去，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熟练的动作差点让人心疼。

  当然，如果知道他是去老莫餐厅吃饭的话，自然也就心疼不起来了。

  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老莫餐厅真的是吃不起。

  季长峥坐稳后，便指着老莫餐厅的位置，“从这里坐电车过去一共八站路，以前我爸妈他们约会，把我忘记了，我就一个人搭车回去。”

  说实话有些时候，季老爷子和季老太太两人在带孩子方面，是十分不靠谱的。

  老两口只顾着自己恩爱去了，倒是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老来的子了。

  沈美云听完惊奇道，“你以前经常走这段路吗？”

  季长峥点头。

  “我以前也走过。”

  她陷入回忆，或者说是沈美云的回忆。

  “从这里出发到西华门大街有个图书馆，我爸那时候在医院很忙，我妈又要上课，我一个人经常跑到图书馆去。”

  那时候她也不大，但是在过往的记忆里面，小小的沈美云经常一个人在图书馆一待就是一天。

  她性子很安静，也能沉得住气，经常抱着一本书就看的忘记时间门。

  季长峥听完这，他拍了下大腿，语气懊悔，“难怪我说我以前怎么从来没遇见过你。”

  “我这人打小儿性格就坐不住，整个北京城我都恨不得跑完了，除了图书馆。”

  他以前最讨厌读书了。

  但是母亲会逼他读，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门对读书厌烦了去，每次出去玩儿，都会特意避开图书馆。

  说到这里。

  季长峥望着外面那耸立在夜色下的图书馆，他低声道，“若是知道在那里能遇到你，就算是我在讨厌也会去的。”

  座位下，沈美云轻轻的拉着了季长峥的手，“现在也不晚。”

  以前他若遇到了沈美云，那是原身沈美云。

  而现在——

  他遇到的是一十一世纪的沈美云。

  这两者差别，不可为不大。

  季长峥没有听懂她话里面的意思，他跟着反手抓着她的手，“是啊，现在也不晚。”

  望着电车外面慢慢亮起来的路灯。

  他说，“美云，我无数次庆幸在火车上那一次，我救下了绵绵。”

  因为绵绵，他和她有了交集。

  因为绵绵，他才得以娶到她。

  是的，从一开始季长峥都很清楚，沈美云和他结婚，不是因为喜欢他。

  而是因为他是最合适的，能够帮助她保护好绵绵的那个人。

  所以，她才会选择嫁给他。

  想到这里，他侧头看着她，路灯下，沈美云肌肤细白，眉目如画，漂亮夺目到惊人的地步。

  “你有没有——”

  他问她，“一点点喜欢过我？”

  这语气里面有着季长峥，自己都没察觉的卑微。

  在这一段感情里面，他一直都是低头的那一方。

  沈美云怔了下，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被叠在衣服下面。

  “你说呢？”

  “季长峥？”

  若不是带着喜欢，又怎么会随着他一起来到北京，又怎么会答应和他一起出来约会。

  这么好的季长峥，谁会不喜欢呢？

  沈美云也不例外。

  只是，沈美云的顾忌太多，她的喜欢也夹杂着其他因素。

  以至于她的喜欢，不如季长峥的赤诚热烈真挚。

  但是不可否认，沈美云曾经是对季长峥心动过的。

  骤然听到这个答案，季长峥心脏都跟着突突突的跳了起来，他低着头看着她，目不转睛。

  是那种久违的喜悦，让他整个人都恨不得沸腾起来。

  他就知道。

  沈美云早晚会有一天喜欢上他。

  想到这里，季长峥看着沈美云的目光越发热切，那是缠绵的爱意和喜欢，似乎没有丝毫的掩盖。

  沈美云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抬手拧着他腰，“你收敛点，这是在外面呢。”

  “我知道，我们在外面约会。”

  正说着话，前面电车上的售票员在喊，“老莫餐厅到站了，有需要的乘客请下车。”

  地地道道的京片子，极为悦耳。

  这也让季长峥所有的旖旎心思，在这一刻尽数被打断，他有些懊恼地看了一眼售票员。

  旋即拉着沈美云下了电车。

  “真是不懂眼色。”

  沈美云听着他不讲理的话，反而笑了起来，“人家是工作职责，哪里是不懂眼色了。”

  季长峥，“美云你是跟我一国的，还是跟她是一国的？”

  这让沈美云怎么回答？

  她笑了笑，“自然是跟你一国的。”

  季长峥咕哝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此刻，天色已经擦黑了，夕阳彻底消失，但是老莫餐厅却还是灯火通明。

  不，应该说是金碧辉煌。

  沈美云看着那老莫餐厅目瞪口呆，“咱们北京还有这么奢华的地方？？”

  这可是七十年代啊。

  但是老莫餐厅却是有着气派的旋转门，华丽镀金的大吊灯，四个大青铜柱子，宛若顶梁柱一样支撑了气派又华丽的餐厅。

  季长峥，“一直都有呀。”

  进了旋转玻璃门后，里面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年轻侍者，便跟着喊道，“欢迎光临。”

  季长峥点了下头，把两张餐票顺势递过去。

  “两位。”

  “请跟我来。”

  侍者在检查了餐票后，便领着季长峥和沈美云走向里面，越靠近中央的位置，水晶灯的灯光也越是华丽。

  墙壁上贴着油画和壁纸，甚至在柱子的后方，还有一个颇具艺术色彩的雕塑。

  沈美云一路细细地观察，屋内的顾客们，都在极为优雅地吃着西餐。

  他们被侍者领着去了靠窗的位置坐着，连带着餐桌上都是铺上了一层颇有格调的桌布，甚至刀叉还是银质的。

  在落座后，刚好能从屋内的玻璃窗处，看到外面的风景。

  屋里屋外仿佛是两个世界，被割据开来。

  这让沈美云有一种时光错乱的感觉。

  在这个餐厅里面局仿佛回到了一十一世纪，但是出了这个餐厅的大门，她又活在了七十年代。

  那种剧烈的反差感，让沈美云极为不适。

  “这里怎么保留下来了？”

  季长峥，“咱们和隔壁的老毛子们关系亲近，自然得以保存，也是唯一的一家。”

  正说这话，侍者把菜单递过来，“女士先生，请点餐。”

  连带着语气也和本土人不一样。

  沈美云好奇，季长峥接过菜单解释，“老莫餐厅的侍者，好多都是从哈尔滨那边带过来的，你知道的哈尔滨离老毛子近，那边有不少外国人。”

  这不，老莫餐厅便是优先了。

  这下沈美云懂了，她点了点头，季长峥便把菜单横着放在餐桌上。

  刚好够两人都看到。

  “你看看这里的招牌菜红菜汤，很出名，这里的红菜汤是从俄罗斯运回北京的，甚至里面还加了酸奶油，口味的话偏酸甜，极为适合你。”

  见到季长峥如数家珍地给沈美云介绍。

  旁边立着的侍者意外了下，“先生，您可真了解。”

  季长峥笑了笑，倒是没解释，而是继续和沈美云说话，“还有这个罐焖牛肉，牛肉被番茄汁浸泡过，闷到软烂，入口即化，香浓可口。”

  “这个红烩小泥肠味道也不错，是妈的最爱，再加上一个沙拉，刚好解腻，你觉得如何？”

  沈美云点了点头，“那就先要这些。”

  只是，她在看到菜上后面的价格后，忍不住瞠目，“这里面随便一个菜，都是咱们几天的生活费了。”

  红烩小泥肠要一块八，罐焖牛肉卖到了三块五，而红菜汤也卖到了一块五。

  这里面随便一顿加起来，怕是都要十多块地。

  吃掉了普通人家半个月的工资。

  季长峥，“又不是天天吃，偶尔来约会一次，我觉得还是划算的。”

  “帮我们先把这几个菜上了吧。”

  侍者点了点头，把菜单记下来。

  待他走了以后，沈美云便和他窃窃私语，“有钱真好，真是富贵迷人眼。”

  季长峥笑了，“那看来我要多赚钱了，争取以后多带你来吃。”

  沈美云，“那你可得努力了，我嘴巴可叼了。”

  “不过，就咱们两个人来吃，把绵绵撇在家里，是不是不太好？”

  季长峥，“我觉得吧，偶尔一次也无妨。”

  正说着话，一道道菜被上上来了。

  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起码这些菜的卖相很漂亮，白色的瓷盘子里面，装着红色的汤汁，漂亮极了。

  季长峥让她试下红菜汤，沈美云尝了下，注意到季长峥期待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味道很不错。”

  “罐焖牛肉呢？”

  沈美云夹了一个牛肉，牛肉被煮到软烂的地步，番茄汤汁也浸入了里面。

  酸甜可口。

  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三块五一份的牛肉。”

  味道真是绝了。

  见她喜欢，季长峥也跟着高兴起来，“那下次咱们回来，在过来吃。”

  沈美云想了下，“带绵绵吗？”

  季长峥摇头，“不带，我们小两口约会，带孩子做什么？”

  沈美云，“好像也是。”

  一顿饭两人都算是大快朵颐，不过说实话没吃饱。

  因为份量很少，两人出来后，又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卖吊炉烧饼的。

  一人买了一个芝麻烧饼。

  一口咬下去，芝麻碎落满嘴，香得不行。

  沈美云跟着季长峥感叹，“我觉得这才是适合我们吃的食物。”

  大口大口的吃。

  之前那西餐就吃了一个味，管饱是不可能管饱的。

  季长峥，“我跟你想到一起去了。”

  “所以我不爱来老莫餐厅吃饭，总感觉钱花了，人没吃饱。”

  接着，他话锋一转，“当然，和你来那就不一样了。”

  和美云一起去吃，吃的是一种氛围感。

  别提多美了。

  就是吃不饱，心情也是好的。

  沈美云噗嗤一笑，“季长峥，我发现你这人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哪里？”

  季长峥粗声粗气，“我这明明是实话实话。”

  他就喜欢和美云单独出来约会！

  就只有他们两个，别说吃西餐了，就是去吹西北风，他都乐意！

  看到对方这样，沈美云忍不住哈哈笑，“你少来——”

  隔壁许家。

  沈美娟才从里面出来，外面胡同口已经彻底黑了，月光影影绰绰的照了进来。

  她踩在青石板的上，心里却格外的踏实。

  她离过好日子的梦想，终归是近了一步。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沈美娟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她顿时呆了下，下意识地喃喃道，“是美云吗？？”：，，